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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患难相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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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患难相共 华少坤捡色果然变了,厉声道:「我为什睡不着?为什要消愁解闷?」 竹叶青道:「因为华先生是个君子。」 他的笑忽然变得充满讥诮:「只可惜又不是真正的君子。」 华少坤的手已抖,显然在强忍着怒气。 竹叶青道:「今晨那一战,是谁胜谁负,你知道得当然比谁都清楚。」 华少坤的手抖得更厉害,忽然拿起了桌上的半樽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竹叶青道:「你若是真正的君子,就该当着你妻子的面承认你自己输了。」 他冷笑:「可是你不敢。」 华少坤用力握紧双拳,道:「说下去。」 竹叶青道:「你若也像我一样,也是个不折不扎的小人,就不会将这种事放在 心上了,只可惜你又不是真正的小人,所以你心里才会觉得羞愧痛苦,觉得自己对 不起谢晓峰。」 他冷冷的接着道:「所以现在若有人问你,究竟是个什样的人,你就不妨告诉 他,你不但是个伪君子,还是个懦夫。」 华少坤盯着他,一步步走过来:「不错,我是个懦夫,但是我一样可以杀人」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含糊嘶哑,收缩的瞳孔忽然扩散。 然後他就倒了下去。 仇二吃惊的看着他,想动,却没有动。 竹叶青道:「你想不通他为什会倒下?」 仇二道:「他醉了?」 竹叶青道:「他已是个老人,体力已衰弱,又喝得太快,可是酒里若没有迷药, 还是醉不倒他的。」 仇二变色道:「迷药?」 竹叶青淡淡道:「这里的迷药虽然又浓又苦,但若混在陈年的竹叶青里,就不 太容易分辨得出,我也试验了很多次才成功。」 仇二忽然怒吼,想扑过来,却撞翻了桌子。 竹叶青微笑道;「其实你早该想到的,像我这样的小人,怎会将这样的好酒留 给别人享受!」 mpanel(1); 仇二倒下地上,想扶着桌子站起来,刚起来又倒下。 竹叶青道;「其实我还得感谢你,华少坤本是个很谨慎的人,若不是看见你喝 过那樽酒,他也不会喝的,却不如你只不过因为喝得太慢,所以药才迟迟没有发作。」 仇二只觉得他的声音渐渐遥远,人也渐渐遥远,然後就什都听不见,什都看不 见了。 紫铃忽然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本来以为你的野心只不过是想拚倒大老板, 取而代之,现在现在连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什样的人,心里究竟在打什主意。」 竹叶青笑了笑,道:「你永远不会知道的。」 谢凤凰从噩梦中醒来,连被单都已被她的冷汗湿透了。她梦见她的丈夫回来了, 血淋淋站在她床头,血淋淋的压在她身上,压得她气都透不出,醒来时跟前却只有 一片黑暗。 他丈夫为她点起的灯已灭了。 屋子里没有燃灯,谢晓峰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黑暗里,坐在他们吃饭时总要特地 为公主留下的位子上。 她一生下来就应该是个公主,你若看见她,也一定会喜欢她的,我们都以她为 荣。 炊火早已熄灭,连灰都已冷透。狭小的厨房里,已永远不会再有昔日的温暖, 那种可以让人一直暖入心底的肉汤香气,也永远不会再嗅得到了。 但是他的确在这里得到过他从来未曾得到过的满足和安慰。 我叫阿吉,没有用的阿吉。 今天我们的公主回家吃饭,我们大家都有肉吃,每个人都可以分到一块,好大 好大的一块。 肉捧上来时,每个人眼睛里都发出了光,比剑光远亮。 剑光闪动,剑气纵横,鲜血飞溅,仇人倒下。 我就是谢家的三少爷,我就是谢晓峰。 天下无双的谢晓峰。 究竟是谁比较快乐? 是阿吉? 还是谢晓峰? 门悄悄的被推开,一个纤弱而苗条的人影,悄悄的走了进来。 这是她的家,这里的每样东西她都很熟悉,就算看不见,也能感觉得到。 现在她又回来了。 带她回来的,是个胖胖的陌生人,却有一身比燕子还轻灵的功夫,伏在他身上, 就像是在腾云驾雾。 她不认得这个人。 她跟他来,只因为他说有入在这里等她,只因为等她的这个人就是谢晓峰。, 阿吉慢慢的站起来,轻轻道;「坐。」 一这是他们为她留的位子,她回来,就应该还给她。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看见她坐在这张椅子上,她乌黑柔软的头发长长披下来,态 度温柔而高贵,就像是一位真的公主。那时他就希望自己以前从末看过她就希望她 是一位真的公主。 ――你总不能让谢家的後代娶一个妓女做妻子。 ――妓女,婊子。 他又想起他第一次看见她时,想起了他的手按在她小腹上感觉到的那种热力, 想起了她倒在地上,腰肢扭动时的那种表情。 ――我才十五,只不过看起来比别人要大些。 小弟远是个孩子。 ――没有人愿意做那种事的,可是每个人都要生活,都要吃饭。 ――她是她母亲和哥哥心目中的唯一希望,她要让他们有肉吃。 但是小弟才十五岁,小弟是谢家的骨肉。 娃娃已坐下来,像一位真的公主般坐下来,明亮的眠睛在黑暗中发着光。 谢晓峰迟疑着,终於道:「我见过你大哥。」 娃娃道:「我知道。」 谢晓峰道:「他受的伤已没事了,现在也绝不会有人再去找他。」 娃娃道:「我知道。」 谢晓峰道;「我怕你不方便,所以请那位谢掌柜去接你。」 娃娃道:「我知道。」 她忽然笑了笑;「我也知道你为什要我来!」 谢晓峰道:「你知道!」 娃娃道:「你要我来,只因为你不要我嫁给小弟。」 她还在笑。 她的笑容在黑暗中看来,真是说不出的悲伤,说不出的凄凉。 她慢慢的接着道:「因为你觉得我配不上他,你对我好,照顾我,只不过是同 情我,可怜我,但是你心里还是看不起我的。」 谢晓峰道:「我」 娃娃打断了他的话,道:「你用不着解释,我心里也很明白,你真正喜欢的, 还是那位慕容夫人,因为她天生就是做夫人的命,因为她用不着出卖自己去养她的 家,用不着做婊子。」 她的泪已流下,忽然放声大哭:「可是你有没有想到,婊子也是人,也希望能 有个好的归宿,也希望有人真正的爱她。」 谢挠峰的心在刺痛,她说的每句话,都像是尖针般刺入了他的心。 他忍不住走过去,轻抚她的柔发,想说几句安慰她的话,却又不知道该怎说。 她已痛哭般扑倒在他怀里。 对她说来,能够被他抱在怀里,就已经是她最大的安慰。 他也知道,他怎忍心将她推开。忽然间,「砰」的一声响,门被用力撞开,一 个脸色惨白的少年,忽然出现在门外,眼睛里充满了悲伤和痛苦,充满了恨。 谁知道仇恨有多大的力量,可以让人做出多可怕的事来?谁知道真正的悲伤是 什滋味? 也许小弟已知道。也许谢凤凰也知道。 华少坤的尸体,是一个时辰前在六角亭里被人发现的。他的咽喉已被割断,衣 服上、手上。 苍白的须发上都是血。他身旁还有把血刀。 没有人能形容出谢凤凰看到她丈夫尸身时的悲伤,痛苦,和愤怒。 在那一瞬间,她就像是忽然叟成了只疯狂的野兽,得把自己整个人都撕裂,裂 成片片,再用火烧,再用刀切,烧成粉末,切成浓血。七、八只有力的手按住了她, 直到一个时辰後,她才总算渐潮平静。 可是她还在不停的流泪。 二十年患难相共的夫妻,二十年休戚相关,深入骨髓的感情。 ――现在他已是个老人,你们为什还要他死? 死得这惨!她的悲伤忽然变作仇恨,忽然冷冷道;「你们放开我,让我坐起来。」 天虽然已快亮了,桌上还燃着灯,灯光照在慕容秋荻脸上,她的脸色也是惨白 的。 谢凤凰已在她对面坐下,泪已乾了,眼睛里只剩下仇恨。 真正的悲伤可以令人疯狂,真正的仇恨却能令人冷静。 她冷冷的看着跳跃的灯火,忽然道:「我错了,你也错了!」 慕容秋荻道:「你为什错了?,」 谢凤凰道;「因为我们都已看出,今晨那一战,败的并不是谢晓峰,而是华少 坤,可是我们都没有说出来。」 慕容秋荻不能否认。 谢晓峰的挪柄剑,只是真正被震飞的,又怎会恰巧落在谢凤凰手里。 他借别人的一震之力,还能将那柄剑送到谢凤凰手里,这种力量和技巧用得多 巧妙? 谢凤凰道:「谢晓峰本来不但可以击败他,还可以杀了他,可是谢晓峰没有这 做,所以现在杀他的人,也绝不会是谢晓峰。」 慕容秋荻也不能否认。 谢凤凰盯着她,道:「所以我想问你,除了谢晓峰外,这里还有什人能一剑割 断他的咽喉?」 慕容秋荻渖思着,过了很久很久才回答:「只有一个人。」 谢凤凰道:「谁?」 慕容秋荻道:「就是他,他自己。」 谢凤凰用力握住自己的手,指甲刺入掌心:「难道你说他他是自杀的?」 慕容秋荻道:「嗯。」 谢凤凰忽又用力摇头,大声道:「不会,绝不会,为了我他绝不会这做。」 慕容秋荻叹了口气,道:「他这做,也许就是为了你。」 她接着又道:「因为他看得出你也知道真正败的是他,你不忍说出来,他自己 也没有勇气说出来,这种羞侮和痛苦,一直在折磨着他,像他那刚烈的人,怎能忍 受?」 谢凤凰垂下头,黯然道;「可是」 慕容秋荻道:「可是如果没有谢晓峰,他就不会死!」 她自己是女人,当然很了解女人。女人们在自己悲伤愤怒无处发泄时,往往会 迁怒到别人头上。 谢凤凰果然立刻又抬起头,道;「谢晓峰也知道他的脾气,也许早就算准了他 会走上这条路,所以才故意那样做。」 慕容秋荻轻轻的叹了口气,道:「那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谢凤凰又盯着跳跃的火焰看了很久,忽然道:「我听说只有你知道谢境峰剑法 中的破绽。」 慕容秋荻苦笑道:「我的确知道,可是知道了又有什用?」 谢凤凰道:「为什没有用?」 慕容秋荻道:「因为我的力量不够,出手也不够快,虽然明明知道他的破绽在 那里,等我一招发出时,已来不及了。」 她叹息着,又道:「这就像我虽然明明看见有只麻雀在树上,等我去捉时,麻 雀已飞走。」 谢凤凰道:「可是你至少已知道捉麻雀的法子。」 慕容秋荻道:「嗯。」 谢凤凰道:「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慕容秋荻道:「只告诉过一个人,因为只有他那柄剑,或许能对付谢晓峰。」 谢凤凰道;「这个人是谁?」 慕容秋荻道:「燕十三。」 小弟已转身冲了出去,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就转身冲了出去。他已亲眼看见他 们拥抱在一起,还有什话好说? ――就算亲眼看见的事,也未必就是真的。 他还不了解这句话,也不想听人解释,只想一个人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因为他自觉受了欺骗,受了伤害,纵然他对娃娃并没有感情,但是她也不该背 叛她,谢晓峰更不该。 谢晓峰了解这种感觉。他也曾受过欺骗,受过伤害,也曾是个倔强而冲动的热 血少年。 他立刻追了出去。他知道谢掌柜一定会照顾娃娃的,他自己一定要照顾小弟。 只有他能从这少年倔强冷琵的外表下,看出他内心深处那一份脆弱的情感。 他一定要保护他,不让他再受到任何伤害。 小弟明知他跟在身後,却没有回头。 他不想再见这个人,可是他也知道,谢晓峰若是决心想跟住一个人,无论谁都 休想甩脱。 谢晓峰没有开口。 因为他也知道,这少年若是决心不想听人解释,无论他说什都没有用。 天已经亮了,日色渐高。 他们从陋巷走入闹市,从闹市而走入荒郊,已从荒郊走上大道。 道上的过客大都行色匆匆。 现在秋收已过,正是人们结算这一年盈亏利息的时候。有些人正急着要将他们 的收获带回去和家人分享。有些人带回去的,却只有满心疲劳,和一身债务。谢晓 峰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这一年我是否已努力耕耘过?有什收获?――这一年 是我亏负了别人,还是别人亏负了我?有些人的帐,本就是谁都没法子算得清的。 正午。 他们又走了另一个城市,走上了热闹的花衙。 不同的城市,同样的人,同样在为着名利和生活奔波。同样要被恩怨情仇所苦。 谢晓峰在心里叹了口气,抬起头,才发现小弟已停下来,冷冷的看着他。 他走过去,还没有开口,小弟忽然问:「你一再跟着我,是不是因为你已决心 准备要好好照顾我?」 他停下来的地方就在「状元楼」的金字召牌下,一转身就可以看见里面那和气 生财的胖掌框,正在对着他们鞠躬微笑。 「八执炒四荤四素,先来八个小碟子下酒,再来六品大菜,虾子乌参,燕窝鱼 翅,全鸡全鸭,一样都不能少。」 这就是小弟点的菜。 胖掌柜微笑鞠躬:「不是小人夸口,这地方除了小号外,别家还真没法子在仓 促间办得出这样一桌菜来。」 小弟道:「只要菜做得好,上得快,赏钱绝不会少。」 胖掌柜道:「却不知还有几位客人?几时才能到?」 小弟道:「没有别的客人了。」 胖掌柜道:「只有你们两位,能用得了这多的菜。」 小弟道:「只要我高兴,吃不了我就算倒在阴沟里去,也跟你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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