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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八方镖局 北京城的城墙是闻名中外的,其形式远比南京城方正,市井也有条不紊,证明 在开城之初期就有周到详密的计划。 北京城历经辽、金、元、明四朝建都,到了有清这一代,更加增修补建,共分 内城,外城,紫金城,紫禁城四者。 那江湖上久享盛名,一面绣龙镖旗震武林的八方镖局,就坐落在天子脚下,这 北京城的西城。 一圈丈高的围墙,大门两边各四个擘窠大字“八方镖局”。 两扇大门厚厚的木板外包铁皮,回头钉一排排,一对铁门环乌黑发亮,门口对 峙着一对石狮子,气派异常。 燕十二颇不容易的寻到了八方镖局前,眼望着那如今紧闭的两扇大门,他眉锋 微皱摇了头。 想八方镖局鼎盛之时何等威风,如今出了事门前冷落,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在 眼里让人心里惨惨的。 燕十二背着手打量了一阵,然后走过去直上大门前的石阶,抬手扣门环,砰砰 一阵响动,良久,才听得里头有了动静,只听有个中年口音沉声问道:“谁呀,敲 门这么敲法。” 燕十二微微一笑,暗道:“好大的火气!”当即扬声应道:“外来的人,请开 门。” “好话,”门里那人冷笑了一声道:“你不是外来的还会是里头出去的不成。” 随即隆隆声响动,两扇门开了,一个中年汉子当门而立,好雄伟的个子,好雄 伟的相貌,宽宽的肩,厚厚的胸脯,胳膊粗得能一巴掌打死一条牛。 黑黑的一张脸上,巨目,阔口,狮鼻,一脸的络腮胡,两眼微有血丝,一脸络 腮胡长短不一,显然有好几天没刮脸了,看样子也有几夜没睡好,这几天的心情够 瞧的,怪不得他那么大火气。 一身打扮很利落,短裤褂,裤腿系着,袖子卷着,看上去不像镖师,倒像个趟 子手。 他一开门便瞪了眼,上下一打量,冷冷问道:“你找谁?” 燕十二抱拳道:“我姓燕,找贵局李广义李镖头,麻烦尊驾为我通报一声。” 那络腮胡大汉道:“你是干什么的?” 燕十二道:“我是个跑江湖靠手艺吃饭的,从石家庄来,受贵局龙总镖头之托, 给李镖头带信来。” mpanel(1); 那络腮胡大汉倏伸巨灵掌,一把抓住燕十二的胳膊,震声问道:“你怎么说?” 燕十二不在意,道:“尊驾要是没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 那络腮胡大汉有点急不可待,道:“不必,信在哪儿?” 燕十二道:“在我怀里,尊驾松松手……” 那络腮胡大汉没松手,左掌一探硬伸进了燕十二怀里。 燕十二一怔说道:“尊驾这是干什么?” 那络腮胡大汉像没听见,一阵摸索从燕十二怀里把龙啸天写给李广义的那封信 揪了出来,只有一张信笺,他松了燕十二就要展开来看。 “慢着,尊驾。”燕十二出手如风,劈手一把把那张信笺夺了回来。 络腮胡大汉一怔脸上变了色,瞪着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十二道:“尊驾就是李广义李镖头?” 络腮胡大汉倒也老实,道:“不是!” 燕十二微一摇头道:“那抱歉,龙总镖头交待,这封信要交李镖头!” 络腮胡大汉道:“我们总镖头是这么说的么?” 燕十二道:“不错!” 络腮胡大汉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从我们总镖头那儿来的。” 燕十二翻开信笺一角,把信笺左下角那个一笔的龙字往络腮胡大汉眼前一送, 道:“这是龙总镖头的亲笔,尊驾可以看看。” 络腮胡大汉目光微凝,猛然一阵激动,道:“我的天,可有了消息了!” 扭头就走,刚走没两步,他突然又扭过头来道:“你跟我来!” 燕十二迈步跟了进去,还随手掩上了两扇大门。 络腮胡大汉自见了那个一笔的龙字之后,态度改变了不少,见燕十二掩上两扇 门,他忙道:“谢谢,请问,我们总镖头、副总镖头、赵爷还有弟兄们究竟怎么样 了?” 燕十二含笑说道:“等见了李镖头之后再说好么?” 络腮胡大汉咧嘴勉强一笑道:“先跟您致个歉,我这两天心情不太好,都是他 娘的那狗娘养的说那趟镖出了事,几十个人全躺下了,一天来三回让镖局赔镖,您 别在意。” 燕十二含笑说道:“别客气。” 他也没详问,反正见李广义后一问就明白了。 他边走边打量这北六省头一号的大镖局,只见眼前这镖局前院挺大,一条石板 路直通往后,两边铺着细砂,地上摆着兵器架,大十八般兵器,小十八样利刃,摆 的整整齐齐,另外还有几具石担、石锁,只是空荡寂静不见一人。 他正打量间,忽听前面落腮胡大汉扯着嗓子叫了起来:“大伙儿都出来呀,都 快来呀,总镖头有信来了。” 他喊了两三遍,空荡寂静的镖局前院马上有了动静,两边屋子里一个连一个, 一窝蜂般争先恐后的跑出来十几个,全是中年壮汉子,打扮跟络腮胡大汉同,神态 也差不多,显然这两天心情都不大好。 只见那十几个一个个瞪着眼问道:“老黑,真的么,在哪儿,在哪儿?” 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声,络腮胡大汉一指身后燕十二还没有说话,忽听里 头有人沉声喝道:“老黑,什么事这么大呼小叫的?” 络腮胡大汉撇下燕十二飞步跑了过去,一躬身,激动的道:“二爷,您别怪老 黑嚷嚷,这些日子来气受够了,我恨不得大叫几声才痛快,总镖头有信来了。” 燕十二抬眼看,只见络腮胡大汉站在一问屋门口,那间屋门口站着个人,中等 身材,卅多岁,穿一身月白色的袍子,长眉细目,相貌英武,满脸是刚毅色,两道 犀利的眼神极为夺人,他也满脸的胡碴儿。 他两眼直望着燕十二,平静地道:“我知道了,带信的是这位么?” 络腮胡大汉一哈腰道:“回您,就是这位……”站直身扭过头来道:“这位就 是我们二爷!” 燕十二已到近前,一抱拳道:“李镖头!” 那中年汉子答了一礼道:“不敢,李广义,请教!” 燕十二道:“燕,燕赵的燕,两字十二!” 李广义闻言微微一怔,目光一凝道,“燕兄从哪里来?” 燕十二道:“石家庄!” 李广义没再多问,转眼望向络腮胡大汉道:“老黑,沏茶!”又转身向燕十二 抬手道:“燕兄请厅里坐。” 燕十二抱拳谢了一声。 李广义又向着围在几步外,那十几个一摆手道:“大伙儿先屋里歇着去,有什 么消息等我跟这位燕兄谈过后自会告诉你们!” 那十几个都很听话,没人问一声,扭头散了。 八方镖局的待客大厅坐落在前院西,挺大,摆设很简单,但不失雅致,也打扫 得很干净。 过了大厅,分宾主落了座,络腮胡大汉端着一壶刚沏好的茶走了过来,献上两 杯茶后,他往李广义下首一站,没再走,显然,他也急着听听究竟,李广义也没有 支开他。 燕十二探怀就要去取那封信。 李广义一抬手,道:“不忙,燕兄远道而来,为八方镖局事奔波,请先歇会儿 喝口茶再说!” 名师出高徒,果然不愧是龙啸天的得意徒弟,单这镇定工夫已是常人难及。 燕十二微微一笑道:“谢谢李镖头,我不累,早一点让李镖头知道一下咱们好 办事。” 他从怀里取出那封信,双手递了过去。 他懂礼,李广义出自名师的高徒,自也不差,欠身出双手接了过去,接过信笺 展开,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完信后他座上一抱拳道:“燕爷,我失礼!” 燕十二答了一礼,含笑说道:“从今后便是一家人,我要跟李镖头还有诸位弟 兄过艰险,度困苦,还不知道要多少日子,我比李镖头小几岁,李镖头要是叫我一 声兄弟,我会觉得更亲切些。” 李广义道:“燕爷,家师称您一声老弟,按理我该尊称您一声的。” 燕十二道:“总镖头是抬举我,李镖师可别折我!” 李广义道:“那么恭敬不如从命,我托大了!” 话锋一顿,凝目问道:“兄弟不知道,这两天托镖的那位派人一天到镖局来跑 三回,说镖在石家庄出了事,人全躺下了,硬要镖局赔镖,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我派了两个弟兄到石家庄去打听,到现在还没见回来,我因为没得着确实的消息, 所以到现在还没有点头答应,照老爷子这封信看来,他们所说的话是不错了。” 燕十二道:“也不全对,至少总镖头、副总镖头、赵镖头三位还没躺下。” 李广义脸色一变,络腮胡大汉震声叫道:“怎么说,二爷,总镖头信上怎么说, 那趟镖真出事了?” 李广义缓缓说道:“老黑,总镖头指示,信到之日起,镖局的大小事务由燕爷 做主,上前见过!” 络腮胡大汉上前一礼,激动的道:“燕爷,请您告诉我……” 李广义拦住话头,道:“兄弟,他姓骆,单名一个桐字,大伙儿都叫他老黑, 你也叫他一声老黑吧,他喜欢人家这么叫他。”转过脸去,冲老黑喝道:“老黑, 你要再这么沉不住气,我可要撵你出去了!” 老黑突然垂下泪两行,道:“二爷,总镖头待大伙儿如子侄,大伙儿也把总镖 头当成自己的长辈,您知道这镖局里的,哪一个不是跟了总镖头多年的,哪一个不 是把镖局当成自己的家,如今镖局出了事,总镖头三位远在外头,您叫我怎么沉得 住气。” 李广义两眼之中也现泪光,道:“老黑,总镖头平日是怎么教导大伙儿的!” 老黑流着泪道:“我知道,二爷,只是我忍不住……” 燕十二含笑抬手,抢在李广义前头开了口,道:“老黑,坐下来歇歇,江湖人, 尤其是保镖这一行,遇事更要讲求两字镇定,激动于事无补,徒乱方寸,你知道, 方寸乱不得,一乱就要出大错的。” 老黑居然很听他的,举袖擦了擦泪,坐在李广义下首。 老黑坐定,燕十二转眼望向李广义,道:“二爷,这件事很离奇,这趟镖出事 的时候,正巧我在石家庄,事情我略略知道个大概,加上事后总镖头告诉了我经过, 所以前前后后我全知道,现在让我先把经过情形告诉二哥,然后咱们再共谋对策。” 接着,他把经过情形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他刚说完话,老黑大叫一声离座而起,直向厅外冲去。 李广义一怔,连忙喝道:“老黑,你要干什么?站住!” 老黑像没听见,眼看已冲到大厅门口。 燕十二一个身形平射而起,一闪便到了老黑背后,探手一把抓住了老黑的胳膊, 老黑胳膊一抬一挣急道:“别拦我!” 他胳膊是抬起来了,可是那一挣没能挣动分毫,老黑他转过了身,直了眼。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老黑,我刚说过别那么冲动,前后不过转眼工夫,你怎 么就忘了。” 老黑眼赤红脸煞白,叫道:“托镖的劫镖,这叫他娘的哪档子事,他,他娘的 居然还派人到镖局来嚷着让镖局赔镖,我去剜他娘的心去,跟他拼了!” 燕十二道:“老黑,往后去事多得很,你要这样子我可不敢把事儿交给你了, 听我的,坐下听我说,咱们共商对策!” 老黑不听,还待挣。 燕十二道:“你真是,非让我把你拉回来不可。” 说着,他拉着老黑就往里走,当然,老黑既然还想挣就绝不会愿意跟他往里走, 可是他脚下却不由自主,那两条腿不听他的。 燕十二一直把老黑拉到座前,抬另一只手往老黑肩上一按道:“老黑,听我的, 坐下!” 老黑还真听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李广义旁观至此,不禁动容道:“兄弟好功夫,好神力,镖局上下数他劲儿大, 连我都制不住他。” 燕十二笑笑说道:“二哥夸奖了,自己人原谅我说句直话,二哥不正有意试试 我么?” 李广义脸一红,道:“老爷子的眼光总不会错的。” 老黑跟个木头人儿似的,直愣愣坐在那儿,嘴半张,两眼没眨一眨。 燕十二松了老黑,走回自己座前坐下,道:“二哥,经过我说的够详尽,你是 听过了,你是不是觉得这里头大有文章,这件事大有弄个清楚的必要!” 李广义脸色微黯,点了点头道:“兄弟,话是不错,这里头是大有文章,这件 事确也该弄个清楚,只是,兄弟,你可知道老爷子为什么忍气吞声,宁愿倾家荡产 赔这趟镖,甚至于心灰意冷要从此退隐么?” 燕十二道:“二哥,我直说一句,总镖头似乎很怕那托镖又劫镖之人。” 李广义强笑点头道:“不错,兄弟,老爷子是很怕他,其实又何只老爷子怕他, 江湖同道无论黑白,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燕十二道:“二哥,这人究竟是谁,是哪一号人物,总镖头怎么也不肯说,你 能告诉我么?” 李广义道:“兄弟,我是老爷子的徒弟,兄弟你受老爷子托付,到京里来是料 理善后,是为了变卖镖局财产赔镖,问那么多干什么?” 显然,他一听说龙啸天没肯说,他也不肯说。 老黑不知何时定过了神,这时候突然说道:“燕爷,我告诉您……” 燕十二抬手拦住了他,道:“谢谢你,老黑,但别急,我还有后话。”转过脸 来望着李广义道:“二哥,我要是不赔这趟镖呢?” 李广义一怔,道:“兄弟,你怎么说?” 燕十二道:“我说我不打算赔这趟镖。” 老黑一拍大腿叫道:“对,燕爷,赔他个屁,凭什么赔他,他,他娘的自己是 贼!” 李广义圆睁一双细目,道:“兄弟,你的意思是……” 燕十二道:“二哥,我这话还不够明白么?” 李广义一摇头说道:“不,兄弟,你不能这么干,老爷子是托付你……” 燕十二指了指李广义的手道:“二哥,信还在你手里,你可以再看看信上是怎 么说的。” 李广义道:“老爷子在信上说,兄弟你代表他,你到之日就等于老爷子亲自回 来,镖局一切事务托付给了你,叫我听你的……” 燕十二道:“这不就是了么!” 李广义道:“可是我认为老爷子的意思,是让兄弟你料理善后,处理赔镖事务。” 燕十二微一点头道:“不错,二哥,事实如此我不敢否认。总镖头的意思确是 让我代表他料理善后,处理赔镖事务,只是我另有打算不愿意这么做,二哥你可以 试问问大伙儿,看哪一个愿意赔镖,只要有一个愿意,八方镖局从此关门……” 老黑道:“我头一个不愿意,杀了我我都不干。” 燕十二道:“只怕二哥你心里也未必愿意!” 李广义轻轻一叹道:“不错,兄弟,你说着了,我的确不愿意赔镖,更不愿意 把老爷子创之不易,花多少年心血的八方镖局拱手让人,我敢说老爷子也绝不会愿 意,只是,兄弟,你也要知道,老爷子所以忍痛含悲,是有他的道理的。” 燕十二点头说道:“我明白,二哥,我明白总镖头的苦衷,也明白二哥你的心 意,可是,二哥,我并不怕什么。” 李广义淡然一笑道:“兄弟,恕我直说一句,这八方镖局是老爷子一手创的。” 燕十二笑了笑道:“二哥的意思我懂,八方镖局已经濒临破产边缘,真要说起 来,现在已不是总镖头的了,那么我拿别人的东西跟别人周旋,二哥又何顾忌之有!” 李广义摇了摇头道:“兄弟,不是我有什么顾忌,我是―方面不能不听老爷子 的,另一方面却是为兄弟你着想,你犯不着卷进这漩涡里趟这浑水。” 燕十二道:“二哥,是怕我斗不过他?” 李广义道:“兄弟,近几年来有不少人斗过他,可是全都躺下了,没一个斗得 过他,那一方面固然因为他所学不俗,另一方面也因为他有雄厚、庞大的实力,根 本就用不着他自己动手!”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我谢谢二哥的好意,现在我有个折衷的办法,我先问问 二哥,当初验镖的时候二哥可在?” 李广义点头说道:“我在!” 燕十二道:“这么说,二哥知道那趟镖保的是什么了?” 李广义道:“那当然。” 燕十二道:“那就好办了,这样好不,二哥,不管那趟镖是谁劫了去,那趟镖 是什么东西,我照原样一丝不差地也来一样送到那托镖人的手里,剩下的事二哥听 我的,行吗?” 李广义呆了一呆道:“兄弟,你照原样还镖?你这岂不是开玩笑……” 燕十二道:“二哥,别管我是不是开玩笑,我只问二哥点头不点头。” 李广义道:“兄弟,只要能照原样赔镖,那就没有事了……” “谁说的!”燕十二道:“绝不会没事的,二哥,经过情形你知道,这不仅仅 是单纯的劫镖,而且是要八方镖局的每一个人都躺下,然后把八方镖局的财产轻易 的一手揽过,我敢说就是照原样赔他十倍,也仍会有事,二哥若不信可以把我的话 暂时放在一边往后看。” 李广义脸色变了一变,没说话。 燕十二笑笑又道:“二哥,行船没有不碰见风浪的,吃保镖这一行饭,遇几回 劫镖那算不了什么,可是要是有人施阴谋,布圈套要霸占镖局财产,杀尽每一个人, 不给人留一步退路,我以为这不可忍。” 老黑霍然站了起来,震声说道:“二爷,您要是再不点头,我就一头碰死在您 跟前。” 李广义听若无闻,望着燕十二道:“兄弟,你知道那趟镖保的是什么?” 燕十二道:“总镖头告诉我了,一尊玉观音。” 李广义道:“你能照样刻一尊送到那托镖人的手里?” 燕十二笑笑说道:“二哥话是怎么听的,忘了,我刚才不是告诉二哥了么?对 那山东齐家寨兄妹俩,我不是照样弄过一尊了么?” 李广义听得一怔,旋即一点头道:“好吧,兄弟,我听你的……” 老黑突然推金山,倒玉柱矮了半截,往地上一跪道:“二爷,老黑这儿给您磕 头了。” 说着就往下磕。 李广义忙道:“老黑,你这是干什么!” 他伸手去架老黑,可是老黑劲大力猛他没架住。 老黑给李广义磕了个头后,站起来对燕十二道:“燕爷,还有您也得受老黑一 个。” 说着他就要往下跪,燕十二永远是那么快,离座伸手拦住了他道:“慢着,老 黑,我有点事儿让你跑跑腿儿。” 老黑一听有事儿,精神为之一振,也不急着磕头了,忙道:“燕爷,您尽管吩 咐就是,事交给老黑绝错不了。” 燕十二道:“你去把情形对弟兄们说说去,顺便告诉大伙儿一声,八方镖局一 切不变,只是现在做主的是二爷跟我,问问大伙儿,谁要是愿意留下就留下,要是 不愿意留下,每个人五十两银子,回去另谋生活去……” 李广义道,“兄弟,镖局里的现银剩的不多,只够大伙儿吃几天的。” 燕十二道:“不要紧,我带的有。” 老黑道:“燕爷,您让我去把情形告诉大伙儿,我一定去,可是您让我问大伙 儿,这话我说不出口,我也不敢说,我要这么问大伙儿,非让大伙儿指着鼻子骂翻 了个儿不成……” 李广义道:“兄弟,老黑说的是实情,你这一问也是白问,大伙儿没一个不是 跟了老爷子多年的老弟兄,只要老爷子跟这座八方镖局在一天,大伙儿是绝不会离 开的。” 燕十二摇了摇头,轻轻一叹道:“总镖头以仁义待人,弟兄们也都是血性汉子, 性情中人,那就这么办……”目光一凝,望着老黑道:“你去把情形告诉大伙儿, 顺便叫大伙儿换换衣裳刮刮脸,打起精神把各处洒扫一下,咱们重振旗鼓另开张, 开门儿干它一场。” 老黑两眼猛睁,钢髯微张,道:“这我愿意去,这话我愿意说上个百遍千遍。” 转身大步出厅而去。 望着老黑那半截铁塔般魁伟背影,燕十二点头说道:“铁铮铮血性汉子一条, 这种人不可多得。” 李广义道:“老黑原是个干粗活儿的,学过几年功夫,有一回病倒街头,只剩 下一口气,老爷子正好从那儿路过,亲自把他抱了回来,灌汤施药保住了他一条命, 从此他就在镖局待了下来,镖局大小事,里里外外全是他,为人忠义,做事勤快, 就是脾气直了些,一副不拐弯的肠子,动不动就掳胳膊要打架。” 燕十二道:“这也正是他可取可爱处!” 李广义话锋忽转,道:“兄弟,你真打算这么干了?” 燕十二道:“二哥,老黑已经把我的话传出去了。” 李广义沉默了一下道:“好吧,我跟着兄弟走了,水里也好,火里也好,我不 落后一步。” 燕十二道:“我谢谢二哥,这座镖局现在我伸手接了过来,等到风平浪静事过 后,我再把总镖头三位接过来,把镖局交还总镖头手里。” 李广义道:“兄弟你仁义,便不为老爷子,冲着兄弟你这仁义,我也愿意豁出 这条命去!” 燕十二道:“仁义的该是二哥你。” 李广义目光一凝,道:“兄弟,我要直问一句,你的姓名真是那三个字么?” 燕十二道:“二哥,―个人什么都能改,唯独一个姓跟那个名字不能改,不瞒 二哥说,我还有一个名字,不过我喜欢十二郎这三个字,因为这是儿伴们叫起来的, 听起来能给人无限的亲切与温馨。” 李广义道:“那么兄弟的出身是……” 燕十二道:“我是个孤儿,从小被我师父带到了和阗,我是在那淳朴厚道的地 方长大的,我师父是个雕玉匠……” 李广义道:“兄弟……” 燕十二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他老人家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可是生平最 喜欢的,还是掌握玉刀。” 李广义道:“兄弟,他老人家是当今的哪一位?” 燕十二道:“这一点二哥要原谅,当年他老人家心灰意冷,携着我自中原远赴 新疆,多少年来他老人家唯以雕玉自娱,绝口不谈其他,我这做徒弟的自不敢旁涉 多提。” 李广义微一点头道:“兄弟说得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命不可违,父意 不可悖……” 他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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