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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回拯弱女 雍郡王却道:“舅舅,固然,小关可以轻易地进去,可是他绝不如您去改便当, 这件事只准成不许败,万一被人发觉了,再想去改也就难了!” 隆科多沉默着,没有说话! 关山月一旁说道:“舅爷,王爷只有您这么一位舅舅!” “是啊!”雍郡王道:“您要不肯帮我的忙,往后谁还肯帮我的忙!” 隆科多捋着胡子,只不作声,老脸上神色很复杂,很明显地,他在犹豫难决。 关山月道:“舅爷,王爷能不能登上宝座,端在您肯不肯帮这个忙,也全在这 一举,您要三思!” 隆科多双眉忽地一挑,猛然点头:“好吧……” 雍郡王大喜,跳起来叫道:“舅舅,您真好,我就知道您不会不答应,舅舅, 我真想给您叩头!” 隆科多老眼一翻,冷冷说道:“没人拦着你!” 雍郡王道:“您以为我只是嘴上甜么,我是说叩就叩。”把椅子往旁边一拉, 他真要跪下去。 隆科多一抬手,道:“行了,老四,您有这个心也就够了,唉,谁让我是你的 舅舅,是刀山,是油锅,我也得走一趟了。” 雍郡王他没往下跪,忙道:“舅舅,我不会忘了您的好处的!” 隆科多瞟了他一眼,道:“别忘了,还有小关,要不是小关……” 关山月道:“我算不了什么,我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实际去做的,却是舅爷… …” 雍郡王道:“小关,别谦虚,你也是我的一大功臣……” 隆科多忽地站了起来,道:“我倦了,想歇会儿去,你两个聊聊吧!” 雍郡王明白他的心意,连忙答应。 关山月也不糊涂,却道:“王爷,我已不胜酒力……” 雍郡王道:“怎么,你要走?” “不!王爷!”关山月笑了笑,道:“我想向您要个地方,今夜在您这儿过一 宿。” 雍郡王两眼一睁,笑道:“小关,敢情你也……” mpanel(1); 关山月笑了笑,没说话。 雍郡王望望已过朱栏小桥的隆科多一眼,低低说道:“小关,你只能要一个!” 关山月故作一怔,道:“怎么?莫非王爷有意……” “我?”雍郡王道:“别开玩笑了,装什么糊涂,两位福晋都在,我得敢哪? 再说,有了一个小萍,我什么都不想了,是……” 反手指了指隆科多。 关山月“哦!”地一声,笑道:“敢情舅爷人老心不老……” 雍郡王眨眨眼道:“他呀,平生无他好,你,难道不怕你的那一位……” 关山月道:“王爷!山高皇帝远。” 雍郡王轻击一掌笑道:“好一个山高皇帝远,要说男人家哪个老实,那是东吴 大将,贾化(假话),小关,你的她……留神我打你的小报告,说吧,你要哪一个?” 关山月想了想,云黛像个老风尘,她该不在乎生张熟李,翠云则较为嫩一点, 她要是陪那么个糟老头子,未免过于委曲,当即他道:“王爷,我要翠云!” “好眼力!”雍郡王又击了一掌,道:“小关,不瞒你说,翠云尤是处子之身, 她刚进八大胡同没多久,倔强得很,就不卖身,当然,在我这儿她不会坚持,你阁 下可以轻轻怜爱,别像……” 关山月笑道:“王爷似乎是行家老手,试问章台走过几遭?” 雍郡王忙以指压唇,“嘘!”地一声,道:“阁下,你我都是男人……”陡然 喝道:“来人!” 远处“喳!”地一声,一名亲随飞步而至,一打千:“奴才在!” 雍郡王道:“过来!” 当奴才的都懂得这一套,那亲随立即走过来把耳朵凑了过来。 雍郡王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两句,他立即应声而去! 雍郡王转过身来一抬手,笑道:“阁下,请吧,‘碧兰轩’!” 关山月笑笑站了起来! 雍郡王陪着他过小桥踏上了一排画廊,行走间,关山月像想起了什么事,突然 说道:“王爷,有件事我忘了向您禀报了!” 雍郡王笑问道:“现在你阁下还会想起什么事?” 关山月道:“王爷,是正经大事!” 雍郡王道:“你正经的时候还真多,说吧!” 关山月道:“十阿哥身边有个能人,您要特别留意……”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老十他身边有个什么能人?” 关山月道:“就是为‘红莲寺’设置的机关消息绘图的那个人!” 雍郡王道:“那个人怎么?” 关山月道:“据郭玉龙说,‘红莲寺’中的机关消息无人能破,只一误入‘红 莲寺’,就是大罗金仙也休想逃过劫数,他认为绘图的那人,是近百年来此道中的 唯一能手,成就之高,造诣之深,放眼当世,无人能及!” 雍郡王道:“噢,郭玉龙是这么说么?” 关山月道:“是的,王爷,事实上我深有同感!” 雍郡王瞥了他一跟,道:“你知道这个人是谁么?” 关山月摇头说道:“王爷,我不知道!” 雍郡王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关山月道:“此人允称奇才,假如他能为您所用……” 雍郡王道:“我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么?” 关山月道:“王爷明智,不该问我!” 雍郡王道:“事实上我不打算再设置什么秘密机关!” 关山月道:“日后大内也设置这么一套,您以为如何?” 雍郡王目中异采飞闪,击掌笑道:“对,我怎么没想到,小关,谢谢你,一语 惊醒梦中人,假如日后大内也装设一套机关消息,再加上侍卫‘血滴子’,我就可 高枕无忧,安安稳稳做我的皇上了,小关,这件事……” 关山月道:“您可以先派莫太平他们去打听打听!” 雍郡王道:“那是小材大用,我打算派你!” 关山月道:“王爷,您忍心?” 雍郡王笑了,道:“好吧,我先让他们去打听,你歇息你的,等他们打听到了, 我再改派你这位大将上阵!” 大将上阵,不知是有意,抑是无心! 关山月没在意,也没再说话! 眼前已是“碧兰轩”,那么一间静舍,后倚林木,前临一泓碧水,幽雅极了, 雍郡王笑道:“小关,够意思吧,这儿是我这‘雍王府’里最最幽静一角,比‘听 风轩’好得多,阁下,快进去吧,别让人久等,我不能奉陪了,且记住我的话!” 拍了拍关山月的肩头,眨了眨眼,径自转身他去。 关山月目送雍郡王离去,然后转望关着门的“碧兰轩”,里面点着灯,但不见 人影,不闻人声!他走过去推了推门,门没关,应手而开! 眼前,是个雅致的小客厅,摆设之考究,气派,那是自毋待言,厅左,另有一 房门虚掩着,是另一间房,房里灯光外透,长长拖在花砖地上。 关山月明白了,翠云该就在那一间里,他走过去推开了门,可不是么,这是极 豪华的一间,牙床玉钩绣花枕,金猊檀香袅袅升,翠云,她就坐在床边! 见关山月进来,她缓缓站了起来,嫣然一笑,低低发了话,落落大方,毫无羞 涩忸怩态:“席散了?” 此情此景,最动人心,然而,关山月心无半点邪念,他微一点头,含笑说道: “是的,姑娘怕也够累的!” 翠云道:“没什么,风尘生涯,天天如此,怎能说一个累字?” 她走过去拴上了门,转身含笑说道:“关爷怕喝了不少!” 关山月道:“也没多少,不过我不善饮,颇有点酒意。” 翠云迟疑了一下,娇靥上如飞掠过一丝酡红,道:“那么我侍候关爷歇息!” 关山月扬了扬眉,没说话! 翠云微微低下了头,道:“关爷,既入青楼,我知道迟早难免,在内城王府, 我也没有选择,不过,能侍关爷枕带,我也没什么遗憾,只是翠云至今犹是处子身, 还望关爷……” 关山月一抬手,拦住了她的话头,道:“姑娘请坐!” 翠云抬起了头,眼望关山月道:“关爷不急着歇息?”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是的,姑娘!” 翠云道:“那么关爷是要……” 关山月道:“我想跟姑娘聊聊!” 翠云目中忽现异采,眨动一下美目,道:“关爷,翠云遵命!” 袅袅走过去坐在了床边。 关山月也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坐定,他道:“翠云是姑娘的本名?” 翠云道:“不,关爷,翠云两个字是到了‘八大胡同’之后起的,我的本名叫 缦云,姓陈!” 关山月道:“那么我称呼你一声陈姑娘……陈姑娘兰心蕙质,冰雪聪明,应该 看得出我是怎么样的人,把姑娘从‘听风轩’请到这儿来的用意何在!” 翠云美目中异采一阵闪动,道:“那么,我没有看错关爷……” 关山月道:“姑娘既然知道……” “关爷!”翠云道:“我是个青楼妓,纵然知道也应略作表示……” 关山月道:“那么姑娘如今可以放心了!” 翠云微一摇头,道:“关爷,我一直没有担心什么,对那些老爷子,我自知没 有选择的余地,这也是我的命,对您,假如您真要……我愿意献身,得侍关爷这等 英雄,那该是我的……” 关山月道:“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儿家清白重逾性命,那值不得!” 翠云微一摇头道:“我的想法跟关爷的想法不同,我认为值得,再说,身在妓 楼,有几人能保全一身清白?” 关山月道:“姑娘当初就不该进‘八大胡同’!” 翠云道:“关爷,女儿家没有那么贱的,除非她自甘堕落,然而造物弄人,缦 云命薄,若之奈何?” 关山月道:“我想听听姑娘的过去!” 翠云道:“关爷关爱,缦云自当奉知……”顿了顿,她接道:“关爷,翠云原 是良家女儿,陈家也算得上世代书香……” 关山月道:“姑娘,这我看得出,府上是……” 翠云道:“姑苏!” 关山月道:“好地方!” 翠云道:“是的,关爷,姑苏确是个好地方,在离乡背井的缦云眼中,姑苏的 土都是香的……” 关山月道:“人恋故土,思乡之情人皆有之!” 翠云道:“是的,关爷,但世上多少人有家归不得,更有的家破人亡,流落他 乡,孤寂愁苦,过那悲惨岁月……” 关山月明白了,这是指她自己! 翠云接着说道:“关爷,我提个人……” 关山月道:“谁?” 翠云迟疑了一下,微摇螓首,道:“这个人关爷不会认识,不提也罢!” 关山月何等样人,立即明白她是深悔失言,不想再说,他心中动了疑,淡然一 笑,道:“姑娘,说说何妨?” 翠云摇头说道:“这个人关爷不会认识……” 关山月截口说道:“姑娘是不愿提?” 翠云道:“不,关爷不认识的人,提他干什么?” 关山月道:“姑娘没提,怎知我不认识?” 翠云摇头说道:“关爷绝不会认识……” 关山月道:“姑娘说说看,也许我认识!” 翠云嫣然一笑,娇媚地道:“关爷,陪您谈点别的不好么?” 关山月目光深注,道:“自无不可……” 翠云忙道:“那么,我跟关爷……” 关山月道:“姑娘似乎有难言之隐?” 翠云微微一惊,叹道:“关爷,您是个明白人,像缦云这种女人,以良家姑娘 清白女儿身,流落‘八大胡同’,沦为烟花,倚门卖笑,任人轻薄,哪个没有一段 辛酸,哪个没有难言之隐?”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姑娘不必顾左右而言他,姑娘该知道我何指!” 翠云不安地摇头说道:“缦云不知道关爷何指,只认为关爷指的是缦云身世!” 关山月道:“姑娘要真不明白,我可以告诉姑娘,我指的是姑娘本要提的那个 人,而话出口后又深悔失言……” 翠云笑了,笑得好不自然:“关爷,您这是……”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人之相交,贵在知心,也贵在互相掏心,坦诚 相见,我视姑娘为不同一般奇女子,姑娘谅必不会把我当做人间贱丈夫!” 翠云忙道:“那怎么会,缦云又怎么敢?关爷,我敬佩您,也……也倾慕您, 只是我蒲柳之姿,自惭形秽……”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姑娘,我谢谢……” 翠云道:“关爷,缦云说的是心里的话。” 关山月轻轻呼了口气,道:“姑娘,我明白,你的好意也让我感激……” 翠云道:“缦云不敢让关爷感激!” 关山月默然未语,旋又说道:“姑娘,你要不愿说,我不敢勉强!” 翠云道:“谢谢关爷,缦云现在愿意说,是祸是福,我置于度外……” 关山月轻“哦?”了一声,诧异地望着她。 翠云接道:“关爷是官家人,可是在缦云眼中,关爷您不像一般的官家人……” 关山月心里一跳,道:“有什么不同么,姑娘?” 翠云一摇头道:“我说不上来,但我有这种感觉。” 关山月笑道:“我比人多只眼,或许是多……” 翠云笑了,道:“您是比别人多些东西,但不是这些。” 关山月道:“姑娘,那是……” 翠云凝睇笑道:“轩昂的人品,超人的气度,不凡的所学……” 关山月失笑说道:“姑娘这是捧我。” 翠云正经地道:“关爷,是真的,这也是缦云心里的话,您该知道,缦云并不 是两眼只认银子的风尘女。”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我不多辩了,姑娘说那个人吧!” 翠云眉梢儿微微一扬,道:“晚村先生。” 关山月一怔,道:“我知道,浙江石门人,字庄生,又名光纶,字用晦,号晚 村,八岁善汉文,旋通程朱之学,明亡,削发为僧,更名耐可,字不昧,号何求仙 人,晚年,又号吕医山人。” 翠云为之功容,惊讶地道:“关爷是官家人,怎对晚村先生这般熟悉?” 关山月谈然一笑道:“姑娘不是说,我不同于一般官家人么?” 翠云凝目说道:“关爷的确不同于一般官家人,只是关爷漏说一点。” 关山月道:“哪一点,姑娘?” 翠云道:“您没有提他的著作!”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不怕杀头?” 翠云道:“当着关爷提,我不怕!” 关山月道:“姑娘有颗素心,也有颗铁胆!” 翠云道:“其实,我提起他,已经够杀头之罪!” 关山月道:“姑娘,我不否认这是实情。” 翠云道:“那么,关爷,我等您……” 关山月道:“姑娘等我什么?” 翠云道:“您是官家人,更是‘侍卫营’的领班。”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捧我在先,一句话把我拘住了,我怎能拿姑娘去治 罪。” 翠云道:“关爷,缦云说的是真的!” 关山月道:“我知道这是真的,但是我要请教,姑娘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位吕老 先生?” 翠云道:“关爷也称他先生?” 关山月道:“他先我而去,自当尊称一声,有何不可?” 翠云眨动了一下美目,道:“关爷好会说话,我不瞒您,先父是晚村先生的学 生。” 关山月轻“哦”一声道:“原来令尊是吕老先生的学生,那就难怪姑娘不凡了!” 翠云道:“关爷,先父从晚村先生学,这么一来,缦云的罪是不是更大了些?”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姑娘,这是实情。” 翠云道:“在我想象中,关爷应该震惊而起,马上拿缦云去治罪!” 关山月道:“姑娘是这么想吗?” 翠云点头说道:“不只是我,关爷,任何人都会这么想,怪的是关爷为什么安 坐如前,谈笑自若,迟迟不动。” 关山月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姑娘捧我在先……” 翠云截口呼了一声:“关爷!”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姑娘,我老实说,我是很放心,姑娘一个弱女子,我 一不怕姑娘会逃,二不虞姑娘抗拒,所以我能安坐如前,谈笑自若,迟迟不动!” 翠云道:“那么我请关爷现在就……”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姑娘,还没到时候!” 翠云愕然说道:“什么时候才算是到了时候?” 关山月道:“有姑娘这么一位姑娘相伴,夜深人静,灯下长谈,知心投机,但 恨夜短,不疑话多,我若在这时候拿姑娘去治罪,岂不是煮鹤焚琴,大煞风景,姑 娘耐心静坐,且等曙光透亮,天明之后。” 翠云道:“天明之后关爷才要拿我去治罪?”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姑娘!” 翠云突然一阵激动,美目中尽射异采,那就像千条万缕的柔丝,罩向了关山月, 她道:“距天明还有一段工夫,能跟关爷畅谈一夜,人知心,话投机,缦云虽死何 憾!” 关山月心头震动,道:“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十余载养育之恩如山似海, 半点未曾报偿,何轻言一个死字?” 翠云道:“难道缦云能不死?” 关山月道:“我只以为此时此地,姑娘左一句死,右一句死,比我即刻拿姑娘 去治罪还要煞风景。” 翠云笑了,美目深深一瞥,道:“关爷真是缦云平生仅见的一位须眉奇丈夫!” 关山月道:“谢谢姑娘,姑娘又捧我了,看来我拿姑娘去治罪一事,要延到后 天了……” 翠云微微一怔,眉梢儿刚扬,关山月又接道:“姑娘,我请问……” “不敢!”翠云道:“关爷请说。” 关山月道:“姑娘对自己的今后,有什么打算?” 翠云神色一黯,微摇螓首,悠悠强笑,道:“关爷,诚如您刚才所说,缦云是 个弱女子,在这儿一无亲朋,二无友好,在这家破人亡,流落他乡,举目无亲的情 形下,缦云对自己的以后,怎敢妄想去打算,只有任人摆布而已,能有一个容身之 处,有这碗饭吃,已属万幸!” 关山月道:“姑娘难道……” 翠云道:“关爷如果真要翠云说个打算,翠云只有这么说,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就在这青楼中强颜装欢,腼腆卖笑,俟人老珠黄,年华逝去,红颜憔悴之后……” 悲凄一笑,住口不言。 关山月道:“姑娘不想脱离这火坑?” 翠云道:“关爷,‘八大胡同’的这些姑娘们,除了自甘堕落的以外,哪个不 想早日脱离苦海,跳出火坑。” 关山月道:“姑娘当初进‘八大胡同’的时候,拿了他们多少银子?” 翠云美目一睁,道:“关爷想替缦云赎身?” 关山月道:“我是个男人,比姑娘有些力气,我想拉姑娘一把!” 翠云猛然一震激动,美目中倏现泪光,道:“我没想到关爷会要我,虽然有颗 痴心,但没敢妄想……”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姑娘误会了,为一位姑娘赎身,尚不敢存非份之想… …” 翠云一怔,道:“这么说,关爷是不要我……” 关山月道:“姑娘,请听我说……” 翠云悲惨一笑,道:“我本不敢妄想,打我看见关爷头一眼,我就不克自持, 今夜关爷只要我陪伴灯下谈心,保全我的清白,我感激,更敬佩,可是我蒲柳之姿, 自惭形秽……” 关山月眉梢微皱,道:“姑娘,你不能听我说……” 翠云微一摇头,道:“关爷不必说,缦云一个弱女子,除了这清白女儿身外一 无所有,我无以为报,关爷假如不要我的话,我不敢让关爷替我赎身!” 关山月道:“姑娘,你我今夜订交,今生做个知己不行吗?” 翠云道:“关爷,我不是这么想的,千不好,万不好,‘八大胡同’还能容身, 您要是不要我,我一个弱女子依谁靠谁……” 关山月一心想救翠云脱离青楼,而翠云却有意委身相许,关山月心知翠云会错 了意思,忙道:“我当然会给姑娘安排去处!” 翠云“哦”地一声道:“关爷是说……” 关山月道:“我总会让姑娘有地方住,有饭吃的!” 翠云道:“关爷请明说。” 关山月摇头说道:“姑娘不必问那么多……” 翠云道:“您不以为我该问问?” 关山月道:“问固然该,姑娘,可是我总不会害姑娘……” 翠云道:“由关爷今夜保全了我的清白这一点看,这我信得过,可是有一点我 必须弄清楚……” 关山月道:“哪一点,姑娘?” 翠云道:“关爷既然替我赎身,为什么不要我?”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为一个姑娘赎身,并不意味他是打算要这位姑 娘,他可以是为救这位姑娘,是不?” 翠云道:“诚然,关爷,可是……” 关山月道:“我不愿让人说我施恩望报!” 翠云道:“关爷,起码缦云自己不会这么想!” 关山月道:“我是别人……” 翠云截口说道:“关爷,这种事比比皆是,屡见不鲜,您又怕什么,为什么单 单您怕!” 关山月道:“姑娘,我身在官家。” 翠云道:“关爷,这不成理由,您该知道,官家人为姑娘家赎身,然后娶为妻, 或纳为妾的更多!” 关山月摇头说道:“姑娘,你说的,我这个官家人不同于一般。” 翠云目光一凝,道:“关爷,我明白了,是因为先父是晚村先生的……” 关山月道:“姑娘,我这个官家人既不同于一般,我就不会怕这一点!” 翠云道:“关爷,那,那究竟是为什么?” 关山月道:“姑娘以后总会知道的……” 翠云坚决地道:“关爷,我现在就要知道。” 关山月苦笑摇头,道:“姑娘这是何苦!” 翠云道:“关爷,事关我自己,我不该清楚么?”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突然点了头,道:“好吧,我告诉姑娘,我已经有了两房 ……” 翠云“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为这,关爷该早说!” 关山月道:“姑娘现在总该明白了。” 翠云点头说道:“是的,关爷,我明白了,可是还有一点,我也要先弄清楚, 请关爷也能据实相告。” 关山月道:“姑娘,还有一点?” 翠云点头说道:“是的,关爷!” 关山月道:“好吧,姑娘请说吧!” 翠云道:“先父是晚村先生的学生,关爷是官家人,又是‘侍卫营’的领班, 恐这一点,关爷早该拿缦云究办治罪,如今关爷不但不拿缦云去究办治罪,反而要 救缦云离苦海,出火坑,缦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在翠云说出前一句的时候,关山月心里又盘算好了怎么回答,先听翠云把话刚 说完,他立即说道:“很简单,姑娘,令尊是吕先生的学生,姑娘并不是!” 翠云道:“可是翠云幼承先父之学,等于是晚村先生的再传。” 关山月道:“姑娘承受的乃是家学!” 翠云道:“关爷,恕缦云大胆,您这说法很牵强!” 关山月道:“我只有这一种说法,姑娘。” 翠云凝睇说道:“真的吗?关爷。”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是真的,姑娘!” 翠云点了点头,道:“好吧,关爷,您打算怎么安置缦云?” 关山月道:“天亮后,姑娘和云黛姑娘一起回去,请静等,也许明天,也许后 天,自会有人以我的名义去接姑娘,到那时候姑娘等和他走就是。” 翠云道:“我和他上哪儿去,关爷?” 关山月摇头说道:“这,姑娘不必问,反正姑娘迟早会知道,我只能告诉姑娘, 他是接姑娘远离‘北京城’。” 翠云道:“关爷不能把去处告诉我么?” 关山月道:“姑娘,你要原谅,目前我不能!” 翠云微一点头,道:“好吧,关爷,我听您的就是,您以后去不去那个地方?” 关山月道:“难说,姑娘,也许去,也许不去。” 翠云道:“我不再问了,关爷……” 接下去,他们谈了别的,不管是谈什么,或天南,或地北,总是很融洽,很投 机,两个人谈笑风生,都毫无倦色。 而,谈的越多越深,关山月就越发发现翠云是位难得的好姑娘,她所学、胸蕴 两称不俗,更难得人美性温柔。 像这么一位好姑娘,如果使她在风尘中待下去,那实在太可惜,也未免忍心, 关山月他只有拉她一把。 同样地,翠云也越觉关山月是位人间少有的奇男子,武,她不懂,可是她知道 他的武艺很高,文,她家学渊源,等于吕晚村的再传,眼前这位“侍卫营”的领班, 比一个大学士都有过之无不及,大学士应该懂的,他胸中都有,而他胸中所有的, 一个大学士却未必有! 因之,她深深倾心,很痴很痴,这,从她的神色跟谈话中,可以看得出来。 天很快地亮了。 天刚亮时的雍王府没有动静,一直到天大亮时,雍王府各处才有人走动。 “碧兰轩”里的琉璃灯,亮了一夜,在这时候却显得暗淡无光,关山月跟翠云 互觑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关山月知道,假如他不去开门,“雍王府”里的下人们是绝不敢过来敲门打扰 的,这是规矩。所以他笑了笑之后道:“姑娘,累你一夜,我很不安。” 翠云妩媚一笑,道:“关爷,您要这样说,不安的是我,您救了我,我感恩, 您让我胜过十年窗下,获益匪浅,我也感激!” 关山月笑了笑,道:“姑娘请相信我的话,早些回去歇息吧!” 抬手熄了桌上的灯。 这时不知是灯灭,抑或是内心的表现,翠云的那张如花娇靥为之一黯,可是她 仍然笑说:“不知道云黛姐姐起来了没有?” 关山月道:“谁知道,天已经大亮了,这儿是‘雍王府’,那位舅爷身为长辈, 要被福晋碰上总不太好,该已经起来了。” 站起来走到床边,伸手拉乱了被子,也把褥子弄得皱了不少,然后他走过来向 翠云伸出了手,道:“姑娘,我能取两根秀发?” 翠云冰雪聪明,玲珑剔透,脸一红,她没说话,低头拔了两根秀发递了过来。 关山月接过秀发,走过去放在枕边,如今,枕斜,被散,秀发两三根,满床凌 乱,很像那回事。 他看了看,自觉脸上有点烫,平静了一下之后,才转身走过去开了“碧兰轩” 的两扇门。 门开后不久,一阵步履声由远而近,只听门外有了话声,有人低声道:“禀关 爷,奴才告进!” 这人机灵,对关山月他也自称奴才。 关山月向翠云送递一个眼色,翠云会意,忙抬手扯了扯满头犹自极齐的秀发, 关山月这才说道:“请进!” 门外,进来了一名亲随,他送来了洗脸水,低着头,没敢仰视,放好了水,临 告退的时候他才说下一句:“关爷,王爷在后厅候着您呢!” 关山月道:“谢谢你,我知道了,马上去!” 那亲随走了,翠云随便梳理了一下秀发,跟关山月随便擦了把脸,这才相偕出 了“碧兰轩”! 在往后厅去的小路上,他俩碰见了云黛,云黛是老风尘了,她毫无娇娇羞忸怩 态,反而笑吟吟地过来请了安:“关爷,您早!” 关山月点头答礼,道:“姑娘早,舅爷呢?” 云黛道:“天刚亮就走了!” 出乎关山月意料之外,他暗暗好笑,轻“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云黛走过去拉住了翠云的手,用眼一个劲儿地上下打量翠云,像是想从她身上 看出什么似的。 关山月走在前头,却听得云黛在背后低低说道:“妹妹,恭喜你了!” 没听翠云说话,可是关山月知道,她一定很够羞臊的! 到了后厅,雍郡王正站在厅前的白玉阶上,一见关山月偕云黛、翠云走到,他 笑吟吟地先开了口:“小关,早啊!” 关山月近前浅浅一礼:“王爷,您早!” 云黛跟翠云也上前请了个安! 雍郡王那双眼直打量翠云,他笑道:“翠云,你大喜了!” 翠云红透耳根,连忙低下了头,还得说声:“谢王爷!” 雍郡王扫了关山月一眼,关山月只作未见,雍郡王自己笑了,突然一声轻喝: “来人哪!” 厅里有人答应一声,一名亲随飞步走了出来! 雍郡王没等他打千,立即摆手说道:“去,把东西拿出来!” 那名亲随应声又进了厅,转眼间手捧两只精致小巧的檀木盒走了出来,双手呈 向雍郡王! 雍郡王没接,道:“给两位姑娘!” 那名亲随慌忙转向了云黛跟翠云,雍郡王则含笑说道:“这是舅爷跟关爷的赏 赐,你两个拿着吧!” 这等于是缠头,而出自这种人的手就叫赏赐,云黛伸手接了过去,她也代翠云 收下了那一份,然后偕同翠云盈盈施礼:“谢王爷的赏赐!” 雍郡王摆手笑道:“别谢我,我没有份儿,是舅爷跟关爷给的!” 有了他这一句,云黛跟翠云马上又谢了关山月。 等云黛跟翠云谢过关山月之后,雍郡王才吩咐那名亲随道:“备车,送两位姑 娘回去!” 那名亲随应声而去,云黛跟翠云又分别向雍郡王跟关山月施了一礼,跟在后头 走了,临走,翠云向着关山月投过依依不舍,柔情万触的深深一瞥! 雍郡王看得清楚,等云黛跟翠云走远后,他笑了:“小关,我没说错,她反被 你迷住了!” 关山月笑了笑,道:“我也该谢谢王爷!” 雍郡王道:“谢我?那好,良宵苦短,偏我派人催驾,我还当你会恼我恨我呢 ……” 神秘地一笑,忽又压低了话声:“舅舅让云黛整惨了,天刚亮就丢盔弃甲跑了, 你呢,小关,想来你必有过人的一套,详情如何?能为我这外人描述一遍否?” 关山月窘笑说道:“王爷是沙场老将,个中情趣早已领略,何必多问!” “得!”雍郡王笑道:“敢情你像个脸皮嫩的大姑娘……”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事已成过去,今天您要没什么正经事吩咐,我要 向您告辞了!” 雍郡王道:“怎么,想一走了之,‘碧兰轩’里是什么样子?” 关山月道:“王爷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雍郡王一笑说道:“看那会引人遐想,让人害眼,我不看,小关,我要是一个 小报告递出去,准你受够了!”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那王爷是自绝良辅!” 雍郡王道:“怎么说,小关?” 关山月道:“您要这么做,固然她会气恼,或者哭闹一场,同时她会认为近朱 者赤,近墨者黑,而不许我……” “好家伙!”雍郡王道:“你这是骂人不带脏字嘛,好,算我自找没趣,自打 挨骂,我可不打算让你那位恨我一辈子,说正经的……”阴鸷目光一凝,接道: “小关,舅舅今天进宫办那件事去,那件事办妥后,大事就算成了,你说吧,只管 开口,要我怎么谢你?”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爷,记得我当初说过,以后也说过不只一次……” 雍郡王道:“又是把该给你的给巴不韦?” 关山月道:“是的,王爷!” 雍郡王皱眉说道:“你怎么这么慷慨大方?你知道,有的可以给他,可是有的 他不配领受……” 关山月道:“我知道,王爷,您可以折成银子赏给他!” 雍郡王一怔,大笑说道:“好办法,好办法,你到底欠他多少情?”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那无法估计,王爷!” 的确,不是巴不韦这座桥,他没那么容易进雍王府,更没那么容易达成使命, 完成大事! 雍郡王一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 关山月道:“王爷,这回我自己也有所要求!” 雍郡王慨然说道:“你要什么,只管开口!” 关山月道:“我只求您到时候放我回武林去!” 雍郡王眉锋一皱,道:“原来是……小关,你怎么……这个……” 关山月道:“王爷,当初说好了的!” 雍郡王苦笑摇头,道:“我知道,只要你一萌去意,我就是留也留不住你,把 ‘北京城’的好手都用上也留不住你,到时候再说吧!” 关山月道:“您不能现在答应么?” 雍郡王道:“现在不行,你知道,你还有件大事没替我办呢!” 关山月道:“您何指?” 雍郡王道:“三大家等于已去其一,还有两家……” 关山月道:“王爷,大势既定,您何必还……” 雍郡王微一摇头,道:“不瞒你说,小关,本来我预备算了,可是想想不行, 你知道,将来到了那一天,那诏书只一宣读,这两家就随时有向我下手的可能,我 不得不防范于未然,来个先下手为强!” 关山月沉吟了一下,道:“您说的是理,请吩咐,什么时候……” 雍郡王道:“老二已经被废了,我的处境也够危险的,自然是越快越好!”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好吧,您给我几天的准备!” 雍郡王道:“可要我拨给人手?” 关山月道:“您有可用之人么?” 雍郡王苦笑说道:“小关,别人不知道,你明白!” 关山月当然明白,他有喇嘛跟血滴子,却不拨出来用,关山月自然不便说破, 他微一摇头,道:“那就算了,让我一人对付吧,王爷,事能成,不提了,万一事 不成,我要学学聂政自毁面貌,到时候千万别承认我是您的人,只在事后派人埋了 我就行了!” 雍郡王目射异采,却皱着眉道:“小关,何出此不祥语,下次不许……” 关山月倏然一笑,道:“王爷怎也像女人家,人,谁无死,迟早而已,尤其我 辈江湖人,随时都有丧生的危险,这算什么忌讳,又何必讳言?” 雍郡王摇头说道:“小关,你可别这么说,有些事不可不信……”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到时候王爷费薄棺一具也就行了!” 雍郡王眉锋一皱,还要再说,关山月已然笑着躬下了身:“王爷,我告辞了, 近期内,您坐待胡、傅两家生变,飞骑报捷,等着听好消息就是!”说完了话,他 径自转身行去! 雍郡王唇边浮起了那惯见的阴鸷笑意,道:“小关,我不送你了!” 关山月漫应了一句,人已转过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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