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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卿本佳人 夜色里,金玉环带着两名琴师,走进了马回回开设的一品香酒馆。 对面那家云集客栈半掩着门,门口那两盏灯笼在夜风里直摇晃,没有人进出, 显得很凄清。 这时候的一品香也已经熄火收市了,柜台里只坐着马回回一个人,他一见金玉 环进来,霍地站起,快步迎了上来,老远地先哈了腰:“您回来了。” 金玉环正眼没看他一下,把手里的手绢儿往桌上一扔,小嘴儿里“呸”了一声, 咒骂着:“倒了八辈子的邪霉。” 拧身坐在桌边一张椅子上。 马回回一怔,连忙趋前小心地道:“怎么了,您?” 金玉环没理他。马回回没敢再问,抬眼望向了两名琴师。 两名琴师提着胡琴儿,垂着手,很恭谨,也带点畏惧不安,看了看马回回,没 敢开口。 马回回没敢再多嘴,站在那儿直搓手。 突然,金玉环一拍桌子开了口:“站在这儿发什么愣,给我倒碗热茶来。” 马回回陡然一惊,连忙哈腰答应,转身倒茶去了。 这时候,里间门帘儿掀动,从里头一连走出三个人来,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魁 伟大汉,浓眉大眼四方脸,虎虎生威,望之慑人,竟是那位郝老板郝殿臣。跟在郝 殿臣身后的,是韩君实、金少楼。 郝殿臣―出来便道:“老四,干什么这么大火气呀?” 金玉环板着脸,娇靥上挂着一丝冰冷冷,没说话。 郝殿臣转眼望向那两个琴师,道:“你两个辛苦了。” 那两个琴师一哈腰,一起躬身:“大爷,二爷,三爷。” 郝殿臣一摆手道:“没什么事儿后头歇着去吧。” 那两个琴师应了一声,又施了个礼,往后走了。 郝殿臣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金玉环身边,接着,韩君实跟金少楼也先后落了座, 恰好,一张方桌,―个人占一边儿。 马回回带着点害怕,小心翼翼地端过来四碗滚烫滚烫的热茶,别人没开口,只 有韩君实把茶碗往边上一推,道:“给我换一碗。” mpanel(1); 郝殿臣浓眉一轩,道:“二弟……” 韩君实淡然说道:“瞧老四这样儿,心里堵得慌。” 郝殿臣浓眉一皱,没再说话,冲马回回摆了摆手,马回回这才撤走下那碗热茶, 换来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酒。 酒刚往桌上一放,韩君实拿起碗咕嘟就是一口,那么烈的酒,他连眉头都没皱 一下。 他把那碗酒推向了郝殿臣,郝殿臣没看那碗酒,两道慑人的眼神却望向金玉环 :“怎么?吃了亏了?” 金玉环砰然一声又拍了桌子,震得四只碗一阵跳动:“笑话。” 韩君实忙伸手扶住了那只盛酒的碗。 郝殿臣道:“那是为什么,回来就这个样儿,跟谁过不去呀?” 金玉环道:“没跟谁,跟我自己过不去,行么?” 金少楼双眉一扬,道:“你这是跟大哥说话?” 金玉环微微低下了头。 郝殿臣目光炯炯,望着她缓缓说道:“老四,这不是使小性子的地方,也不是 使小性子的时候,你知道咱们是来干什么的,像你这样儿能成事么?老四,你不该 是那种姑娘家,三位老人家既把这件差事儿交给了咱四个,咱四个就别让人家说三 位老人家看错了人。” 金玉环一颗螓首刹时又低了几分,开了口,话说得好轻、好柔:“大哥,我知 道错了。” 郝殿臣道:“那么是怎么同事?” 金玉环道:“我碰上他了。” 韩君实跟金少楼诧异地望向郝殿臣,郝殿臣问道:“他?谁?” 金玉环道:“还有谁。” 金少楼跟韩君实刹时全明白了,各自摇了头,金少楼还说了句:“你也真是… …” 金玉环猛抬头,两眼逼视过去:“我真是什么,不说大哥要问,说了你又这样 ……” 金少楼忙道:“好,好,好,别瞪眼,算我没说,算我没说,行了么?” 金玉环霍地把脸转向一旁。 郝殿臣两道浓眉轩动了一下,道:“是李七郎?” 金玉环没说话。 郝殿臣又问道:“碰上他了又怎么样?” 韩君实跟着―句:“吃了他的亏了?” 金玉环杏眼一瞪,韩君实忙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金玉环冷笑一声道:“吃他的亏,笑话,我金老四会吃他的亏,他呀,他得破 瓦盆打水变上一变,要不然这辈子休想!” 郝殿臣皱了皱浓眉。 金玉环冷笑一声又道:“他如今可神气了,把案子要了过去办,侍卫营里横冲 直撞,泰齐答应给他人手,要谁有谁,好嘛,这案子我看他办去,我看他有什么神 通破案交差。” 郝殿臣“哦”地一声道:“怎么说,他把案子要了过去?他凭什么把案子从九 门提督那儿要了过去呢?” 金玉环道:“怎么不能呀?有泰齐在后头撑腰,别说要件案子,就是要九门提 督的顶子也照要。” 韩君实讶然说道:“泰齐给他撑腰,这么说这小子跟泰齐有关系,是泰齐的人 ……” 金少楼哼地一声道:“跟这个主儿有关系,那还好得了?” 金玉环瞪了他―眼,金少楼道:“又说错话了么?泰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不 是不知道,跟他有关系的人还能好到哪儿去?” 金玉环道:“我看他不会跟泰齐有关系。” 金少楼道:“你刚才不是说有泰齐在后头给他撑腰么?他要跟泰齐没关系,泰 齐凭什么给他撑腰呀?” 金玉环道:“可是他要是跟泰齐有关,泰齐也不会整他呀?” 金少楼怔了一怔道:“秦齐整他?泰齐怎么整他了?” 金玉环当即把刚才李玉琪在侍卫营,泰齐如何轻视他,他如何折服了三个侍卫 营领班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金少楼皱了眉,沉吟说道:“要照这样看,他确又不像是泰齐的人,可 是,他要不是泰齐的人,泰齐怎么会给他撑腰……” 抬眼望向郝殿臣道:“大哥,你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郝殿臣摇头说道:“这个人一开始就让我有高深莫测之感,他挺身而出,伸手 帮跑江湖的朋友,凭这一点,他不该是吃那碗饭的人,既不是吃那碗饭的人,他又 往里头混个什么劲儿?再看看如今……一句话,我摸不透这个人。” 韩君实冷冷一笑道:“秦齐总不会随便把案子交个人,这是什么案子?” “二哥说得是。”金少楼微一点头道:“我还是怀疑他跟泰齐有关系。” 金玉环道:“我说他跟秦齐没有关系。” 金少楼道:“你又凭的哪一点?” 金玉环道:“我凭的是当初,大哥说得好,跟泰齐有关系的人,绝不会伸手管 咱们这些跑江湖的人的事儿……” 金少楼道:“那他又往里头混个什么劲儿?” 金玉环道:“往里头混,也不一定就是泰齐的人呀,他要是跟泰齐有关系,想 进去那还不是大摇大摆,用得着找门路往里头混么?” 金少楼道:“那泰齐又为什么给他撑腰,把案子交给他?” 金玉环道:“泰齐又为什么当众轻视他,整他……” 金少楼还待再说,郝殿臣那里又抬起了手:“好了,好了,再抬下去你们俩非 拍桌子吵起来不可,脸红脖子粗的,何苦呀,管他是谁的人,冲他找门路往里混这 一点就够了。” 金少楼没再开口。 金玉环却不服地道:“可不能说往里头混的人都……” “都怎么样?”郝殿臣道:“既然不算坏,那你碰见他有什么可气的?” 金玉环一怔,旋即涨红娇靥,扬眉说道:“我就是气,他神气,他能破案,让 他等着吧,他要是能破了案,我愿意任凭他办,我何只气他,我非让他在我金老四 手里栽跟头,摔个重的不可。” 郝殿臣皱眉说道:“好了,老四,别动意气了……” “谁动意气了。”金玉环道:“我说的是实话,说得出也做得到,不信你们睁 大两眼看着好了。” 郝殿臣没答理,径自说道:“别人不知道,咱们自己清楚,咱们这趟来,是为 了那样东西,献给老神仙当寿礼,没有比这样东西更好,更有意义的东西了,要是 在日月大会上当着那么多弟兄的面把这东西献上去,咱们露多大的脸……” 韩君实道:“可是到现在咱们还没摸清那东西在哪一家?” 郝殿臣摇头道:“内城地方不小,本就不容易,以后只怕更难。” 韩君实道:“怎么,大哥?” 郝殿臣道:“我虽不知道这李七郎是什么来路,什么出身,但却知道这个人不 比褚三差,无论心智、所学,都较褚三为高明,再说褚三能用的,也只是查缉营那 些混饭吃的庸才,李七郎却能动用侍卫营的能人高手……” 韩君实道:“说了半天,大哥忌惮这个李七郎。” 郝殿臣点了点头道:“不是我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你三个也该看得 出,对付褚三易如反掌,要对付这个李七郎怕不大简单,即使能扳倒他,咱们也得 付出很大的代价,较对付褚三几倍不止……” 金玉环冷笑说道:“大哥就这样估计这位李七郎?” 郝殿臣道:“不对么?” 金玉环道:“以我看,李七郎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郝殿臣道:“事实上他的所学跟心智咱们都见过了。” 金玉环探身而起,两手按在桌子上,弯着腰,圆睁着一双美目直望着郝殿臣道 :“大哥,别的我不愿意多说,我只有一句话,把那个李七郎交给我……” 郝殿臣道:“把他交给你?” 金玉环微一点头:“我专管对付他,你三个去干别的,到时候看是你三个先得 手,还是我先扳倒他。” 郝殿臣道:“老四,这可不是动意气,闹着玩儿的事,会期已不远,能参加这 次大会,是咱们的无上荣宠……” 金玉环道:“我知道,不扳倒他李七郎,大哥你唯我是问。” 金少楼突然插了一句:“你行么,阁下?” 金玉环道:“你看我行不行?” 金少楼淡然说道:“别到时候硬不起心肠,下不了手。” 金玉环双眉一挑,美目睁得老大,脸可也有点红:“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少楼道:“你自己明白。” 金玉环脸色一变,砰然一声拍了桌子。 郝殿臣及时沉声喝道:“老四。” 金玉环指着金少楼道:“大哥,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我还分不清远近,分 不清里外,分不清轻重……” 郝殿臣道:“不会就不会,干什么又动火儿?” 金玉环道:“大哥你还怪我动火儿,你听听他说的,好像我对那李七郎多有情, 多痴似的,我这辈子不一定非嫁人,也不一定非嫁个小白脸不可,要我的人多着呢 ……” 郝殿臣皱眉说道:“老四,你听听你自己说的?” 金玉环道:“我知道不好听,我知道不该说,可是这全是他逼出来的,不错, 我承认心里有他,可是那是当初,如今不同了,我还分得清远近,分得清里外,分 得清……” 郝殿臣道:“老四,够了。” 金玉环还待再说。 郝殿臣双眉一扬,淡然说道:“怎么,不听大哥的?” 金玉环道:“我没说不听。” 郝殿臣道:“那么消消气,熄熄火坐下,商量正经大事。” 金玉环迟疑了一下,没再说一句话地坐了下去。 郝殿臣向着侍立一旁的马回回一摆手道:“四爷已经回来了,可以上门了。” 马回回应了一声,快步上门去了。 郝殿臣转眼望向金玉环,道:“老四,里头的情形怎么样。容易进去么?” 金玉环道:“容易。” 郝殿臣道:“容易?” 金玉环道:“以我看一点也不难。” 郝殿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说道:“那就好……” 金玉环道:“难不成大哥不信?” 郝殿臣道:“我倒不是不相信,我只是认为,内城里有个泰齐在,想在里面立 足安身,恐怕不太容易。” 金玉环倏然一笑道:“大哥把泰齐看得太高了……” “老四。”郝殿臣正色说道:“我不赞成你这种死不服人的态度。” 金玉环敛去了笑容道:“大哥,服人,那得看对谁,让我服不难,起码他得有 哪方面比我强才行,论咱们,放眼当今,比咱们强的恐怕挑出几个来?” 郝殿臣点了点头道:“话是不错,论咱们的出身,论咱们的长处,的确,江湖 上挑不出几个能跟咱们比的……” 金玉环道:“挑不出几个那还是我说的谦虚话,真要说得那个一点,可以说根 本就没有,没人能跟咱们比!” 韩君实点头说道:“四爷这句话我赞成,能站在老神仙身边的,江湖上除了咱 们,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郝殿臣道:“行了,商量咱们的正经大事吧。” 金玉环道:“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对付李七郎,剩下的事儿你三个去办,这 不就行了么?” 郝殿臣略一沉吟,一点头道:“也好,老四,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金玉环道:“大哥,要不要我立个军令状?” 郝殿臣一推茶碗站了起来道:“别胡闹了,折腾了一个晚上,你也够累的了, 歇着去吧。” 金少楼跟着站起来,韩君实伸手抓起了那碗酒。 金玉环缓缓站起道:“老马。” 马回回答应一声忙走了过来:“您吩咐?” 金玉环道:“你给我办件事儿,明天上灯以前,给我打听打听李七郎跟褚和的 关系报我。” 马回回一怔,但他没敢问。 郝殿臣却讶然说道:“李七郎跟褚和的关系?” 金玉环道:“无缘无故,李七郎不会卸下褚三肩上这个重担。” 郝殿臣摇头说道:“老四,李七郎要真跟褚三有关系,他绝不会混进内城,从 秦齐那儿把案子要过去,更不会让褚三丢这个人。” 金玉环道:“大哥,事既然交给了我,别人别管行么?” 郝殿臣口齿启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但旋即他头一偏,扭身往后行去,什么 也没说。 韩君实放下空碗耸耸肩,也转身走了。 金少楼瞅了金玉环一眼,道:“看你的了。” 迈步跟了上去。 容待这三位进了后头,金玉环转眼望向马回回开了口:“我的话你听见了么?” 马回回忙道:“回您,听见了。” 金玉环一点头道,“那就好,别误了我的事儿。” 抓起桌上的手绢往门口行去。马回回忙不迭地抢前一步开了门。 金玉环走出了一品香酒馆,直向对街的云集客栈走去。过没一会儿,她躺在云 集客栈后院一间上房里,桌上点着灯,灯焰压得很低,火头像豆一样大。 金玉环和衣躺在炕上,―角被子盖在胸前,两只玉手交叉着放在被子上,一双 美目望着房梁,呆呆地,直直地…… 她没睡,同样地,这时候在内城里的李玉琪也睡不着,他躺在万亲王府里,两 手枕在头下,两眼也发直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终于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敲门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睁眼 一看,老天爷,已然是日上三竿了,窗外大太阳亮得刺眼。 睁开惺忪睡眼,他忙问道:“谁呀?” 门外响起了一个带着嗔怪的话声:“谁呀,还会有谁呀!” 李玉琪翻身跃下了床,套上鞋,快步走过去开了门,二格格纳兰一身利落打扮, 手里还提根马鞭,迈步闯了进来:“好嘛,也不睁眼瞧瞧是什么时候了。太阳都晒 着……”倏地住口不言。 李玉琪赧然一笑道:“二格格怎么这么早?” 纳兰霍地转了过来,道:“早?像你这样还能教人读书么,日上三竿,拥被高 卧,做学生的等在门口,当老师的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李玉琪笑道:“好一顿官腔,难不成要我卷铺盖走路?” 纳兰笑了,瞟了他一眼遭:“你也得有铺盖好卷哪,说,昨儿晚上什么时候回 来的?” 李玉琪摸摸脖子道:“很晚了。” 纳兰道:“这我还不知道么,要你说,我是问你是什么时候?” 李玉琪道:“我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 纳兰道:“这倒好,敢情你是睡着回来的……”一顿接道:“你倒挺机灵的, 先把我两个支走,我两个前脚走,你后脚就溜了出去,告诉你,我全知道了,说吧, 这一趟跑的情形怎么样?” 李玉琪一怔,道:“二格格全知道了?” 纳兰得意地点头“嗯”了一声。 李玉琪看了她一眼道:“昨儿晚上出了一趟城,有个朋友……” “胡说!”纳兰马鞭一扬差点没点上李玉琪鼻尖:“小七,你还敢施诈,你明 明见泰齐去了……” 李玉琪眉锋一皱道:“好快嘴的博多。” 纳兰道:“怪不得他,是我逼他说的。” 辛玉琪道:“好爱管人闲事的二格格。” 纳兰美目一睁道:“小七,你……” 李玉琪道:“二格格,你要不要听?” 纳兰忙道:“要啊,怎么不要。” 李玉琪道:“那就别再冲我瞪眼,我这个人天生的胆小,一害怕就什么都忘了 ……” 纳兰笑了,道:“算你行,说吧。” 李玉琪只好概略地把隔晚侍卫营之行的经过说了一遍,听说李玉琪当着泰齐, 一连折了侍卫营几个高手,纳兰瞪圆了美目,喜得直拍手,大呼痛快,而且说: “小七,真有你的,换个人谁敢啊,到底替内城里的这些人出了一口气,他们要是 知道,非把你捧上天,每天接进府里顶礼膜拜不可。” 李玉琪道:“二格格何言之过重。” “真的。”纳兰道:“我说的一点也不夸张,你就不知道泰齐跟那班侍卫营的 腿子让这些人受了多大的气……” 李玉琪道:“好了,二格格,大清早地别谈这些让人生气的事儿了,二格格芳 驾莅临,有什么事儿么?” 纳兰道:“当然有,快点换衣裳,哥哥他在前头等着呢。” 李玉琪道:“换衣裳,干什么?” 纳兰道:“别问,出去你就知道了。” 李玉琪摇头说道:“那不行,二格格得先告诉我……” “好,告诉你。”纳兰一点头道:“难得心畹姐姐兴致高,昨天约好的,今儿 个打猎去……” 李玉琪道:“三位去打猎,我换衣裳干什么?” 纳兰道:“少跟我装糊涂,你也得去,少了你那怎么行?” 李玉琪淡然―笑道:“二格格,书不读文章不作,跑去打猎,白白浪费了大好 时光,我要问问二格格,是谁准的假?” 纳兰道:“小七,你可别……” 李玉琪摇头说道:“有道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光阴如此之珍 贵,岂可轻易放过,白白浪费……” 纳兰笑道:“好了,小七,你别假……” “二格格。”李玉琪正色说道:“我说的是真话,我要问问是谁准二位的假, 除非王爷……” “哎哟,小七。”纳兰忙道:“千万别让爹知道,到了他那儿应准的都不会准。” “这就是了。”李玉琪道:“我受聘于王爷,怎么敢擅自放二位去玩,有道是 :业精于勤,荒于嬉,万一王爷问起来……” 纳兰道:“小七,你是当真?” 李玉琪道:“二格格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纳兰皱了眉,苦了脸:“那怎么办,跟心畹姐姐约好了的……” 李玉琪道:“谁让二格格没跟我说一声,就擅自跟人订约。” 纳兰道:“小七,你行行好……” 李玉琪道:“二格格让我行好也容易,二格格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纳兰忙道:“什么条件,你说,我一定答应。” 李玉琪道:“很简单,一句话,二位尽管去赴大格格的约,别拉着我。” 纳兰呆了一呆道:“说了半天原来你不想去……” 李玉琪笑笑说道:“玩儿谁不想,只是二格格该知道,我不能去,我还有正经 大事待办,如今一点头绪没有,到时候交不了差,是要摘脑袋的,我不能因为玩儿, 不要脑袋不要命。” “好哇,小七。”纳兰道:“急出我一身汗,原来你只是想……不行,我不答 应。” “二格格。”李玉琪淡然笑道:“咱们可是交换条件,我放二位出去,二位凡 事别把我拉在一起,咱们谁也没占便宜,谁也没吃亏。” 纳兰眨动了一下美目,轻轻咬了咬玉齿,望着李玉琪道:“小七,你好厉害。” “不得已,二格格。”李玉琪苦笑说道:“二位知我,当能谅我,二位爱护我, 应该不会愿意看着我被大贝勒把脑袋摘了去……” 纳兰道:“别说得那么严重好不?” 李玉琪道:“二格格明知道这是半点不夸张的实情。” “好吧。”纳兰耸耸肩笑了笑:“谁叫你是我两个的老师……” 话锋一顿,凝目接道:“小七,你不去也行,只是我两个万一有一个出了什么 事,有什么差池,那可是你的职责……” “二格格。”李玉琪笑笑说道:“这一点我很放心,既有大格格同行,大贝勒 他绝不会待在家里,纵不亲自护驾,至少也会派一两个高手随行。” 纳兰呆了一呆,狠狠白了李玉琪一眼,道:“小七,你真行,也真可恶。” 一扬娇靥,拧身走了出去。望着那气嘟嘟的背影,李玉琪笑了,他也没有多耽 搁,很快地洗把脸,换了件衣裳,也出了门。 他出了万亲王府,直奔九门提督衙门。 到了九门提督府,他着站门的往里通报,出来迎他的是田师爷田作诗,李玉琪 如今身份不同,田作诗出门便赔笑拱起双手:“李爷这么早,里头请。” 他陪着李玉琪进了门,边走边道:“李爷今儿个光临是……” 李玉琪道:“我来找褚老谈谈公事。” 田作诗道:“李爷来得不巧,褚领班今儿个没到府里来。” 李玉琪立即停了步道:“怎么,褚老今儿个没来?” 田作诗道:“案子交了,难得清闲,大人准了他两天假……” 李玉琪道:“那我就不进去了……” 田作诗道:“难得来,进去坐坐嘛,要不要我派个人出城请他来一趟?” 李玉琪忙道:“不必,田老,不敢麻烦,褚老难得有这么两天假,怎好再让他 跑这一趟,我改天再来拜望……” 田作诗道:“既然您事忙,我也不敢强留……” 李玉琪明白,人家堂堂九门提督师爷出来迎他,是因为泰齐,人家巴不得他快 走,也是因为泰齐,他也没多说,笑说一声:“打扰。”拱手而去。 出了九门提督府,他直奔外城。走在正阳门前大街上,他突然想起了住在云集 客栈的金玉环,既然出了城,何不顺便拐个弯,再说金玉环的遭遇一直使他耿耿难 释,―种奇异的感受也一直在心里堵着。于是,他拐了个弯儿,进了云集客栈。 伙计把他当成了住店的,快步迎了上来,一哈腰,赔上了满脸笑:“这位爷, 您里边儿请,小号有的是上房……” 李玉琪一摇头道:“小二哥,我打听个人,有位金姑娘住在哪儿?” 伙计道:“金姑娘?哪位金姑娘?” 李玉琪道:“有位姑娘带着两个琴师住在你们这儿……” 伙计“哦”了两声道:“您是找玉妞玉姑娘吧?” 李玉琪微愕说道:“玉妞玉姑娘?” 伙计道:“我们这儿只有位玉姑娘,个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梳条大辫子, 人长得挺美,带着两个拉胡琴的。” 李玉琪一想,金玉环也许不愿让人知道她就是红透了半边天的名角儿金玉环金 老板,舍金字不用,用上了她名字中那个玉字也未可知,当即点头说道:“那大概 不会错了,玉姑娘住在……” 伙计道:“您要找她么?” 李玉琪道:“我从这儿过,顺便来看看她。” 伙计道:“您是……” 李玉琪道:“我姓李,是她的朋友。” 伙计赔笑说道:“李爷,您来得不凑巧……” “怎么?”李玉琪道:“玉姑娘出去了?” “不。”伙计摇头说道:“玉姑娘走了,不在我们这儿住了。” 李玉琪一怔,道:“她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她昨天晚上还告诉我住在你们这 家客栈里……” 伙计道:“就是昨天晚上走的,昨天晚上她回来得很晚,回来之后隔没多久就 走了。” 李玉琪半天没说话,他不明白金玉环为什么突然走了,她明知道自己一两天内 会来看她的……好一会儿他才问道:“小二哥,可知道她上哪儿去了?” 伙计摇头说道:“那就不知道了,人家没说,我们也不便问,您想,我们这儿 进出的人有多少,来就来,走就走了,我们怎好问人上哪儿去?”这倒也是实情。 李玉琪皱了皱眉锋,道:“小二哥,她可曾有什么交待?我的意思是说,她有 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留什么话没有?” 伙计又摇了头,道:“她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留什么话,她走的时候我正在这 儿,她一个人儿,手里提着个小包袱,我还送她到门口呢。” 李玉琪眉锋又皱深了三分,一颗心也顿时为之沉得很低,金玉环为什么突然走 了,上哪儿去了?怎么连句话也没留?人海茫茫,世道险恶,他实在很为这位甫遭 忧患的姑娘家揪心,半响,他谢了伙计一声,怏怏地转身走了。 刚走两步,他突又回过身来叫道:“小二哥。” 伙计还没走,正站在那儿望着他,他这突然一回身,倒吓了伙计一跳,伙计忙 道:“这位爷,您还有什么事儿?” 李玉琪道:“你说她一个人提着个小包袱?……” “是啊。”伙计道:“我没瞧见她拿别的,其实她别的也没什么东西……” 李玉琪道:“小二哥,我是问你只瞧见她一个人?” 伙计道:“可不是么?我就只瞧见她一个人……” 李玉琪道:“和她在一起的,不是还有两个琴师么?” 伙计一怔道:“对了,您不提我倒忘了,那我就不知道了,昨天晚上她回来的 时候是一个人,后来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没瞧见那两个拉胡琴儿的。” 这就怪了,那两个琴师哪儿去了?这又是让李玉琪想不通的地方,他又谢了伙 计一声,低着头出了云集客栈,他一边走一边想,脑子里想的是金玉环,心里惦念 的也是金玉环。 他可没留意,对街一品香里马回回盯上了他,马回回身边站着两个黑衣汉子, 一个浓眉大眼,一个白净脸,一般地眼神十足,隐隐逼人。 马回回眼睛盯着李玉琪,口中有点像自言自语地说道:“瞧清楚了么?” 那浓眉大眼黑衣汉子道:“就是这小子?” 马回回微一点头道:“没别人儿。” 浓眉大眼汉子咧嘴一笑道:“咱们四爷可真把他当回事儿啊,也不知道是怎么 了?咱们四爷什么人没见过,真是,瞧那小子那副德性,和个娘儿们似的,我吹口 气就能把他吹倒。” 马回回道:“你过去吹他一口看看。” 浓眉大眼汉子西道浓眉―轩道:“怎么,你不服气?” 马回回冷冷说道:“见我是没见过,听说这小子手底下扎实得很,昨天晚上四 爷几位谈他时我就站在旁边,听四爷说,他在侍卫营里一下子折了几个好手,手底 下要是不硬行么?” 浓眉大眼汉子“哦”地一声道:“有这回事儿?有机会我倒要试试。” 马回回道:“你还怕没机会么?快去吧,人家都快出城了,留神点儿,今儿晚 上交不了差,四爷找我,办砸了事儿我找你两个。” “办砸事儿?那得看由谁去办,也得看对付谁。” 浓眉大眼汉子咧嘴一笑,偏头向白净脸汉子打了个招呼,双双出了一品香,沿 着街边快步赶了过去。 李玉琪一边走,脑子里不停地在想,一路想着,他出了城,―路想着,他到了 那竹篱围绕,清溪傍依的所在。 远远地站在一株柳树后,眼望着褚和的住处,他有点犹豫,不过去吧,他找三 叔有正事儿,过去吧,他实在怕见褚姑娘凤栖。 迟疑了良久,他终于走了过去,在门口,他又迟疑了―下,才抬手敲了门。 门一响,褚姑娘凤栖那清脆、悦耳、甜美的话声传了出来:“谁呀?” 不知道怎么回事,李玉琪的一颗心马上怦怦地跳了起来,那怦怦之声他自己都 听得见。 褚姑娘凤牺人随着话声到了门后,两扇柴扉倏然而开,褚姑娘凤栖人有点消瘦, 但精神很好,小别数日如今再看,姑娘她美得动人,她一怔立即瞪大子―双凤目: “是你……” 李玉琪不安地勉强笑笑:“是我,凤妹妹……” 一种难言的惊喜从娇靥上飞快掠过,褚姑娘风栖把一双湿淋淋的玉手在衣裳上 抹了抹,含笑说道:“我正在洗衣裳,进来吧。” 李玉琪迈步走了进去,等褚姑娘凤栖关上了两扇柴扉,他才问道:“三叔在家 么?” 褚姑娘凤栖一双凤目盯上了他,黑白分明,那光采令人心悸,也令人心神震颤, 两排长长的睫毛翕动了一下:“你找爹?” 李玉琪会说话:“来看看凤妹妹,顺便找他老人家聊聊。” 褚姑娘凤栖笑了,笑得很淡道:“有事儿?” 李玉琪道:“也没什么事儿……” “那就不急,是不?”褚姑娘凤栖道:“进屋去坐坐,等他老人家回来,我给 你沏碗茶去。” 拧身就往里走,那条辫子,那美好的娇躯,那合身的衣裳……醉人。 李玉琪忙道:“怎么,他老人家不在?” “嗯。”褚姑娘凤栖道:“出去了,―大早就出去了。” 李玉琪道:“他老人家不是有两天假么?” 褚姑娘凤栖霍地转回了身:“你到营里找过他老人家了?” 李玉琪道:“田师爷说的。” 褚姑娘凤栖道:“他老人家哪能在家待得住呀,平日跑惯了,在家待心里就发 慌,大清早就出去了……” 李玉琪道:“三叔上哪儿去了?” 褚姑娘凤栖道:“他老人家没说,反正不是找朋友喝茶聊天去,就是一个人找 家馆子吃喝去了,再不就泡在天桥听说书卖唱。” 李玉琪皱了眉,道:“那……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可难说。”褚姑娘凤栖道:“谁知道,也许晌午,也许晚上,反正他老人 家一出门儿就没有早回来过。” 李玉琪眉锋皱得更深,迟疑了一下,道:“那……我不坐了……” 褚姑娘凤栖道:“你刚才不是说来看我的么?怎么不多坐会儿?” 李玉琪红了脸,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褚姑娘凤栖淡然一笑道:“那我就不留你了,要有急事儿,你可以进城找找他 老人家去,要不就留个话,等他老人家回来……” 李玉琪道:“我进城去找找他老人家好了。” “那也好。”褚姑娘凤栖抬起了手,袖子往上一缩,露出一段欺雪赛霜,晶莹 如玉,滑腻若脂,嫩藕般的皓腕来:“走吧。” 李玉琪忙把脸别向一旁,脚下刚动,突然…… “站住!”褚姑娘凤栖喝了一声。 李玉琪一怔,转回脸来道:“怎么?凤妹妹。” 褚姑娘凤栖一双柳眉扬得老高:“我得罪你了?” 李玉琪一脸茫然道:“没有啊,凤妹妹这话……” 褚姑娘风栖道:“那是家里有刺儿,坐坐会扎了你?” 李玉琪不好再装了,强笑说道:“凤妹妹怎么说这话,我只是急着找三叔……” 褚姑娘凤栖道:“你刚才不是说没什么事儿,来看看我,顺便找他老人家聊聊 的么?” 李玉琪窘迫地笑了笑,没说话。 褚姑娘凤栖道:“你什么时候学得对自己人也没真话?” 李玉琪道:“凤妹妹,我……”余话他没说下去,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 么说好。 褚姑娘凤栖道:“才进内城两天就这样了,要多待些时日,不把我们当路人了?” 李玉琪忙道:“凤妹妹,那怎么会,你明知道……” 褚姑娘风栖道:“我只知道我前些日子怠慢了你,得罪了你,现在向你赔不是, 来得及么?” 李玉琪皱了眉,道:“凤妹妹,别这样对我好么?” “怪我了?”褚姑娘凤栖道:“为什么待己宽,对人苛,为什么不看看自己是 怎么对别人的?” 李玉琪道:“凤妹妹,我没有……” 褚姑娘凤栖道:“这么说又是我不是。” 李玉琪双眉一扬,道:“凤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要告诉凤妹妹,李 玉琪不是那种人,他不是人间贱丈夫。” 褚姑娘凤栖的脸色好了不少,眨动了一下凤目道:“你还要告诉我些什么?” 李玉琪道:“没有了,只让凤妹妹知道这一点也就够了。” 褚姑娘凤栖没说话,半响才道:“我跟爹都感激……” 李玉琪道:“凤妹妹,我不愿听这种话,你也不该说这种话。” 褚姑娘凤栖目光一转,道:“那你愿意听什么?我又该说什么?” 李玉琪没说话。 褚姑娘风栖道:“我本来是不愿意说的。” 李玉琪道:“凤妹妹毕竟还是说了。” 褚姑娘凤栖道:“那只能怪你,不能怪我。” 李玉琪道:“凤妹妹不见得没有一点错。” 褚姑娘凤栖道:“我哪儿错了?” 李玉琪道:“太虚,太假。” “是么?”褚姑娘凤栖道:“对我,你又拿出多少真的?” 李玉琪苦笑说道:“凤妹妹,咱们多日不见了,别一见面就顶嘴好么?” 褚姑娘凤栖沉默了一下,道:“我听爹说了,你把案子要了过去,对不?” 李玉琪道:“是的,凤妹妹,我本来不想让三叔知道的……” 褚姑娘凤栖道:“本来不想让爹知道?为什么?” 李玉琪道:“免得他老人家为我操心。” “会说话!”褚姑娘凤栖道:“你怎不说要恨嘛就让人恨到底?” “恨?”李玉琪道:“谁会恨我?我连想也没想过……” 褚姑娘凤栖道:“玉琪,这不虚?这不假?” 李玉琪脸上红了红,旋即扬眉说道:“我也要问问,凤妹妹恨过我么?” 褚姑娘凤栖道:“我承认,但那只是一会儿,过了那一会儿我就想通了。” 李玉琪道:“凤妹妹想通了什么?” 褚姑娘凤栖道:“我不该恨你,因为你并没有义务管爹的事。” “好说,凤妹妹!”李玉琪道:“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宁可你恨我。” 褚姑娘凤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是怎么把案子要过去的?” 李玉琪没有隐瞒,概略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褚姑娘凤栖问道:“期到破不了案,他要你的脑袋,这话是那位大贝勒 说的?” 李玉琪道:“他只要拿得去,尽管拿。” 褚姑娘凤栖话声忽然变得很轻柔,充满了关切:“玉琪,你又有多少把握?” 李玉琪摇头说道:“我不敢说,凤妹妹,不过我敢说泰齐他摘不走我的脑袋, 要不了我的命。” 褚姑娘凤栖道:“有些头绪了么?” 李玉琪摇头说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我所以来找二叔,就是想请他老人家 在查缉营里调派几个人头熟的弟兄给我。” 褚姑娘凤栖微愕说道:“在查缉营调派几个人头熟的弟兄给你,你要干什么? 为什么不向侍卫营里要,论身手,他们……” 李玉琪道:“凤妹妹,那不关身手,侍卫营的人平常少跟外界接触,论查案他 们是不如查缉营里的弟兄的。” 褚姑娘凤栖道:“我倒没想到这一点……” 顿了顿,话锋一转,接道:“爹不准我说,可是我认为我该告诉你……虽然你 把案子要了过去,他老人家不会闲着,爹的脾气你知道,他不愿意闲着,暗地里他 还会干他的……” 李玉琪张目道:“三叔这是……” 褚姑娘凤栖接道:“爹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么?” 李玉琪道:“这么说他老人家有假不在家待着,今早出门……” 褚姑娘凤栖道:“他老人家托人找线索去了,你在天桥万家棚里也许能找到他 老人家。” 李玉琪微愕说道:“天桥万家棚?” 褚姑娘凤栖点了点头道:“万家棚是万盖天的,这个人是北京城头一号的人物, 北京城的龙蛇莫不尊他一声万爷或万大哥,那个万家棚是个赌场,一半儿是练把式 的……” 李玉琪道:“怎么走法?” 褚姑娘凤栖道:“你真要去?” 李玉琪道:“这种人我也该结交结交。” 褚姑娘凤栖道:“他那座棚子就在天桥东角,很容易找,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 道了。” 李玉琪道:“谢谢凤妹妹,我这就去一趟。” 话虽这么说,他站在原地可没动。 褚姑娘凤栖看了他一眼,道:“走吧,我给你开门去。” 李玉琪道:“我怕再听人家说家里有刺儿。” 褚姑娘凤栖白了他一眼,道:“是有那么一大把,留神点儿。” 拧身往柴扉行去。李玉棋这回放心地跟了过去。 到了门边,褚姑娘凤栖开了两扇柴门,没说话,两眼也没看李玉琪,她心里有 话,就是不愿意说。 李玉琪则道:“凤妹妹,我走了。” 褚凤栖很轻淡地“嗯”了一声。 李玉琪口齿启动了一下,旋即说道:“过几天我再来看凤妹妹。” 褚凤栖依然是很轻淡地那么一“嗯”。 李玉琪看了凤栖一眼,没再说什么,迈步走出柴门。 这时候凤栖才说了一句:“你走好。” 李玉琪回身说道:“谢谢凤妹妹,凤妹妹请回吧。”扭头走了。 褚姑娘凤栖关上了两扇柴扉,从两扇柴扉缝儿里看李玉琪,这时候她娇靥上神 色跟刚才不一样了。那表情,任何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但任谁也说不出那是什么, 只觉得心里有块东西,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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