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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地狱中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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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地狱中的温情 楚留香身形也展动,迎向那两上巡逻的岛奴。 他身子从两人间穿了过去,两人骤然觉得有人时,已来不及了。 楚留香的肘,已撞上他们的肋下。 绝没有更快的动作,也没有更有效的动作! 楚留香双肘这一撞,几乎已达到人类速度、体能与技巧的巅峰,已不是别人所能想象得 到。 然后他立刻转向那男人。 东三娘也已被这人打得跌出去很远,这人正厉声道:“你是谁.....” 这三个字他并没有说完,楚留香的铁掌己到了! 但这次这人已有警戒,居然避开了楚留香这一掌! 能到蝙蝠岛上来的人,自然绝不会是寻常之辈。 mpanel(1); 他拧身,错步,反臂挥出,用的竟是硬功中最强的“大摔碑手”。掌风虎虎,先声已夺 人! 可是他错了! 在如此黑暗中,他中不该使出这种强轻的掌力,那虎虎的掌风已先将他出手部位暴露给 敌人。 他一掌挥出,脉门已被扣住! 他更做梦也未想到会遇着如此可怕的敌人,他成名已久,也曾身经数十战,当然是胜的 时候多,败的时候少,所以他到现在还能活着。 但他死也不信世上竟有人能在一招间将他的脉门扣住,忍不住失声道:“你是……” 这次,他连两个字都末说完,全身的肌肉已骤然失去了效用。甚至连舌头都已完全麻 痹。 一只手已点了他最重要的几处穴道。这只手很轻,但却比硬功中最强的“大摔碑手”有 效多了。 他也听到有人夜他耳旁沉声道:“记住,她们也是人!” 只要是人,就是平等的,谁也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尊严和生命。 世上只有蝙蝠可以凭自己的触觉飞行。 蝙蝠飞行时,总会带着一种奇特的声音,如果这声音触及了别的东西,蝙蝠自己立刻就 会有感应。 奇异的声波,奇异的感应。 现在楚留香就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四面八方全是这种声音。他知道地狱中的蝙蝠已向 他飞过来。 埋伏还没有发动,也没有暗器射出,因为这里还有他们的宾客,他们也根本还未弄清这 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但他们立刻就会弄清楚的,没有人能在这种绝望的黑暗中抵抗他们。因为他们已习惯于 黑暗,他们的武功和攻击在光明中也许并不可怕,但在黑暗中却足以要任何人的命。 楚留香也是人,也不例外。 所有一切事的发生都只不过在短短的片刻间,楚留香这时若是立刻退走,或者滑上石 壁,没有人能追着他,他至少可以避过这次危机。但世上却有种人是绝不会夜危难中抛下朋 友的。 楚留香就是这种人。 只听东三娘用最低的声音说道:“快走,到前面右转……” 她只说到第三个宇时,楚留香已拉佐她的手,道:“走。” 东三娘道:“我不走,我一定要找到那鼻烟壶,送给她……” 楚留香深深的吸了口气,没有再说话。此刻连自已的性命都已难再顾全,她却还要找到 鼻烟壶。 她像是觉得这鼻烟壶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若是换了别人,一定要认为她不是呆子,就是疯子,纵不抛下她,也会勉强拖着她走 的。 但楚留香既没有走,也没有拦阻。他也帮她找。因为他知道她找的并不是鼻烟壶。 她找的是她已失落的人性,已失落了的尊严!楚留香一定要帮她找到。 楚留香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为了要做一件他认为应该做,也愿意做的事,他是完全不顾一切后果的,就算用刀架在 他脖子上,也不能令他改变主意。他这种人也许有点傻。但你能说他不可爱么? “鼻烟壶究竟找到了没有?” 这句话是胡铁花听了这故事后问他的。 “当然找到了。” “等你打到那鼻烟壶的时候,你的命也许就找不到了。” “我现在岂非还活着么?” 胡铁花叹了口气! “你小于真有点运气,但在那种黑暗中,你是怎么找到小小一个鼻烟壶的呢?那岂非和 想在大海捞针差不多?” 楚留香笑了笑,回答得很绝:“针没有味道。” “味道?什么味道?什么意思?” “针没有味道,鼻烟壶却有味道……鼻烟壶跌到地上时,盖子已跌开了,烟的味道已散 开,我们虽看不到它,却能嗅出它在哪里。” 胡铁花这下子才真的服了,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实在是个天才儿童,若要换了我,在那种时候绝不会想到这一点,若要我去摸,只 伯三天都找不到。” “老实说,我实在也有点佩服我自己。” “我知道你脑袋一向都灵,可是,你鼻子怎么突然灵起来了呢?” “就因为我鼻子有毛病,一嗅到鼻烟就会流鼻涕,所以找起来更容易。” 胡铁花又只有叹息。 “有时连我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你都能在最后的时候想出最绝的主意,用最绝的法 子化险为夷,这究竟是你的本事?还是你的运气?” 楚留香将鼻烟壶交给可怜的女人时,她的泪已流下,滴在他手上,这滴泪,也许比任何 人的泪都值得珍借。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还有泪可流。 现在,她就算死,也没关系了,她已找到人性中最可贵的一部分,这世上毕竟还有人拿 她当人,对她关心。无论对任何女人说来,这都已足够。 只可惜世上偏偏有很多女人只懂得珍借珍宝,不懂得这种情感的价值,等她们知道后悔 时,寂寞已纠缠住她们的生命。 鼻烟壶虽找到了,楚留香却还是留在那里。他已无法定! 四面八方都充满那种奇异、令人毛骨惊然的声音。这地方显然已被包围住,既不知来的 有多少人,也不知是些什么样的人。 就连石壁也响起了那些声音,他们的包围就像是一面网。这面网绝没有任何漏洞。 楚留香无论往哪里走,都要堕入他们的网中!但他若是留在这里,岂非也一样要被他们 找到? 他似已完全无路可走,若是胡铁花,早就冲上去和他们拼了。 但楚留香并没有这么样做,他做事永远有他自已独特的法子。 “他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候,想出最绝的主意。”。 这屋子最多只有两文宽,三丈长,只有一张桌,一张凳,一张床,既没有窗予,也没有 别的门户。 这屋子就正如一只瓮,楚留香就在这瓮里。 来的人最少也有一两百个,进来搜索的也有七八个,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根很细长的棒 子。 这只棒正如昆虫的触角,就等于是他们的眼睛。 这么多人要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找两个大人,简直比“瓮中捉鳖”还容易,只要他们棒 子触及楚留香,他就休想逃得了。 他们的棒于将这屋子每个角落全都摸遍了,连桌子下,床底,屋顶都没有放过。 他们竞始终没有找到楚留香。楚留香藏到哪里去了? 他又不是神仙,也不会魔法,难道还能真变成只臭虫藏在床缝里不成?何况他还带东三 娘。 这么大两个人,就躲在这屋子里,为何别人就硬是找不到?想不通,没有人能想得通。 进来搜索的人显然都很吃惊,已开始在拷问那可怜的女人! “人到哪里去了?” “什么人?这里根本就没有外人来过。” “若没有人来,他们三个是怎么会死的?” “不知道,我根本什么都没有看见,只听到一两声惊呼,说不定他是彼此相杀死的。” 她声音已因痛苦而颤抖,显然正在受着极痛苦的折磨。 但她还是咬着牙忍受着,死也不肯吐露半句实话。 突听一人道:“死的人是谁?” 话声很熟,赫然正是丁枫的声音。 有人很恭敬的回答道:“是大名府的赵刚,还有第六十九次巡逻的两兄弟。” 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也吃了一惊。 赵刚人称“单掌开碑”,武功之强,已可算是江湖中的一流高乎,连楚留香自已都未想 到能在一招之问将他制住。 人唯有在急难中,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 沉默了很久,丁枫才缓缓道:“这三个人都没有死,你难道连死人和活人都分不清 么?” 没有人敢答话。 然后就是赵刚的呻吟声。 丁枫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谁点了你的穴道?” 赵刚愤愤道:“谁知道,我简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瞧见。” 丁枫沉吟着,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法将你穴道点住的?” 赵刚道:“我也不知道,我糊里糊涂就被他点住穴……你们难道没有捉住他?” 丁枫道:“没有。” 另一人道:“小人们早已将这地方包围佐,就算是苍蝇都飞不出去的。” 丁枫冷冷道:“苍蝇也许逃不出去,这人却一定能逃出去?” 赵刚叹口气,道:“他简直不是人,是鬼,我一辈子也没有遇见过出手那么快的人。” 丁枫道:“嗯。” 赵刚道:“谁?” 丁枫道:“楚留香!” 这三个字说出,赵刚仿佛倒抽了口凉气,怔了半晌,才呐呐道:“你怎知道他就是楚留 香?” 了枫冷冷道:“他若不是楚留香,早就将你杀了灭口了!” 赵刚没有再说话,脸上的表情一定难看得很。 “盗帅”楚留香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杀人,数百年来,武林名侠中,手上从未沾过 血腥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这早巳成为武林佳话,赵刚自然也听说过。 他竟然遇见了楚留香,这连他自已也不知是倒霉,还是走运。 丁枫沉默了半晌,突然道:“退,全退到自己的岗位去!” 有人嗫哺着道:“退?可是……” 丁枫冷笑道:“不退又怎样?楚留香难道还会在这里等着你们不成?” 那人道:“是,退!各回岗位。” 丁枫道:“第七十次巡逻开始,每个时辰多加六班巡逻,只要遇见未带腰牌者格杀匀勿 论!” “你究竟是躲在什么地方的?” 以后胡铁花当然要问楚留香,他当然也和别人一样猜不到。 楚留香笑了笑,答道:“床上,我们一直都躺在床上。” 胡铁花叫了起来,说道:“床上?你们这么大的两个人躺在床上,他们居然找不到?难道 他们都是死的。” 楚留香笑道:“我当然有我的法子?” 胡铁花道:“什么法子?难道那张床上有机关?” 楚留香道:“没有,床上只不过有床被而己。” 胡铁花道:“那么你用的是什么法子?你难道真的变成了只臭虫,钻到棉被里去了?” 楚留香道:“你猜猜我用的是什么法子?” 胡铁花道:“谁能猜得到那些鬼花样?” 楚留香又笑了笑,道:“其实我用的那法子一点也不稀奇――我叫她睡在另一头,用力 拉住棉被的两只角,我拉往另外两只角,他们有棒子在棉被上扫过,就以为床上是空的,却 不知我们就躺夜棉被底下” 胡铁花怔了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不错,这法子实在他妈的一点也不稀 奇,但只有你这种活鬼,才能想得出这种不稀奇的法子。” 楚留香笑道:“我当然早已算准他们绝不会想到我就躺在床上,而且,棉被拉直了,就 等于在上面又加了一层床板。” 胡铁花道:“但那时只要有一点火光,你们就完蛋了。” 楚留香道:“你莫忘记,蝙蝠岛上绝不许有一点火光的,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蝙蝠公 子只怕再也想不到这黑暗却帮了我很多忙。” 胡铁花道:“但他们巡逻得那么严密,你又怎么能逃走的?” 楚留香道:“他们一退,我立刻就走了。因为我知道经过那次事后,他们巡逻得一定更 严密,但退的时候,总难免有点乱,我若不能把握住那机会,以后只怕就再也休想走得 了。” “永远不放过任何机会。” 这正是楚留香一生中奉行不渝的座右铭。 黑暗中,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一个人的脚步声较重,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却轻得如鬼魂,胡铁花若非耳朵贴在地上,根 本就听不见。除了楚留香,还有谁的脚步声会这么轻? 胡铁花心里只存下最后一线希望,试探道:“老臭虫?” 来的这人立刻道:“小胡?” 胡铁花整个人都凉了,连最后一线希望都完结,恨根道:“你他妈的怎么也来了?你本 事不是一向都很大么?” 楚留香什么都没有说,已走到他身旁。 胡铁花愕然道:“你是自己走进来的?” 楚留香笑了笑道:“当然是自己走进来的,我又不是鱼。” 他已解开了网,拍开了胡铁花的穴道。 胡铁花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是鱼,死鱼,你的本事的确比我大得多。” 这时张三的穴道也被解开了,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楚留香道:“多亏我的这位朋友带我来的。” 张三悟然道:“朋友?谁?” 楚留香道:“她叫东三娘……我相信你们以后一定也会变成朋友。” 胡铁花道:“当然,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只可借我们现在还瞧不见她。” 他笑着又道:“东三娘,您好吗?我叫胡铁花,还有个叫张三。” 东三娘道:“好……!” 她的声音似乎在颤抖,这也许是因为她从未有道朋友――从来没有人将她当作朋友。 楚留香道:“金姑娘呢?” 张三抢着道:“不知通……小胡也许知道,但却不肯说。” 楚留香道:“为什么?” 张三道:“鬼才知道为了什么?” 胡铁花沉默了很久,才咬着牙道:“我们用不着找她了!” 楚留香吃惊道:“难道她已经……” 胡铁花道:“她根本就没有跳下滑车。” 张三失声道:“真的?” 胡铁花道:“我一直站在她旁边的,数到五十的时候,我就赶紧往下跳,但她却是留在 滑车上,绝对错不了。” 张三讶然道:“她为什么不跳?” 胡铁花恨根道:“她根本就是蝙蝠岛上的老朋友了,为什么要跟我们在一起?这滑车说 不定就是她串通好的圈套。”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已冤枉了她两次,千万不能再有第三次了。” 胡铁花道:“你说我冤枉她?”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道:“那么,你说她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跳?难道她连五十都不会数?” 楚留香叹道:“她这么样,是为了我们,更为了你。” 胡铁花几乎又要叫了起来,道:“为了我?为了要叫我往网里跳?” 楚留香道:“她绝不知道下面有陷阱。” 胡铁花道:“那么她就该跳。” 楚留香道:“但她若也跳下来,滑车岂非就是空的了?” 胡铁花道:“空的又怎样?” 楚留香道:“蝙蝠公子若是看到一辆空滑车无缘无故的滑下去,一定就会知道有人溜进 来了,一定就会特别警戒,所以金姑娘才会故意留在滑车上,宁可牺牲她自己,来成全我 们。” 东三娘忽然长长叹了一声,幽幽地道:“你好像总是会先替别人去着想,而且还总是想 得这么周到……” 张三笑道:“所以有很多人都认为他比别人可爱得多。” 胡铁花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她既然要这么样做,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楚留香道:“他若先告诉了你,你还会让她这样做么?” 胡铁花跺了跺脚,喃喃道:“看来我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大混蛋。” 楚留香道:“这里还有位朋友是谁?” 张三道:“你一定想不到他是谁?” 楚留香谈淡道:“莫非是勾兄?” 张三也怔佐了,苦笑道:“看来你真有点像是个活神仙了,你怎么知道是他的?” 楚留香当然知道。 他早巳算准了像勾子长这种人,必定会有这样的下场! 楚留香道:“勾兄是否伤得很重?” 勾子长呻吟着,道:“香帅用不着管我,这本就是我的报应,你……你们走吧,那蝙蝠 公子就在最上面一层,此刻也许正在大宴兵客。” 突听一人冷冷道:“他们不走,他们也要留在这里陷你!陪你死。” 声音竟是从门外发出来的,谁也无法形容有多可怕、多难听,那简直就像是夜半坟间鬼 哭。 这句话未说完,胡铁花已冲过去。 胡铁花刚冲过去,门已关起。 石门。几乎有四五尺厚。 石壁更厚。 只要石门从外面锁起,这地方就变成一座坟墓。 楚留香他们竞已被活埋在这坟墓里! 胡铁花嘎声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楚留香道:“外面本来锁住了,我扭开了锁。” 胡铁花道:“你进来时有没有关门?” 楚留香道:“当然关了门,我怎会让人发现门是开着的?” 胡铁花道:“有没有人知道你们进来?” 楚留香叹道:“外面并没有守卫的人,也许就因为他们知道绝没有人能从这石牢里逃出 去。” 胡铁花悚然道:“既然如此,方才那人是从哪里来的?” 楚留香说不出话来了。 张三道:“也许……那人一直跟在你们身后。” 楚留香叹道:“也许……” 胡铁花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说道:“有人跟在你身后,你居然一点不知道,难道那人 是个鬼魂不成?” 张三道:“你叫什么?这种地方本就可能有鬼的,你再叫,小心鬼来找你。” 胡铁花咬着牙道:“我自已也就要就成了鬼,还伯什么鬼?” 张三道:“谁手上有火折子?” 胡铁花恨恨道:“谁有火折子?你莫忘记,我们是从海里被人捞起来的。” 勾子长忽然道:“我有……我在袜筒里藏了个火折子。” 张三大喜道:“还没有被搜出来?” 勾子长道:“这火折子是京城‘霹雳’堂特别为皇宫大内做的,特别小巧,而且不怕 水。” 张三道:“不错,我也听说道,据说这小小一个火折于,就价值千金,很少有人能买得 起。” 胡铁花道:“我找到了,火折子就在这……” 他话末说完,东三娘忽然大声道:“不行,这里绝不能点火。” 胡铁花道:“不能点火,是怕被人发觉,现在我们反正已被人关起来了,还怕什么?” 他笑了笑,又道:“何况,我也想看看你,只要是老臭虫的朋友,我都想… 东三娘嘶声道:“不行,求求你,千万不能点火,千万不能。” 她声音竞充满了惊惧恐怖之意。 她连死都不怕,为什么怕火光? 楚留香忽然想起她还是裸着的,悄悄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东三娘身子在发抖,道:“求求你,不要让他们点火,我……我怕。” 但这时火已亮起。 火光一亮起,每个人都似已被吓呆了。 在这已接近永恒的黑暗中,纵然是一点火光,也足以令人狂喜。 但现在每个人脸上却都充满了惊奇、诧异、恐惧和悲痛之意。 这是为了什么? 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瞧着东三娘。 虽然楚留香已经为她披起了―件衣裳,但还是掩不住她那柔和而别致的曲线,那修长而 美丽的腿。 在灯光下看来,她的皮肤更宛如白玉。 她脸色是苍白的,因为终年都见不到阳光,但这种苍白的脸色,看来却更楚楚动人。 她的鼻子挺直而秀气。 她的嘴唇虽很薄,却很有韵致,不说话的时候也带着动人的表情。 她果然是个美人。 无论任何人见到她,都只会是可爱,又怎会觉得可怕呢? 那只因她的眼睛。 她没有眼睛,根本就没有眼睛! 她的眼帘似已被某种奇异的魔法缝起,变成一片光滑的皮肤。 变成一片空白,绝望的空白! 她若是个很平凡、很丑陋的人,纵然没有眼睛,别人也不会觉得如此可怕。 但她的美却使得这一片空白变得说不出的凄迷、诡秘,令人自心里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恐 怖之意。 胡铁花的手已在发抖,甚至连火折子都拿不稳了。 楚留香这才明白她为什么怕光亮。这才明白她为什么宁愿死在这里。 因为她本就无法再有光明! 没有人能说得出一个字,每个人的喉头都似已被塞住。 东三娘颤声道:“你……你们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火已点着?” 楚留香柔声道:“还没有……” 他的心虽在颤抖,却尽量使自己的语声平静。 他不忍再伤害她。 胡铁花突然大声叫道:“这见鬼的火折子,简直就像块木头,若有人能扇得出火来,我 宁愿把它吃下去。” 张三立刻也接着道:“这种火折子居然也要卖几百两银子一个,简直是骗死人不赔 命。” 勾子长也道:“看来我像是上了当了,好在我的银子是偷来的,反正来得容易,去得快 些也没什么关系。” 张三道:“这叫做黑吃黑。” 楚留香瞧着他们,心里充满了感激。 人间毕竟还有温暖。 东三娘这才长长吐出口气,说道:“好在没有火也没有关系,我知道这地方根中没有别 的通路,就算有火,也照不出什么来。” 她表情看来更温柔,嘴角竟似已露出了一丝甜蜜的笑意. 她虽然明知道这里是死路,可是她并不怕。 她本就不怕死。 她怕的只是被楚留香发观她的“眼睛”。 楚留香只觉一阵热血上涌,忍不住紧紧拥抱起她,柔声说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和 我的朋友在一起,没有火又有什么关系?” 东三娘伏在他胸膛上,轻轻的摸着他的脸,缓缓道:“我只恨一件事……我只恨看不到 你。” 楚留香努力克制着,道:“以后你总有机会能看到的。” 东三娘道:“以后?……” 楚留香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来很愉快,说道:“以后当然会有机会,你以为我们真的会 被困死在这里么?绝不会的。” 东三娘笑道:“可是我……” 楚留香笑道:“你不想跟我走也行,我一定要带着你一起走,让你看看我,看看外面的 世界。” 东三娘的肠已因痛苦而抽搐。 她的手紧握,指甲已嵌入肉里。 她显然也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使自己声音听来愉侠些。 “我相信你……我一定会跟你走,我一定要看看你。” 她甚至连眼上的那一片空白都在颤抖。 若是有泪能流,此刻她限泪必已如涌水般流在楚留香胸膛上。 别的人又何尝不想流泪。 想到她这种甜蜜的声音,再看她面上如此痛苦的表情,纵然是心如铁石,只伯也忍不住 要流泪的。 胡铣花突然笑了。 他用尽所有的力量,才能笑得出来,道:“你不看他也许还会好些,若是真看到他,一 定会很失望。”… 东三娘道:“为……为什么” 胡铁花笑道:“老实告诉你,他不但是个大麻子,而且是个丑八怪。” 东三娘却摇着头,道:“你们骗不了我,我知道……像他这么好心的人,老天一定不会 亏待他的,他绝不会丑,何况……” 她语声轻得仿佛在梦中,接着又道:“就算他的脸很丑,还是没别人能比得上他好看, 因为我们看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的心。” 胡铁花终于忍不住擦了擦眼泪。 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就算这里真的是地狱,我也情愿去,因为这里令人流泪的温情,已足可补偿地狱中 所受到的任何苦难。 “霹雳堂”的火折子,并不是骗人的。 火光仍然很亮,而且显然还可以继续很久。 大家本都在瞧楚留香和东三娘,谁也没有注意到别的。 直到这时,张三才发现石牢中竞还有个人。 这人赫然竟是英万里! 张三险些就要叫了出来,但他立刻忍住,他绝不能让东三娘疑心这里已有火光……若没 有火光,他怎能看得到别人? 他心念一转,喃喃道:“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别的人?说不定我们还有朋友在这里。” 胡铁花立刻也明白他的意思了,立刻接着道:“朋友总是越多越好。” 张三道:“小胡,我们分头摸索着找找好不好?” 胡铁花道:“好,我往右面找。” 他们故意的慢慢走,走到英万里那里。 英万里蜷伏在角落中,闭着眼睛,眼角似也有泪痕。 刚才发生的事,他显然也看到了,只可惜他不能开口。 他的嘴已被塞任。 张三“哎哟”了一声,道:“这里果然还有个人,不知道是谁?” 胡失花道:“我摸摸看…,这人的耳朵仿佛是‘白衣神耳’,莫非是英老先生?” 张三已掏出了塞在英万里的嘴里的东西。 他立刻忍不住要呕吐。 塞在英万里嘴里的,竟是一只手! 一只血琳淋的手。 再看英万里的右手,竞已被齐腕砍断! 那蝙蝠公子果然不是人,人怎么做出如此残酷、如此可怕的事? 英万里的嘴角已被胀裂,穴道一解开,就开始不停的呕吐,却吐不出任何东西来――他 的肠胃也被掏空了! 胡铁花咬着牙,只恨不得能去咬骗幅公子一口! 咬他的手! 张三扶起了英万里,轻轻托着他后心,也咬着牙,说道:“英先生,英老前辈,是我 们,我们都在这里。” 悲愤中,他已忘记了这并不是一句安慰的话――他们都在这里,那就表示一切都已绝 望。 英万里的呕吐已停止,干涸了的血渍还凝结在他嘴角上。 他喘息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知道你们都会来的。” 胡铁花道:“为什么?” 英万里道:“人家早就准备好来对付我们了。从一开始,我们的一举一动别人都知道得 清清楚楚。” 胡铁花道:“谁知道得清清楚楚?蝙蝠公子?” 英万里道:“不错,他不但知道我们要来,而且也知道我们在什么时候来。” 胡铁花道:“当然是有人告诉他的,这人对我们每件事都了如指掌。” 张三忍不住瞪了勾子长一眼。 勾子长立刻道:“我没有说――用不着我说,他们已知道了,而且知道得比我还清 楚。” 张三虽然明白在这种时候,他绝不会再说谎,却还是忍不住道:“若不是你说的,是谁 说的?我们的行动还有谁知道?” 勾子长道:“我不知道是谁……我只知道这些人中必还有个内奸。” 他叹息了一声,接着道:“我也知道我说的话你们绝不会相信,但我却还是不能不 说。” 楚留香突然道:“我相信你。” 张三道:“你相信他?为什么?” 楚留香道:“杀死白猎的绝不是他,他也绝不会知道蓝太夫人就是枯梅大师。” 张三道:“你认为杀死白猎的,和定计害死枯梅大师的是同一个人?” 楚留香道:“不错,也就是那人出卖了我们。” 张三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楚留香道:“没有确定的事,我从来不说!” 宁可自己上当―万次,也不愿冤枉一个清白的人。 这就是楚留香的原则。 张三自然也知道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是绝对遵守原则的,只有苦笑道:“等你确定的时 候,也许我们都已听不到了。” 英万里道:“知道我们行动的人并不多,除了在这里的三个人外,就只有那位高姑娘、 华姑娘和金姑娘,难道是她们三人中的一个?” 胡铁花立刻道:“绝不是高亚男,她绝不会出卖我的。” 张三道:”难道华姑娘会害自己的师父?” 胡铁花道:“当然也不会。” 张三淡淡道:“如此说来,有嫌疑的只剩下一位金姑娘了。” 胡铁花怔了怔,道:“也不是她。” 张三冷笑道:“既然不是她们,难道是你么?” 胡铁花说不出话来了。 楚留香沉吟着,道:“丁枫既然也不知道蓝夫人就是枯梅大师,知道这件事的人更少― ―英先生,难道你也是一到了这里,就遇到了不测?” 英万里苦笑道:“我根中还没有到这里,一上岸就遭了毒手。” 楚留香道:“既然还在海岸上,你想必还能分辨出那人的身形。” 英万里道:“不错,那时虽也没有星月灯火,但至少总比这地方亮些。” 楚留香道:“你看出那人是谁了么?” 英万里道:“我只看出那人穿着件黑袍,用黑巾蒙着脸,武功之高,简直不可思议!我 根本连抵抗之力都没有。” 楚留香皱眉道:“这人会是谁呢?” 胡铁花抢着道:“除了蝙蝠公子还有谁?” 他自信这次的判断总不会错了,谁知英万里却摇了摇头,道:“那人绝不是蝙蝠公 子!” 胡铁花道:“你怎么知道不是?” 英万里道:“他是个女人!我虽然看不清她,却听到她说话的声音。” 胡铁花愕然道:“女人?……难道就是昨夜以绳桥迎宾的那女人?” 英万里道:“也不是,她武功虽也不弱,却也比不上这女人十成中的一成。” 胡铁花动容道:“武功如此高的女人并不多呀。” 英万里沉默了很久,忽然又道:“她也就是方才在门口说了句话的那个人。” 胡铁花皱眉道:“方才说话的也是个女人么?女人说话的声音怎会那么难听?” 英万里道:“她本来说话绝不是那种声音。” 胡铁花道:“她本来说话是什么声音?你听出来了没有?” 英万里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特,脸上的肌肉似已因某种说不出的恐惧而僵硬。过了很 久,才长叹道:“我老了,耳朵也不灵了,哪里还能听得出来。” 他竞连说话的声音都已有些发抖。 胡铁花忍不住问道:“你是真的听不出?还是不肯说?” 英万里的嘴唇也在发抖,道:“我……我……” 楚留香忽然道:“此事关系如此重大,英老先生若是听出了,又怎会不肯说?” 胡铁花撇了撇嘴,道:“无论如何,她至少总不会是高亚男、华真真和金灵芝,他们三 中人的武功加起来也没有那么高。” 楚留香叹道:“不错,现在我才知道她想必一直都跟在我后面的,我却连一点声音都没 有听到。就凭这份轻功,至少也得下三十年以上的苦功夫。” 张三皱眉道:“如此说来,她岂非已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了?” 胡铁花道:“江湖中武功高的老太婆倒也有几个,但无论哪一个都绝不会做编组公子的 走狗,更不会知道我们的行动……” 刚说这里,他手里的火折子突然熄灭。 火折于是英万里吹熄的,就在这同一刹那间,楚留香已一个箭步窜到门口。 只有他们两人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门果然开了一线。 这机会楚留香自然不会错过! 他刚想冲过去,门外已有个人撞了进来,撞到了他身上! 接着,“砰”的一声,门又合起。 楚留香出手如电,已扣住了这人的腕脉。 他手指接触到的是柔软光滑的皮肤,鼻子自上而下发出温馨而甜美的香气。 又是个女人. 楚留香失声道:“是金姑娘么?” 这人的牙齿还在打着战,显然刚经过极危险、极可怕的事。 但现在她却笑了,带着笑道,“你拉住我的手干什么?你不怕小胡吃醋?” 楚留香和胡铁花几乎在同时叫了出来。 “高亚男,是你?” 火折子又亮了。 高亚男的脸色苍白,头发凌乱,衣襟上带着血渍,嘴唇也被打破了一块,谁都看得出她 一定已吃了不少苦头。 胡铁花冲了过来,失声道:“你怎么也来了?” 高亚男笑,道:“知道你们在这里,我怎会不来?” 她虽然在笑,笑得却很悲惨,眼眶也红了。 胡铁花拉起她的手,道:“是谁欺负了你?是不是那些王八蛋?” 高亚男合起了眼帘,泪已流下。 胡铁花恨恨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放?你不是他们请柬的客人么?” 高亚男道:“他们现在已知道我是谁了……也许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胡铁花咬着牙道:“英先生说的不错,这些人里果然有内奸。” 楚留香道:“可是……华姑娘呢?” 高亚男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你用不着想她了,她绝不会到这里来。” 楚留香道:“为什么?” 高亚男张开眼,眼泪已被怒火烧干,恨恨道:“我现在才知道,出卖我们的人就是 她!” 这句话说出,每个人都征住了! 高亚男道:”将‘清风十三式’的秘本盗出来的人就是她!师傅想必早就在怀疑她了, 所以这次才故意将她带出来,想不到……想不到……”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放声痛哭起来。 张三跺了跺脚,道:“不错,她当然知道蓝太夫人就是枯梅大师,当然知道我们的行 动,当然也会摘心手。想不到我们竟全被这小丫头出卖了。” 胡铁花恨恨道:“白猎想必在无意间看出了她的秘密,所以她就索性将白猎也一齐杀了 ――那时我就已有些怀疑她。” 张三冷笑道:“那时我好像没听说你在怀疑她,只听你说她又温柔、又善良,而且,一 见血就会晕过去,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胡铁花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叹道:“老实说,这丫头实在装得太像了,真她妈的该去唱 戏才对。” 商亚男抽泣着道:“家师临死的时候,的确留下遗言,要我对她提防着些。但那时连我 也不相信,所以也没有对你们说出来。” 张三道:“她想必已知道令师在怀疑她了,所以才会提前下毒手。” 高亚男道:“但家师一向待她不薄,我又怎么想得到她会和蝙蝠岛有勾结呢?” 胡铁花道:“我唯一想不通的是,她的武功怎会有那么高,能随随便便就杀了自猎。” 高亚男咬着牙,道:“自猎又算得了什么,连你们只伯都不是她的对手。” 张三失声道:“那小丫头好像一口气吹得倒似的,又怎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高亚男叹道:“你们全都忘了一件事。” 张王道:“什么事?” 高亚男道:“你们全忘了她姓华。” 胡铁花道:“姓华又怎样,难道..” 说到这里,他忽然叫了起来,道:“她莫非是昔年‘辣手仙子’华飞风的后人?” 高亚男道:“一点也不错。佛祖师爷修成正果后,就将她早年降魔时练的几种武功心法 全都交给了兄弟。因为这些武功全都是她老人家的心血结晶,她实在舍不得将之毁于一 旦。” 胡铁花道:“摘心手功夫想必就是其中之一。” 高亚男道:“但摘心手却还不是其中最厉害的功夫。她老人家也觉得这些武功太过毒 辣,所以再三告诫她的兄弟,只能保存,不可轻易去练。” 胡铁花道:“这几种武功的确已失传了很久,有的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高亚男道:“但华真真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将这几招武功偷偷练会了,然后才到华山 来找家师。” 胡铁花道:“她以前并不是华山门下?” 高亚男道:“她投入本门,只不过是近几年来的事。师傅听说她是华太祖师的后辈,自 然对她另跟相看,所以才传给她‘清风十三式’。” 胡铁花沉吟着,道:“也许她就是为了要学‘清风十三式’,所以才到华山去的!” 高亚男道:“想必正是如此。因为那几种武功虽然厉害,但‘清风十三式’却正是它们 的克星。” 胡铁花叹道:“她想必夜未入华山门之前,就已和蝙蝠岛有了勾结。” 高亚男黯然道:“家师择徒一向最严,就为了她是华太祖师的后人,所以竟未调查她的 来历,否则也就不会有今天这种事发生了。” 张三道:“如此说来,昨夜英老先生遇着的人,想必出就是她。” 英万里迟疑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迟疑着,不敢说出来,也不敢向楚留香那边瞧一 眼. 他似乎做了什么亏心的事,不敢面对楚留香。 楚留香却一直保持着沉默,什么话也没说。 勾子长忽然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们总算将每件事都弄明白了,只可借己太迟了些。 胡铁花道:“我却有件事不明白。”勾子长道:“什么事?”胡铁花道:“你那黑箱子里本 来装的究竟是什么?总不会是火药吧?”勾子长道:“火药是丁枫后来做的圈套,箱子里中 来什么都没有!” 胡铁花道:“什么都没有哪会那么重?” 勾子长道:“谁说那箱子重?”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苦笑道:“看来就算是亲眼看到的事,也未必可靠。” 楚留香淡淡道:“不错,有时连眼睛都靠不住,又何况是耳朵。” 英万里忽然扑了过来,抓住贝子长,厉声道:“箱子既然是空的,赃物在哪里?” 勾子长盯着他,良久,才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现在还不想死。” 英万里道:“谁都不想死。” 勾子长道:“但我若说出赃物在哪里,我就活不长了。” 英万里还想再问。 但就在这时,突听一人冷冷道:“你们都很聪明,只可惜无论如何都已活不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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