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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李玉麟没有马上回客栈去,他从西城根儿出城,到了“穷家帮”迁往城外的分 舵。 夜晚,“穷家帮”“北京分舵”戒备更形森严,老远的,李玉麟就被发现了。 当然,那也是因为李玉麟并没有掩蔽。 如今的“穷家帮”“北京分舵”,谁不认识李少爷? 李玉麟由一名弟子陪同进了分舵,把那位分舵主,还有石清、宋泰等全惊起来 了,一个个都有点睡眼惺忪。 李玉麟歉然道:“分舵主,我很不安。” 那中年花子道:“您这是见外了,也是折我们,本帮弟子一夜几起是常事,这 才不过一起,算不了什么。” 落了座,中年花子道:“您这么晚莅临是――” 李玉麟把西城乱葬岗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取出那面铁牌,道:“我特来请诸 位看看,看哪位认得此物。” “穷家帮”弟子本是江湖人,刀口舐血的生涯,什么阵仗没见过,李玉麟的一 番叙述,也听得眼前几人脸上变色,颇为惊骇。 那中年花子接过那面铁牌看了看,他面泛愧色摇了头:“李少爷,您原谅,京 里待了这么些年,我从没见过这种铁牌。” 他随手把铁牌递给宋泰、石清等:“你们看看。” 石清、宋秦摇了头:“我也没见过,不过我推测这应该是面腰牌。” 那中年花子道:“废话,谁还能不知道是面腰牌。” 宋泰道:“分舵主,只要能确定这是块腰牌,京里带腰牌的人物可不多。” 中年花子道:“不多?难道还少哇,从‘大内侍卫’、‘巡捕’、‘查缉’几 个营,到各大府邸的护卫,人人都有腰牌。” 宋泰道:“对,至少可以确定,那个人沾上了‘官’字,是官家人。” 李玉麟心头为之一震。 忽听石清叫道:“李少爷,牌子后头刻有字儿,郝一大―魁――” 李玉麟右掌疾探,那面铁牌已然到了他手里,翻转过来凝目看,果然,铁牌后 直刻着三个蝇头小字:“郝大魁”! 足证,那个人是郝大魁没有错了,终于找到了郝大魁。郝大魁却被灭了口,落 这么个下场。 李玉麟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听石清道:“那个人要是郝大魁,他就不一定非是官家人。” 中年花子道:“怎么见得?” 石清道:“听李少爷说,郝大魁原是昔年铁霸王手下的弟兄,昔年铁霸王手下 的弟兄,也都有腰牌!” 此言一出,几个人都为之一怔。 不错,事实如此,昔日铁霸王手下弟兄,人人都有一面腰牌。 这,众所周知,李玉麟也听乃父李纪珠说过,只是,铁霸王手下弟兄的腰牌是 什么样,乃父却没说,而且,外人也极少见过。 中年花子点了头:“这倒是,这么说,劫掳李姑娘的事,可能是这些昔日铁霸 王的手下弟兄干的,他们因一念误会而怨恨李家,为免李少爷循线查出,才下毒手 把郝大魁灭了口。” 李玉麟摇头道:“不,分舵主,铁霸王手下豪雄,个个恩怨分明,要是他们, 那也只是极少数,事实上,这件事里,牵扯得有官家人。” 的确,这也是“穷家帮”“北京分舵”所知道的。 石清有点嗫嚅,道:“李少爷” 李玉麟道:“兄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石清道:“黑妞她爹、她叔叔,昔日都是铁霸王的手下弟兄,再加上白妞给您 两次送信,这是不是证明这件事是杜家兄弟等少数的几个人干的?” 这说法,既合理,又合情。 李玉麟也想到了,但他道:“那么,官家人又是怎么牵扯进去的呢?” 石清道:“李少爷,杜家兄弟在京里不少年了,由于杜如奇有这么两个闺女, 几个营的人经常往他棚子里跑。日子久了,没有不熟的道理,再说几个营的这些人, 只要许他们点儿好处,他们什么都敢干。” 这也是实情,京里的这几个营,尤其是“查缉”、“巡捕”两个营,甚至越往 下越糟,名义上是吃粮拿俸的官家人,但是其中黑得很。 有那么一部分,干的事还不如下九流,其心狠手辣比那杀人不眨眼的匪盗,简 直有过之无不及。 李玉麟点头道:“这我也知道,以前听说过不少,进京来之后,见的也不少, 我倒宁愿这件事这么单纯。” 宋泰道:“只要能弄清楚,郝大魁这面腰牌,究竟是不是昔日铁霸王手下弟兄 们的腰牌就能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什么人干的了。” 中年花子道:“这还用你说。” mpanel(1); 李玉麟,道:“难就难在不知道昔日铁霸王弟兄,今天还有哪些个在京里。” 中年花子面有愧色,道:“普天下各处地面上的事,鲜有穷家帮不知道的,可 是只有对这些昔日铁霸王手下的豪雄,摸不着他们一点边儿。” 李玉麟道:“这也怪不得‘穷家帮’,毕竟他们是……” 话刚说到这儿,忽听外头传来几声夜鸟悲啼似的奇异声响。 穷家帮的众弟子闻声一怔,中年花子忙站了起来,道:“李少爷,总舵来人到 了,您坐坐,我去迎一下。” 他躬身一礼,带着弟子们迎了出去。 对李玉麟,如今虽然是称呼已经改了,但极其恭敬,仍然像对帮中长老一样。 李玉麟也站了起来,刚站起,轻快步履声已经传了过来。 这一出一进还挺快的。 随着这阵轻快步履声,中年花子陪着个老人进来,分舵几个弟子跟在后头。 老人穿的不是穷家帮的百结鹑衣,也不是要饭花子打扮,倒像个跑单帮来往各 地的商人。 不过李玉麟看得出,这老人,是个内外双修的好手。 一进来,中年花子没说话,老人的一双目光立即盯上李玉麟,一脸肃穆恭谨色 :“弟子,总舵巡察裴君海,叩见长老。” 话落,撩衣就拜。 显然,中年花子在外头已经跟他说过了。 李玉麟哪会受这么个老人这一礼? 当即忙伸手架住,道:“李玉麟不敢当,裴老少礼。” 裴君海道:“长老折煞裴君海,请千万不要这么称呼。” 李玉麟道:“我这个长老是怎么来的,相信分舵主已经告诉了裴老,为了不让 我难过,也为彼此方便说话,还请裴老跟京里分舵的这些位一样,把我当个外人。” 中年花子道:“裴老,您就叫声李少爷吧。” 裴君海一欠身:“李少爷,裴君海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玉麟道:“好说,裴老远来劳累,请坐!” 裴君海道:“总舵急着要回报,我在路上已经有所耽误,以致今天才到,我想 听京里分舵说个大概情形后,立即进城着手侦查。” 话锋微顿,转向中年花子:“卫威!” 中年花子卫威立即把分舵弟子无故失踪的经过说了个大概,跟告诉李玉麟的一 样。 静静听毕,裴君海脸色肃穆沉重,转向李玉麟:“李少爷,我这就告辞进城― ―” 李玉麟道:“这么晚了,裴老进城――” 裴君海道:“不敢瞒李少爷,我在京里有熟人,所以总舵才派我来侦查这件事, 这个人是昔年北六省江湖道总瓢把子铁霸王左右的弟兄――” 李玉麟忙道:“怎么,裴老有这么一位熟人在京里?” 卫威道:“这可是再好也没有的了,裴老,李少爷也正在找昔日铁霸王在京的 弟兄,可惜分舵摸不着他们的边儿!” 裴君海目光一凝:“李少爷找他们有事?” 李玉麟遂把乃妹被劫失踪的事,以及他一路查访的经过,概略的说了一遍。 听毕,裴君海脸上就变了色:“有这种事,总舵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卫威道:“李少爷先到‘通州’,‘通州’分舵不会不往总舵报,许是裴老奉 派离开总舵得早,不知道。” 裴君海道:“李少爷找他们是为这件事,那我这个熟人一定帮得上忙,提起这 个人,李少爷恐怕不会不知道,就是昔日铁霸王身边十位堂主里的一位,姓莫名成。” 李五麟心头一阵猛跳,道:“原来是这位莫大爷,我不只一次听家父提过铁霸 王那内外十堂,十位堂主,尤其是那位掌刑的秦五爷。令人悲痛的是,当年鹰犬们 的那次突袭,铁霸王被害,秦五爷赶出城给家父送信后气绝,其他九位堂主也伤亡 殆尽――” 裴君海道:“当年事,李少爷知道的不少,当年铁霸王手下那十位堂主,如今 也就这么一位硕果仅存了,只因为他当年不在京里,所以躲过了那一关。” 李玉麟道:“也就因为当年那一次突袭,造成了铁霸王手下弟兄们对李家的误 会――” 他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然后又道:“我想跟裴老一起去见见这位莫 堂主,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裴君海道:“不瞒李少爷,莫堂主早已经出了家了,如今是四大皆空的出家人, 应该是没有什么不方便了。” 李玉麟心头一震,没再说话。 裴君海又道:“李少爷既是要一起去,现在就走吧,请!” 他往后侧退一步,躬下身去。 “北京城”里的寺院不少,而且都是唐、辽、金时代的古刹。 “北京城”里的寺院虽多,但如果加上有清一代的兴建,那“喇嘛庙”就占去 了多数,朝廷虽然仍保留了佛寺、道观,而不敢擅动。 但论起香火之盛,那就比不上“喇嘛庙”了。 这座寺院,既不是“白塔寺”,也不是“法源寺”等出了名的大寺院,而是座 小寺院,既不起眼,又残破失修。 如果问问“北京城”的人,可能有一多半叫不出它是座什么寺来,甚至根本不 知道有这么一座寺院。 事实上,有它,它就坐落在东城这条小胡同里。 小院子漆黑,只有佛殿里,跟东北角一间禅房里还透点灯光,只是灯光微弱的 可怜。 李玉麟跟裴君海,就落在这个小院子里。 没想到,这么一个残落的小寺院,竟成了昔日叱咤风云,纵横北六省,铁霸王 手下十堂,一位堂主的隐居栖身所。 而昔年叱吒风云,纵横北六省,铁霸王手下十堂的一位堂主,也竟成了这么一 个残破小寺院里的苦修僧,怎不令人感慨,怎不令人悲痛。 幸亏“穷家帮”总舵来了这么一位巡察,也幸亏有这么一位巡察带领,不然还 真不知道,也打听不出京城的这个角落里,有这么一位人物在。 望着眼前的小寺院,眼前的夜色,眼前的微弱灯光,李玉麟忍不住心里一阵难 受。 那里,裴君海已然开了口:“和尚,要饭的老朋友夜访。” 只听那间透出微弱灯光的小禅房里,传出个低沉语声:“原来是你,不用等我 迎了,自己过来吧。” 显然,他是听见来了人了。 只听见了裴君海一个,没听见还有另一个李玉麟。 这也就显出修为的高下了。 裴君海躬身微微一摆手,跟李玉麟一起走了过去。 快到禅房前的时候,小禅房两扇门呀然而开,一个中等身材的身影当门而立。 藉着禅房里射出来的微弱灯光看,是个和尚,穿一身破旧灰衣的老和尚。 当然,老和尚也看见了并肩走过来的两个人,一怔,道:“这位是――” 就这工夫,裴君海陪着李玉麟已到了禅房门口。 老和尚浓眉大眼,胡子都灰花了。 裴君诲道:“老哥哥,这位不外,辽东李家的李少爷。” 老和尚猛一怔。 李玉麟躬下身去:“李家第三代,晚辈玉麟,见过莫大爷。” 老和尚脸色一变,耸起一双浓眉。 裴君海道:“老哥哥,你已经出家多年了,李少爷是我请来的,谁都明白,也 都相信,当年李家那位,绝不会负铁霸王。” 老和尚神色立即恢复正常,合十微一躬身:“阿弥陀佛,两位请进。” 老和尚也侧身后退。 裴君海陪着李玉麟进了禅房。 好简陋的一间禅房,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几只凳子、桌上的几本经书、一 盏油灯,再无长物。 入目这些,再看看眼前老和尚,李玉麟忍不住又是一阵难受。 当年那样,如今也不过拥有这些而已,强弱如何,一世英雄又如何? 只听老和尚道:“两位请坐。” 裴君海老实不客气的坐在了那张木板床上。 李玉麟欠身谢了一声,坐在了桌旁。 老和尚道:“陋寺无以待客,还请二位莫怪简慢。” 裴君海道:“都是自己人,老哥哥就别客气了,坐下来听我们的来意吧。” 老和尚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话,跟李玉麟隔桌而坐。 裴君海道:“老哥哥,莫怪我把李少爷请来,有件大事不得不请老哥哥你帮个 忙。” 老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已多年不问世事,每日价只伴青灯古佛, 面对的也只是木鱼贝叶,恐怕帮不上这位李少爷什么忙。” 裴君海道:“老哥哥先别托辞拒绝,铁霸王一生刚直,恩怨分明,就算李家第 二代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他英灵有知,也不会迁怒于李家第三代,何况当年事 根本就是个误会。” 老和尚浓眉微扬,要说话。 裴君海正色道:“李家第三代一位姑娘,李少爷的令妹李姑娘遭劫持失了踪, 铁霸王昔年手下豪雄牵扯在内,这种事你也能不过问吗?” 老和尚呆了一呆,道:“怎么说,李家第三代一位姑娘被人劫持失踪,爷昔日 手下弟兄牵扯在内?” 裴君海道:“不错。” 老和尚道:“老兄弟,究竟怎么回事?” 裴君海道:“还是请李少爷告诉你吧。” 老和尚转眼望向李玉麟。 李玉麟微一欠身,当即由乃妹被劫失踪说起,一直说到真正的郝大魁被害灭口。 静听之余,老和尚脸色连变,等到李玉麟把话说完,他立即闭上双目,老脸上 闪过抽搐,合十低诵佛号不已。 裴君海道:“老哥哥,这种事,即便李家有对不起铁霸王的地方,要是铁霸王 在世,他容得了么?英灵有知,他又能任人破坏他一世的声威英名么?” 老和尚两眼猛睁,老脸上一片肃穆神色,道:“虽然下手的人心狠手辣,不顾 结义兄弟情,但是郝大魁他也是死有余辜――” 李玉麟道:“莫大爷,郝大魁身上这面腰牌――” 他就要探手入怀。 老和尚道:“李少爷不必拿给我看,我不用看也知道,那不是当年我们每人一 面的那种腰牌。” 李玉麟微一征。 老和尚道:“郝大魁不会想不到李少爷你也知道他的出身来历,既是这样,他 示你一面那种腰牌,又有什么意义?” 李玉麟一呆,道:“谢谢您的指点,只是那究竟是面什么腰牌――” 老和尚道:“既不是当年我们用的那种腰牌,李少爷你人现在京里,只往用腰 牌的地方去找,应该已不是难事。” 裴君海道:“老哥哥,京里有腰牌府邸、衙门太多――” 老和尚道:“老兄弟,不是我不说,我既然为维护爷的英名声威,就绝不会再 有任何保留。实在是这多年来,我真已不过问庙门以外的事,真认不出那是面什么 腰牌,不过绝不难知道,他们的人绝对知道,绝对认得出,只找个任何府邸、任何 衙门的,绝对能问出这个出处。” 裴君海转望李玉麟,道:“李少爷,我这位老哥哥说的也是理――” 李玉麟道:“那么这一桩晚辈就不敢再麻烦莫大爷,只是另一桩,晚辈刚已在 叙述中禀告,关于杜氏兄弟及那位杜凤仪姑娘,莫大爷是不是知道他们的所在……?” 老和尚老脸上再闪抽搐,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不愿再隐瞒什么,事实上也瞒 不了人,说起来令人痛心,爷英灵有知,恐怕也难以瞑目。在他被害后的二十年里, 已经有不少人不但弃宗忘祖。而且忘却了深仇大恨卖身投靠,甘为鹰犬了。杜氏兄 弟跟郝大魁就是其中的一部分,所以我说郝大魁他死有余辜。” 李玉麟心神为之一震,脱口叫道:“怎么,莫大爷,杜氏兄弟也是――” 老和尚微点头,没说话。 李玉麟道:“可是晚辈刚禀告过,‘查缉营’一名班领……” 老和尚道:“杜氏兄弟跟郝大魁,他们的身份是极度秘密的,就算他们自己是 官家人,都未必知道,由我推测,杜氏兄弟跟郝大魁卖身卖命的那个衙门,比‘查 缉营’为高。” 裴君海道:“那就是他们的‘侍卫营’了?” 老和尚道:“‘侍卫营’是比‘查缉营’的人高一层,权势也大一级,但他们 却未必是‘侍卫营’的人。因为他们当今的这位主子性深沉、人阴狠,登基以来, 为巩固权力,铲除异己,广畜鹰犬,规模之大,不下先朝的三厂。” 裴君海道:“老哥哥,难道你真不过问庙外的事了,真能任由他们――” 老和尚老脸又闪抽搐:“说起来也是我的罪过,我愧对爷在天之灵,知道我还 活着,人在京里的,只有老兄弟你,现在又多了这位李少爷,否则谅他们还不敢, 就是有什么异志萌生,也会等到我死了以后――” 李玉麟目光一凝,双眉剔起:“莫大爷――” 老和尚截口道:“李少爷,杜氏兄弟恐怕是这几个事件的关键人物,很可能, 下手杀害郝大魁灭口的,就是他们兄弟,否则杜如奇那个女儿凤仪不可能知道,你 只能找到他们,应该就能找到令妹,至少可以从他们兄弟那儿得到些眉目――” 李玉麟忙道:“您可知道他们兄弟现在躲在什么地方?” 老和尚道:“我没有十分把握,不过我可以给您写个地方、写个人,拿着我写 的去找他,他一定会让你知道哪儿能找到杜如奇兄弟。” 说完话,他马上起来取过文房四宝,一张两指宽的字条,就在桌子上一挥而就, 写好,他拿起来递给了李玉麟。 李玉麟在他写的时候就在一旁看见了,所以接过纸条后也就没看就放进了怀里, 欠身道:“谢谢莫大爷的指点。” 老和尚道:“李少爷不用谢我,我直言一句,不管当年事是不是误会,我为的 不是李家,我为的是我们爷的声威英名。” 李玉麟还待再说。 裴君海站起来忙道:“救人如救火,事不宜迟,李少爷既然有地可找,有人可 问了,就请快去吧。” 李玉麟心知裴君海是有意拦他,不让他多说,他当即就改了话锋,道:“裴老, 还有‘穷家帮’‘北京分舵’弟兄无故失踪的事――” 老和尚一双浓眉耸动了一下。 裴君海道:“李少爷,我既受总舵派遣赶到了京里,这件事就由我来办,您就 不用操心了。” 李玉麟也的确无法分身再去管旁的事,迟疑了一下,道:“我先走一步。” 他向裴君海一抱拳、向着老和尚一躬身,在裴君海答礼之中,迈步出了禅房。 这是一条小胡同,紧挨着西城根儿,相当偏僻个地儿。 就因为这儿是个偏僻地儿,所以这条小胡同白天少人迹,到了夜晚更是鬼影子 也看不见一个,尤其黑忽忽的,还带几分吓人气氛。 这一家,就是这条小胡同里的一户人家。 小小的一座宅院,小归小,可是应有尽有,院子里还种的有树有花,带几分幽 雅。 李玉麟就飘落在这个小院子里,轻的点尘未惊。 他一落地,立即开口发话:“不速之客求见主人。” 这宅院里已没了灯火,可是李玉麟话声方落,堂屋豁然而开,从堂屋里矫捷的 闪出个人来。 没有灯光,但从夜空泻下的微弱月光,在练武的人,尤其在高手眼里,已无殊 明亮的灯光。 看见那个人,李玉麟猛一怔。 看见李玉麟,那个人也猛一怔。 那个人赫然竟是客栈中,为白妞姑娘送信的那个很懂事的性情中人。 只听那汉子脱口叫道:“是你?” 李玉麟定过了神,道:“真没想到此间主人竟会是阁下,看来你我是有缘!” 那汉子诧声道:“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李玉麟道:“有位前辈给我写了个地方、写了个名字,嘱我前来拜访。” “有这种事?李朋友,你那位前辈是――” 李玉麟道:“阁下尊姓宫,大号海波?” 那汉子道:“正是。” 李玉麟道:“那么先容我做个不情之请,点上灯,让我进屋坐坐。” 宫海波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诚如李朋友所说,你我确有缘,宫某敢不遵 命。” 他转身进入堂屋,旋见堂屋里光亮一闪,灯已点起,他人又到堂屋门口,向着 院子里的李玉麟道:“李朋友请。” 李玉麟微一抱拳,一声:“打扰。” 迈步行了过去。 进堂屋再看,摆设简单,但是干干净净,而且透着几分雅。 只听宫海波道:“李朋友,请坐。” 李玉麟道:“谢谢,不坐了,阁下刚问我,那位前辈是哪一位――” 他摸出纸条递了过去,道:“阁下请看。” 宫海波带点狐疑的接过纸条展了开来,只一眼,他神情猛震,脸色倏变,脱口 叫道:“莫――” 他猛抬眼,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李玉麟,急道:“李朋友,你这位前辈,他 现在什么地方?” 李玉麟道:“阁下不必怕我知道,他既然给我写了这么一张字条,让我夜来拜 访,我当然知道他就是昔日铁霸王手下十位堂主里的莫堂主。” 宫海波立即改口道:“李朋友,那位莫堂主现在――” 李玉麟道:“阁下,如果他愿意让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相信他一定会写在这 张纸条之上。” 宫海波呆了一呆,突然之间人显得很激动,一点头道:“不错,堂主是不愿让 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其实,我只知道他还健在,还有这么一位堂主在,就应该知 足,还求什么别的。” 两行热泪竟夺眶而出。 李玉麟看得心里猛一阵感动。 他知道,铁霸王昔日带领这些北六省豪雄,甚至弟兄们之间的相处,完全是 “义”与“情”两个字。 “义”可以同甘苦、共生死,而“情”,较诸一母同胞手足情毫不稍让。 由是,老和尚也为几个卖身投靠、忘却深仇大恨的不肖败类特别痛心。 李玉麟道:“我没想到阁下也会是昔日铁霸王手下的一位豪雄。” 宫海波举袖一拭两行泪迹,道:“李朋友不要见笑,既是拿着莫堂主这张亲笔 手谕而来,宫某理应效劳,有什么事,请只管说,宫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李玉麟道:“阁下言重了,我是――” 宫海波突然道:“听说‘辽东’李家有人到了京里,白妞托我送信只告诉我朋 友姓李,回来之后我一直在想,朋友你这个姓李的,跟‘辽东’李家是不是有渊源 ――” 李玉麟道:“不错,我叫李玉麟,正是‘辽东’李家的第三代。” 宫海波脸色倏变,道:“原来你――白妞她――” 李玉麟截口道:“不错,我是‘辽东李家’人,杜姑娘也曾两次给找送信。可 是连莫堂主都能亲笔写下的地方、人名,让我来找阁下,难道莫堂主他就不知道昔 年事?” 宫海波为之―怔。 李玉麟又道:“阁下是不是知道我这个李家人为什么来京?” 他把为什么来京的原因,概略的说了一遍。 最后道:“杜姑娘两次在信中指点我,何处可以找到郝大魁,阁下是不是知道 我两次找到郝大魁的结果如何――” 他又把两次找到郝大魁的结果,告诉了宫海波,最后道:“根据莫堂主的推测, 下手杀害郝大魁灭口的,就是杜氏兄弟。因为他们三个都已忘却仇恨,甚至忘却祖 宗,卖身投靠,甘为鹰犬,这些又是不是阁下所知道的?” 宫海波一边静听,脸色一边连连变化,等到李玉麟做过了最后一问,他脸色一 转煞白,两眼圆睁,隐现血丝,神态怕人。颤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都 不知道。前者,你说的是实情?后者,是莫堂主这么告诉你的?” 李玉麟道:“前者,我没办法证明。后者,我也没有办法让你去见莫堂主问个 究竟,至少,我现在有面郝大魁临死前示意我拿到的腰牌,而且只让我找到杜氏兄 弟,你也可以在一旁听个真假究竟。” 宫海波道:“你把郝大魁那面腰牌,拿给我看看。” 李玉麟伸手摸出,随手要递。 宫海波眼望那面腰牌,道:“慢着,上头可刻有一颗虎头?” 李玉麟心头一跳,道:“不错,是刻有―颗虎头。” 宫海波砰然一声拍了桌子,咬牙切齿:“该死,这个畜生,他真是卖身投靠, 成了虏主允祯的鹰犬。” 李玉麟道:“郝大魁,他是‘侍卫营’的?” 宫海波道:“不,‘侍卫营’的腰牌上头也刻有虎头,但却是锡的,郝大魁他 虽不是‘侍卫营’的,但却是允祯的鹰犬无误,只要是允祯的鹰犬,哪个营的不是 一样。” 说的不错,不管哪个营,也都是弃宗忘祖,卖身投靠。 李玉麟双眉扬起,道:“这么说,舍妹被劫持失踪,确实跟他们官家有关了。” 宫海波一口牙咬的格格响,道:“那倒不一定,走,我带你去当面问问杜家兄 弟也就知道了。” 话落,他霍然转身行了出去。 李玉麟一缕指风弹灭了桌上灯,跟了出去。 宫海波出堂屋后绕,到堂屋后开了后门,出后门是一条窄窄黑胡同,就在黑胡 同里疾走。 约摸十来家,已到了胡同底,他停在靠西一家后门外,只伸手轻轻一推,后门 就开了。 进后门,是个小小的后院,花木扶疏,假山鱼池,倒也幽静,靠东边一间屋还 亮着灯。 宫海波他带着李玉麟到了那间屋前,道:“如奇、如风,朋友来了。” 只听屋里传出个女子话声:“是宫叔么?” 李玉麟听得心头一跳,他听的出,那是黑妞,不是白妞。 话落,两扇门开了。 灯光外射下一个刚健婀娜美好身影出现门口,虽然背着灯光,仍能看得出,不 是黑妞是谁? 黑妞她一眼看见了门外的宫海波,当然也一眼看见了宫海波身边多了个李玉麟, 猛一怔,惊声道:“李――” 宫海波一步跨到,推着黑妞进了屋,李玉麟跟进屋,随手关上了门。 这是间卧房,摆着两张床,黑妞她正在收拾着屋子。 宫海波道:“二妞,你爹跟你叔叔呢?” 黑妞瞪圆了眼睛,惊望李玉麟,像没听见宫海波的话。 李玉麟道:“黑妞姑娘,近来好么?” 黑妞仍没答话。 宫海波沉声道:“二丫头,我问你话呢?” 黑妞霍然而醒,“呃”了一声。 显然,她的确没听见宫海波刚才问她什么。 宫海波道:“我问你,你爹跟你二叔呢?” 黑妞似乎极力想使自己平静,奈何她脸上还是带着惊容:“他们,他们出去了, 不在。” “哪儿去了?” “不知道。” “什么时候出去的?” “刚出去,没一会儿。” “他们俩在这之前出去过没有?” “出去过,是吃过晚饭出去的。” “那时候出去干什么去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二丫头,你真不知道?” “真的,宫叔,我真的不知道。” 宫海波一点头道:“好吧,我等他们回来,你姐姐呢?这位李少爷想见她。” 黑妞脸色一变,道:“我姐姐她,她不在,也出去了。” 宫海波道:“怎么说,你姐姐她也出去了,她能上哪儿去,这个时候了还不回 来?” 黑妞微低下了头,道:“我,我不知道。” 显然,她是有点心虚。 别说李玉麟一眼就看出来了,连宫海波也看出来了。 两个人交换一瞥眼色,李玉麟要说话,宫海波又拿眼色拦住了他,道:“二丫 头,你爹跟你二叔的事,宫叔我相信你不知道。可是事关重大,宫叔叔不能不告诉 你,二丫头,你爹跟你二叔,他们恐怕已经卖身投靠了。” 黑妞猛抬头,又是一脸惊容:“宫叔,您,您怎么说?” “二丫头,你已经听说了。” “不,宫叔,我爹跟我二叔不会,我不信。” “我又何尝愿意相信,只是,二丫头,郝大魁相信你是知道的,他已经被人灭 口了, 下手的人残酷已极,所以他死的很惨。” 接着,他把李玉麟告诉他的,循白妞那封信的指点,找到郝大魁的经过及情形 说了一遍。 听完了这番叙述,黑妞脸色刷白,白的不带一丝儿血色。 同时,娇靥也泛起了颤抖:“宫叔,您说的,都是真的?” 宫海波道:“二丫头,‘辽东’李家的这位李少爷,还有你宫叔,哪一个是骗 人的人?” 黑妞低下了头,没说话。 宫海波道:“二丫头,事关重大,难道你还要隐瞒?” 黑妞抬起了头,道:“宫叔,我姐姐,真给李少爷送信,告诉了他这些?” 宫海波道:“二丫头,你姐姐前后共给李少爷送过两回信,头一回是她乔装改 扮自己见的李少爷,这一回则是央我替她送的信。” 黑妞道:“这么说,我爹跟我二叔的事,她恐怕早就知道了。” -------- 潇湘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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