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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就这几句话工夫,李慕凡跟着和尚已穿过月形门进人了“五郎庙”后院,这后 院不大,但满院苍松翠柏,外带几竿铁骨穿云的修竹,显得十分荒凉,十分幽静。 在那茂密的松柏林中,座落着一间小茅屋,茅屋的两扇门关着,看不清里面的 情景,也听不见有什么声息。 李慕凡道:“大和尚,他两位就在……” 和尚点了点头,道:“是的,施主,这间茅屋只供他两位打坐苦修……” 到了茅屋门前,和尚抬手推开了门。 如今,李慕凡看见了茅屋里洁净异常,点尘不染,空荡荡的,什么摆设都没有, 只有地上摆着两只蒲团。 蒲团上,盘膝坐着两个人,左边是位布衣芒鞋,手捧念珠,长眉细目,看上去 约有五十多岁的清瘦老僧。 右边,是位清丽若仙,冰肌玉骨的中年比丘尼。 他两位,都闭着眼,脸上的神色很安样,像是不知道有人已来到眼前。 不用说,那老和尚就是爱美人不爱江山,为情抛弃帝位,削发为僧,剃渡出家 的顺治。 那中年比丘当然也就是以才貌闻名天下的鄂妃董小宛了。 一时间,李慕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只听和尚含笑说道:“二位请睁睁眼来,有人看二位来了。” 老和尚首先睁开了一双细目,细目之中,神光湛湛,望向了李慕凡,道:“这 位是……” 李慕凡抢先一步,道:“江湖草民李慕凡见过……” 老和尚“哦”地一声,目光凝注道:“你就是朝廷悬赏缉拿多年的李慕凡?” 李慕几点头说道:“是的。” 老和尚道:“你来见我干什么?” 李慕几道:草民受张大人之托,特来找寻……“ 老和尚道:“是张英?” 李慕凡道:“是的。” mpanel(1); 老和尚道:“他找我干什么?” 李慕凡遂把找寻他的原因说了一遍。 听完了李慕凡的叙述,老和尚摇了头,道:“玄烨无能,张英等庸才,像这样 事也来烦我这年迈老僧,真是爱新觉罗的耻辱,施主,出家人四大皆空,尘缘已断, 我在这茅屋里苦修,不问世事已久,烦劳施主回去告诉张英一声,再让他转告玄烨, 就说是我说的,自己想办法解决,要不然就让位贤能,闭门思过去。” 说完了话,他闭上了眼。 李慕凡作了难,站在他的立场,他不能劝老和尚为朝廷着想,更不须说别的, 只有皱着眉向李广武投过一瞥。 和尚他淡然而笑,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李慕凡一时没弄懂,他刚想问。 中年比丘突然睁开了眼,道:“你不念别的,总该念人家李施主不辞艰险,跑 这么远的路来找你。” 老和尚睁开了眼,望了中年比丘一眼,道:“我听你的就是……”转望李广武, 道:“请拿纸笔来。” 和尚他一笑转身走进了左边那一小间,转眼间捧着笔纸出来给老和尚,老和尚 接过纸笔,握腕就写,写的是:“太祖太宗,创立基业,所关至重,六良储嗣,不 可久虚,朕于言晔,歧较颖慧,克承宗桃,朕离朝之当日曾有手语命内大臣索尼苏 克,萨哈过,多隆,玛尼哈特,鳌拜等为辅臣,朕以腹心寄托,其勉矢忠革,保翊 用君,佐理政务,今鳌拜霸权犯上,逆志辱君,有负朕之重托,即去敛命,即行正 去,钦此。” 写毕,探怀摸出一颗小金印盖了上去,然后藏好金印,把手诏送向李慕凡,又 要闭眼。 和尚他突然说道:“慢点睡,我还有事。” 老和尚抬眼说道:“你还有什么事?” 和尚笑了笑,说:“内廷供奉的异教喇嘛,已经把这座‘岳神庙’团团围住, 水泄难通了。” 老和尚呆了一呆,道:“他们这是干什么?” 和尚道:“当然是要拿李施主。” “大胆。”老和尚突然发了嗔念,刚叱喝一声,倏又故态说道:“你告诉我这 干什么?” 和尚道:“李施主为你而来,你总该想想办法。” 老和尚道:“为什么你不帮李施主的忙。” 和尚笑了笑道:“你愿意我伤他们。” 老和尚默然了,旋即抬眼说道:“你要我怎么办?” 和尚道:“佛门弟子出家人,留着一块项佩有什么用。” 老和尚摇头说道:“你简直在搜刮我的所有,好吧。” 抬手从脖子上取出一块项佩递向李慕凡。 李慕凡忙伸手接过,刚要谢,和尚已然说道:“走吧,他两位已经睡了。” 可不是么,就在这刹那间老和尚已经又闭了眼,入了定。 李慕凡没多说,跟着和尚行出茅屋。 出了松柏林,和尚笑道:“施主如今该明白这退兵之计何指了吧?” 李慕凡由衷的佩服,道:“谢谢大和尚,只是在如今,这有用么?” 和尚笑道:“论起来他是先帝。” 李慕凡没再多说,到了前院,和尚道:“施主,我不再留你了。” 李慕凡道:“大和尚别客气,我再谢谢大和尚的鼎助。” 和尚摇头笑道:“施主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该放在心上的是出‘岳神庙’, 离‘五台’容易,可是这一路之上恐怕还有数不尽的艰险,施主你要多小心。” 李慕几道:“多谢大和尚,这在意料中,我省得。” “那最好。”和尚道:“对付那些人。这块先帝的项佩恐怕就没有用了。” 李慕凡微愕道:“大和尚,怎么说?” 和尚笑子笑,道:“施主以为他们是谁派出来的。” 李慕凡一震扬眉,道:“大和尚是说……?” 和尚道:“起先他们是三番两次对付施主,其目的意不在拿施主归案,而是为 杀施主,阻拦施主找寻他。从现在起,他们的目的该在施主的命及那纸手诏了。” 李慕凡目问寒芒,道:“大和尚,谢谢你。” “还有。”和尚笑了笑,道:“关放施主那未了的私事,我在这先提醒施主一 句,那只有八个字:”女子可怜,女子可怕‘施主请牢记了。“ 李慕凡道:“大和尚,这八个字何指?” 和尚笑了笑,道:“女子可怜,女子可怕。” 李慕凡道:“大和尚……” 和尚截口说道:“我已微泄天机,施主该知足了,凡事何必多问,总该用自己 超人的智慧去想。” 李慕凡霍然说道:“多谢大和尚,我不敢再问。” 和尚道:“但请多想,还有,多小心。” 李慕凡道:“大和尚,我省得,他日事了,我会再来拜望,告辞了。” 抱拳一揖,大步行了出去。 身后,听起和尚带笑话声:“施主走好,恕我不远送了。” 李慕凡谦应了一声,人已到了庙门边,他伸手拉开了两扇庙门,庙外的情景, 饶是他江湖称最,也看得暗暗心惊。 庙外一片黑黄,那庙前的广场上站满了,高低胖瘦不等,但都在中年以上,俱 穿黄衣的密宗喇嘛。 的确,已经把座“五郎庙”团团围住,水泄难通,就是插翅也飞不出去了,人 多得没办法算,因为单庙门前就有好几十个,庙两旁跟庙后就不知道还有多少了。 他碰见的那高大虬髯喇嘛,像是个头儿,垂手站在最前面,巨目炯炯,神态十 分威猛。 李慕凡一出现在庙门口,众喇嘛立起骚动,高大喇嘛一抬手,立即又趋放寂静, 全场鸦雀无声。 李慕凡装了湖涂,讶然说道:“大喇嘛,这是……” 那高大喇嘛冷然说道:“你可是姓李?” 李慕凡道:“是啊,怎么?” 那高大喇嘛道:“你可是江湖上称第一高手的李慕凡?” 李慕凡道:“也不错,我正是李慕凡。” 高在喇嘛冷笑说道:“那就不会错了,佛爷们等子你多日,不想刚才竟被你蒙 过……” 李慕凡道:“大喇嘛诸位等我干什么?” 高大喇嘛道:“京里‘侍卫营’早有公文到来,你本是个被悬赏缉拿的飞贼, 这次竟又敢闯内城掳去和泰小贝勒,胆大包天,死有余辜,他们拿你没办法,你看 看佛爷们拿你有没有办法。” 李慕凡道:“原来如此,大喇嘛,恐怕诸位也拿我没办法高大喇嘛脸色一变, 道:”你试试。“ 话落,他便要抬手! 李慕凡忙道:“大喇嘛,你知道我上‘五台’是来干什么的?” 高大喇嘛道:“佛爷不知道,也懒得过问那么多……” 李慕凡道:“这么说来,‘侍卫营’的公文只是让诸位等在这儿拿我了。” “不错。”高大喇嘛道:“侍卫营”的消息很灵通,也很正确,先前佛爷以为 你没那个胆敢到‘五台’来,没想到你真有这个胆,不管怎么说,反正你是被佛爷 们等着了,如今你自己说,是乖乖束手就缚跟佛爷们走,还是要……“ 李慕凡摇头说:“大喇嘛,我这个人生平没有束手就缚这一说……” 高大喇嘛怒笑说道:“那你是打算不自量力,拼上一拼了,也好,让佛爷们看 看你这江湖称最的好手,身手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李慕凡又摇了头,道:“大喇嘛误会了,我也不打算拼。” 高大喇嘛呆了一呆,道:“那你是打算怎么样?” 李慕凡道:“我打算请诸位闪开一条路,让我走……” 高大喇嘛冷笑说道:“你在做梦!” “不,大喇嘛。”李慕凡道:“我很清醒,大喇嘛请看看这个。” 翻腕从抽中取出了那块项佩。 隔得太远,看不清楚,高大喇嘛当即问道:“那是什么?” 李慕凡道:“大喇嘛何妨派一位拿过去看看。” 高大喇嘛冷笑说道:“你休要施诈,丢过来好了。” “丢过去。”李慕凡笑道:“大喇嘛,要是掉在地上摔碎了,恐怕你赔不起。” 高大喇嘛道:“了不起一块玉,佛爷有的是上好和……” 李慕凡摇头说道:“这块玉跟别的玉不同,任何一块玉的价值也比不上这一块, 这上面镌刻着八个字……” 高大喇嘛道:“什么字?” 李慕凡道:“大喇嘛,你要听真了,那八字是:”顺治御佩如朕亲临‘!“ 高大喇嘛脸色猛然地一变,道:“你是说你手里的那块玉佩,是先皇帝的御佩。” 李慕凡道:“大喇嘛说着了。” 高大喇嘛冷笑道:“佛爷不信,你一个江湖草民,何来……” 李慕凡道:“那容易,请派一位过来……” 高大喇嘛道:“佛爷自己来。” 大步行了过来,步履雄健,踏地有声,好不吓人! 近前,隔五尺停步,好毛茸茸的手一位,道:“拿来让佛爷看看。” 嘴里说着话,一双巨目却紧紧凝注着李慕凡,一眨不眨。 李慕凡看的清楚,这高大喇嘛全身凝足了功力,而且真气遍全身,护住几处要 穴,当即他淡然一笑,道:“大喇嘛何必那么紧张,李慕凡不是要阴施诈之辈。” 抬手把那块项佩递了过去。 高大喇嘛接项佩在手,只一眼,神情猛震,勃然色变霍然地抬眼,惊骇说道: “你怎么有……” 李慕凡一摇头,道:“大喇嘛别多问,只请答我这是不是” 高大喇嘛一点头,道:“是。” “是就好。”李慕凡双手往后一背,道:“顺治御佩,如朕亲……” “临”宇还没出口,高大喇嘛突然大叫了一声,身躯一矮,推金山,倒玉柱, 砰然跪了下去。 他这一跪,众喇嘛忙跟着跪下,刹那间庙前爬伏了一地,尤其是那高大喇嘛, 更是双手高举玉佩过顶。 李慕凡没有说话,伸手取过玉佩,放步行了出去。 众喇嘛没见一个抬头。 李慕凡走了,就这么逢凶化吉,化险为夷,平平安安地离开了“台怀镇”,临 走,他不免向着那座落在沉静中,庄严,肃静的“五郎庙”投过最后深深的一瞥。 他没敢在“五台”山再多停留,倒不是怕,而是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路 没阻拦,总比处处阻拦好。 另一方面,他也为赶快给人个交待。 同时,他更急着了自己的私事。 如今,由“五台”上京,可以说是很近了。 他走“大茂山”,过“倒马关”,避开官道,尽挑小路走。 这一路,是没碰见什么。 很快,当他到达“高碑店”时,麻烦来了! 大色不早了,这一路够人受的,李慕凡身上脏了,眼看着暮色覆已垂,灯也上 了,目的地又近在飓尺,所以他打算找家客栈歇歇脚,洗个澡,养养精神,明天一 早干干净净的再上路。 他在街上走着,往街两旁看,预备找家像样的客栈。 怪了,每家客栈门口高挂着客满牌。 “高碑店”一下了那来那么多的客商住店的。 李慕凡正在纳闷发愁,突然他看见了…… 身形一闪,他比狸猫还轻还快地闪进了街左一条胡同里,没多久,四名穿长袍, 腰里鼓鼓的中年汉子由街上走了过去,看样子像在查巡街道。 那四个走过去了,李慕凡站在胡同里直皱眉,心想要是再有一张人皮面具就好 了,戴上面具的那张脸,人家认识,不戴面具的那张脸,人家更认识,要是再有一 张人应面具,包管留谁也认不出来。 心里想归想,可是事实上如今匆忙向上那儿再弄一张人皮面具去。 那不容易,需要材料,还得经过多日的浸泡制作。 想了半天,还是没办法,他抬眼向街两头望了望,然后才从胡同里走出来又上 了大街。 可是,在这时候,黝黑黑的胡同里,由墙上边上闪出了另一条人影,只见他手 抚胸口,只听他哺哺说道:“乖乖,吓了我一大跳,这不是他么,还好,天老爷保 佑,他没瞧见我,要不然我这条命…” 影子机伶一颤,随听他嘿嘿一笑:“娘的,真是运气来了赶都赶不走,我说今 儿个早上喜鹊怎么拉我一脑袋屎,敢情是……嘿嘿,这下我跟小心肝有好日子过了, 也省的他娘的一天到晚东躲西藏提心吊胆。” 话说完了,影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胡同口,他鬼鬼崇崇,提着胆,揪着心地探 出了脑袋,好长像,獐头鼠口,恶心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不走正路的下九流人。 李慕凡已在十几丈外,他窜出胡同跟了过去,那人身材;又瘦又小,穿的是一 件破皮袄。 走着,走着,他眼看着李慕凡拐进了一家叫“高升”的客栈,然后他一缩脑袋 转身走了。 他不是走的原路,而是拐进了附近另一条胡同,一路笑,嘴里还一直说个不停 :“娘的,李慕凡,他就是李慕凡,我要是早知道他就是李慕凡,那就是剥了我的 皮,抽了我的筋我也不敢惹他。” “可是,已经惹了,怎么办,那就惹到底吧。” “李慕凡呀李慕凡,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让我躲你,更不该让我碰上,这回 你他奶奶的,哎哟,谁?” 话没说完,他惊呼出声,差点把灵魂儿吓出窍。 没别的,他的肩上搭上了一只手。 他明白那只手不是他的,可是他不明白那是谁的手,又是从那儿伸来的。 “我。”他背后响起了一个话声,同时他被那只手扳转了过来,眼前,站着个 穿长袍的中年汉子,一张脸白渗渗的,八字眉,吊客眼,这长像就吓人。 下九流的眼睛都雪亮,他“哦”地一声陪上一脸心惊胆颤的笑:“原来是当官 的差爷……” 那白睑汉子冷冷说道:“少废话,你在那儿碰见了李慕凡,嗯?” 獐头鼠国汉子嘿嘿笑道:“这个,这个,爷,我说着玩儿的……” 那白脸汉子阴阴一笑,道:“狗娘养的,你找死……” 他五指刚要用力,獐头鼠目汉子似乎知道硬不过,装不成,忙道:“爷,您留 情,我不敢隐瞒,那跟李慕凡同罪,要脑袋的把戏,谁敢说呀!我刚才是瞅见了他, 而且我也知道他上那儿去了,只是……只是……” 嘿嘿一笑住口不言。GO http://210.29.4.4/book/club白脸汉子“哦”地一声, 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咱们俩二一添作五,怎 么样?爷够意思吧。” 獐头鼠目汉子卑下跟羞涩地笑了笑,道:“爷,您是个明白人,像您高高在上, 想来总不会吃我这下九流的,爷,对么? 白脸汉子道:“你放心,大爷我不是那种人,你要不信,我可以先给你几个。” 獐头鼠目汉子忙道:“那全倒不用,我怎敢信不过您,爷,他住进了‘高升’ ……” “高升”两个字刚出口,獐头鼠国汉子,当真地高升了,升到西天极乐,便宜, 按说他该下十八层阿鼻地狱的。 白脸汉子猛一抬腿,膝盖顶进他的裤裆里,他连哼也没能哼一声,两眼一翻, 身子立即,往下滑……往下滑。 白脸汉子阴险一笑,道:“朋友,别抱怨我,你怎么想想,这种好事儿,大爷 会分人一杯么?阴间要告状,你告李慕凡去。” 手一松,獐头鼠目汉子砰然摔在了地上,白脸汉子更抬脚一拨,那瘦小身躯滚 向了胡同边儿上暗隅里、要是不仔细瞧,还真难发现那儿死了个人。 白脸汉子拍了拍手,转身走出了胡同! “高升”客栈里,李慕凡躺在一小间客房的土炕上,别看房子小,却是“高升” 客栈仅剩的一间。 由放它太狭小,所以没人住。 也由于李慕凡不能暴露行迹,正好在这一小间凑合了。 他和衣躺在硬梆梆的土炕上,在想:“没料到京里那些人消息这般灵通,看情 形,显然他们知道他的事已办妥,在往回走了。” 很显然地,他们的意图是在截他,截住那纸顺治手诏,不让使它被送到军机大 臣张英的手里。 更明显的,远在“北京”外的“高碑店”就已布上了官家两个营的高手,那 “北京城”当然更是警卫森严,飞鸟难进了。 可以想像,外城,内城,各处城门有人把守,有人检查进去,甚至连城墙上都 会站着人。 按说,李慕凡他可以闯,可是有几分把握他不敢说。 凭他,当然不虑被拿住,可是要在那么多高手的阻拦下闯进去,双拳难敌四手, 好汉不敌人多,究竟那是难事。 这情形跟江湖厮杀拼斗不同,在江湖,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大不了一走了之, 可是这情形怎么能一走了之,手诏得往里送,交到张英手里,走了怎么个交法。 再说,一经拼斗,势必打草惊蛇,想进去更难,况且那也会让京里的鳌拜那一 伙有别的准备。 总而言之一句话,不容易,难。 豪地里,李慕凡有所惊觉,他目问寒芒,翻身坐起,他没有吹灯,他根本就没 有点灯。 爬在窗户缝里外看,各房的灯光外透映照下,他可以看得很清楚,院子里闯进 来二十个打扮俐落的汉子。 李慕凡心头一震,暗暗诧异,心想:“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投进了这家客栈, 还是他们每家客栈都查,并不知道自己在这家客栈里。” 假如是前者,那不用看,屋上,墙外,绝对布的还有人,那恐怕难免拼斗一番 了…… 恩忖未了,只听院子里响起一个粗暴话声。 “住店的,统统站出来,爷们要查店了!” 接着他又喊了两遍。 其实有一遍也就够了,住店的客人像耗子遇见了猫,慌慌张张地都出来了,谁 敢慢一步。 一时,院子里闹嚷嚷的。 “都闭上嘴,吵个鸟。” 又一声暴喝,院子里立即鸦雀无声,掉根针也都能听见。“ 李慕凡看得清楚,六名大汉挥了手,只听他道:“两个一组,挨门查去。” 这话一出口,那二十几个中,分出了十几个,两个一组地走向了各处客房,这 不像是知道他在这里,而像是例行查店的,这样就好走了。 李慕凡心中略宽,转身从炕上抓起行囊,扑向了后窗户,由缝里向外看了一看, 只一眼,他心头震动,不由怔了一怔。 后墙上有人,后墙外民家的瓦面上也有人,仔细数数,不下十几个,这就不像 例行查店的了。 他们是怎么知道…… 现在,李慕凡没时间想这个问题,现在该想的,是他该怎么办,怎么办?除了 闯闯,除了拼斗,没有别的路好走。 只好如此了,李慕凡双眉微扬,抬手摸了摸腰间软剑,就打算从后窗闯出去, 给那十几人来个迅雷不及掩耳。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又响起了粗暴话声:“喂!狗娘养的,你为什么不站过来。” 不知道他在喝呼谁? 奇事倏生,另一个话声从他房门外响了起来。 “我刚由茅房出来,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来儿?” 那二十几个中,另一话声叱道:“怎么回事儿,娘的,查店,拿贼,明白了么? 叫你站过来,快点儿。” 房门外那人道:“不错,我是个吃镖局饭的。” 那精暴话声道:“怎么,你是保镖的?” 粗暴话声问道:“那个局里的?” 房门外那人道:“京里‘三英镖局’的。” 李慕凡心里一跳,“三英镖局”这不是沈月华姑娘的? 只听那粗暴话声“哦”地一声,笑道:“原来是京里‘三英镖局”沈局主手下 的弟兄,难得在这儿碰面儿,大家都是熟人,都是熟人,你老兄是…… 房门外那人道:“在下姓武,往河南保了一趟镖刚回来。” 粗暴话声道:“原来是武老兄,那间没点灯的房……” 指的是李慕凡这间。 房门外那人截口说道:“各处上房都满了,在下只好在这一间凑合了,好在我 只住一宿,明儿一早就回京了。” 粗暴话声道:“即是你老兄住的,那就算了,免查了,免查了……” 怪了,房门外那人怎说这间房是他住的,这岂不是玄事儿,这人究竟是怎么来 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慕凡站在后窗口直诧异,直纳闷。 只听院子里几个话声响起:“禀领班,没有可疑的人。” “禀领班……” 在几人恭谨之中,有一人说道:“领班,那一间……” “你懂什么!”粗暴话声道:“吃镖局饭的跟那家伙是冤家对头,仇人见了面, 只有份外跟红,怎么会窝藏那家伙,走了,别家去,别家去。” 随即,他扬声说道:“武老兄,再见了,回京后有空营里坐坐去。” 房门外那人道:“一定拜望,一定拜望,诸位走好。” 步履之声杂乱,转眼归故寂静,不,院子里的住店客人议论又起,叽叽喳喳地 说个不停。 当然,也有人回了房。 突然一声大叫:“哎哟,我的银子怎么不见了,刚才明明放在枕头下……” 只听另一人说道:“算了,别嚷了,你还不听白么?银子总不会长了翅膀飞了, 老兄,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那人没再嚷嚷了,但却仍在低声嘟嚷。 谁都明白,那些银子,被人顺手牵羊了。 这就是吃粮拿俸的官差,跟贼,跟强盗有什么两样。 李慕凡心里冒火,他却只有摇摇头。 忽地,门上起了轻微的剥落声。李慕凡神情一紧,霍地抬眼凝注。 适时,刚才站在门外的那人话声响起,很低:“屋里的朋友。请开门,屋里的 朋友……” 李慕凡毅然截口问道:“朋友找谁?” 门外那人道:“找姓武的,朋友刚才没听见么?” 李慕凡大步走过去,伸手拉开了门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穿长袍的中年汉子,白渗渗的一张马脸,八字眉,吊客眼,长像 令人皱眉。 李慕凡不会嫌他,本来嘛,岂貌可以取人,有那夜叉外貌,菩萨心肠的,也有 那善良面孔,狠毒心肠的。 白脸汉子不安地笑了笑,道:“朋友,能不能让我进去……” 李慕凡侧身摆手,道:“武朋友请。” 姓武的白脸汉子谢了两声,闪身进了房,顺手关上了门。门里站定,他抬眼望 向李慕凡,不安地强笑说道:“恕我!恕我…… 您可是李慕凡李大侠?“ 李慕凡心头微震,未言反问道:“武朋友是……” 姓武的白脸汉子搓着手陪笑说道:“不瞒您说,我姓武是没错是京里‘三英镖 局’的也没错,可是却不是什么正牌儿镖师。 而是跟着镖师走的副手,这趟我是由京里往河南探亲,正巧听说这两天李慕凡 李大侠要进京,我见住店的都出去了,唯有您躲在房间没出去,所以我打定主意试 试,您要是李大侠最好,总算被我碰上了,也算我效了些微劳,不是也没关系…… “ 李慕凡道:“武朋友是吃镖局饭的?” 姓武的白脸汉子道:“是啊。” 李慕凡道:“武朋友刚听见那位官差临走时说的话了,李慕凡是吃嫖局饭的冤 家对头,仇人见面,只有份外眼红,武朋友怎么说替他效些微劳” 姓武的白脸汉子摇头说道:“您不知道,关于李慕凡的事迹,我在镖局里听多 了,谁要不是傻子,谁要不是天生的没良心,谁就能分出李慕凡是快是盗,是正是 邪,人家对付的全是贪官污吏,还有那些为富不仁的狗东西,再不就是江湖黑道上 的败类。 对于安份良民,江湖上的白道人儿,可没动过一根汗毛,所以我不能昧着良心 说话,更不能昧着良心做事。“ 当真是人不可貌想? 李慕凡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的,武朋友你碰对了,我就是李慕凡。” 姓武的白脸汉子立即瞪大了他那双吊客眼,低声叫道:“怎么,您果然是…… 哎呀,我武成是几生修来的,李大侠,武成这辈子没白活,死也瞑了。” 激动着,翻身便要拜倒。 李慕凡手快,一把架住了他,道:“武朋友,我不敢当,李慕凡只是一介江湖 草莽,再说刚才武朋友的那份情,我还没有谢过。” “谢我?”武成抬眼说道。“李大侠,您这是打武成的脸,其实您还不如给我 两巴掌,我刚才说过,能见着您,替您效些微劳,这是我武成几生修来的福气,天 大的造化,不管怎么说,这个头我是一定要叩。” 说着,他又要往下跪,但是他难跪下分毫,他抬眼说道:“李大侠,您这是… …” 李慕凡道:“武朋友,别折煞李慕凡,请坐下,咱们谈谈!” 拉着武成到了椅子边,硬把他按了下去。 武成没了辄,摇头说道:“李大侠,怎么说你都该让我……” 李慕凡在炕边坐下,凝目说道:“武朋友刚由京里来。” 武成点了点头,道:“是的,李大侠,我向局主请了三个月的假往河南探亲… …”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武朋友,不是不识拾举,不通人情世故,你不该这知做!” “怎么?”武成瞪大了眼,道:“我怕什么,大不了丢颗脑袋掉条命,我武成 三十出头了,上无父母,下无儿女,更没有兄弟姐妹,家室之累,怕什么?我武成 今年三十多,在源局窝了这多年,虽然说不愁吃穿,但算不得光宗耀祖,如今我做 了光采事儿,不但能光宗耀祖,而且有那么成家的一天,将来还可以向子孙夸耀一 番,不瞒李大侠说,刚才我往你房门口一站的时候、我就豁出去了。” 李慕凡淡淡一笑,道:“武朋友太以错爱了,李慕凡不过江湖草莽…” 武成一摇头,郑重说道:“李大侠,您可别这么说,江湖上敬重的是谁,就是 真英雄,真豪杰,人们为什么敬关老爷跟岳王,不就因为他二位是忠义千秋的英雄 豪杰,我武成虽然出身不怎么样,可还有一颗赤红的人心,也有点血性,要懂是非 黑白,为该做的,我武成能舍这条命……” 李慕凡道:“武朋友令人敬佩,客气话我不多说了,武朋友这份情我领受了, 永远不会忘的……”顿了顿,突然问道:“镖局里最近生意怎么样?” 武成忙笑道:“还不是老样子,您知道这口饭不好吃,这一行也不好干,怎么 说都是冒风险,赌性命的事儿。” 李慕凡点了点头,道:“说得是,世风日下,人心险恶,尤其在江湖上,无论 干什么,总平平安安,顺顺利利,那不容易……” 抬眼凝目,道:“武朋友,沈局主近来可好?” 武成一怔,河然说道:“怎么,李大侠认识我的局主。” 李慕凡微微一笑,摇头说道:“彼此久仰而已,今生只怕无缘认识了。” 武成倏然一笑,道:“我还当您认识呢,说得是,我就不明白,像我们局主, 那么大年纪了,成名多年,经历老到,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过,怎么说是分不清 是非黑白……” 李慕凡截口说道:“这也不能怪沈局主,只能怪我多年来的所作所为……” 武成一摇手,道,“李大侠,话可不能这么说……” “武朋友!”李慕凡含笑说道:“怎么不对,他干的是保镖这一行,不论我有 没有劫过‘三英镖局’的镖,他总会有点同仇敌忾的心的。” 武成摇了摇头,道:“也许您是说对了,要是换了我……不说了,我一辈子也 干不了局主,当不了家,说它干什么……”话锋一顿,凝目说道:“李大侠,您真 要往京里去。” 李慕凡点头说道:“是的,武朋友。” 武成道:“不能不去么?” 李慕凡摇头说道:“恐怕不行,武朋友,我有必须进京的理由” 武成道:“我明白了,前些日子您在京里的事我听说过了,您是要找那伙没良 心的免崽子报仇。”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武朋友,我两手血腥,满身是仇,这仇报不报两可,我 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事情。” 武成“哦”地一声道:“什么事比报他还重要?” 李慕凡笑了笑,道:“武朋友事关重大,恕我不便奉告。” 武成道:“您既然不便说,我也不敢再问,这么说,您是非进京不可了?” 李慕凡点点头说道:“是的,武朋友。” 武成眉锋深皱,摇头说道:“那就麻烦了,李大侠,我刚由京里来,我清楚, 京畿百里之内,有椿有卡,有岗有哨,布满了拦截您的官家高手。” 李慕凡点头说道:“这个我可以想像得到。” 武成道:“京城外的都还好,拿京城来说,京城一圈都是江湖上的一等一知名 高手,听说是七狼,八虎,九龙,内城一圈儿则是大内调出来的宫廷高手,就是只 鸟雀也难飞进去,您这不是冒大险么?”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武朋友,江湖我辈,轻死重一诺,纵然是面对整个江 湖,加上官家兵马,我也只有闯闯。” 武成忙道:“李大侠,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李慕凡笑道:“武朋友,有谁会拿自己的命闹着玩儿?” 武成满脸愁苦地道:“那……李大侠,说不得我只有陪您往回走一趟了……。” 李慕凡微愕说道:“怎么?武朋友要陪我往回走上趟?” “是的,李大侠。”武成猛一点头,道:“如果运气好,我也可以再对您效点 微劳,让您在不须拼斗不需的情形下进人京城。” 李慕凡“哦”地一声道:“武朋友有什么好办法。” 武成道:“不瞒您说,这几年在局里闲着没事的时候,总是往外面跑,跑多了 人头熟了,朋友也多了,这里面有一位守城的步军官儿跟我交情不恶……” 李慕凡道:“武朋友的意思是……” 武成道:“也许他能想想办法。” 李慕凡道:“武朋友,他有什么办法。” 武成道:“譬如说,假如是他带兵守那个城门……” 李慕凡道:“武朋友刚才不是说,外城一圈儿全是江湖好手么?” 武成点头说道:“是的,李大侠,但白天守城门的是步军,晚上才由江湖高手 接管,固然,在白天那些江湖高手总嫌官家的步军应付江湖事不行,总会派一两个 在城门口临视,但那只不过一两个,怎么都好应付。” 李慕凡道:“武朋友的意思是托他放我进去。” 武成道:“是的,李大侠,也只有这样了。” 李慕几道:“主意好,武朋友好意也可感,只是怕只怕……” 武成一拍胸脯道:“这个李大侠请放心,我武成要没把握,不敢出这主意,他 跟我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绝出不了差错。” 李慕凡沉吟了一下,道:“那么,武朋友刚才说如果运气好……” 武成道:“他原来守外城几门的,只是这几天是不是轮得到他,有没有被调换, 好就不知道了。” 李慕凡道:“武朋友要去河南探亲……” 武成道:“探亲的事儿没您的事重要,去不去没多大关系,再说这回去不成也 还有下回,您却不能久等。”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万一事机败露,不但偷渡不成,拼斗难免,而且到那时 还要连累武朋友你跟着……” 武成着了急,忙道:“李大侠,您这是什么话,我不说过了么,早在刚才往您 房门口一站的时候,我就豁出去了……” 李慕凡摇了摇头,道:“武朋友,我可不能让你这么豁出去。” 武成更急了,道:“李大使,您难道不给我这份光采这个脸……” 李慕凡道:“武朋友要这么说,我更不敢……” 武成忙道:“这样么,就算我是您的朋友,帮您个小忙……” 李慕凡摇头说道:“武朋友,这个忙帮得太大了。” 武成霍地站了起来,道:“李大侠,除了这法子可以一试外,您还有什么法子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京城里去。” 李慕凡呆了一呆,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不错,武成说的不错,除了这个法子可以一试外,他确实没有第二个法子,能 在不为人知的情形下进“北京城”。 可是,他能拖累这么一个热心的好人么? 当然,那一半也因为他有个不该有的想法,他对这位少有的热心好人,还存着 几分怀疑,几分戒心了。 难,难,李慕凡头一回感到扎手。 半晌,他突然点点头,道:“好吧,武朋友,盛情好意,却之不恭,也显得李 慕凡太不识抬举,我愿意试试了……” 武成猛然一喜,忙道:“多谢李大侠,多谢李大侠……” 李慕凡道:“武朋友怎么反倒谢起我来了。” 武成眉飞色舞地道:“您赏给我一份光宗耀祖的事,我怎么不感激不谢……” 李慕凡摇头说道:“武朋友你这话让我……” 武成忙道:“好,好,好,李大侠,我不说,我不说,要是再说,我就自己掌 嘴,行么?” 李慕凡笑了,笑了笑之后,他道:“武朋友,我试是愿意试,不过我有个条件, 务必请武朋友你在如今点个头。” 武成忙道:“您请只管说,您访只管说,只要您答应让我效这点微劳,我还有 什么不能点头的,您请说,您请说。” 李慕凡淡淡一笑,道:“武朋友,这件事冒险之大,是可想而知的,凡事不能 不先作最坏的打算,到时候万一事机败露,偷渡不成,武朋友你不许有任何犹豫, 走你的,把剩下的事交给我一个人动手应付……” 武成一怔,道:“李大侠,这……” 李慕凡摇头说道:“武朋友,一句话,你要不点头,我就不……” 武成忙道:“李大侠,行,行,咱们到时候再商量,到时候再李慕凡道:”不 能等到时候,再商量就来不及了,请武朋友你现在就点个头……“ 武成没奈何,只有点头说道:“好吧,李大侠,我点头了。” 李慕凡道:“武朋友,莫怪轻死重一诺。” 武成道:“您请放心,只要武成我点了头,到时候我准走就是。” 李慕凡笑了,没再说话。武成道:“李大侠,咱们走吧。” 李慕凡道:“怎么,再在就走。” 武成道:“咱们现在动身,等快到宛平的时候,天就要亮了,咱们赶到京城, 恰好碰上城门换班,那不正是好时候么?” 李慕凡想了想,一点头,道:“不错,那的确正是偷渡的好时候,好,咱们走。” 抓起炕上行囊,随手把一块碎银丢在炕上,道:“武朋友有行囊么?” 武成笑了笑道:“别耽误了,几件破衣裳,不要,到时候再买。” 说着,他爬在窗户缝上面向外望,然后才轻轻开了房门,当先行了出去。 李慕凡紧跟在他身后出了房。 他两个一前一后出了后院。 这时候,从李慕凡的邻房走出了一个身材颀长,头戴宽沿大帽的汉子,他望着 后院门只说了一句:“真巧,竟被我碰上了。” 随后跟了出去,步履十分稳健。 “高碑店”各处街道华灯正盛,在官家高手到处搜查巡逻的情形下,不能大模 大样地在大街上幌着走。 所以,武成带着李慕凡专找黑胡同往北走。 一条胡同,又一条胡同,很顺利,点尘未惊,神鬼不知。 可是,眼看着出口已在眼前刚时人那靠出口最近的一条胡同没多远的时候,身 后胡同口突然一声沉喝:“什么人鬼鬼崇崇走黑路,站住。” 李慕凡倒没怎么样,武成却着实吓了一跳,他没敢回头看,急急地叫了一声: “糟,李大侠,被他们发现了,快走。” 李慕凡轻声答应,腾身窜起,由胡同叉路往里扑过来的一条黑影一刀落空,没 砍着他,却正碰上起步略慢的武成,刀光只一闪,武成“哎哟”了一声,可是他到 底腾起了身,紧跟在李慕凡身后奔去。 背后,响起了声声叱喝。 可是,他两上并肩冲出了“高碑店”,没人了“高碑店”外荒列旷野,黝黑一 片的夜色中。 背后的叱喝声越来越远,渐渐地,听不见了。 李慕凡缓下身形,停了下来,松开抓在武成臂上,助他奔跑的那只手一看,手 上却是血,武成的左胳膊近肩处,被刀砍了一条大口子,血还在流,李慕凡没待慢, 抬手闭了武成伤处的血脉,道:“还好,没伤着筋骨。” 武成摇了摇头,道:“老天爷,总算我跑得快,要是再慢一步,我这条胳膊就 留在‘高碑店’了。” 李慕凡道:“武朋友,这是你帮我的忙,所招来的第一宗好处。” 武成笑道:“李大侠,这算什么,我又不是怕疼怕血的大姑娘,这点皮肉伤还 算伤?这多年跟着缥师东走西闯,像这一种小口子,混身下下就不知道有多少?走 江湖谁能不受伤?流点血,破点皮肉又算得了什么?有一回我大腿中了人的‘滚堂 刀’,都见了骨头,我连哼都没哼一声,如今还不是照样能走路,不跟不瘸,小意 思,小意思!” 说着,“嘶”地一声扯下一角衣衫,李慕凡忙接过来替他包扎好了,一切妥当 后,武成道:“走吧,李大侠,别错过了这时候。” 于是,两个人又走了。 至聆,李慕凡那本不该有而有的几分怀疑,几分戒心,已然随着这一刀云消雾 散。 代之而起的,是歉,是愧。 本来是,他明白,这一刀不轻,再重一点就真像武成所说,这条胳膊非留在高 碑店不可,既然这样,还会有假。 这一路,两个人谈笑着;颇不寂寞。 这一路,武成没哼一声,像是忘了臂上有伤。 这一路,两个人有说有笑,很是融洽。 刚届五更,个上人到了“芦沟桥”。 “芦沟桥”地方不小,距“北京城”更近,当然,这地方被临视得更为严密, 岗哨之多,椿卡之众,那在意料中。 瞧,那横跨“永定河”上,行人必经,必过的“芦沟桥”上,人影幢幢,由这 头到那头,竟不下十个。 李慕凡的眼力自然好,武成的眼力却也不差,他俩借着东方做透的曙光,可以 看得很清楚。 刀儿一般的寒风里,“芦沟桥”上站着的,都是打扮俐落,手提长剑的健壮汉 子,不用说,这是两个营之中“侍卫营”的。 “侍卫营”是吃粮拿俸的官家人,李慕凡也是为官家事东奔西跑,流血流汗, 冒险犯难,到头来却让官家人重重阻挡,处处拦截,倾全力,想尽办法拿他,要他 的命,想想岂不太以窝囊。 可是谁叫他当初冲着田孟尝的面子,点头答应把这件事接了下来,田孟尝落个 家破人亡,生死未卜,他如今却在险恶的处境下,一步二步地向“北京城”挨近。 李慕凡他不会想那么多,他也没工夫想那么多,一方面留意“芦沟桥”上“侍 卫营”的高手,一方面还得留神四周,提防自己的形迹败露。 潇湘子扫描,aim-9 OCR ,潇湘书院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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