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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司徒用带着欧阳奇,刘天池二老,陪着李燕月到了后院。 后院是个小花园,虽小,可是林木森森,棵棵合围,这当儿枝叶虽嫌少了些, 可是仍能遮住大半的天日。 司徒霜抬手指了指,低声道:“怎么样?” 李燕月一点头:“绝佳处所,请稍候。” 他一长身形,已经窜上一棵合围大树的横伸核桃,又一翻,人已隐人一大片枝 叶中不见他隐身枝叶中,轻轻拨开一条逢,往隔邻望去,只见隔邻也是后院,也有 一团颇为浓密的树叶。 透过那些林十看,隔邻比这边占地大上一倍不止,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称得上 是美轮美奂。 院子里,经常有黑衣汉子经过,而且一些个隐秘处也站有黑衣汉子。 的确是防卫严密,但却没望见有一个妇女。 足证,马姑娘虽然在这儿,但身边没一个丫头,老妈子可供使唤。 确没看见想看的人,但那边的情景,形式尽收眼底,大致也能猜出马姑娘的住 处了。 再往后看,后头便是“查缉营”,但是‘查缉营’后墙内里更多,枝叶也更密, 想从外头往里看,除非登上更细的枝丫,或者是过到那边的树上去,可是那么一来, 便极容易被发现。 “查缉营”里这么多树,目的恐怕也就在此了。 李燕月跃下了树。 司徒霜迎着他低声问:“怎么样”“ ‘情景与形势是已经尽收眼底了。“ “防卫是不是很严密?” “未必,但是要想神不知,鬼不觉,恐怕非得等到夜了。” 司徒霸道:“那我也只好多留会儿客了。” 她的眼神眼娇靥上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得李燕月又心神震动,又一次的忙把目 光避了开去。 事实上很快,不知道司徒霜的感觉如何?在李燕月感觉里,似乎快了一些。 mpanel(1); 四个人回到堂屋没多久,日头已经偏了西,吃过晚饭,喝了茶,说没几句话, 大也就黑透了。 这一段工夫的相处、交谈,尽管欧阳奇、刘天池二老一直在座,李燕月对司徒 霜仍然是多了解不少。 司徒霜也褪尽了娇靥上那粟人的冰霜,代之的,是美目流波,春风生于眉宇, 娇靥上笑容时绽灿烂如花,充分地流露女儿家本有的柔婉娇态,不只一次的看得李 燕月心神震颤。 但是,李燕月也始终保持着一份警惕。 因为,此时此地,他没心情多想。 姑娘马丽珠就在隔壁,昔日的儿伴,“张家口”相遇时的倩影笑语而今都已真 正的成了过去。 而今,同样一位美艳如花的姑娘,成了伤心断肠之人,已经注定了一生的悲惨。 片刻之后,还要让她做难以抉择的抉择,做难以决定的决定。 李燕月至性至情,这些,叫他怎么忍受,又怎么有心情去做他想。 初更,二更- 一司徒霜的笑容与笑语,以及照人的艳光,随着遥遥传来的梆折 声而逐渐减少,逐渐消失、黯淡。 李燕月心底纵有不忍,但却不能不暗自咬牙。 欧阳奇、刘天池知道,这是多少日子以来头一次见到姑娘的欢颜,二老何等历 练,自是胸中雪亮。但,暗暗地,两个人也为姑娘担着份心! 那是因为李燕月的表现。 他们看见的只是李燕月的表面,哪一个又能看得见李燕月那颗心的深处! 二更过了,李燕月站了起来。 刹时,堂屋里陷入了一片静寂。 二老跟着站起。 最后,司徒霜也缓缓站了起来,尽管娇靥上已恢复了带着冷意的平静,但是话 声却依然轻柔,说:“要过去了?” 李燕月不想承认,却又不能不承认:“是的,姑娘。”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是有气无力。 但是,堂屋里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 “仍然不需要我帮个忙?” “‘大刀会’还有长远的路,为了这,也为了我,姑娘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司徒霜沉默了一下,然后微点头:“好吧,我陪你到后院去。” 李燕月不能再拒绝,也不忍拒绝。 一行四人,在静默中到了后院,一直到一棵大树下,司徒霜才低声道:“事情 办完以后,你也不会再过来了吧?” “为免麻烦,不过来了,以后我再来看姑娘跟二老。” 他把欧阳奇、刘天地也带上了。 夜色黯谈看不出司徒霜脸上有什么表情,即使月色好,恐怕她也不会让人从她 脸上看出什么来,只听她道:“那你过去吧!” 李燕月没再说什么,一抱拳,飞身上了树。 他没敢往下看,一上了树,立即穿越枝叶往隔壁掠去。 他从这边的树上,到了隔壁的树上,然后又从隔壁的树上下来,制住了站在树 下暗影里的一个黑衣汉子。 “说,马姑娘住在什么地方?” 黑在汉子没说话,他没办法说话,抬手指了指,指的是微微灯光的林木丛中。 从灯光,可以隐约看出,那是坐落在林木之中的一座小楼。 李燕月一指点下黑衣汉子倒了下去,他永远起不来了。 他进来之前已经决定,进来之后,除了马丽珠,凡是知道外人进来的,都不让 他活着。 好在这儿的人,不是查缉营的,就是洪门天地会第九旗的人,无论是哪方面的, 都死有余辜。 他在暗影里疾扑小楼,一进林本丛,马上飞身上树,从暗中摇晃地挨近小楼。 1在最近小楼的一处枝叶中,他轻拨枝时外经,小楼就在丈外,相当精雅的一座, 柔和的灯光,来自楼头。 楼头,一圈朱红栏杆,灯光透自纱窗,从半技的纱窗里,他见了窗里的人。 一个人,一个女子,一动不动的坐在灯下只看得见背影是美好的,熟悉的。 是姑娘马丽珠,应该是。 他吸一口气,忍住心底的痛,抑制住心里的激动,长身而起,直落楼头朱栏暗 影里,轻推纱窗,以身翻了进去,点尘未惊。 那女子茫然未觉,一动未动。 他轻轻的叫了声:“丽珠。” 那女子怔了一下,然后猛转身。 李燕e一惊。 不是姑娘马丽珠,苍白的一张脸,枯瘦、憔悴,姑娘马丽珠哪是这个样儿的。 那女子已经站起,脸上倏泛惊喜:“小月。” 是马丽珠。 李燕月心里一松,也为之泛起一阵刺痛。 姑娘马丽珠,张家口、北京城前后没有多少时日,竟被折磨成这个样儿,完全 变了个人。 让人怎么不悲?怎么不痛? 李燕月定神做强忍:“丽珠。” 姑娘扑过来握住了李燕月的手姑娘的手干瘦而冰凉,不复昔日的圆润柔滑: “小月,你,你怎么来了?” 李燕月道:“赵风找到了我,他都告诉我了” 姑娘脸色一变。 “在赵风没找到我以前,我就在第九旗了” 姑娘脸色惨变,突然松了李燕月的手,抽身后退,低了头。身躯泛起了颤抖。 李燕月忍着,把来京之后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姑娘双肩耸动,终于哭出了声。 李燕月没劝,也没说话,他知道,姑娘的悲痛与委屈,积压在心里太多时日了, 需要做个尽情的发地,否则一旦攻了心,那会要人命。 同时,他也知道,此时此地,在这种情形下,用尽世上的安慰问句、字眼来劝, 也是于事无补。 所以。他忍着心里的刺痛,让姑娘尽情的发泄。 而,姑娘马丽珠,只哭了一下子,旋即就猛然抬起螓首,娇靥上还有泪迹,睫 毛上也吊着晶莹的泪珠,但是脸色却平静得像一泓止水,而目还透着一丝惊人的冷 意。 李燕月心头一震,道:“丽珠” 姑娘淡然道:“不要紧,我已经习惯了,要是终日以泪洗面,我早就哭死了, 刚才,乍见你,我像遇见了亲人,忍不住,现在那一阵已经过去了” 李燕月为之默然,他能说什么,又能怎么说? 姑娘话锋微顿,接着问道:“你都告诉我了,我也明白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先听听你怎么说。” “这是我的命,现在他是我丈夫。” “你只为你?” “我还能怎么说。” 李燕月吸了一口气:“丽珠,你既然这么说,为私,我可以放过他但是为大局 我必得杀他。”http://210.29.4.4/book/club “你不该来问我。” “我来,不只是为问你。” “你要干什么?” “救你出去。” “我不需人救,如果我想走,怎么走都走得了。” 这个“走”,指的不只是走。 李燕月道:“那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还能怎么样?” “你就这样认命了?” “不认命又能怎么样?不认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死不足惜,也随时可以死, 但是- 一” 她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李燕月明白,道:“丽珠,要是我能保证- 一” “保证什么?” “保证任何人动不了‘张家口’……” “要不为‘张家口’,我随时可以死你能这么保证,也就是说,我可以放心的 死了。” 李燕月一怔,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这时他怎么说,就算他真打算牺牲她,当着她,当着面他也不忍出口,何况他 根本就不忍牺牲她。 姑娘凄婉一笑:“别在意,我是跟你逗着玩儿的,你真能保证?” 李燕月毅然道:“我能,但是,丽珠,你不能- 一” “我不能死,是不是?那么你说,我又怎么活,活下去怎么算?” 李燕月为之默然,也为之黯然。 事实很明显,不论怎么做,摆在姑娘马丽珠眼前的,只有死路一条。 李燕月脑中盘旋,正打算把不想说,不忍说的话说出口。 姑娘马丽珠凄婉一笑,又道:“我知道你很为难既然你非杀他不可,既然你能 保证‘张家口’不受伤害,你就放手去做吧!” 李燕月心里一跳,忙道:“丽珠,那你” 姑娘马丽珠幽幽道:“虽然明知道,死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绝对比悲痛凄惨 的活一辈子好,但是为了不让你为难,我愿意活着。” 李燕月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姑娘的手,他感觉得出,他的手在颤姑娘的手更冰凉, 他哑声叫道:“丽珠” 四目凝望着,马丽珠道:“这门亲事,我当初就不愿意,可是拗不过爹,我也 没有在意,但是那天你到‘张家口’,我清晰地觉出这个婚约不对了,我跟到京里 来,也是为找你可是还……也许这是我的命,也许咱们没缘份,我能说什么,能怪 谁?” 话锋微顿,姑娘从李燕月的手里抽回了手,道:“我已经尽量在忍了,不要害 我忍不住了。” 姑娘的语气柔和,话也说得相当平淡。 但是李燕月却听得一阵心酸,热泪欲涌,他忙暗吸一口气,咬牙忍住,道: “听我说,丽珠听我说- 一” 姑娘道:“不管你有什么话,都不必再说了。” 李燕月一点头道:“好,他现在在哪儿?” “吃过晚饭就上‘查缉营’去了,不知道有什么事,他从不告诉我,我也从不 问,问了也是白问。” “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他经常一夜不回来,甚至于几天不见人影。” 李燕月心往下一沉,道:“这么说,今天晚上我不一定等得到他?” “用也也难说,也许他到半夜,或者快天亮的时候就回来了!” “也许他又是几天不见人影?” “也许。” 李燕月皱了眉,旋即道:“那么我上‘查缉营’找他去,那样,他死在外头, 对你更好!” “不。我倒希望亲眼看见他死。” 李燕月~怔。 “我自己不能杀他,可是别人杀他,我希望就在现场,亲眼见着他死。” 李燕月沉默一下,道:“好吧,我等他到天快亮的时候。” “万一到时候他还没回来呢?” “我走,等明天晚上再来。” 姑娘低下了头,又抬起了头:“我有这么个怪主意” “什么怪主意?” “你就住在这座小楼上等他,一直住到他回来,让我跟你一块儿相处一段时日。” 李燕月心里震惊,也为之悲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放心,他不许任何人轻易上这座小楼,不致于被人发现。” 李燕月极力平静一下自己,道:“不行,丽珠,我白天不能动手,万一他白天 回来呢?况且我从隔壁一个朋友处来,我不出去他们不放心,一旦有所行动,会坏 整个大事。” 姑娘微愕道:“朋友,你有朋友住在隔壁?” 李燕月把有关“大刀会‘事的经过告诉了姑娘。 静静听毕,姑娘面有异容:“大刀会‘的会主,是个姑娘家?” “是的” 姑娘沉默了一下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就不再留你了。” 李燕月发现了姑娘的异样表情,道:“丽珠,你可别误会。” 姑娘凄婉一笑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跟我解释不是嫌多余吗?” 李燕月默默无语。 倒也是何必解释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解释又能怎么样。 突然,姑娘抬手熄了灯眼前顿时一暗。 李燕月道:“丽珠” 只听姑娘道:“不能一夜亮着灯,我该睡了,否则会招他们起疑的。” 原来如此。 李燕月又为之默然。 楼外的光亮透射进来,映照在姑娘苍白枯瘦的脸上,姑娘的脸色更显苍白,但 也有一种凄婉的美。 李燕月不敢看,也不忍看,倒过身,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窗外的夜色,有一种安静的美。 李燕月没有心情观赏夜色,但他不能不看着窗外。 突然,两条粉臂从后头伸过来,灵蛇似的抱住了他,紧接着一个带着颤抖的娇 躯贴住了他的背后。 李燕月心神刚震,姑娘颤抖的话声从身后响起:“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李燕用忙转过身:“丽珠” 那带着颤抖的娇躯,偎进了他的怀里,李燕月只觉得那个身躯好热,甚至发烫, 紧接着,兰麝似的热气吹在他脸上,一张发热的娇唇又到了他的眼前,姑娘的话声 像梦吃:“我本来是你的,我的心、我的身子都是你的,可是现在我不甘心,我要 把它给你” 李燕月心神狂震,但他不忍躲也不忍去推,忙道:“丽珠……” 刚叫了这么一声,娇靥颤抖得更厉害,甚至在李燕月怀里颤动,原来发热的, 现在更热,话声没有了,代之而起的是梦吃似的呻吟。 这,就是铁石人儿也无法抗拒。 但是,李燕月李燕月道:“丽珠,不要作贱自己。” 姑娘不说话。 “丽珠,我明白你的感受,但是我要是这么做,我成了什么?” 姑娘不说话,但是身躯移动,却带着李燕月走向那一张榻。 李燕月没有躲,也不抗拒,他实在不忍。 呻吟着,扭动着,把李燕月带到了软榻旁,双双倒在那软榻上。 姑娘像一团火,整个人像发了疯。 李燕月暗暗一叹,闭上了眼,一动不动。 火在燃烧,人在疯狂。 突然,一切归于静止。 姑娘哭了,极力压制的哭声,令人心酸,令人心碎肠。 李燕月伸手拥住了娇躯,没说一句话。 良久,良久,姑娘住了声,轻轻说道:“我知足了” “丽珠,你这是何苦?” “你不是我,你不懂。” 之后,谁都不再说话。 那么宁静那么安详。 慕地李燕月听见了什么。 姑娘猛可里坐了起来,道:“他回来了。” 李燕月把姑娘拉躺下,道:“你已经睡了,你睡你的。” 他跃身而起,掠向门后,贴着门后的墙壁站立着。 楼梯上,传来一阵轻捷的步履声。 转眼工夫之后。门开了,一个颀长人影走了进来。 只听姑娘在软榻上道:“回来了。” 那人影“嗯!”了一声。 李燕月行动如电,出手如风,一指点在那人影脑后。 那人影往前就栽。 李燕月伸手抄住了他,扳转一看,正是那位郎少爷。 姑娘从软榻上站了起来:“你把他” “我只点了他的穴道。” “先把他放下,帮我做件事。” 李燕月把郎少爷放在软榻上,道:“什么事?” “洪门这个第九旗,弃宗忘祖,卖身投靠,一个也不能留。” “共有多少个?” “人是不少,但都在这儿,一个也不少。” “没有一个可留的。” “除了赵风,可是赵风已经不在这儿了。” 这情形跟大刀会一样。 李燕月道:“非得现在动手么?” “怎么,你问这” 李燕月道:“第九旗人不少,住的地方又分散我是怕有任问疏漏惊动了‘查缉 营’。” 姑娘道:“我不能多留他们一天,他们多活一天,‘洪门天地会’的罪过就多 一分。” 李燕月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好吧。” “尤其是那个符北成,绝不能放过。” “符北成是谁?” “第九旗的旗主。” “他住在哪间屋?” “他住在前院堂屋里。” “后院住的有第九旗的人么?” “没有,他不让他们住后院,只派他们到后院来负责禁卫。 “他们多少时候换一班?” “一个时辰。” “如今离换班的时候还有多久?” 姑娘沉吟了一下,道:“还早,还有半个时辰。” 怪不得到现在还没人发现李燕月杀的那个。 李燕月道:“那我就从后院下手。” 话落,他闪身穿窗而出,走原路下了树。凭他敏锐的耳目,一个一个的找一个 一个的整倒,都是点的死穴连头一个,总共八个,都是什么都没看见,还不知道是 怎么一回事,就躺下了。 看看后院再也没人了,李燕月闪身扑向前院。 姑娘告诉他那位九旗主符北成住在堂屋里,堂屋好找,从后院一进前院就是堂 屋。 这时候了,前院除了堂屋的左耳房,已经是一片漆黑,出了灯光。 院子里有两个,来往晃动地走着。 前院就这么两个站班的。 够了,人站在院子里,厢房、堂屋,尽在目光之内,监视之下。 再说,后邻就是“查缉营”,找麻烦的谁又知道“洪门天地会第九旗‘搬来了 这儿,就算知道,又有几个敢来老虎头上拍苍蝇的?” 也许是天诛卖身投靠的‘洪门天地会“这个第九旗,今夜偏偏就有这么一个。 这一个,抵过百个,也抵过百回。 只这么一个,来这么一回也就够了。 李燕月不走前头,从旁边的窗户进了右耳房。右耳房里没住人。堆的是一些个 杂物,有点儿霉味儿。 李燕月开了门。从右耳房出来,左耳房就在对面,垂着布帘儿没关门儿,灯光 从布市跟门框的缝里透射出来,里头静得听不见声息。 难道里头没人,符北成不在。 李燕月凝神听,终于听见里头有呼吸声,相当均匀,似乎是睡着了。 睡着了怎么还亮着灯。 李燕月往里绕着到了左耳房门口,从布市边几上往里看。 有个人爬在桌上睡着了,正是那位九旗主符北成。 李燕月见过九旗主,可不知道谁是符北成,现在他知道了。 他掀开布带,轻轻地闪了进去,到了桌子旁,符北成身边。 符北成睡得正熟。 李燕月看桌上,有几份‘查缉营’的公文,都是长篇大论的官样文章。 难怪符北成伏桌回去,这些人出身江湖厮杀拼斗能手哪能习惯这种官样文章。 卖身投靠贪图的是荣华富贵,却也是自我拘束,自讨苦吃。 突然,符北成有了动静,嘴叭随着要转脸。 李燕月早就力凝右臂,保持戒备,此刻一指点了下去,符北成不动了。 他点的不是符北成的死穴而是昏穴,他有他的打算,符北成是个旗主,应该受 天地会的惩罚,死在姑娘马丽珠的手里。 点昏了符北成之后,他低着嗓子轻喝一声:“你们两个,都进来一下!” 堂门响,接着布帘一掀,近来了一个,他看见了床上的符北成,一怔停步。 趁他这一怔,李燕月一指点出,然后伸手前拉,这头一个前冲爬了下去。 李燕月跟着旋身向门,门后的那个要跑,而且张嘴要叫。 李燕月一指点在他的喉结上,跨上半步,抬腿膝猛一顶,那一个没能叫出一声, 往后就载,摔在地上打了滚,寂然不动了。 李燕月没敢稍停,扑出堂屋,先是东厢房,后是西厢房,进去出来,出来进去, 再出来的时候,他扑进堂屋左耳房,提起符刘成,吹灭了灯。直奔后院。 小楼上没灯,静悄悄的。 莆上小楼,一股血腥扑鼻。 李燕月心里一动,急忙扑进姑娘的房。 黑暗中看,软榻上躺着一个,地上躺着一个,榻上是男的,地上是女的。 满屋子的血腥味,榻上,榻下,看上去发黑的东西,流了一大遍。 李燕月心神猛震,急忙找火石点上了灯。 灯光亮起,一幕惊心动魄,惨绝人寰的景象,看的他心胆具裂,魂飞魄散。 躺在软榻的是那为郎少爷,脸上刀口纵横,血肉模糊。从心口到小流整个被剖 开了,肚肠都流出来了。 独不见那颗心。 地上,躺的是马姑娘,一把匕首插在肚子上,双手还紧握着柄,满嘴都是血, 还有些块状物。 原来郎玉奇的一颗心李燕月定过神,急忙去扶马丽珠。迟了没有呼吸。也没有 脉了。 李燕月手颤、心颤,热泪外涌。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如今青梅竹马童年的玩伴,阔别多年。再相逢已亭亭玉立。明艳照人。 “张家口”离别,京里再相逢,才多久?这般光景,如此下场。虽说是郎玉奇 狼子野心,可不都是他李燕月一趟张家口惹出来的! 他能不伤心?能不悲痛? 但,伤心,悲痛又于事何补? 咬咬牙,忍住泪,轻轻放下姑娘,他过去一脚踢醒了符北成。 符北成地上睁眼。头一眼看见的是站在身边的李燕月,他一怔色变,猛可里抬 脚踢李燕月的腿档。 李燕月间身躲过,一脚踩住了符北成的胸膛。冰冷道“你转脸看。” 符北成转了脸,眼圆瞪,机拎暴颤,脸再也转不过来了。 李燕月道:“马姑娘手刃大仇。卖身投靠的第九旗,只剩下赵风跟你,赵风已 经不在此地。你- 一” 符北成猛地把脸转了过来。闭上了眼,身躯不住地颤动。 李燕月抬起了脚,符北成,站起来。‘符北成脸苍白不吭一声,颤抖着站了起 来。 过去。把马姑娘的匕首拔出来。“ 符北成转脸望李燕月,脸上满是惊恐。 “此时此地。你是不是该为马大爷父女尽一点心意?” 符北成颤抖着过去,弯腰拔出了那把匕首,刚站直腰,李燕月已经到了他的面 前,一掌拍出去,正中心口。 符北成有阵刹那间的惊怔,旋即一口鲜血喷出,人倒了下去。 李燕月望着紧握匕首的符北成尸身,道:“这件血案是你干的,最后你死在那 马姑娘一掌之下。想可以减少你几分罪过了。” 话锋微顿,曲一膝跪向姑娘:“丽珠,愿谅我不能带你走。睿智如你,应该明 了我的苦心,我的不得已,将来我会替你对老人家尽孝。” 抬手熄灯,飞掠出楼,几滴晶莹物滑落,那是泪珠…… 口口口李燕月从原路回到了隔壁,司徒霜居然一个人在花园树下等着。 李燕月下了树站在她面前,她没说话,只用一双轻柔的目光望着李燕月。 李燕月心底泛起一阵感动,道:“姑娘为什么不到房里歇着。?” 她答话不着痕迹,道“今天晚上夜色不错,我想在这儿多站一会儿。” 李燕月知道,假如他明天天亮回来,她可能会在这儿站上一晚。 他心里虽然感动,但此时此地却实在没有心情做他想。 因为那边,小楼上令人心碎肠断的惨状,还在他脑海之中。 一个人之中有一个是他的儿伴,也对他动了情,结果是这么个下场。 追根究底,他认为起因于他,如果没有他一趟“张家口”,便没有姑娘马丽珠 的悲惨下场! 司徒霜递过了一方罗帕,柔声道:“把你的泪水擦擦!” “谢谢姑娘” 李燕月忙举袖擦泪。 他没有接那方罗帕,尽管没有接,但是罗帕上那兰麝幽香,已深深地沁入了他 心中。 司徒霜垂皓腕,收回罗帕,道:“屋里坐,还是在这儿坐会儿?” 姑娘司徒霜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兰心,对于李燕月过去的这一趟,她半句不提, 也绝口不问。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把经过说了个大慨。 司徒霜听的泪水在一双美目中打转,她就是不让它掉下来,说话的语气也是平 静的,但是一听就知道,她是在尽力的压抑道:“事情必然是这么个结果,你也不 用太难过……” 李燕月微一摇头,:“难过又有何用,匡复大业,是必须有所牺牲的,谁也不 知道会是谁,说不定有一天会轮到我自己……” 司徒霜突转话锋:“屋里坐坐吧,二老已经安歇了,是我叫他们去的。” 李燕月道:“不了,我该走了,从白天打扰到如今,姑娘也该休息了。” 司徒霜陪着李燕月往前走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大门,司徒霜才淡淡的说了声:“空的时候来坐坐。” 显然,她有的不只这一句话。她只是说不出来。 面对着这么一位姑娘,李燕月突然泛起一阵激动,但是他连忙又把它压抑了下 去,道:“我会来看姑娘跟二老的。” 司徒霜没再说话,伸皓腕开了门。 李燕月没再多停留转身走了出去,头也没回,迈步行去。 司徒霜关上了门。 听见了关门声,李燕月停了步,向着那两扇大门看了一眼,包含复杂的一眼, 两扇门已挡住了司徒霜。 他猛吸一口气,转身大步行去。 他没有想到,还没有离开的司徒霜,从门缝里看见了他,心头为之一阵震颤, 连扶着门栓上的一只玉手,都起了轻微的颤抖。 等到司徒霜走回院子里刘天池、欧阳奇并肩站在那儿。 司徒霜似乎料到了二者没去睡,娇靥上并没有意外的表情。 二老也知道司徒霜一定料想得到,也没有做任何解说。 刘天池道:“走了” 姑娘只“昭”了一声。 欧阳奇道:“那边的情形他告诉您了?” “他没有瞒我” 司徒霜把李燕月告诉她的又告诉了二老。 静静听毕,二老沉默了好一阵子。 司徒霜往堂屋走。 二老跟着她进了堂屋。 等到司徒霜坐下了,刘天池才道:“姑娘,咱们对他,该重新评估了。” “怎么!” “这不是常人咬得了牙的。” “你以为是” “如果是为私仇,这种人该杀,但是他不是为私仇,这种人就令人肃然起敬了, 而且他绝不是个寻常人。” “我早就觉得他不是寻常人了,因为他的做法,他的目的,跟一般匡复组合中 人,大不相同。” “我所以这么说。意思并不全在匡复。” 司徒霜目光一凝,看了刘天池一眼:“谢谢您,他是我仅遇的奇才,但要顺其 自然也得看缘份。” 刘天池没再说话口口口李燕月想到穷家帮分舵去,把消息告诉赵风,但走一段 他又停住了。 他想反正赵风一定会知道消息的,“穷家帮”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在分舵一知 道,马上会逼赵风走,到时候赵风还能不知道? 见了‘洪门大地会’的弟兄,就会想起姑娘马丽珠,难免会难过,不去算了。 他打算拐弯,但是他又停住了,最后还是直奔了‘穷家帮’分舵。 ‘穷家帮’分舵撒的暗桩不近,一进那片树林,贺蒙就带着赵风恭迎了。 李燕月道:“打扰诸位安歇了。” 贺蒙道:“都还没睡,没有您的消息哪能安心?” 说着话,进了分舵,赵风忙不迭地就问:“少会主,您去过没有?” 李燕月心往下一沉,道:“去过了。” 赵风忙道:“情形怎么样?” “兄弟,我不想告诉你,可是又不能不让你知道” 他把经过说了一遍。 贺蒙须发贲张,猛可里站起来,可是旋即又低头坐了下去,一句话没说。 赵风怔住了,好一会儿,突然蹲下了地,抱着头,捂着脸,放声大哭。 李燕月本来是强忍着,贺蒙也一样,可是赵风这么一哭,哭的两人也流了泪。 贺蒙一巴掌把个桌脚拍掉了:“姓郎的,要是我,不碎他的尸,不把他挫骨扬 灰,我就不胜贺。” 李燕月没说话,也没拦赵风,任赵风哭了个够,等到住了声,收了泪,赵风脸 煞白,两眼却通红。 李燕月伸手把他拉了起来,拍了拍他道:“兄弟,事已至今,你也不用再难过 了……” “少领主,我哭的是姑娘,哭的是‘洪门天地会’” “我知道,兄弟,听我说,我请贺二爷派人连夜送你出城……” 赵风一点头道:“好。” “离京之后,联络上‘洪门天地会’的人,请他们加快传信回张家口,就说我 说的,任何人不许轻举妄动,等你抵达张家口之后再去见马大爷,细加说明,再禀 明马大爷,我说的,不许任何人动,不许‘洪门天地会’的人进京,否则会坏我大 是。” “是” “我就交代这些事,你也动身吧!” “是!” “贺二爷……” “少令主吩咐!” “既刻起,监视‘查缉营’行动,如果他们不出京,任他们干什么。” “您放心就是。” “我走了,马上送走赵风。” 在贺蒙恭应声中,李燕月离开了“穷家帮”京城分舵。 盏茶工夫,李燕月回到了“神武营”,一回到“神武营”,他马上去见彭烈。 李燕月到了门口,先敲了敲门。 “谁?” 彭烈在里头沉声问了一句。 李燕月道:“老哥哥,是我,燕月。” 只听彭烈在里头叫了一声:“燕月。” 还真快,应声方落砰然一声门就开了,彭烈当门而立眼都瞪圆了:“老弟,你 真行。老哥哥找揪心,一直揪到如今。” 彭烈真情流露,李燕月不由为之暗暗一阵感动,他带着歉疚的笑意,跨进了门 道:“害得老哥哥到现在还没睡觉。” 彭烈道:“可不,还真是,翻来翻去就睡不着,干脆起来等了。你要再不回来, 我就带人找你去了,坐一坐。” 两人落了座,彭烈忙不迭地就问:“怎么样,找着了没有?” 李燕月强颜为笑,道:“何止找着了,几十口子都做了?” “真的?”彭烈一下子两眼又瞪圆了“几十口子?” “‘查缉营’的跟他在一块儿的,不是”查缉营‘的有谁?“ 彭烈有点激动,还带着兴奋:“那,那小子的五阳魁首呢? “我没动不能带回来,那小子要是没了脑袋,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外人做的,我 的心思巧安排就白费了。” “兄弟,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快说给我听听?” 李燕月撇了该撇的说了能说的,把经过情形从头到尾告诉彭烈。 “你是说一个也没留?” “没有。” “让他们看上去,以为是内斗,绝想不到是外人干的?” “不错。” 彭烈砰然一声拍了桌子一蹦老高:“高,兄弟真高,过瘾,真过瘾了” 李燕月坐着没动,道:“老哥哥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 刹时,彭烈一怔,转望外面,失笑道:“可不,我都喜糊涂了。” 他松了李燕月,李燕月站了起来,:“老哥哥,现在可以睡了,离天亮还有一 段时间呢。” “睡?兄弟,你别气我了,刚才是揪心,如今是兴奋,更睡不着,干脆,咱哥 儿俩都别睡,坐等天亮。” 李燕月道:“我不要紧,我是怕老哥哥一夜没睡” 彭烈忙截口道:“只要兄弟你不要紧,我不怕干这一行,几夜不睡是常事。” 李燕月道:“那行,我们坐等天明!” 彭烈道:“干坐,干聊,嘴里能淡出个鸟来,咱们垄点酒喝,边喝边聊。” 彭烈这种汉子是离不开酒,没名目还要找名目喝酒,何况如今是有名目,自然 更的喝了。 身为大令班,办起事来就这么容易,只交代了一句,盏茶工夫不到,几样小菜 就送来了。 彭烈从床下搬出了个小坛子,咧着嘴笑道:“兄弟,这是老哥哥我珍感的道地 的烧刀子,正好庆功!” 拍开泥封,酒香扑鼻,还是真引人垂涎。 两个半大碗,一个人倒了一碗,把坛子往边上一放,彭烈就端起了碗:“来! 兄弟,老哥哥敬贤一碗,恭贺你气出了,仇报了,恨消了,功也立了。” 气正出了,仇是报了,恨是消了,功也的确立了。 但是…… 在李燕月来说,这是一碗入吼断肠的苦酒,彭烈一口气喝了个点滴不剩,李燕 月只喝了半碗。 他不是不能喝,是不忍喝,不敢喝,借酒浇仇,他怕喝多了有所流露。 彭烈不解这么多,一怔眼:“兄弟,我干了。” 李燕月道:“老哥哥,你是希望我陪你聊到天亮,还是希望我等会儿就爬下了。” “开玩笑,兄弟,你又不是不能喝- 一” “我能喝,可是折腾了一天大半夜之后这么喝法,我准爬下。” 彭烈微怔点点头:“倒也是好,咱们就慢慢儿喝。” 两个人就这么慢慢喝下了,一直到天色大亮,半坛烧刀子没了,不过大部分都 进了彭烈的口,下了彭烈的肚。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彭烈仰干了碗中酒,一抹嘴,道:“走,兄弟,统带许起 来了。” 两个人推碗而起,出了屋,直奔统带薄一飞的签押房。 到了签押房,门口已经站上护卫了,这表示薄一飞已经在签院里了。 一个彭烈,一个李燕月都不需经过通报两个人进了签押房,薄一飞正在喝茶, 见两个人进来一怔:“燕月回来了。” 李燕月微欠身:“统带。” 彭烈带着熏人的酒气道:“统带,我们来禀报喜讯来了。” 薄一飞皱眉道:“彭老,一大早就喝成这样?” “一大早?我们哥儿俩从昨儿个半夜喝到刚才,燕月昨儿个夜就回来了,不是 时候太晚,当时就见您了。” 薄一飞怔了一怔:“晤,燕月昨儿夜里就回来了,情形怎么样?” “哈,过瘾,高哇……” 彭烈根本不让李燕月说话,就酒气四溢,口沫乱飞地把李燕月告诉他的又告诉 了薄一飞。 潇湘子扫描,aim-9 OCR ,潇湘书院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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