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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铁英笑笑说道:“还说呢,老五都是跟着你学的,有你这么一个靠山,根本就 不在乎我了,逼着我下床以前就非把药喝了不可,不然就不准我出来跟兄弟见个面, 没奈何,我只好捏着鼻子灌了。” 纪珠、芙蓉、秦玉松又笑了。 在几个人的笑声中,铁霸王的话锋忽转,皱皱眉头道:“兄弟,刚才听你说要 走,上哪儿去呀?” 纪珠毫不隐瞒。 他知道,这种事也瞒不厂的,正好趁这个机会跟铁霸王辞个行,当即道:“我 打算明儿个就带芙蓉回辽东去,正好趁这机会跟铁大哥、秦五哥辞行了。” 秦玉松听直了眼。 铁英讶然道:“怎么突然要走了,事先一点迹象也没有?” 纪珠道:“明天过后,我在京里怕也不好待了,正好早点回辽东去。” 芙蓉道:“明天过后,京里不好待了?” 纪珠点点头。 芙蓉瞪大了跟道:“这话怎么说?” 纪珠道:“刚才我正要告诉你,铁大哥就来了,是这样的……” 接着,他把请托年羹尧找雍王帮忙,以及隆科多的安排,告诉了在场的三个人。 静静听毕,芙蓉娇靥上泛起了兴奋,也有一份羞喜:“原来是这么回事,舅爷 不愧是四爷的智囊之首,好安排,不着一点痕迹。” 只听铁英道:“兄弟,你抢走我的差事了。” 纪珠一怔。 铁英又道:“要不是因为我这短命的伤,我早就把那两个弃宗忘祖,卖身投靠 的东西干了,那还轮得到你。” 纪珠道:“铁大哥,你也好、我也好,谁除掉他们不都是一样么?我这次进京, 可以说是一事无成,临走了,怎么能再不替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尽点儿心意,怎 么能再不做件大快人心的事。” “话是不错,可是我也不能不替海若雪这个恨,报这个仇啊!” 纪珠道:“你我之间,还分什么彼此,万姑娘是我跟美蓉的准嫂子,我不也该 为她尽些心力么?” mpanel(1); 铁英淡然一笑道:“算了吧!还什么准嫂子,还就没那么一撇,如今就更远了!” “铁大哥这话――” 铁英微一笑,凝目逼视。 “兄弟,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我要说你不够知我。” 纪珠心头暗跳,道:“铁大哥,你这话我更不懂了?” 铁英道:“兄弟,我可要骂你了,我不信你不知道,海若已经走了!” 芙蓉忙道:“知道哇!还是纪珠送出城去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铁英一笑道:“你们的准嫂子是连影子都没了,我这个准弟妹是绝跑不掉了, 我的准弟妹,你就别帮腔了,你们俩明知道,我说的这个‘走’字,是什么意思!” “这――” 芙蓉一时答不出话来,忙转眼望纪珠。 纪珠道:“铁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铁英笑笑道:“兄弟,别拿我当粗人,你铁大哥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啊!交往了 这么久的日子了,难道我连她还会摸不透,如果不是一走就不再回来了,她绝不会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看我,是吗?” 铁英笑归笑,可是多少带点勉强,也多少带点凄凉。 纪珠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铁大哥,天下虽大,未当没有再相见之日――” 铁英“哈”地一笑道:“我说你知我不够,是不是!兄弟,别把你铁大哥瞧扁 了,再怎么样他总是铁铮铮的一条汉子,也拿得起、放得下。我不能不承认,海若 是个少有的好姑娘,失掉这么一个,让我终生遗憾。 但是,我更明白,这种事一丝儿也勉强不得,所以说,我心坦然,即便再相见, 我也会永远拿她当红粉知己、当朋友。“ 纪珠跟芙蓉都没说话。 他们俩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劝,铁霸王的话说得根清楚,似乎多余。 以轻松的态度随声附和,甚至一笑置之,也不对,因为他俩明知道,铁霸王的 心情并不是真正轻松。 沉默中,铁霸王脸色忽然一转凝重:“兄弟,世上无不散之宴席,何况辽东、 北京近在咫尺,你既是决定要走,我也不再留你。” 纪珠道:“铁大哥,我是不得不走。” 铁英一摇头道:“别这么说,我也刚说过,你铁大哥不是个糊涂人,最主要的, 还是你厌恶这儿的人与事,自己不想多待,要不然,别说你只干两个,就是再多干 几个,就凭你,再加上你铁大哥我,我不信谁敢把你怎么样,谁又能把你怎么样。” 纪珠心头猛然震动,默然未语。 “的确。”铁英吁了口气,道:“这个圈子里的人与事,是让人厌恶,我的基 业在这儿,我不能撇下弟兄们一走了之,况且我也想留在这儿,以便他日为匡复大 业尽点心力,要不然,我早也走了――” 纪珠、芙蓉仍没说话。 “不过,兄弟――” 入耳这一句,纪珠目光一凝,留神静听。 “你安排的这一着虽好,但是纳兰绝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要小心。” 纪珠双眉一扬道:“等他听到了信儿,我跟芙蓉已经离京了,至少他不可能在 京里拦截我,不过他尽可以派人上辽东找我去。” 铁英道:“别动意气,兄弟,论性情,我绝对比你刚猛,但是我绝不轻易动意 气,派人上辽东去找你,我敢说,他还不敢。 不过,现在总是他们当国,能用的办法也很多,咱们不能不防着点。“ 纪珠一身傲骨,哪服这个,但是当着这位铁大哥,他却不便再表示什么了,只 有点点头答应了一声。 铁霸王也没再多说,叹口气道:“这件事,你一定不会让我插手,我也就不强 求了,而且我也不给你饯行了,只是你打算让妹子怎么走法?” 纪珠道:“她用不着走那么早,只约莫工夫赶去跟我会合就行了!” “那么到时候我派老五他们送她一程总行?” 纪珠想婉拒,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忍。 “可以,我谢――” “你这是见外!”铁英站了起来道:“我要回房去躺着去了,你们俩聊聊吧!” 纪珠、芙蓉站了起来。 铁英一句话没再多说,由凛玉松陪着走了。 望着铁英跟秦玉松出了厅门,芙蓉收回目光,秀眉微皱的道:“纪珠,我总觉 得铁大哥今天好像――” “好像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不大对就是了!” 纪珠也觉出来了,可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下,只好道: “许是离别在即吧。” 芙蓉也没再说话。 时候终于到了,纪珠提着他那把用件长衫裹着的剑,离开居处,直奔西直门。 出西直门,他没停留。 过“高梁桥”,又直奔。梅甸“。 “海甸”是从北京城去“香山”、“玉泉”之间的第一大驿镇,大学士明珠的 别庄在这儿,占地数十亩,别名“自怡园”。 这位相国的别庄虽不能跟皇室亲王的宫院相比拟,但是,其规模之巨,经营之 力,是名震一时的。 纪珠刚进“海甸”,从街旁一家小茶馆里出来个人,是个面目陌生的中年汉子, 迎着纪珠而来。 近了,瘦汉子向纪珠微一哈腰道:“三少爷吧?” 纪珠凝目打量,边微点头:“不敢,李纪珠,尊驾是――” 那瘦汉子赔笑低声:“年爷让我在这儿候着您。” 纪珠刹时明白了,道:“年爷呢?” 那瘦汉子道:“年爷待会儿来候您,再往前走,路上怕有盘查,昆明湖一带更 不是闲人能近的,所以让我来给您带路。” 纪珠道:“年爷真是太周到了。” 的确是,他由衷的感动。 只听那瘦汉子道:“三少爷,时候差不多了,恐怕过不一会儿年爷就陪着那两 个往这儿来,咱们走吧!” 纪珠一声“有劳”,跟着瘦汉于走了。 两个人刚走,从那家小茶馆旁边一家酒肆里,低头出来个中年壮汉子,往两个 人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进了旁边一条小胡同。 随即胡同里冲天飞起一只信鸽,健翼掠空,半空中略一盘旋,振翅往东飞去, 其势如电,转眼间已成空际一点。 可惜,纪珠全然不知。 有伴儿走路不寂寞,纪珠由那个瘦汉子陪着,一路上扯了些闲话,不知不觉间, 名园胜水已然在望。 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盘查的。 不过就在离昆明湖、颐和园近半里之遥的地方,硬是被挡驾了。 路口两个穿戴整齐,挎着腰刀的拦住了两个人。 瘦汉子不等问,立即趋前道:“我们是东宫的,我们主子晚半晌要到顷和园来, 先差我们俩过来打点打点,这是我的腰牌。” 纪珠吓得为之一怔。 瘦汉子已往腰间一摸,摊着手伸向前去。 纪珠看见了,瘦汉子手掌上托着面乌黑的牌子,可看不清楚上头有什么。 他看不清楚,那两个穿戴整齐,挎着腰刀的看清楚了,转眼望向纪珠。道: “他手里提的是什么?” 纪珠还没答话。 瘦汉子已替他说了:“剑,一路上怕碍眼,所以弄着衣裳裹着。” 这句话,代答得很得体。 本来嘛,东宫的护卫打前站,带把剑算得了什么? 那两个没再说话,即闪向一旁。 瘦汉子却还有话说:“先跟你们打个招呼,过一会儿第二批还有三个来到,其 中――个是皇上从江南给我们主子聘来的,大名鼎鼎的‘独山湖’鱼壳,你们或许 没见过此人,但总应该听说,那主儿脾气怪,最好少理他。” 说完话,他-拍手,带着纪珠走了。 走得差不多约莫那两个听不见了,瘦汉子才低声道:“他们是‘侍卫营’的, ‘热河’行宫和京城附近几个内廷禁地,都归他们驻守,颐和园里驻的还不少,待 会儿还得想法子把他们支远一点儿。” 纪珠“呃”了一声,什么也没多说。 瘦汉子却咧嘴一笑,又道:“说是东宫的人,这是舅爷的交代,这样,万一出 点差错,追究起来也追究不到‘雍王府’去。” 纪珠只说了声:“舅爷好主意。” 说着话,两个人又经过了几重哨岗,进了颐和园。 一进颐和园,瘦汉子就要见“侍卫营”的班领。 既然是东宫的人,再加上瘦汉子相当会摆“谱儿”,谁敢得罪,转眼间就来了 个白白胖胖的班领。 瘦汉子板着脸先来段开场白,然后道:“石舫到‘纯阳庙’一带不许有人,麻 烦交代一声,那一带的巡查免了。” 白胖班领自然是满口答应。 瘦汉子陪着纪珠往里走。 一路只见云影天光,一碧千顷。 颐和园的精华,均沿湖而建,傍湖北行,长廊如虹、楼阁连绵,左挹湖光、右 揽山翠、红栏绿柱、画栋雕梁。 过“排云殿”,到了石舫、纯阳庙一带。 瘦汉子才停住,道:“三少爷,咱们就在这儿等吧!” 纪珠点点头。 他站在石舫旁,面对昆明湖,心里除了惊叹景色之美,就在江南名湖名园中也 不多见,不免多了一份山河沉沦的感慨与沉痛。 他这里正自思潮汹涌,百念杂陈。 只听瘦汉子道:“三少爷,在这儿等归在这儿等,咱们总得避一避才是,我看 不如到庙里去吧!” 纪珠只点头应了一声,跟着瘦汉子进了“纯阳庙”,瘦汉子把纪珠往石凳上一 让,然后陪坐在旁边。 “年爷交代转奉,到时候您只管出手,旁的您就不用管了。” 纪珠忍了忍心中的沉痛,道:“舅爷跟那两个,说的是这儿?” 瘦汉子道:“舅爷交代年爷,跟那两个说,四爷是石舫上俯身看鱼,才把一方 玉佩掉进湖里去的。” “来的时候是五个,走的时候只三个,怎么解释?” “您放心,‘侍卫营’这些人,不会也不敢问这么多。” “我是说宫里一旦追究――” “宫里没人知道舅爷找他们的事,更不知道他俩跑这么远上这儿来了,就算知 道,舅爷绝不会承认,甚至可以反咬一口,况且我在这儿亮的是东宫的幌子,让宫 里问老二吧!怎么说就是他们的事了。” “两具尸首,怎么处理?” “您放心!”瘦汉子一咧嘴,笑得神秘。 纪珠一怔,不解其意。 瘦汉子又道:“年爷带的有种药粉。到时候只往两具尸体上洒一点儿,不到一 盏热茶工夫,他们就变成一滩水了。” 纪珠心头猛一震。 “这是什么药?‘化骨散’?” “许是吧,我只知道府里有这么一种药,可是究竟叫什么,我也不清楚,听说 是喇嘛们炼制的,献给了王爷。” 纪珠道:“这种药在中原失传已几十年了,想不到如今会出自喇嘛手里,固然 有伤天和,但也有它的方便。”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两个人正这么说着话。 突然,一阵轻捷步履声传了过来。 纪珠忙示意禁声。 瘦汉子的听觉当然远不如纪珠,片刻之后,他才听见了由远而近的步履声,忙 低声道:“别是到了。” 他站起来,闪到门边往外看一眼,然后立即转腔向纪珠点点头。 纪珠明白,确是年羹尧带着鱼壳和白泰官到了。 就在这时候,庙外传来白泰官的声音道:“就在这儿呀?” 年羹尧的话声跟着响起道:“对,玉佩就是从石舫上掉下去的。” 白泰官道:“好大的一片湖水,相当深吧?” 年羹尧道:“不算浅,怎么样?鱼护卫――” 另一个话声,是鱼壳:“这还难不倒我。再深的水我也见过。” 白泰官道:“这可一点也不假,‘独山湖’的水一定比这儿深。” 年羹尧道:“那就好,鱼护卫带水靠来了没有,要不要先换上――” 只听鱼壳说道:“不用了,我的水靠没有带到京城里来,但我带了套衣裳来, 待会儿换上就行了。” 年羹尧道:“那就偏劳了。” 鱼壳道:“不敢。” 年羹尧道:“我去交代他们准备些姜糖水去。” 年羹尧似乎要走。 鱼壳道:“不用,不用,哪还要什么姜糖水!” 年羹尧道:“这片昆明湖,是由玉泉山之水汇集而成,玉泉水出了名的冷――” 鱼壳笑道:“再冷的水我也见过,老实说,我在地上还不如在水里舒服。” 只听年羹尧道:“也好,既然不用,那就算了!” 纪珠静听至此,霍然站起:“不能让他下水,等他一下了水,再动他就难了。” 话声方落,外头传来一声轻微水响。 瘦汉子也忙说道:“已经迟了,他下去了,乖乖,真是好水性,一头栽下去, 连水花都没溅起。” 纪珠皱皱眉头,跨步到了门边,贴身外望,只见年羹尧跟白泰官背身站在湖边, 鱼壳已经不见了。 再看湖水,一平如镜,连一点水纹都没有。 鱼壳的水性,不愧当世第一。 瘦汉子忙道:“三少爷,他已经下水了,怎么办?” 纪珠脑中闪电盘旋了一下,有心想出庙去,先杀掉白泰官,又恐鱼壳会适时从 水底冒上来看见。 那么一来,再想除去鱼壳,可真比登天还难。 如果说等鱼壳上来之后,再出庙动手,届时年羹尧不便出手,又恐顾此失彼, 让另一个给跑掉了。 他这里正自犹豫难决,只听湖水一声轻响,鱼壳已从石舫旁冒出个头。 白泰官忙道:“老鱼,怎么样?” 鱼壳道:“还没瞧见,我上来问问,四阿哥掉玉佩的确实地点。” 他的人在说话,-颗脑袋跟脖子旁边的水一动不动。 显然,他的踩水工夫也是当今顶尖儿的。 纪珠心里不由暗暗赞叹一声。 只听年羹尧道:“我告诉你的地点不会错,只是那样不准,因为水里有暗流, 会把玉佩冲向别的地方――” 鱼壳道:“这个我懂,我就是问您确实的地方,好计算一下暗流会把它冲走的 方向和远近距离。” 年羹尧道:“你下过一次水底了,是不是已经知道暗流的力向了” 鱼壳道:“不错,不过或许是因为水是从玉泉高处所流下来的,这昆明湖底的 暗流不只是一股――” 年羹尧道:“干脆这样,你上来把暗流的情形说明――下,咱们计算-下方向 远近之后下水,免得徒劳往还。” 许是,年羹尧也不愿鱼壳老待在水里。 但鱼壳却道:“那倒用不着,您只把确实地点告诉我,我自己会算。” 显然,鱼壳在没有找到那方“根本没这回事的”玉佩之前,他是懒得上来了。 年羹尧恐招人动疑,不敢再坚持,抬手向水里一指,道:“就是我告诉你的那 个地方,不会错。” 鱼壳没再说话,头往下一缩。 水面上的水纹一合,已经不见鱼壳踪影了。 纪珠把握这个机会,闪身扑了出去。 他身法迅捷如电。一掠便到了白泰官身后,白泰官全神贯注在湖水上,竞茫然 无觉。 纪珠可不是从人背后偷袭之辈。 他叫了声:“白泰官。” 白泰官自然而然的转过了头,他看见了纪珠,一怔,大惊,才待有所行动,而 纪珠的食中二指已经触到了他的身子。 只见白泰官两眼一直,歪身便倒。 纪珠伸手扶住。 年羹尧跨步而上,伸手拉住白泰官,往跟着而来的瘦汉子手里一交,轻喝道: “带他庙里去,快!” 瘦汉子扛起白泰官就跑,别看他瘦瘦的,劲儿还真不小呢!肩上扛个白泰官竟 像个没事人儿似的。 纪珠连念头都没来得及转,年羹尧冲他抬手一指石舫。 纪珠会意,闪身直扑石舫。 疾快的就躲了进去。 瘦汉子扛着白泰官进了庙。 纪珠也刚躲进石舫。 水声再度轻响,鱼壳又从昆明湖中冒出了头来。 年羹尧道:“怎么样?” 鱼壳一摇头道:“没有――” 一顿接问道:“白七侠呢?” 年羹尧道:“庙里方便去了,鱼护卫,这样瞎找也不是办法。上来歇息一下吧, 咱们再琢磨琢磨。” 鱼壳迟疑了一下,微点头:“好吧!” 他没潜到岸边上岸,也未见他作势,只听湖水一声轻响,他整个人已从水里拔 起,一掠上了岸。 年羹尧忍不住脱口叫了声:“好。” 他这里好声方落,鱼壳还没来得及谦逊。 纪珠已闪出石舫,脱弩之矢般从湖面掠过,落到了鱼壳身后。电就是挡住了鱼 壳下水之路,道:“鱼壳。” 鱼壳回了身,入目纪珠,一怔。 纪珠道:“我,辽东李纪珠。” 鱼壳又一怔:“你就是辽东李――” 余话还没出口,脸色大变,闪身欲动。 纪珠冷然道:“来不及了,你下不了水,就绝逃不出我的手去。” 鱼壳显然不信,这种事他也宁可不相信。 纪珠话落,他人已斜斜向纪珠身右扑去。 鱼壳的行动、身法,不能说不够快。 但是,纪珠比他更快,往右跨步,横身拦住,鱼壳这一下可急了,挥掌拍出, 直袭向纪珠的心口要害。 纪珠挺掌直迎硬接。 砰然一声,纪珠纹风未动,连衣袂也没飘动一下。 但,鱼壳却已脸色大变,闷声之中,摇晃着往后退去。 纪珠要速战速决,不再给他喘息机会,枪步欺上,出指便点。 鱼壳再也来不及闪躲,更来不及出手招架,身子一震,往后便倒。 年羹尧轻喝道:“兄弟,庙里去。”纪珠一把抄起鱼壳,飞扑“纯阳庙”。 进庙,把鱼壳往白泰官身边一扔,年羹尧跟着来到,抬手递过一个小白瓷瓶, 道:“兄弟,这是‘雍王府’秘藏的化骨药物,事毕之后,只要往他们俩身上各洒 -点,盏茶工夫,丝毫痕迹不留。” 纪珠接了过去:“谢谢年爷。” 年羹尧道:“我们不留在这儿了,先走一步了!” 显然,他倒不是怕留在这儿看杀人。 而是,人毕竟是他“雍王府”骗来的。 尤其是纪珠的名义是诛除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的败类,以他的身份留在这儿看, 总是不大对劲。 纪珠当然明白:“年爷请便。” 年羹尧没再多说,带着瘦汉子出庙走了。 纪珠转望地上的鱼壳跟白泰官,立即剔起双眉,出手连点,制住两个人几处穴 道,然后一人一脚,踢醒了两个人。 鱼壳跟白泰官醒了。 但都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鱼壳倒还好。 白泰官已经是面无人色了。 纪珠道:“我不愿多说,只问一句,咱们是摇头不算点头算,你们两个,是不 是都知道自己该死、为什么死了?” 鱼壳低下了头。 白泰官全身发抖,都流了泪。 想必,他有什么话要说。 纪珠沉声说道:“白泰官,敢做就要敢当,活着见不得人,死为什么不愿意死 得英雄一点呢?” 白泰官泪流如雨,人也抖得更厉害了。 纪珠冷笑道:“你要是怕死,那些被你出卖,死于满虏鹰犬手下的志士,又该 怎么办,我就先杀你。” 铮然一声,他长剑出了鞘。 尽管纪珠凭一根手指也能杀人,但是,他却不愿意用手杀白泰官。 纪珠长剑出鞘,翻腕就要递出。 就在这时候,一声轻喝传了过来。 “三少剑下留人!” 纪珠停手回身,不由一怔。 “纯阳庙”里进来个人,赫然竟是甘凤池。 纪珠一定神道:“阁下――” 甘凤池到了近前,看也没看鱼壳跟白泰官一眼,抱拳向纪珠道:“三少,请恕 甘某赶来阻拦你。” 白泰官面有狂喜之色,一阵激动。 鱼壳猛然抬起了头。 纪珠凝目道:“阻拦?” “是的。” “怎么说‘” 甘凤池道:“这两个,要押回‘北天山’受审。” 纪珠道:“押回‘北天山’受审,谁的主意?” “苦大师的令谕。” “呃,令谕呢?” “甘某是口头传令。” 纪珠只当他是存心护卫鱼壳跟白泰官,假传苦大师令谕,冷冷一笑,刚要开口。 突然,一声清越佛号传了进来:“阿弥陀佛,少施生不要误会。” 纪珠急抬眼望去,不知何时,眼前多了一位缁衣芒鞋的独臂清癯老尼,两道寿 眉,一双慈目,但不怒而威,令人不敢仰视。 鱼壳、白泰官忙低头。 甘凤池侧身后退,恭谨躬身。 纪珠心头震动,抢步而前,单膝落地,恭声说道:“李燕月三子,再晚李纪珠, 叩见苦大师。” 独臂老尼浅答一礼,道:“少施主请起。” “谢苦大师。” 纪珠站起肃容恭立。 独臂老尼一双慈目上下打量着纪珠,微微点头,面带笑意:“燕月果然调教得 年少英杰,接衣钵有人了!” 纪珠欠身道:“大师夸奖,纪珠的两位兄长,胜过纪珠百倍。” 独臂老尼道:“难得有傲骨,没傲气,你很谦虚,我可以借诉少施主,我到辽 东府卜去走了一趟――” 纪珠微怔,“呃”了一声。 独臂老尼接道:“少施主的两位兄长,也都是-时之选,但是比起少施主来, 恐怕还要差个一筹。” 纪珠道:“纪珠不敢。” 独臂老尼道:“同时我也取得了令尊的谅解,我要把鱼壳、白泰官带回‘北天 山’去受审,不知道少施主是不是能答应?” 纪珠肃容道:“大师既有令谕,纪珠不敢不遵。” 独臂老尼微点头:“那就好――”。 独臂衣袖向着鱼壳、白泰官一拂,道:“你们两个起来跟我走吧!” 就这么一拂,鱼壳、白泰官被制的穴道立解,他们连忙站了起来,垂手低头, 竟都没敢动一动。 独臂老尼神情微肃,目光-凝,望着纪珠道:“少施主,临别之前,我有几句 话奉告,还望少施主谨记在心。” 纪珠欠身道:“大师请赐金玉良言,纪珠感激之余,谨洗耳恭听。” 独臂老尼道:“少施主来京,是来替令尊还情的,但是冥冥中的安排,殊非世 人所能预料,因之,事情的演变已成前债未清,又欠后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算了 ――” 纪珠心神震动,刚要说话。 独臂老尼接着又道:“最要紧的,一离此间,你马上会碰到另一件事,这是一 劫,不要为已太甚,否则你欠的债又要多上一笔了,日后更要纠缠不清了,言尽于 此,有缘再谋后会,就此告辞。” 他单掌立胸,微-欠身,要走。 纪珠忙答一礼,叫道:“大师――” 独臂老尼道:“少施主不必多问,到时自知。” 转身外行。 鱼壳跟白泰官吭也没吭一声,乖乖跟了出去。 甘凤池也没多说,抱拳一礼,跟在最后。 纪珠连忙答礼,望着独臂老尼等一行四人出庙不见,他怔住了。 他对独臂老尼之能耐,深信不疑。 独臂老尼临走告诉他,一离开此间,就会马上碰到另外一件事情,那是一劫, 不可为已太甚的。 那是什么事? 为什么是一劫? 不可为已太甚,否则形将又欠一笔,欠谁的? 那又是笔什么债? 纪珠思潮汹涌,但是他想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 不想了!独臂老尼不是告诉他,到时自知么! 就等到时吧! ………………………………………… 纪珠忐忑不安地往回走着。 当他看见“海甸”的时候,也看见-个人远远地奔了过来。 纪珠顿时就是一阵心跳。 但当他看清楚那个人的时候,他不但为之心头狂跳,而且一颗心马上紧缩成一 团‘该来的人是芙蓉。 而,现在,来的人却不是芙蓉,竟会是秦玉松,他衣衫破损处处,血迹斑斑, 居然一身是伤,“三少――” 秦玉松老远就叫,往前便栽。 纪珠急忙腾身掠过去扶住:“五哥,怎么了?你――‘。。 秦玉松脸色苍白,役一点血色,尤其气若游丝:“三少,满虏大内鹰犬突袭, 弟兄们伤亡过半,爷跟姑娘都被抓去――”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然后眼一翻、身一挺。 他不说了,也不动了。 纪珠心胆欲裂,急把秦玉松手腕,已经没有脉了。 显然,秦玉松也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来找纪珠报信的,见着了纪珠,信报了,最 后的一口气也泄了。 纪珠不是震惊,简直是悲痛欲绝。 这就是苦大师告诉他的‘这就是上天注定,不可避免的一劫? 纪珠手颤、心颤,他没有流泪,他顾不得苦大师的后一句话,他只是想到了纳 兰的食言背信。 他抱起了秦玉松的尸体,狂啸声中,疾掠而去。 ………………………………………… 纪珠抱着秦玉松,到达了“西直门”外“高梁桥”上。 他停住了,因为他看见桥上站满了人。 站在最前头的,是老郡主,她抱着状若熟睡的德瑾,身后一左一右两个人,左 边是芙蓉,右边是福王府的总管齐禄。 再后头,是十几廿名大内侍卫。 只听芙蓉颤声悲叫:“纪珠――” 纪珠忍了忍心里的悲怒,微欠身:“老郡主――” 老郡主脸上没-点表情:“孩子,我知道迟了,但也不能算太迟,独臂苦大师, 也就是前明的那位长公主,带鱼壳、白泰官闯宫见驾,证明你没杀他二人,因之, 皇上怒惩纳兰,并把芙蓉还给你――” 纪珠道:“老郡主,我铁大哥呢?” 老郡主道:“铁英――已经迟了,他伤重死了,可是皇上答应厚葬” 纪珠气血往上一冲,脱口道:“厚葬于事何补,我要索还一个活生生的铁霸王 ――” “孩子!”老郡主沉痛的说道:“我在这儿等着你,就是为了要拦你入京,希 望你就此回辽东去――” “老郡主,您拦我,这种情形下,您忍?” 老郡主忽然颤声道:“孩子,祸由德瑾而起――” 纪珠一怔。 老郡主又道:“她是为什么,你清楚,我已经逼她服毒自绝,她是我的独女, 一个还一个,难道不够,你又忍心?” 纪珠心头狂震,急忙凝目向德瑾看过去,他这才发现,真的,德瑾已经香消玉 殒,早就没气了。 祸由德瑾起,这句话他不懂。 但老郡主竟逼死了她的独生爱女,这――纪珠心头狂颤,叫道:“老郡主――” 老郡主道:“我把芙蓉还给你,孩子,就此走吧!” 芙蓉下桥走了过来,泪如雨下的到了纪珠身边。 老郡主又叫道:“孩子――” 纪珠道:“老郡主,您叫我――” “孩子,难道我做的还不够?” “我是说纳兰――” “纳兰已经受到应得的惩罚,我保证,他宁愿死。” “还有――” “还有什么?爱新觉罗氏?孩子,我也是爱新觉罗氏中的-分子,德瑾也是, 这不也是一样吗?” “可是我铁大哥,我铁大哥――” 纪珠目眦欲裂,已渗出血迹,神色怕人。 “孩子,我女儿也是一条命啊!” 纪珠-时没说出话来。 芙蓉哭着道:“纪珠,我不想说,可是又不敢不说,苦大师交待我提醒你――” 纪珠机令一颤,忙低下了头去,可是旋即他又猛抬起头,道:“老郡主,我宁 可不要别人厚葬铁大哥――” “孩子,我知道你一定不同意,所以我把铁英的尸体带来了。” 她说完话,侧身退让。 一众大内传卫也立即让开。 一辆军套黑马车,由一名大内侍卫赶着,从那边上桥,从这边下桥过来。 纪珠上前,腾出一只手掀草帘,铁英平躺着,如在熟睡中,他咬牙忍了忍,把 秦玉松也搁上去放好。 然后他绕到车前,让那名大内待卫下来、他拉着芙蓉登上车轮,仰天悲啸声中, 起动马车,疾驰而去。 老郡主抱着德谨,没动,也没说话,但突然泪如雨下,踉跄欲倒。 齐禄连忙扶住。 老郡主闭上了眼,任泪水狂流――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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