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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真假实难辨
萧凌朦胧中醒来,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侧目一望窗外,东方才微微显出一点
鱼肚白色,映得窗纸也泛起一片鱼青。
四周静得很,她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大汗,人仿佛好了许多,就连日前自己眼皮
上那种沉重的负担,也像是消失了。
她觉得有些口褐,这时当然不会有人侍候她,她只得试着挣扎,看是否能爬起
来,这些天她的这种企图也不知试了多少次了,但总觉得全身一丝气力也没有,总
是爬不起来。
哪知她此刻身子像是轻了不少,稍一挣扎,居然爬起来了,她有说不出多么高
兴,也顾不得冷,从被中钻了出来,看到床头有件袍子,她就拿来穿了,套上鞋,
她竟然走下了床。
借着微光,她看到茶水放在靠门的小几上,于是就扶着墙慢慢走过去,在万籁
无声中,她突听到有人在说:“……玉剑萧凌……古公子……残金毒掌……”有些
话她虽然听不清楚,但这几个名字,却令她入耳惊心。
这几天来无时不在她心中纠结的一个问题,又倏然袭向她的心:“这究竟是什
么地方?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难道……难道这地方又和古浊飘有着什么关系吗?”
她暗忖着。
于是,那甚至在她晕迷的时候,仍在她芳心中萦绕的古浊飘的影子,那可爱,
又可恨,令她沉醉,又令她痛苦的影子,就随着目光投向她心上,也正像日光那样
的不可抗拒。
她需要将自己心中纠结的问题打开来,突然间,她像是又增加了几分力气,走
到门口,悄然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她的屋子外是间小厅,小厅的那边就是程垓所睡的房子。
萧凌一脚跨进小厅,却恰好有一个人从另一扇门中走了进来,她一抬头,晨光
虽微曦,但就只一眼,她已认出这人是谁来。
这人就是古浊飘,就是那被她恨过千百次,也爱过千百次的人,即使此处没有
一丝光线,她只要看到他一丝影子,就能认出他,即使影子都没有,她也能感觉出
他。
刹那间,她心中情潮翻涌,不能自禁,久病小愈的身体,此刻又像突然虚脱了,
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跌在地上。
古浊飘一跨进小厅,当然也看到萧凌,在这同一刹那里,他心中是不是也在翻
涌着和玉剑萧凌共有的同样情感呢?
他嘴角的讥诮和面上的冷笑,在见到萧凌后就消失了,变了另一种表情,却是
任何人也解释不出的,像是自责,像是怜惜,像是不安,像是无情,却又像是有情,
但无论如何,这坚冷如石的古浊飘,总是动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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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凌倒在地上,宽大的袍子散在地上,秀长的头发,一半落在她那已被病魔折
磨得苍白瘦削的脸上,鞋子也落去一只,露出她那洁白如玉,小巧玲珑的脚,这宽
大袍子里小巧玲珑的胴体,都是他所熟悉的。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脸上露出的怜悯之色,在此刻里,掩住了他其他的各种情
感。
于是他走过去,温柔的为她拂开乱发,温柔的抱起她那娇小的身躯,缓缓走进
房去,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到床上。
他不知道该留在这里抑或是离去,但他却知道,无论他留在这里抑或是离去,
对他都是种痛苦。
他不知自己是否了解自己,但这世界若还有一人了解他,那么这人除了他自己
之外,再无别人,因为着连自己也不能十分清楚了解自己的时候,那么世人还有谁
能了解他呢。
对于玉剑萧凌所给他的这份纯真无邪,却深入腑肺的情感,他也不知究竟该怎
么好,那么,为什么他自己不能解决自己的事呢?
于是他不禁自怜的叹息一声。
就在他这声悠长的叹息消失在清晨冷而潮湿的空气里后,萧凌的眼睛蓦的张了
开来,瘦了的她,眼睛更大了。
两人目光相触,古浊飘微笑一下,俯下身去,轻声问道:“你好些了吗?”
这温柔的问候,像是一柄利剑,直刺人萧凌的心里,她想起在雪地上和古浊飘
的初遇,暖室中的浅酌,卧房里的温情,这一连串温馨而美丽的回忆,已牢中的编
织在她的心里。
但她也不能忘记自己被摒于门外时的凄凉、失望、深入骨髓的痛苦,甚至这险
些使她形消发立的病,都不也是为着他吗?
于是这一分爱和这一份恨,这两种绝对不同,可却有时又奇妙的发生着关连的
情感,便在她心里激烈的争战着,是爱呢?是恨呢?纠缠难解,连她自己也无法分解
得开。
她想回过头去不理他,但古浊飘的眼睛里,却生像是有着一种强大无比的力量
在吸引着她,使她的头再也转不过去。
古浊飘微唱一声,道:你怎么不理我?”
伸手想去抚摸她的柔发, 但却又中途停住, 带着几许叹息之意的笑了一下:
“你病好了,我高兴得很。”
这两句话,像是一只无形的温情之手,在轻轻的抚摸着她那已被情感折磨得千
疮百孔的心。
嘤咛一声,她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一份刻骨铭心的深情,投向古浊飘的怀
里,让古浊飘以手抱着自己,抱着自己整个身体,也抱着自己整个的心,她已经整
个投向他了。
良久,他们沉醉于似水柔情里,浑然志了世间其他的一切。
带着娇喘, 萧凌问道:“那天你为什么不等我,害得我―-我知道,你有许多
许多事骗我,我本来在那被房子里,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古浊飘的目光,缓缓从萧凌脸上移开,远远投向墙角,沉声道:“凌妹,我有
我的苦衷,终有一天你会谅解我的,现在我向你解释也无用,唉――”
他叹息一声,收回目光,又道:“以前的事,让它过去不好吗? 现在我已在你
的身旁,你也用不着去想以前的事了。”
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脸上有一种焕然的光采,使得萧凌不可抗拒的接受了
他的话,有些人与生俱来就带有一种奇异的力量,使得别人不由自主的相信他,古
浊飘,就属于其中之一。
就在古浊飘和萧凌互相沉醉着,而忘却了外面的人世的时候
门外突然有人轻轻咳嗽一声,虽然只是一声轻轻的咳嗽,却已足够使他们由沉
醉中惊醒,从拥抱中分开。
天灵星大跨步进来,哈哈笑道:“老夫无理,老夫无理――”笑声突然一顿道:
但萧大侠的伤势严重得很,老夫对医道却一窃不通,古公子是否先请个大夫来,先
看看萧大侠的伤势,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古浊飘站了起来,不知道是因着尴尬还是为了别的原因,脸上又闪地一丝奇异
的神色,拂了拂衣服,沉声说道:“我这就去。”转身走了出去。
萧凌听了孙清羽的话,心头猛然一跳,急切的问道:“萧大侠是谁?”
她已隐隐觉察到不幸的意味存在。
天灵星却己转过头去,踱到窗前将窗子支开一线,向外望去,见那古浊飘已沿
着侧轩前的小径向内走去。
“告诉我,萧大侠是谁好吗?”萧凌又焦急的问道。
上半个身子已支出床外,想是因为气力不支,全身微徽颤抖着。
天灵星孙清羽嘴角突然泛起义个奇异的微笑。
萧凌冰雪聪明,刚发现他笑容的古怪,哪知孙清羽突然右手疾伸向她头顶之中
的“昆仑顶”上之“百会穴”点来。
萧凌久病之下,体弱不支,但她自幼训练而得的武功,却再也不会忘去,一见
天灵星手指点来,惊诧之下,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她本想往后闪避,但却扑的向前倒下,孙清羽手势一转,倏然划下,在她顶上
大椎下数的第六骨节内的“灵台穴”轻点了一下,左手疾疾手托使她的肩头,道:
“萧姑娘,莫怪老夫放肆,日后你就会知道老夫的苦心了。”
这“灵台穴”直通心脑,为人身大穴之一,萧凌只觉全身麻痹,脑中也是混沌
一片,孙清羽的话她约摸听到,但身子突闪空而起,想是已被这“天灵星”托了直
来,向外走去。
一出门,孙清羽轻轻咳嗽一声,对面的门中,立刻掠出数人来,除了林佩奇、
程垓、孙琪外,竞多了一个“人云神龙”聂方标――
原来正在孙清羽等听说萧凌病重,觉得此刻不便去打扰,而再去探看飞英神剑
病势的时间,房间的后窗突然有人在外轻轻弹了一下,房中各人都是老江湖了,林
佩奇翻然一掌,扇灭油灯,嗖的,掠到窗前,向外低喝问道:“什么人?”
“是我,聂方标。”
林佩奇松了口气,方支开窗于,窗外已翩然掠进一个人来,孙琪打开火折子,
点亮了灯,见到进来的这人,身躯瘦长,却穿着家丁奴才一类的青衣儿帽,但脸上
清理坚毅,目光炯然,却是武林中新进高手“入云神龙”聂方标。
聂方标这一出现,众人才想到残金毒掌突然出现的那天,这聂方标中是和龙舌
剑林佩奇同居于一室之内的,但自那天后,即未再见,大家因为心中忧患重重,也
没有想到他。
但此刻各人心中都奇怪:“这聂方标这几日去了何处?为什么作这种打扮?此时
此刻,却又怎的突然出现了?”
入云神龙聂方标目光一扫,看到各人脸上的疑色,将手一摆,沉声道:“小侄
这两天来颇有所获,此时却不便解释,但是小便可先简略的告诉各位,那古公子就
是残金毒掌的化身,而且方才孙老前辈在房中之言,他已在窗外听得一清二楚――
他稍一喘气,屋中各人都面色大变,却听聂方标又道:“幸好他此刻被那玉剑
萧凌缠住,依小侄之见,此人深藏不露,阴鸷已极,武功却又极高,此刻既然知道
了我们猜出他的底细,可能会对我等不利,我等还是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再作打
算。”
他一口气说完,目光却一直盯住房门,像是生怕那位“古公子”会突然走进来
似的。
孙清羽止住了大家都问话的企图,瞑目沉思了半晌,突然道:“你们在此稍候,
老夫再出去一下,等会儿老夫咳嗽一声,你们就赶紧出来。琪儿抱着萧大侠,其余
的人都将兵刃备好,以防生变。”
天灵星以机智名闻江湖,这调度是有用意的,他果然骗走了古独飘,又将萧凌
捧出,几人极快的掠出侧轩,入云神龙却一马当先,轻声道:“各位跟着小便出去。”
沿着轩后三转两转,竟然走到一个连程埃都不知道的小门,乘着破晓之际园中
无人,走出了相府,四顾一下,连这条小小的弄堂里也渺无人踪。
沿着墙角急走,走在最前面的入云神龙回头问道:“孙老前辈的意思,往哪里
去最好?孙清羽目光一转,见到正路上已有行人,便道:“我们先雇辆车――”
突然转身向林佩奇问道:“铁指金丸韦守儒的舍处你可知道?’
龙舌剑略一点首,当先带路,出了弄堂向左转去。这时相府后院的那小门探出
一个头来,眨着双灵活的大眼睛,正是古浊飘的贴身书童――琪儿。
铁指金丸韦守儒乃北京城平安镖局的!主,这平安镖局名声虽无“镇远”响亮,
但在河朔道上,也是颇为吃得开的镖局。
但自从残金毒掌重现,镇远镖局封门,铁指金丸便也收了业,但此刻平安镖局
的两扇黑漆大门却是开着的,门口也停着两辆马车,原来天灵星孙清羽等已经到了。
安顿下来之外,疑团最重的是韦守儒,这几天来发生的变化,他自然一概不知,
尤其令他奇怪,当然也是这位潇湘堡主怎的会到北京城,又怎的会受到这么重的伤。
别的人心中也有疑问,就是这入云神龙这几天来的行踪。
于是聂方标便说出了一翻惊人的话来:“那天晚上我肠胃有了毛病,去厕所时,
耽误了很久,那时回到房中,林大叔竟不在了,我心里奇怪,哪知跑到孙老前辈的
居中一看,孙老前辈和程大叔、黄大叔也全不在了,
我就知道这一定生出了变故,再听到院子里的声音,越发知道情形不妙,但这
个时候外面像是人很多,我又不知道详情,就只有留在房子里先等一下,看看情形
再作打算。”
龙舌剑林佩奇暗中点头,付道:“这聂方标年纪轻轻竞比我还沉得住气,妨不
论他的武功怎样,就凭这份沉稳,已无怪他能成名立万了。”
却听聂方标又道:“但是我一看两间房子都没有人,我怕你们出了事,一想之
下,觉得也不能留在这两间房里,因为万一有人来查的时候,又不便,于是我就想
必那间侧轩后面绕出去。”
哪知我刚走到后面,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声响,在这种时候,我可不能不注意,
就往旁边一闪,哪知那里也有个门,我心里奇怪,突然从后面的气窗中看到有条金
色的人影掠进来。”
他略为喘了口气,又道:“我大惊之下,慌不择路的退到那间房里,看到那间
房很小,房里只有异张床和一个大柜子,我迟疑了一下,想先避在这大柜子里,哪
知这时候外面又有响动,我来不及再转念头,只能躲到床底下去,却不知这么一来,
反而救了我。
我伏在床底下,连大气都不敢出,看到有个人进来,我看不到他的上面,只看
见两条穿着金色裤子的腿,我几乎吓得闭过气去,因为那时我已经知道,来的这人
就是残金毒掌。”
他透了口气,听着的人也跟着透了口气,却听他又接着道:“我那时真是紧张
到极点,一方面奇怪这残金毒掌怎会跑到这里来,一方面却在担心,假如这残金毒
掌发现我在床下面,那岂不是糟了,于是我真切的不敢喘出气来。
房子里悉悉响动着,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事,忽然,这残金毒掌竞把身子穿
着的金裤子脱了,露出里面的灰色裤子来,又换了双薄底粉履,这时我真恨不得伸
出头去看看这佼武林大魔头残金毒掌的真面目。”
大家凝神静听着,铁指金丸韦守儒尤其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入云神龙聂方标又道:“哪知这时候外面突然又进来一人,看他的脚,却是小
孩子的样子,我听这小孩说:‘公子,车子都准备好了,就停在外面。’那时候我
就希望这残金毒掌说话,因为这时候我已经从这小孩子叫的‘公子’两字上,猜出
这残金毒掌到底是谁来,只是还不能够十分确定罢了。
铁指金丸实在忍不住道:“是谁?”
聂方标微微一笑,并不回答他的话,兀自说道:“过了一会儿,他果然说话了,
他说:‘棋儿,你也跟着我去吧,假如那里还有人,那最好,不然我们就随便去拖
个人来。’那小孩却说:‘公子,你何必一定要把大姑娘留在这里呢? ’他却叹了
口气,再没有说话。”
等一会,这两人都走了出去,可是我已经从两句话的口音里听出这残金毒掌竟
然就是那位古公子古独飘。”
铁指金丸韦守儒惊“呀”了一声方过,又有一声极轻微的“嗯”声,聂方标眼
角一动,发现这“嗯”声是从卧着的玉剑萧凌那边发出来的,忙一掠面前。
原来他们是在韦守儒的后房中谈着话,萧旭、萧凌父女就分别在这间房里的两
张床上,此刻聂方标略一检视萧凌,回头道:“孙老前辈,你点的这位萧姑娘的穴
道,没有解开吗?”
天灵星孙清羽微笑一下,道:“我倒忘了。”走过去轻轻两掌解开了萧凌的穴
道,哪知萧凌仍然动也不动,竟又晕过去了。
原来她穴道虽然被点,可是别人说的话,能听得见。
她听到聂方标说那残金毒掌竟是古浊飘的化身,脑中轰然一响,便又晕过去了。
入云神龙这一证实了古浊飘确实就是残金毒掌的化身时,非但事先丝毫不知道
真相的韦守儒惊异,别人也是吃惊的。
林佩奇摇了摇头,像是想不通这位古公子为什么要这样子,八步赶蝉程该却问
道:“那么聂老弟之后又怎么呢?”
聂方标看了躺在床上晕迷着的玉剑萧凌一眼,回头道:“我等到他们两人一走,
就赶快爬出来,这时候天色已经亮了,你们还没有回来,我当然不知道你们到哪里
去了,再三考虑之下,就从后面越墙而出,但是心里仍然放心不下,又伯你们都遭
了这残金毒掌的毒手,但是我自问自己也不是那残金毒掌古浊飘的敌手。”――他
竞将“残金毒掌”这名字加到古浊飘头上了。
稍为一顿,他又道:“这时候我就想,多联集几个人的力量,来对付这古浊飘,
于是我急忙出城,但究竟要找谁,这时我心里却没有谱,除了家师不说,别的人不
是武功不行,就是离得太远。
我想来想去,只有雾灵山上玄通观的玄通道人,他虽然久已不出江湖,但却是
这河朔地面上武功最高的一人,而且家师与他也有渊源,我若去找他,告诉他这些
事情,也许他会出手也末可知。”
天灵星孙清羽却“哼”了声,手援长须,冷冷说道:“那个牛鼻子的武功也和
我老头子差不多,把他找了来,也未必有用。”语调颇为不愉。
聂方标暗中一笑,知道自己方才那句“河朔地面上武功最高的人”已将这位也
在河朔地面上的天灵屋惹得不高兴了,暗忖:“这孙老前辈年龄这么大了,好胜之
心还如此盛。”
心中虽如此想,口中却陪笑道:“但那时小侄也没有别的法子,哪知到了雾灵
山二看,那位玄通道长却偏偏不在,于是小侄只得又赶回北京城来,冒着奇险,又
潜回相府,想搜集一些证据,使得这古浊飘以后无法抵赖。
哪知我刚剥了他们一个家丁的衣服穿在身上,沿至侧轩,就看到古浊飘竟悄悄
站在窗口听着你们说话,于是我就绕到后面,一边看他的动静,一边也听听你们在
说什么。”
孙清羽哈哈大笑一声,接口道:“我们房子里的这些‘老江湖’,以后可再也
别充字号了,有两个人站在外面,我们竞像死人一样。”他又大笑一声:“聂老弟,
看来你这‘人云神龙’,倒真的名副其实呢?”
聂方标微笑一下,却不禁露出得意之色,接着往下说道:“后来那古浊飘竞走
了进去,我伏在后面向里看,看到他――他跑到萧姑娘的房里去了,我就赶紧通知
你们”
龙舌剑林佩奇长叹一声,也暗暗惭愧,自已这“老江湖”竟都比不上一个出道
江湖未曾多久的小伙子。
八步赶蝉程垓心中却突然一动,沉吟着向聂方标同道:“聂老弟,闻得江湖传
言,你是武当派掌门人黄羽真的关门弟子,可是确实。”
聂方标点了点头,程该却又道:“那么你可知道贵派的灵机道长近年来可曾收
过弟子?”
聂方标微一沉,道:“灵机祖师叔,早已封关避世,小侄也只见过他老人家数
面, 还是他 他老人家已届百岁高龄,近三十年来,根本未曾下过山,若说近年来
收弟子,恐怕不可能吧。”
程垓心中暗骂一声,起先他险些被那棋儿骗了,认为古浊飘真是少林玄空、武
当灵机、钟先生、七手神剑这些高人的门徒,哪知聂方标沉思半晌,突然又说道:
“不过他老人家近年来却授过一个人几天武功,那是因为――”
他话还未说完,程垓心中又是一凛,急切的间道:“那是为了什么? 他老人授
了什么人的武功?
聂方标觉得有些奇怪,这八步赶蝉此刻怎的问起这些不相干的事来了,但人家
既然已经问出了,自己也不能不说,遂道:“这原因小侄并不清楚,只是听家师说
过,少林嵩山的神僧玄空上人发现了一个资质绝佳的人,就到灵机祖师叔他老人家
这里来,请他老人家造就这人,说是因为这人不是空门中人,是以才送到他老人家
这里来,但不知为什么,他老人家传了这人几天武功之后又将他送走
程垓又抢着问道:“送至何处?”
入云神龙摇了摇头,道:“这事已经隔了许多年,那位据说是资质绝高的人,
我根本就没有见过,我也不知道祖师叔他老人家为什么不收留他,也不将他留在武
当山,至于后来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也不知道,但是祖师叔他老人家确实是传过他
几天武功的,而且据祖师说,这人的资质,确实很高。”
程垓长叹一声,道:“这就对了――”棋儿所说的话,说了出来,又道:“如
此看来,这古浊飘可能就是聂老弟所说之人,是以――”
聂方标却连连摇头,接口道:“不对,不对,小侄虽未见过那人,却知道那人
是个孤儿,甚至连父姓都不知道,怎会是这位相国公子古浊飘呢?”
此言一出,程垓又坠入五里雾中,总觉得这件事就像是在大雾里,刚依稀看了
一点影子,但扑上去时,又扑了个空。
大家虽已知道古浊飘确实装过残金毒掌,但他这残金毒掌伤人时,却并没有留
下金色掌印,那么真的残金毒掌是否另有其人? 而古浊飘为何要装出残金毒掌的样
子?他和真的残金毒掌到底有何关系?
这些问题仍然令人不解,天灵屋孙清羽虽然以“机智”名满江湖,但此刻也只
有皱着两道灰白长眉说不出话来。
静了半晌,孙清羽长叹一声,道:“这些日子来,有些事令老夫的确是参详不
透,而且这残金毒掌,一真一假,真假难辨,以后到底要做出什么事来,我相信芜
劳天下,大概没有一个人能够知道其中的真相吧?”
萧凌被孙清羽拍开穴道后,晕晕迷迷的,不知道自已身在何处,甚至连自己是
不是自己都有些模糊了。
混混沌沌中,仿佛有一个极小、极谈的影子,向自己冉冉飞来,但那影子瞬即
扩大,瞬即清晰,带着一般似笑非笑的神情,向自己默默注视着,却又是那很也不
是,爱也不是的古浊飘。
“他是会武功的。”她对自己喃喃说道:“原来那雪地上的跌倒,是骗我的,
原来在房中,他是故意点中我的穴道来欺负我,唉――我那时为什么不一指点在他
的‘锁喉穴’上。”
晶莹的泪珠,悄然滑在她的面颊上,使得她的脸有一丝痒痒的感觉,但是她连
伸手去搔一搔的力气都没有了。
突然,她觉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对自己说着话,于是她努力睁开眼睛来,看到
天灵星孙清羽正对着自己说道:“萧姑娘,现在你该知道老夫的意思了吧,而且,
武再告诉你一件事,那是令尊大人此刻就卧在你旁边的床上。”
萧凌的瞳仁突然扩散了,一瞬间,似乎不能完全体会到这句话的意义。
然后她被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支持着,从床上跳了起来,目光无助的四下转
了一下,身体向另一张床上扑去。
飞英神剑痛苦的呻吟一下,他被残金毒掌一掌击中的背后,幸好他本是前掠之
势,是以并未致命,但若不是有他这种数十年性命交修的深湛内功在支持着,此刻
怕早就不行了。
孙清羽观着萧凌,韦守儒拿了些内服的伤药,但这种普通的伤药怎治得了被内
家掌力击伤的伤势。
萧凌忍着泪说道:“家父的伤势那么重,需要静养,我……我也不想留在这里
了。”
她转向孙清羽道:“你老人家能不能帮我个性,替我雇辆车子,我想,我们今
天就回江南,反正,我们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
名重武林的潇湘堡,上下两代竞落到这种田地,令得天下武林闻之,都不禁为
之扼腕。
孙清羽长叹一声,道:姑娘的病势未愈,令尊的伤势更重,还是先在这里将息
两日吧。”
“还是回去的好。”萧凌摇着头说,声音虽然微弱,但语气却是坚决的,好像
是她在北京多留一刻,便多增一份痛苦。
“我永远不要再见他,若是我有这份能力,我要将他一剑刺死,然后――然后
我再陷着一起死去。”她悲哀的暗伯着,因为她不能忘去他,是恨也好,是爱也好,
这爱与恨,都是刻骨铭心的。
突然,一人匆匆自外行来,众人闪目望去,却是韦守儒以前镖局的镖伙,此时
家中的仆人手中拿着一物,向韦守儒道:“门外有人将这个交给小的,小的问他是
哪里来的,他说是古公子派来的,就匆忙的走了。”
孙羽清一皱眉,取过一看,却正是潇湘堡成名武林的兵刃――玉剑,于是他双
手捧向萧凌,这老人对萧凌的尊敬,倒不是为着别的,而是对这美貌的少女觉得怜
悯而同情。
入云神龙聂方标的目光,一直望着萧凌,此刻突然道:“萧姑娘要回江南,小
可愿效犬马之劳,陷萧姑娘和萧大侠回去。”
孙清羽微微点头,道:“这样也好,有了聂老弟的照料,老夫才放心让这一伤
一病两个人上路,唉――自后恐怕还有麻烦潇湘堡主的地方,咳――芸芸武林中,
怎的就没有一人是那残金毒掌的敌手。”
他一连长叹了两声,心情是沉重己极,龙舌剑突然接口道:“但愿那位古公子
不是和残金毒掌一路,凭他的那身功夫,恐怕还能和残金毒掌一斗。”
聂方标却冷哼了一声,目光瞟向萧凌,冷冷道:“就算他不是那残金毒掌,就
算他也不是残金毒掌的弟子,而是为着别的原因伪装残金毒掌的,可是他手段之狠
辣,心肠之恶毒,恐怕也不在残金毒掌之下呢。”
林佩奇望了他一眼,又复默然。
萧凌此刻仍怔怔的捧着那柄孙清羽送给她的玉剑,心中柔肠百结,对别人讲的
话,根本不闻不问,韦守儒却皱着眉道:“那古公于怎么知道你们来到的,他会不
会――”
孙清羽微唱一声,接口道:“这位古公子真可称得上是神通广大,老夫一生号
称‘天灵’,但比之他来,仿佛还差着一筹,唉,但愿苍天有眼,不要再为武林造
个煞屋,他若也像那孤独飘一样――”
说到这里,他语声突然凝结住了,喃喃自语道:“孤独飘,古浊飘。”猛的一
拍大腿,忽然又站起来低头绕了两个圈子,然后颓然长叹一声,像是支持不住似的
倒在椅子上。
“孤独飘,古浊飘。”林佩奇跟着念道,双眉也皱到一处,道:“难道这古公
子真和残金毒掌有着渊源吗?他若是假的残金毒掌,那么真的残金毒掌又在哪里呢?”
下午,入云神龙聂方标兴匆匆的雇了辆车,送着大病方愈和重伤的萧旭父女走
了,他似乎对这趟差使极其高兴,因为自从第一眼看到玉剑萧凌的时候,他就对这
美丽的少女起了一种难以自制的情感,“一见钟情”往往是最为强烈,也最为不可
解释的情感,因为那是真正发自内心,而绝无做作的。只是,这多情的少年侠士的
用情,却迟了一步。
孙清羽眼望着他们的车马消失在北国的沙尘里,这马车外表上看去和任何别的
马车都一样,但是车中坐的,却是名满天下的人物――无论是飞英神剑或终南郁达
夫,这两个名字的任何其一,便足以名倾天下。
萧门中人,来了,又走了,这本是他们唯一希望――用以对抗残金毒掌的,然
而这希望却破灭得如此突死,如此狼狈,这是谁也料想不到的事,然而却是千真万
确的事。
到目前为止,他们再无一条可行的办法用以对抗残金毒掌,因为,他们根本不
知道残金毒掌在哪里,他们完全是处于被动的地位等待着残金毒掌的再次出现――
而且即使他再次出现了,他们也辨不出真伪,只有从另一个被残金毒掌击毙的尸身
上有无金色的掌印,他们才能推断出一些,然而这岂不是太过悲哀了吗?
古浊飘静静坐在侧轩中那间房里的床上,床似乎仍有萧凌留下的温馨,他目光
投向窗户,窗户是支开着,窗外月色将瞑,那种昏暗的光线,却正和古浊飘的目光
混为一色。
他在沉思着,削薄的嘴唇紧闭,于是他脸上便平添了几分冷削之意。然而,他
所沉思着的是什么呢?
突然,他站了起来,嘴角泛起笑意,只是这种笑意是落寞的,因为天下虽大,
并没有一个人了解他,然而,他启己能了解自己吗?
他自己,真的就是他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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