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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回通灵犀 关山月回到了“雍王府”的时候,雍郡王早已经由“东宫”探病回来了,关山 月的狼狈样子,令他吃惊,他那难看的脸色,也让关山月纳闷! 关山月进了他的书房,他第一句话便问:“小关,这,这是怎么搞的?” 关山月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当然,该省的他省了,该瞒的他也隐瞒了! 听毕,雍郡王脸色更难看了,他一拍桌子,愤然说道:“这还得了,胡玉珠他 敢打我的人,我找他去!” 他猛然站起来,当真要走! 关山月伸手拦住了他,含笑说道:“王爷,这是我的事,以后也有得是机会!” 雍郡王道:“可是,小关,我身为郡王,不能丢这个人!”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我连手都没还,丢人是胡家而不是您!” 雍郡王没说话,也没再往外走,显然,关山月的这句话在他心里发生了效用, 他听来受用! 他又落了座,坐定,他抬眼说道:“傅家那个姑娘很让人家讨厌,是么?”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爷,她是位郡主,我不敢这么说!” “怕什么?”雍郡王道:“跟我说你还怕!老实对你说,连我见了她都头大!” 关山月笑了,道:“王爷,不谈她了,您这趟进宫,有什么收获?” “收获?”雍郡王突然拍了桌子,叫道:“老二他可恶,他该……”倏地住口 不言! 关山月诧声说道:“怎么回事,王爷,跟二阿哥吵架了?” “吵架?”雍郡王愤愤地道:“吵架还算好的,你知道老二害的是什么病?” 关山月道:“不是大阿哥那回……” “不错!”雍郡王一点头,道:“他害了病,老大叫喇嘛贿赂御医,送了两颗 ‘阿肌酥’丸给老二吃了,这一下不但宫里的妃嫔倒了大霉,便连一些整头整脸儿 的宫女都难幸免,今儿个我跟老大去了,有福晋,还有大嫂,你猜怎么着,他一句 话不说,伸手就扑抱福晋,幸亏福晋身子灵活躲得快,而大嫂由于胖了些,被他搂 抱个正着,怎么挣也挣不开,可差点没把大嫂吓死,最后还是老大把他推开了,要 不然那……”摇摇头,住口不言! 听完了这番话,关山月淡然笑问:“就这样么?王爷?” “就这样?”雍郡王叫了起来:“你嫌不够?还想听别的?” mpanel(1);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我不认为您该气成这个样子,反之,您应该高兴!” “高兴?”雍郡王站了起来,大叫说道:“小关,你要放明白点,我跟他是兄 弟,得呼他一声:哥,他对弟媳无礼,你还叫我高兴?要是她……” 关山月一抬手,拦住了他的话头,道:“王爷,您请听我说下去,我还有后话!” 雍郡王烦暴地道:“你说,你说,说你的!” 关山月笑了笑,道:“我请教,王爷,当初大阿哥跟您私下商量,趁着二阿哥 不适,由喇嘛贿赂御医,进了两颗‘阿肌酥’丸,目的何在?” “废话!”雍郡王道:“当然是想让他淫乱宫廷,进而发疯!” “不错!”关山月一点头,道:“如今大阿哥跟您的目的达到了,我请教,是 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可是他不该……” “王爷!”关山月含笑说道:“要是二阿哥是个正常的人,您是该生气,可是 如今他是在病中,您就该大度包涵,您怎么不想想,这情形证明什么?不正证明二 阿哥神智已然昏迷,离发疯已然不远了么……” 雍郡王轻击一掌,忽地笑了,道:“对,对,对极了,小关,有你的,一语惊 醒梦中人嘛,哈,哈……”接下去,是一阵爽朗而得意的大笑! 关山月接着说道:“真要说起来,您没有任何损失,却有很大的收获,至于二 阿哥跟索伦王妃……王爷,当初献计进药的是大阿哥,套句俗话,这叫报应……” 雍郡王一瞪眼,倏然而笑:“小关,你好损,简直损透了!” 关山月笑了笑,道:“损,像这种事,讲求的就是损人利己,其实,王爷,您 真那么关心大阿哥和大阿哥夫妇么?” 雍郡王笑道:“怎么不真,兄弟之中,只有他跟我要好,只有他跟我一条心, 有如唇齿,休戚相关,你懂么?” 关山月道:“天知道,也许,王爷,他跟您要好,他跟您一条心,请反过来自 问,您呢?” 雍郡王脸色一变,摇头笑道:“不说了,不许再说了!” 关山月笑了笑,道:“是,王爷,我遵命,只是,打铁趁热,这么好的机会, 错开了未必令人扼腕,太以可惜!” 雍郡王目光一凝,道:“小关,你的意思是……” 关山月道:“王爷,皇上回驾了么?” 雍郡王道:“刚从江南回来没几天,怎么?” 关山月道:“王爷,身为二阿哥的兄弟,该念手足之情,您该进一趟宫,把二 阿哥的病情,向皇上禀奏一声!” 雍郡王目中异采爆闪,嘿嘿地笑了起来:“哎呀,小关哪,你的心肠比蛇蝎还 毒嘛!” 关山月淡然而笑,道:“王爷,吃谁的帮谁,难道您要我吃里扒外,有道是:”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种事……“ 雍郡王一摇头,道:“我不干!”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爷,干与不干,那在您,我只管献计,至于采纳不 采纳,那完全是您的事,我听说关外跟‘俄罗斯’交界的地方不大安宁,要是一旦 战火燃起,皇上再来个御驾亲征,这机会就算白白让您错过了!” 雍郡王“叭!”地击了一掌,道:“一点儿没错,关外报来军情,说那些狗熊 带了人马入侵到了‘蒙古’,皇上已准备下谕派都统彭春督兵退敌了!” 关山月道:“皇上是否有意御驾亲征?” 雍郡王摇头道:“难说!” “还是喽!”关山月道:“到那时候您再想奏禀,就没有机会,王爷,您要三 思!” 雍郡王眉锋一皱,道:“小关,你怎么尽叫我……” 关山月道:“王爷,这是献计,我说过,用不用在您!” 雍郡王断然摇头说道:“我不用,这计太狠,太毒,我要光明正大地跟老二角 逐!” 关山月笑了,他没再说,站了起来,道:“王爷,出来快一天了,我该回去了!” 雍郡王道:“怎么,现在就走?” 关山月道:“王爷,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走还等什么?” 雍郡王赧然一笑,站了起来,道:“也好,你是该回去歇歇了,不过,小关, 过一两天你就要着实地忙一阵子了!” 关山月微愕说道:“怎么,王爷,有什么事儿?” 雍郡王道:“高人荣回来了,带回来大批虎鲨皮,你要不要去看看?”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人荣回来了?几时回来的?” 雍郡王道:“刚到家,人瘦了,也黑多了,风尘仆仆的……” 关山月道:“那难怪,这一来一往,再加上到了地头那一阵忙,还能不黑,不 瘦,王爷,我今天不去看他了,刚回来,总该让他有个歇息的时候,过两天我再来 ……” 雍郡王道:“可是我现在就恨不得把那玩艺儿……” 关山月道:“那还不容易?您画张图,找个得力亲随跑一趟外城,让他们日夜 赶制,不惜代价,既然材料齐全,那还不是三五天的事?” 雍郡王道:“可是人呢?那玩艺儿要人去用它!” 关山月道:“这个我知道,王爷,我建个议,关于找人的事,您最好交给莫太 平跟巴不韦,他两个在江湖上人头比我熟得多,要一流好手,可靠,就行了!” 雍郡王道:“那么训练……” 关山月拍了拍胸,道:“王爷,您放心,那是我的事!” 雍郡王笑了,推着关山月往外走,道:“好,好,好,你走吧,你走吧!” 关山月走了,雍郡王没送他,雍郡王拐向后面看福晋去了! 关山月一个人过前院出了“雍王府”大门! 在路上,他又想今夜的事! 同时,那清丽,美好的倩影又浮上眼前! 而且,她那几句话也在耳边响起,那么温柔,那么动听,那么大方,那么…… 他再也想不出别的辞句来形容她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仍是想不通!真相,恐怕要等见面后才能揭晓了! 不过,那绝不会有什么恶意,那怎么会?她绝不会? 想着,想着,另一丝意念自心底升起,那是愧,那也是疚,因为现在浮上他的 脑海的,是姑娘柳绡红…… X X X X X X 入夜,内城宁静,“紫禁城”显得更宁静! 这两个地方不比外城,外城除了宵禁的时间以外,任何人可以任意的热闹,任 意的玩乐! 可是在这个地方不行,像“紫禁城”,没有皇上的特准,谁也不准许在城里骑 马,“紫禁城”骑马,那是殊荣! 景山又叫“万寿山”,在“神武门”内,距宫城之内不过百步之遥,它因明末 祟祯皇帝吊死在海棠树上而家喻户晓! 在这帝制的时候,一直视景山为大内之镇! 实际上,景山算不得山,而是当年筑“紫禁城”,挖护城河时所积的土邱,周 围不过二里,高也仅数十丈! 后山广植树木,殿台阁榭,无一不备! 山上的正门叫“北上门”,门里有倚望楼之胜,山后的东边门叫山左里门,西 边叫山右里门,中南向的是“寿皇殿”,“观德殿”,“倚望殿”,“万福阁”等。 其他还有“兴庆阁”,“求息门”――等,都是沿明之旧制! 在京城一带,谁想要看大内全景,那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北海”的白塔, 一个就是“景山”!所以后来有那么一首诗说:“云里琼叶岛,云端白玉京,削成 千仞势,高出九重城,绣陌回环绕,红楼宛转迎,近天多雨露,草木每先荣!”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在这年头,寻常百姓谁能被准许爬到这两个地方去?只有 望塔望山而长叹了! 夜色中,景山的东麓一株已枯槁的海棠树前站着个纤小美好的影子,那是姑娘 胡飘红!这株海棠树,当年李闯破京时,祟祯帝就吊死在这儿,天怒人怨,海棠也 悲愤而枯死! 胡飘红今夜似乎加意地修饰了一番,下身穿一件绿色的八幅风裙,上身是一件 墨绿色,大襟,宽袖的小袄,外面还罩了―件风氅,亭亭玉立,美得清奇! 可惜这株海棠已经枯死了,要不然花面两相映,人面该比花面姣好十分,海棠 它也得垂枝低头! 胡飘红那一头青丝,梳得没一根跳乱,娇靥上,娥眉淡扫,脂粉不施,但妩媚 明艳,自然的美酥人! 她两只玉手里捏着一块手绢儿,在夜色里东望望西望望,模样儿显得有点躁急 而不安! 想必,关山月迟了,大冷天,寒夜里,她一张吹弹欲破的娇靥都冻得发了白, 他可真忍心让人等! 瞧,就在这时候,一条颀长人影飞快地上了景山东麓,是关山月到了,胡飘红 樱桃绽破,倏露笑容,美目中的光芒,是喜悦,还有点难以言喻的神色! “是胡姑娘?”关山月在几丈外开了口! 胡飘红忙一点头道:“是我,关爷!” 关山月飞步而至,近前赔上一脸不安的窘笑,抱歉地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累您久等!” 胡飘红嫣然笑道:“哪儿的话,我也刚到,先我还以为关爷被什么事儿绊住了, 走不开呢!” 关山月道:“不敢让您空等,我既然说要来,就是天大的事儿,我也会把它暂 时放下来赴您的约!” 胡飘红深深一瞥,笑得好美好甜:“谢谢你!” 就这么三个字,随即她微微低下了头! 刹时间景山寂静,关山月觉得很不安,他望着眼前久等受冻的胡飘红,心里也 有万般的不忍,轻咳一声道:“姑娘,这儿风大,亭子里坐坐去……” 胡飘红抬起了头,又是深深一瞥,柔声说道:“谢谢你,我不冷,就站在这儿 好了,这好,站在这儿,心里再想着些什么,至少令人有一种亲切感!” 关山月微愕说道:“姑娘这话……” 胡飘红回身瞥了那株海棠树一眼,关山月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然往下一沉,她怎 么会说这种话? 他脑中电旋,轻咳一声,改了话题:“姑娘,回营后,我一直很不安,想想, 我该为日间的事向姑娘致歉……” 胡飘红道:“别这么说,我正要向关爷致歉,道谢,这也是我所以厚颜约关爷 来这儿的原因之一,对于傅郡主,我不敢置评,她自幼生长权门,多少染了些官场 习气,而且也难免娇惯任性,这似乎是每一个生长权门的儿女的通病,真说起来, 她不失为一个好姑娘……” 微微扬了扬双眉,接道:“至于我哥哥,我认为他是自取其辱,他比傅郡主更 糟,目空一切,公子哥儿脾气,从来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他不知道我明 白,傅侯的眼睛也雪亮,如果日间不是关爷手下留情,他非吃大亏不可!” 关山月笑得不安,道:“姑娘这是骂我……” 胡飘红道:“我说的是真的,我这个人从来不擅虚假,也不喜欢绕着弯儿说话, 相处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 相处日子久,看来她有意跟关山月多往来! 关山月道:“胡家绝学冠天下,我自己明白,我绝不是二少的对手,假如不是 傅侯跟姑娘出来的快,只怕……” 胡飘红道:“只怕吃亏的是我二哥!” 关山月道:“姑娘……” 胡飘红美目一凝,道:“关爷,你该知道我看对了,说的也是实话!”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姑娘,我不敢苟同!” 胡飘红道:“关爷何必对一个看清楚的人这样?” 关山月强笑一声道:“而实际上……” 胡飘红道:“关爷要这样,只怕今夜我这一趟会丝毫没有收获!” 关山月道:“假如姑娘邀约关山月到这儿来,是为所谓致谢与道歉,我认为姑 娘错了,也大可不必……” 胡飘红微一摇头,道:“不,关爷,这只是附带的,我另有原因,另有目的。” 关山月道:“那么姑娘请说!” 胡飘红美目凝注片刻,道:“关爷,今夜,我想弄清楚一件事……”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姑娘想弄清楚什么事?” 胡飘红道:“我想弄清楚有关关爷的一件事!” 关山月下意识地一惊,倏然笑道:“姑娘,关山月不过是‘侍卫营’中的一名 领班,我有什么事值得姑娘……” 胡飘红道:“值得,很值得,简直太值得了!” 关山月摇头说道:“姑娘,我不懂!” 胡飘红道:“当我第一眼看见关爷的时候,我就直觉地感到,关爷这位‘侍卫 营’的领班跟别个领班不同,说的大一点,关爷甚至不同于这内城中的任何一人!” 关山月道:“本来是,姑娘,世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 胡飘红微微摇头说道:“我不是指这,也是诚心邀约关爷到这儿来,冒风言风 雨之险,站在寒风里受冻,关爷又何忍这样对我?” 关山月道:“姑娘,我很感激,可是我真不知道姑娘何指?” 胡飘红眨动了一下美目道:“请扪心自问,是真不知道?” 关山月心神撼动,暗一咬牙,道:“是的,姑娘,我扪心自问,是真不知道!” 胡飘红娇靥上倏地浮起一片幽怨之色,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将目光移注一旁, 幽幽说道:“也难怪关爷对我没有实话,谁叫我是胡家的人,谁叫胡家是这个样儿, 好吧,我不再计较了,我要是再计较下去,只怕关爷就要借故托辞,匆匆离去了!” 关山月简直心惊胆战,强笑说道:“不,姑娘错了,没有姑娘的话,我绝不会 走,假如我会那样,那何如我当初不来?” 胡飘红摇头说道:“那不同,关爷,那是因为关爷不知道我邀约关爷到底是为 了什么,如果事先料到了,我敢说关爷今夜绝不会有空!” 关山月强忍震惊,道:“姑娘……” 胡飘红一摇头截口说道:“关爷,你我不必在这上面费唇舌耗时间了,关爷既 不愿先让我把事弄清楚,我只有先让关爷清楚几件事了……” 关山月忙道:“姑娘请说,我洗耳恭听!” 胡飘红道:“关爷……” 关山月突然说道:“姑娘,我一直没机会说,这称呼我不敢当,请您……” 胡飘红微一摇头,道:“关爷,别拘这些,也别在这上面计较,如果真论称呼, 我称呼关爷一声关爷,似乎有点不够,我还有更妥当的称呼,关爷要不要听听?” 关山月勉强笑了笑,道:“姑娘该叫我关山月,或者一声关领班,已经是我的 ……” 胡飘红摇头说道:“我那更妥当的称呼,是三个字,可是后两个字那绝不是‘ 领班’,我知道关爷是不会愿意听,所以我只有称你一声关爷!” 关山月没说话,他在想,想那两个不是“领班”的字! 胡飘红却道:“关爷,不必去想了,稍会儿我会告诉你的,如今,请先听听我 要告诉关爷的几件事……” 关山月心头一震,忙道:“姑娘请说,我洗耳恭听!” 胡飘红道:“第一件我要告诉关爷的是,胡家的人有的有过人的武学,有的却 有着一双过人的眼光,前者譬如我二哥,后者譬如我……” 关山月强笑说道:“姑娘过谦了,我认为姑娘既有……” “关爷!”胡飘红摇头说道:“别跟我客套,也别用这世俗的一套对我,我不 喜欢,也不会,我所告诉关爷的,却是发自肺腑,言之由衷……” 关山月没说话,他有点窘,他好说什么? 胡飘红接着说道:“俗话说,‘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我虽是胡家的人, 可是我长得跟我的姐姐、哥哥不同,因之我的心跟他们的心也并不完全一样……” 关山月没有说话! 胡飘红道:“别的不谈,就拿兴趣来说,我跟他们就不一样,他们在这儿住得 惯,过得也挺舒服,我就不同,住在这儿,生活在这种环境里,我有置身针毡之感 ……” 关山月强笑说道:“姑娘,世上有多少人企求,有多少人羡慕……” 胡飘红道:“那该是单指富贵荣华,而不是指富贵荣华里的另一部分,当然, 这另一部分也有人企求,羡慕,可是我不喜欢,我不爱,这就跟喂熟了的鸟儿一样, 假如你把它换个笼子,移到别家,它会很不习惯,甚至于会不吃不喝,忧郁而死!” 关山月道:“这该是恋故念旧之心!” “是的,关爷!”飘红道:“这正是恋故念旧之心,鸟都这样,何况有血有肉, 有灵性的人?” 关山月道:“姑娘是恋念家乡那种淡泊生活?” 胡飘红看了他一眼,多少含点责怪,道:“也许是吧,关爷说是就算是!” 关山月道:“姑娘我……” 姑娘截了口,道:“所以我处在两大家里,一直落落寡合,因为我的兴趣跟他 们不合,所以连谈话也谈不到一处去,我不满,也看不惯,可是我毕竟是胡家的人, 骨肉手足之亲情人皆有之,因之,我虽然不满,虽然看不惯,却不忍离开他们独个 儿去得远远的……” 关山月道:“姑娘,血比水浓,一家人毕竟还是一家人,日子一久,也许就会 慢慢地好一点的……” 胡飘红美目一睁,关山月已接着说道:“就算不能融洽,何妨各自为政,也不 必轻易言去!” 胡飘红神态一敛,道:“谢谢你,这后一句勉强可合我心,其实我的打算也正 是这样,也是我唯一能做得到的。” 关山月道:“该行了,姑娘!” 胡飘红像没听见,径自说道:“以前,我还经常到郭家走动走动,因为我跟郭 玉龙夫妇二位都谈得来,他膝下那六位,也甚惹人喜爱,因之,我虽在胡傅两家落 落寡合,可是我一到郭家,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一点也不寂寞,一点也不别 扭……” 关山月道:“郭家一家大小都好客,也待人以诚,所以在郭家做客,令人每每 有如归之感,有流连不舍离去之感!” 胡飘红道:“唯有情投意合,能谈到一处才能这样,对么?” 关山月道:“我不敢说不对,可是姑娘这理由有点牵强,因为即使是对谈不到 一处的人,郭家那几位也绝不会令人有冷落之感!” 胡飘红嫣然一笑,道:“关爷的机智与口才,令我深感佩服!” 关山月呆了一呆,道:“姑娘这话……我说的是实情!” 胡飘红道:“没人说关爷说的不是实情!” 关山月道:“那么姑娘……” 胡飘红又截了口,她道:“这也是我所要告诉关爷的第二件事!”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原来这就是姑娘要告诉我的第二件事?” “是的!”胡飘红点了点头,道:“我所要告诉关爷的第三件事,是我日间看 见了一件事,这件事使我很快地联想到了一个人!” 关山月诧异地道:“姑娘看见了什么事,又联想到了什么人?” 胡飘红淡淡一笑道:“日间,在傅府,有个人跟我二哥动手过招,我二哥不知 天高地厚,用上了胡家绝学重手法,逼得那个人要用‘降魔杵’绝学解破……” 关山月神情猛地一震,道:“姑娘,‘降魔杵’?” “是的!”胡飘红点了点头,道:“关爷,是‘降魔杵’,‘降魔杵’是佛门 至高无上的神功绝学,是我二哥施的那式胡家绝学重手法的唯一克星,‘降魔杵’ 创自一代神僧哭和尚,发时以大般若神功为辅,全身真力聚于两手中指,指力一吐, 无坚不摧,无敌不克,所以它跟哭和尚自创的‘大罗剑法’被誉为近百年来两大绝 学……” 关山月心神连连撼动,强笑说道:“姑娘胸罗渊博,令人佩服,只是,恕我大 胆直说一句,姑娘的眼力却大不如姑娘的胸罗!” 胡飘红美目一凝,道:“关爷是说我走眼?” 关山月道:“姑娘该是看错了,那人有多大福缘,多大造化,能获一代神僧哭 和尚垂青传艺,以我看那绝不是哭和尚两大绝学之一的‘降魔杵’,而是最俗的一 种指法!” 胡飘红道:“是么,关爷?” 关山月道:“该不会有错,姑娘!” 胡飘红道:“最俗的一种指法,可有名称?” 关山月道:“叫它‘金刚指’该比较恰当一点!” 胡飘红淡然一笑道:“但愿它不是哭和尚那与‘大罗剑法’并称近百年来两大 绝学之一的‘降魔杵’,而是最俗的指法‘金刚指’,但愿我是看错了,要不然胡 家的灭门惨祸就要来临了……” 关山月心头一震,讶然道:“姑娘,这话怎么说?” 胡飘红道:“提起这话,就要扯到我联想到的那个人了!”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姑娘,你请说,我愿闻其详!” 胡飘红道:“我本来是要说,我要是不说,关爷会永远以为我的眼力大不如我 的胸罗!” 她望着关山月嫣然一笑! 关山月脸上为之一热,道:“我口未择言,姑娘幸勿……” 胡飘红笑说道:“我还不至于心胸狭窄,那么小气,没半点容人之量,我所以 这么说,并不是真怪关爷,而只是证明给关爷看,证明我是胡家唯一有着过人眼力 的人!” 关山月不安地笑了笑,没说话! 胡飘红接着说道:“胡家的绝学也缘于佛门,论起来传胡家绝艺的人跟哭和尚 还多少有点渊源,那是有一年我还十几岁的时候,胡家的师承佛驾降临,我特别荣 宠,获得随侍左右,所以我知道了一件胡家的人都不知道的事,这件事有关哭和尚 ……” 关山月在静静的听,没有插嘴! 胡飘红接着说道:“那位佛爷告诉我,哭和尚生平只有一个衣钵传人,哭和尚 的这位衣钵传人是百年难遇的上上之材,当然,错非是百年难遇的上上之材,也怕 难获这位神僧垂青,而哭和尚的这位衣钵传人艺成之后并没有行侠武林……”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他干什么去了?” 胡飘红道:“他是个值得人敬佩的人,他移小的行侠仗义为报效国家,投身于 军旅之中,奔驰沙场,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后来成为大将军袁崇焕麾下一员上将… …” 震惊过度反倒安静了,关山月淡淡说道:“姑娘知道的不少!” 胡飘红美目凝注,道:“关爷不感到震惊?” 关山月笑了笑道:“姑娘,我为什么要感到震惊?” 胡飘红道:“是因为事不关己?” 关山月道:“也许是吧!” 胡飘红美目一凝,道:“我还知道哭和尚这位令人敬佩的衣钵传人,他姓什么, 叫什么,关爷你信不信?” 关山月道:“姑娘,我信,姑娘既知其九,焉会不知其一?” 胡飘红嫣然一笑,道:“这就对了,巧的是哭和尚这位令人敬佩的衣钵传人的 姓名和你完全一样,一字不差!” 关山月道:“是么,姑娘?那也许只是一种巧合!” 胡飘红道:“也许是吧,更令人不解的是,袁大将军殉国以后,这位哭和尚的 传人也随之失踪,没了下落……” 关山月道:“那想必是他随袁大将军去了!” “不!”胡飘红摇头说道:“哭和尚的衣钵传人,岂是那么视有用之身如鸿毛, 懵懂、糊涂的人?他绝不会是那种人!” 关山月道:“那么姑娘以为……” 胡飘红道:“我以为他必然留那有用之身,凭惊世之才,一腔热血,一身所学, 转移到另一处疆场上去了!” 关山月淡淡说道:“姑娘大部料对了!” 胡飘红道:“对是对了,我也有这自信,可是我不懂,我不懂他在另一处疆场 上奋战是为了什么?” 关山月道:“姑娘,他有他的使命,他有他的任务!” 胡飘红道:“可是他的使命与任务令人不解!” 关山月道:“世间事十九如此,起先都令人不解,可是到了日后那些原来不解 的人就会恍然大悟!” 胡飘红道:“关爷的意思是要我如今别去想它?” 关山月道:“是的,姑娘,最好别去想它,可是如果姑娘是站在另一个角度, 我就不敢勉强,不敢阻拦了!” 胡飘红道:“关爷,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一切,还不够清楚么?” 关山月道:“姑娘要原谅,那不得已!” 胡飘红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关爷的意思,只是我要告诉关爷,如果我是站在 另一个角度,那么如今知道哭和尚那位衣钵传人在‘北京’的就不会只是我一个了, 我用不着留到晚上对关爷说,就算我仍会邀约关爷,也绝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来。” 关山月目光凝注,道:“姑娘,我感激,也敬佩!” 胡飘红凄然一笑道:“可是我羞愧,如今站在这株海棠树前,我几乎不敢抬头!” 关山月道:“姑娘,你错了,那用不着,一个‘势’字逼人!” 胡飘红道:“古往今来,有多少逼人的‘势’字,可是有的人能忘却小我,有 的人却过于柔弱而不能!” 关山月道:“姑娘保留了该保留的,使知道哭和尚传人能战另一疆场,剩下正 在‘北京’的仍是只有姑娘一人,而且姑娘是一个不避风言风语,在大黑夜里受冻 赴约,这些该很够了,并不一定非完全忘却小我不可!” 胡飘红道:“话虽这么说,可是天下之人谁知道……” 关山月道:“姑娘,有我一人知道也就够了,再说,但得仰不愧于天,俯不怍 于人,又何计较世情毁誉褒贬呢?” 胡飘红道:“多谢关爷教诲,只是胡家危在旦夕……” 关山月道:“姑娘,这话怎么说?” 胡飘红道:“胡家等于已惑权当朝,卖身投靠,哭和尚的那位衣钵传人既然目 下正在‘北京’,我不以为他会放过胡家!” 关山月口齿启动了一下,但他没说出话来! 胡飘红神情一黯,悲凄地低下头道:“关爷,我以罪人之身,今夜敢为手足乞 命!” 关山月半晌始道:“姑娘,你怎好……” 胡飘红悲声说道:“关爷,我知道我不该,而且自己也是待罪之身,可是,关 爷,正如关爷适才所说,血比水浓……” 关山月道:“姑娘,你知道,那只有一个办法!” 胡飘红微微点头,道:“我知道,关爷,可是您知道,如今的情势回头不易, 玄晔也绝不会容胡家回头!” 关山月道:“这我知道,只要有颗回头之心也就够了!” 胡飘红摇头说道:“关爷,多年来的一切已经使他们永不会有回头之心了!” 关山月双眉一轩,道:“那么,姑娘,这恐怕爱莫能助,无能为力了!” 胡飘红娇躯一颤,悲声说道:“关爷,您慈悲……” 关山月道:“姑娘,我只能答应放过有回头之心的人,我也只能做到这一点, 别的我不能答应,也做不到!” 胡飘红猛然抬头,娇靥上泪渍纵横! 她,脸色更白了,道:“关爷可知道,关爷要对付的不是一家,而是两家?” 关山月点头说道:“我知道,胡、傅两家是姻亲,名义上虽是两家,实际上等 于一家,我要对付胡家,傅家必然……” 胡飘红摇头说道:“我不是指这,‘大罗剑’天下无敌,便多一个傅家也救不 了胡家,我是说关爷不是除一家,而是杀两家!” 关山月道:“姑娘,这我也明白!” 胡飘红道:“那么,关爷,傅侯盖世英豪,傅郡主娇弱女流,老夫人白发苍苍, 已然是风烛残年,关爷您何忍?” 关山月脸色一变,身形微颤,缓缓说道:“姑娘,亿万汉族世胄,先朝遗民的 命又如何?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胡飘红道:“关爷,诚然,嘉定三屠,扬州十日,这都是没有办法忘记的血海 大仇恨,可是那罪魁祸首只在一人!”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姑娘,那入关之人死了多少年了,真要这么说,我汉 族世胄,先朝遗民大可就此放手了!” 胡飘红哑口无言以对,娇躯颤抖着缓缓低下头去! 关山月暗暗一叹,道:“姑娘,天色不早了,寒风刺骨,姑娘请回去吧!” 胡飘红猛然抬头,美目赤红,道:“关爷……” 关山月望着胡飘红有顷,肃容道:“姑娘,只有一个办法,世间事往往出人意 料,我给姑娘宽裕的时间,说不定能让某一个有回头之心,姑娘能说动一个便是多 救一个,别的我无能为力,爱莫能助,还有一条路,只是那条路能不能走,全在姑 娘的选择了!” 胡飘红娇躯暴颤,道:“多谢关爷,从今后我将竭尽所能,可是傅家……” 关山月道:“姑娘顾的太多了!” 胡飘红流泪说道:“傅侯一家待我如一脉,关爷,您慈悲!” 关山月暗暗一叹,道:“姑娘,让傅侯脱离宦海,永辞朝堂,恐怕不是一件容 易的事……” 胡飘红猛然一喜,道:“多谢关爷,我也愿竭力一试,请关爷受我一拜!”娇 躯一矮,她就要拜下! 关山月手快,慌忙抓住了她两只粉臂,虽然隔着一层衣衫,但两个人都有触电 之感,各自一震,一起怔住! 胡飘红她美目隐射万种柔情,颤声唤道:“关爷……” 关山月又复一震,忙松双手,暗暗一叹,道:“姑娘请回吧!” 胡飘红头一低,轻轻说道:“是,关爷,我这就告辞!”转身袅袅往山下行去! 关山月凝注那无限美好的背影,缓缓说道:“夜黑,风大,路不平,请姑娘好 走!” 胡姑娘低低的应了一声,但没人能听清楚她是说了句什么,她走了,转眼间消 失在夜色里! 关山月呆呆地站在那儿,没有动,没再说话! 半晌,他转望那株海棠树,缓缓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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