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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贪婪害人 这个人是个老头儿,十足的乡下老头儿。 一身粗布裤褂儿,俐落打扮,腰里扎条布带,脚下扎着裤腿,手里拿了根旱烟 袋,像是个赶大车的。 只是他那根旱烟袋看上去怪:杆儿比一般的旱烟袋略长,通体乌黑,不知道是 什么做的;烟袋锅则是铜的,特大,小孩儿拳头似的,还擦得发亮,亮得耀眼。 进来得真是时候,恐怕也得溅一身血。 而,偏偏乡下老头儿像没看见眼前四个人,更像没看见那两个蒲扇般毛茸茸的 大手已抓住了两把大刀的刀柄。他进来找张桌就坐了下去。那张桌,正在关山月、 孙美英跟那两个粗壮江湖客之间。 真会挑座儿,坐这个座儿,恐怕还不止会溅一身血。 关山月刚才示意卖吃喝的躲开,如今却没示意这乡下老头儿快躲开。 孙美英要说话,也让关山月用眼色止住了。 孙美英一见关山月的眼色,马上就明白了,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没 吭声,跟关山月一样,静静的坐着。 倒是那两个粗壮江湖客里先一个说了话,粗声粗气的:“老头儿,找死呀!没 看见爷们这就要动刀?还不快滚一边儿去!” 乡下老头儿刚才像没看见,如今可绝对听见了,他偏过脸去,斜着眼看人: “你这是人说话?简直是畜生叫!” 这乡下老头儿好大胆,没看见或许是老眼昏花,怎么听见了还敢这样? 难不成是倚老卖老? 倚老卖老也得看地方、看人。 两个粗壮江湖客惊怒,先一个叫:“老拘!” 乡下老头儿截了口:“爹娘自小没管教好,我来代你爹娘教教你怎么说人话!” 话落,振腕,烟袋锅里飞起一点火星儿,直奔先一个面门射去。 这一着出人意料,火星儿也疾快如电,先一个连躲的念头都来不及有,就遭火 星儿打在了嘴上。 先一个大叫捂嘴,连刀都顾不得了。 另一个勃然色变,要拔刀。 乡下老头儿再振腕,又一点火星儿飞出疾射,正中另一个要拔刀的手的手背。 另一个也一声大叫,左手捂住了右手背,没再拔刀了。 乡下老头儿又说了话:“我骂错你俩了么?你俩号称‘川陕二虎’,不是两个 畜生是什么?” 另一个惊怒暴叫:“你、你知道爷们?。” 乡下老头儿道:“你跟谁称爷?” 又要振腕。 那先一个跟另一个吓得连忙闪躲。 乡下老头儿的烟袋锅里,这回却不见火星儿飞起,只听他道:“好出息,这样 的角色也敢出来闯江湖,也敢插上一手来拿宝物,我知道你两个,你两个却连我都 不知道,快滚吧! 免得待会儿死得难看。“ 先一个怒笑:“莫非你吃了烟草灰了?爷们要是这样就收手撤退,还称什么‘ 川陕二虎’?” 乡下老头儿道:“那你两个就留下,等着死得难看。” 另一个道:“莫非你跟这两个是一路的?” 乡下老头儿道:“这种样的招子,你俩究竟凭什么在‘川’、‘陕’道上闯荡? 我的来意跟你俩一样!” 另一个怒笑:“弄了半天,你也是来要那东西的,你想横里伸手黑吃黑?做梦!” 铮然声中,两把大刀都出了鞘,跨步扑到,当头劈下。 刀是两把厚背大砍刀,刀重刀利,加上两人粗壮,膂力必大,这种样的一刀, 真能砍掉一条牛的头来,人挨上这么一刀,怕不劈成两半! 乡下老头儿坐着没动,不闪不躲,而且泰然安祥,只一声冷笑:“不知天高地 厚,不知死活!” 旱烟袋闪电递出,在两名粗壮江湖客胸腹之间各点了一下。 mpanel(1); 两名粗壮江湖客自闷哼一声,刀砍不下去了,一脸痛苦地弯下了腰。 乡下老头儿又闪电出手,烟袋锅各在两名粗壮江湖客头上敲了一下。 只听“噗!”“噗!”两声,两个人脑袋上各开了一个洞,红白之物涌出,人 也砰然两声倒下了地,没再动。 “川陕二虎”转眼问成了死虎,死相还真是不好看。 孙美英脸色为之一变。 关山月像没看见,像个没事人儿。 乡下老头儿也像个没事人儿,回手把烟袋嘴儿放进嘴里,“叭哒!”“叭哒!” 吸了两口,一边嘴里、鼻子里齐冒烟,一边淡然发话:“看见了么?” 没看关山月跟孙美英。 但显然是对关山月跟孙美英说话。 关山月也淡然说话,却是不答反问:“你老是跟这位,还有我说话么?” 够客气。 乡下老头儿道:“问得好,眼前还有别的活吗?” 关山月道:“你老说得更好,这位跟我都看见了。” 乡下老头儿道:“我刚才跟这两个说的话,也听见了?” 关山月道:“这位跟我也听见了。” 乡下老头儿道:“那你两个还等什么?” 关山月道:“你老这句话,这位跟我就听不明白了?” 乡下老头儿道:“不要紧,我会说明白,让你俩听明白……”抬起一只脚,把 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接道:“我是说,你俩该知利害,识时务,自己把东西交出 来;要是等我动了手,你俩的下场就跟他俩一样了。” 关山月道:“原来你老是这意思,我明白了,你老说的,跟他俩说的一样。” 乡下老头儿道:“我听见他俩说的了。” 关山月道:“那么,你老应该也听见我对他俩说的了。” 孙美英没说话,但是她一双杏眼里闪现了笑意,跟赞许、佩服的神色。 乡下老头儿脸色微一变:“不错,我也听见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一向不喜 欢多伤人,可是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死、找死,而且不见棺材不掉泪, 不到黄河心不死!” 关山月道:“那许是两字贪婪害了人!” 乡下老头儿道:“是么?” 关山月道:“不只你老来夺那样东西,是贪婪使然;我不愿轻易交出来,也是 因为贪婪。” 乡下老头儿道:“说得好!” 关山月道:“这是实情实话,也是就事论事。” 乡下老头儿道:“冲着你这句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再问你一句,对我,你 也是东西在你身上,想要自己过去拿?” 关山月道:“不是对你老也这样,而且对谁都是这样。” 乡下老头儿脸色又一变:“年轻人,不觉得你口气太大了么?” 关山月道:“我倒不觉得。” 乡下老头儿脸色再变,一点头:“好,我听你的,成全你!” 他坐着没动,早烟袋一挥,点向关山月。 不快不慢,看不出什么,轻描淡写。 而且,两张桌子之间,有一段距离,这距离绝不是只比一般早烟袋略长的这根 旱烟袋所能点到的。 难道说,乡下老头儿只是比划比划,意思意思? 理虽如此,事却不然,乡下老头儿坐着没动,挥起旱烟袋这一点,那特大的铜 烟袋锅,竟然到了关山月跟孙美英面前。 而且,到了面前之后突然变快,电光石火般分别袭向关山月跟孙美英的两眼之 间。 这乡下老头儿有两套。 这要是遭这个特大的烟袋锅打中,关山月跟孙美英额头上非跟那两个一样,破 个大洞,往外涌红白之物不可! 孙美英一惊,叫出了声:“小心!” 关山月道:“我知道!” 飞起一指,向着那电光石火般,迎面袭来的特大铜烟袋锅点了过去。 烟袋锅来得快,关山月这一指更快,加上距离近,烟袋锅又没有躲的意思,刹 时间,“铮!”地一声,关山月收了手,烟袋锅也退了同去,去势比来势还快。 再看,关山月泰然安祥,仍像个没事人儿。 乡下老头儿脸色变了,可不像个没事人儿了,他忙看烟袋锅,还好,烟袋锅完 好。 关山月淡然说了话:“你老放心,我只用了三分力……” 乡下老头儿坐不住了,满脸惊异,霍地站起:“你……” 关山月道:“再来我力就不止三分,你老这烟袋锅恐伯就难保了,可惜;你老 要是爱惜这独门兵器,还请就此收手吧!” 够客气,也够善意。 然而,乡下老头儿一双老眼里忽现冷芒:“看来我走眼了,估算错了,不该手 沾这血腥,而该等你收拾了他俩之后,再向你伸手。” 关山月道:“人都会犯错,只要能及时回头,不要一错再错,仍能保身,仍不 失为聪明人。” 乡下老头儿道:“年轻人对个老头儿说这些,倒是前所未见,” 关山月道:“老人不见得都明白,年轻人不是没有比老人明白的。” 乡下老头儿道:“年轻人,这要是在以前,我绝对不能听,可是,如今我能听。” 关山月道:“我为你老喜,为你老贺,足证你老还是个明白人,也不失为聪明 人,还能保身。” 乡下老头儿道:“年轻人,是我这用了多年的独门兵器要紧,还是我想要的这 宝物要紧?” 关山月道:“你老这是说……” 乡下老头儿道:“你刚才有句话说得好,两字贪婪害人。” 孙美英双眉微扬。 关山月道:“我为你老扼腕!” 乡下老头儿道:“年轻人,东海水未曾图无波,世事何须扼腕?北邙山未曾留 闲地,人生且自舒眉。” 关山月道:“你老想必是位成名多年的老前辈,修为、成名两不易,还请三思。” 乡下老头儿道:“你不知道我?” 关山月道:“我孤陋寡闻。” 乡下老头儿道:“看来,我的名气还是不够大,‘川陕二虎’跟你都不知道我。” 关山月道:“我初入江湖……” 乡下老头儿道:“不说了,你不知道我也罢,‘川陕二虎,不知道我是谁,死 在我手底下,不能记仇记恨;你二人也不知道我,死在我手底下也不能记仇记恨, 又有什么不好?” 关山月道:“怎么,你老仍是要……” 乡下老头儿道:“这么多年了,江湖上的大小事,我不轻易伸手,一旦伸了手, 也绝不是任何人几句话就能让我收手的。” 关山月道:“彼此已经过了一招,你老还是认为,这位跟我会死在你老手底下?” 乡下老头儿道:“你认为那一招就能分出强弱高下?年轻人,我这么大年纪了, 成名也多少年了,你才多大?学了多少年武?有多少年功力?” 他是这么算的! 又一次估算错了。 这一次估算错,可比上一次估算错,后果严重得多! 关山月道:“你老刚才说的那些话,如今应该由我来说。” 乡下老头儿道:“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关山月道:“我一向不喜欢多伤人,可是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死、 找死,而且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 乡下老头儿一双老眼里冷芒连闪,道:“年轻人,说得好,我已经明白了,还 是你说的,两字贪婪害人。” 关山月用他的话说他。 恐怕他也是用关山月的话说关山月。 在他以为,关山月宁冒杀身之险,也不肯交出他想要的东西来,不也是因为两 字贪婪? 关山月道:“‘川陕二虎’,为想要的东西能杀人,这种人,你老杀了,不可 惜;你老为想要的东西也能杀人,这种人,少一个也不可惜,我不再说什么了。” 乡下老头儿道:“是该打住了,耽误太久了,赶快作个了结吧!说不定待会儿 又会有人赶来插手了!” 关山月没再说话。 乡下老头儿突然跨步欺到,旱烟袋随手挥出,幻影无数,罩向关山月跟孙美英。 幻影无数,哪个实?哪个虚?哪个真?哪个假? 无论实、虚,真、假,都带着劲风,都带着威力。 可以想见,只要遭那烟袋锅击中,下场就跟地上的“川陕二虎”一样。 孙美英要动。 关山月道:“还是我来吧!” 他坐着没动,探掌抓了过去,一只手掌竟也幻影无数。 当然,有实、有虚,有真、有假。 只是,不见劲风,不见威力。 孙美英看得清楚,关山月幻影无数的手掌,跟那幻影无数的烟袋锅,你追我躲, 你来我往,交错分合,疾如闪电,根本分不清双方各出了几招,只知道片刻之后… … 铮然一声,“叭!”地一响,乡下老头儿退了回去,砰然坐回椅子上,须发飞 扬,脸色一片白,手上的旱烟袋只剩了根杆儿,特大的铜烟袋锅不见了。 旱烟袋断了。 乌黑的杆儿不知道什么做的,竟然断了! 那特大的铜烟袋锅呢?哪儿去了? 关山月一脸肃穆,摊开了右掌,那特大的铜烟袋锅,托在他手掌掌心。 孙美英脱口喝了一声:“好!” 乡下老头儿霍地站起,神情怕人:“伴了我多少年的独门兵器,今天竟毁在你 这个不知名的年轻人手里。兵器在人在,兵器毁人亡,也是我大限已到,罢、罢、 罢!我跟你拼了吧!” 他烟袋杆儿一挥,闪身再扑。 关山月双目微扬,目现威棱,就要抖手打出那特大的铜烟袋锅。 一个清脆女子叫声传了过来:“爹,住手!” 乡下老头儿硬生生刹住扑势。 关山月也及时收了手! 茶棚里,带着一阵风扑进来一个人,一个村姑穿着、打扮的大姑娘。 大姑娘年约二十上下,一身合身的粗布衣裤,脚底下是布袜子、布鞋,梳一条 乌黑的大辫子,柳眉,杏眼,瓜子脸,长得很好看,就是人显得黑了些,十足一个 乡下姑娘。 乡下老头儿道:“丫头,你怎么来了?” 大姑娘道:“我怎么来了?问您哪,您干什么来了?我能不来么?为着一样见 既没见过,听也没听过的东西,您就能跑来抢夺杀人?要它干什么?多少年了,咱 们这种日子,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非要两手再沾血腥,造这个罪不可么?” 这姑娘的- 番话,出乎人意料之外,令人不能不刮目相看。 话锋微顿,一指地上“川陕二虎”,接道:“我不该这么说,已经两条命没了, 您还要凑上第三条?这么大年纪了,修为、名声,容易?” 乡下老头儿说了话:“丫头,‘川陕二虎’是我杀的。” 大姑娘道:“是您?您已经伤了两条命了,还要多伤两条?” 乡下老头儿惨然抬了抬没了烟袋锅的烟袋杆,道:“丫头,我能再伤谁呀!” 大姑娘显然这才看见老父手里的早烟袋断了,一怔,忙道:“那您刚才……” 乡下老头儿道:“伴我多年的独门兵器都让人毁了,我拼了。” 大姑娘一脸震惊,瞪大了一双杏眼转望关山月跟孙美英,她看见了关山月右手 里那特大的铜烟袋锅,她脸色一转肃穆,道:“谢谢您这位!” 话落,下跪,一个头磕了下去。 关山月跟孙美英都一怔。 连关山月都没来得及阻拦,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忙站起:“姑娘……” 大姑娘已站了起来。 乡下老头儿也叫:“丫头,你……” 大姑娘转过脸去正色道:“既能毁您的独门兵器,就能要您的命,不但没要您 的命,连伤都没伤您,不该谢谢人家么?” 乡下老头儿嘴动了几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大姑娘又转望关山月跟孙美英:“两位,不管是什么奇珍异宝,唯有德者能居 之,我父女有自知之明,不敢再要,再次谢谢手下留情,告辞!”转过去拉住了老 父:“爹,走!” 乡下老头儿把没了烟袋锅的烟袋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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