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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冷一凡打了个呵欠,伸展一下四肢,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加上软绵绵的褥子, 觉得浑身舒畅。 外面刚刚出了人命,他头一次完全不放在意下,雇杀手杀人者的手下,谅来也 不是什么好货色,被人黑杀冤枉不到哪里去。 “应老大,幸会!”一个声音发自帐后。 冷一凡这一惊非同小可,松弛的细胞全部抽紧。 以他平素锐敏的警觉性,竟然没发现房里有人,自己跟邝师爷在外间谈了好一 阵,想不到里间会藏得有人。 从午后起,自己就寸步未离,也在床上躺过,而这房间又是边间,窗外便是围 墙,人是怎么进来的? “你就这么躺着别动,我们聊上一聊,不必拘礼!”那人又发了话,语意饱含 了揶揄。 冷一凡啼笑皆非,堂堂职业杀手,竟然粗心大意到如此轻易被人控制,这是个 极大的教训。 现在他才领悟到扮职业杀手,每一刻都不能稍有松懈,命是悬在丝线上的,杀 人者人恒杀之,是江湖千古不易的道理。 对方意在何为? 这是冷一凡立刻想知道的,他有点放心对方不会要自己的命,否则应该早已下 手而不必先开口。 “朋友何方高人?” “老朋友。” “老朋友?” “一提你老大就会知道了。” 冷一凡微微感到一窒,他并非真正的应无敌,怎会认识他的什么老朋友,这种 情况将来会不断发生。 “老朋友?在下一生从不交友。” 冷一凡是故意说的,凭情理判断,职业杀手多份是冷血人,冷血人没有感情道 义可言,自然不会交朋友。 套房,灯点在外间,想凭薄弱的微光辨识帐子后的人根本办不到,他急急地盘 算,要是对方下手,该如何应付? “应老大,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 “有事远行!”冷一凡含糊以应,他该怎么解释呢? 真正的应无敌已在十数年前被蓬莱三怪之一渡化,变成了“一心和尚”,这虽 是秘辛,但现在自己是他的化身。 戏才刚刚开锣,总不能一出马门亮相便砸。 “记得‘不见红’这名号么?” “不见红?唔!”他根本没听说过,但又不能否认。 “就是在下,你老夫可能已经淡忘当年滇地大观楼头的事,但在下忘不了,事 情就像昨天才发生的。” 声调已经改变,隐隐带着杀机。 “唔!”冷一凡又是一声晤。 对南方武林他完全陌生,什么滇地大观楼他连梦都没有梦过,何况又只是属于 两人之间的纠葛。除了当事人双方,恐怕连第三者都没有,他当然无法回答。 一向冷沉的他现在却急得冒汗,并非怕什么“不见红”,而是担心泄了自己的 底,那此番苦心的策划就将成泡影了。 “应老大,当年你那一剑使我无颜在南方武林立足,变成了江湖游魂,五湖散 荡,四海飘怕,而你却成了大名鼎鼎的无敌杀手,名利双收。” “又怎样?”冷一凡茫然反问。 他已经听出不见红与应无敌当年结有梁子,但因果依然不明。从无颜在南方武 林立足这句话看来,不见红在当年南方武林不但是一个人物,而且知名度不逊于应 无敌。 “你那一剑毁了我的名,但却手下留了情,所以我今天还活着,我忘不了耻辱, 可是无意报复,今后是友是敌,去看你的作法了!” “区区不明白!”冷一凡悄悄透了口气。 mpanel(1); “将来你会明白。” “何不现在抖明?” “时机还没到。” “时机还没有到是什么意思?” “今晚专诚拜访是先向老朋友打个招呼,为以后见面铺条路,顺便奉告一句, 在下已不是当年的一见红。要是双方不幸而红了眼,那……应老大心里该先有个数, 包不定鹿死谁手,话就说到此为止……” “且慢,区区还有点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 “你为什么放过这大好的杀人机会?” “哈!应老大,如果在下在这种情况之下做了你,并不能恢复声名,反而落个 暗箭伤人的讥评,要动剑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当年一样。” 冷一凡又猜想到了一点,不见红与应无敌当年是公开的诀斗。 不见红一剑落败,而他是个相当重名的人,所以宁愿放过这绝佳的机会,由这 点看来,不管他为人是正是邪,也有其可取之处,连带他想到了…… “走廊上那条人命是你做的?” “在下不否认。” “杀人的理由是什么。” “跟你一样。” “跟在下什么一样?” “……” 一条人影闪出套间。 冷一凡立即从床上翻了起来,抢到外间,房门没有打开,但已失去不见红的影 子,边窗却是开着。 他顿时明白过来,对方是利用窗户出入,边间的边窗,自己出入方便,外人进 出也同样方便。 他不由想道:“不见红忽焉而来,倏然而去,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与邝师爷 接治的生意有关么? 他在房外悄没声息地杀了人,又利用自己离开房间的机会潜入套间,这份身手 的确已很惊人。 他说他已不是当年的不见红,这表示他的武技已经更上层楼,同时也显示已经 出现了劲敌。 既然顶替了别人,当然得承担别人的恩怨,看来情况已开始复杂…… 冷一凡不由苦笑了笑…… □□ 夜已深沉。 大地一片寂静。 一间民宅的房间里,邝师爷与对他发号施令的老者在炕上对坐交谈,两人的神 色都非常凝重,眉头紧蹙。 “想不到情况会突然变得复杂!”老者的声调沉重得像铅块:“杀害范老二的 是哪一号人物?目的何在?” “杀人的手法相当古怪,分明是剑伤,伤口却不见血,看范老二的情形,他是 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遭毒手。” “且慢,你说伤口不见血?”老者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两眼睁得老大,灼灼的 芒线使人不敢逼视,这显示他精湛的内功修为。 “是的,荆老莫非想到了……” “照范老二的死法,老夫是想到了一个人,不过……” “荆老想到是谁?” 老者摇摇头道:“不可能,实在不可能,这儿是开封,说什么也不可能!”连 说了三个不可能。 “荆老想到的到底是谁?” “你曾经在南方混过,一定听过此人……” “谁?”邝师爷真急了。 “不见红。” “杀人不见血?”邝师爷坐着的身躯腾了一下:“荆老,在下是听说过这一号 人物,杀人只见创口不见血……江湖上还没听说过有第二个人,这……太可能了, 人是长脚的,从南方混到北方不足为奇,在下就是一个……” “可是他为何杀人?” “这……”邝师爷答不上话来了。 空气不由沉寂下来了。 想了想,邝师爷不由一拍手掌道:“在下明白了,他的对象是应无敌,准没错!” “何以见得?” “据在下所知,他成名比应无敌早,是黑白两道最头疼的人物,应无敌出道之 后不到一年,声名凌驾不见红之上。一山不容二虎,两人终于在滇池畔的大观楼头 公开诀斗,结果不见红受伤落败,从此销声匿迹,以他的为人而论,找上应无敌大 有可能。” “他能找上应无敌为什么要杀范老二?” “也许是适逢其会,也许是藉此告诉应无敌讨债的人来了。” “如果他是对方雇的杀手呢?” “会有这么巧。” “邝师爷,天下事无巧不成书,不管怎么说,你跟应无敌的交谈他定然已完全 听到,杀范老二可能就是为了消除窃听的阻碍。” “这……问题的确严重,要不要立刻通知应无敌?” “不急,应无敌既然一定要见当事人,等老夫见过他之后再说,不见红的意图 我们必须设法摸清楚,还有浪子的情形如何?” “没见着。” “怎么说?” “他像是突然失了踪,再找不到他的影子。”邝师爷用手搔着头。 “他不会离开开封吧?” “应该不会,对外的大小通路都布了眼线。” “这些暂且不管,你先去安排见面的事。” “是!” 邝师爷辞出。 □□ 冷一凡正朦胧入睡,一阵极轻微的响动又使他清醒过来,由于“不见红”的事 件,他的警觉性已提得很高。凝神倾听,响动声已停止,他断定这不是错定,照那 声响不是撬门便是开窗,他躺着不动,剑在手边。 帐门没放下,外间的灯光透过隔间的帘子,隐约可以辨物,他注视着帘子。 帘子悄然揭开,一条人影掩了进来。 “什么人?”冷一凡出声喝问,五指已抓牢剑柄。 “是我……春芳。”边答边靠近床边。 冷一凡倒抽了口凉气,起更时用五两银子打发走的流莺,想不到半夜三更她又 缠来了,的确是惹厌。 “你来做什么?” “来陪你,大爷,我不能白要你的银子!”说着,一屁股坐上了床沿,黯淡光 线下的侧影相当惹火,尤其是这时辰、这地方。 冷一凡躺着没动,心头突然一惊。 “房门是拴着的,你……” “格格格……”春芳荡笑了一阵:“有许多爱玩玩的大爷很讲面子,不作兴有 人敲门,所以干我们这行的学会了开门的本领,避免惊动别人,我说过了我一定会 来,大爷您不会生气把?” 她说得极为自然。 “我现在只想睡,一点兴致都没有,你去找别的客人去吧!” 说着,冷一凡装作打了个呵欠。 “大爷,我会让你有兴致的……”边说边伸手搭上冷一凡的大腿。 “春芳,我不是雏儿;别来这一套!”把她的手拨开:“没兴致就是没兴致。” 口里说得满有那么回事,一颗心却忍不住跳动。 “大爷,我说过不白要……” “我并不在乎这点小钱。” “那就这么着好了,我陪您干睡,怎么样?”说完,不待冷一凡的反应,她开 始脱鞋、解带…… 冷一凡发了急,把心肠一硬。 “我说话从不改口,你给我马上离开!” 春芳两只脚已撩上床,外衣已经解开露出了肚兜,虽然光线不明,但细皮白肉 却很抢眼,尤其是一双挺拔丰圆的玉峰有一半挤在肚兜的吊带外,她只是个流莺, 却是流莺之中的尤物。 突听冷一凡这么一说,她停止了动作。 “大爷,我替你推拿,舒筋摩骨”她伸出手解冷一凡的衣带。 “出去!”冷一凡粗暴地推开她的手,额头已在冒汗,他受不了这阵仗。 “大爷!”春芳想哭出来的样子:“我不是天生下贱的女子,异乡落魄,不得 已才走这条路,你要是不要我,我可就惨了!” “什么意思?” “有人命令我侍候大爷,说大爷每夜都离不开女人,大爷要是把我赶出房,我 无法交代,他们会以为我设尽心,会把我整得很惨……” “谁要你侍候我?”冷一凡心中一动。 “街坊上的老大,比官府的大爷们还可怕。” “那是你的事!”冷一凡横定了心:“赶快把衣服穿好出去,惹火了我,我比 什么老大更可怕,快,多一个字都不必说。” 蓦在此刻,房门响起了擂鼓也似的敲击声。 “开门!” “把那臭娘们揪出来!” 冷一凡一推春芳,翻身下了床,穿鞋,理好外衫。 “砰!”然一声,房门被撞开。 冷一凡站在套间帘边,随手挂上了帘子,只见三个恶煞站在门边,两个是二十 左右的青年,一个是中年汉子。 他们是同一副德性,刀眉凶眼,大冷的天,全敞着前胸,露出了扎眼的横肉, 一望而知是街坊上的痞棍混混之流。 中年汉子双手朝腰干上一插,偏头打量了冷一凡几眼,咧咧嘴角。 “识相的叫那娘们出来,不难为你。” “什么娘们?”冷一凡又好气又好笑,这三个混混可能做梦也估不到他现在扮 演的是他们的老祖宗,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朋友,别反穿皮袄装羊,你床上那个。” “她是你妹子还是你老婆?”冷一凡步到外间。 “你他妈的找死!”中年汉子的脸孔扭了起来。 两个年轻的袖管一捞,冲进房门,双双亮出手叉子,作势就要朝冷一凡的身上 扎了下去。 “别动!”中年汉子大声喝阻:“我们只要带人,这儿掌柜的平常对咱们兄弟 很够意思,别给他添麻烦。” 两个年轻的手放了下来,横眉瞪眼。 “进去把那娘们给揪出来!”中年汉子摆摆手。 中年汉子的两眼突然发直,咽了泡口水。 春芳出现在套间的门帘边,两个衣扣没扣,衣襟斜搭着,脸上没有丝毫惊惧害 怕之色,骚眉之气洋溢。 “哟!”了一声,嗲声荡气的道:“三位是何方神圣,怎么半夜三更的找上我 这个卖色的?” 腰胶一扭,步了出来,胸前起了一阵晃荡。 “啧!好货,顶尖的货色!”中年汉子狂吞口水,那样子似要把这风尘尤物一 饱口水吞下去,那神情只恶心两字可以形容。 冷一凡心里很窝囊,对付这种混混实在有失身份,但是如果不拿点颜色出来恐 怕完不了事。 使他觉得意外的是这叫春芳的英身女子居然毫无惧色,想象中,地痞混混正是 这类女人的克星。 难道春芳有所恃? “三位找上我这卖色的有什么事?” “你叫什么名字?”中年汉子的声音怪怪的。 “春芳。” “为什么不叫春花?” “我老娘生下我之后,我老子给我取名叫春芳,所以我就叫春芳,不作兴叫春 花,你老大找上我到底什么事?” 春芳偏起了头,骚中还带几分辣,这与她对冷一凡那种可怜兮兮的样子大不相 同。 “嗯!你人长得好,口齿也很利,春芳,你在客栈里开了生意,是什么人准许 你的?” 中年汉子的口气缓和多了。 “哟!用我的皮肉赚钱,还要什么人准许?” “我不信你真的不懂规矩?” “什么规矩?” “山有头,地有主,你烧过香挂过号没有?” “还得烧香挂号?” “不错!” “谁是主?”春芳转了口风。 “姜大爷!”贱秃嘻嘻地一笑道:“凭你的本钱,只消姜大爷一乐,包管你吃 通开封城,红遍半边天,不必客栈赚小钱。” “真的?” “假不了,咱洪三爷可以写包单。”说着,重重拍了一下胸脯,两只眼盯在春 芳脸上连眨也不眨。 “好,我跟你们走,就去拜候姜大爷。” “走!”中年汉子挥挥手,乐得合不拢嘴。 “大爷,对不住”春芳扭转身娇笑了一下,向冷一凡福了一福,很大方的举步 跟他们离去。 中年汉子得意的笑起来。 两个年轻的抛起手叉子耍了个花招,然后插回腰间,表示他们是玩刀的狠角色, 互相一使眼色,出房而去。 冷一凡怔在原地,心里倒不怎么样,春芳本来就是卖色的,三个小混混也值不 得料理,脱去纠缠反而乐得清静。 小二走了过来,皱皱眉,把撞坏的房门拉了拉,无可奈何地道:“客官,换个 房间如何? 房门明天叫木匠来修理。“ 冷一凡道:“没关系,有没有门都一样。” 小二摇头道:“这姑娘落到这一群疯狗手里算是前世作了孽,愿她来世投身一 个好人家,别再走上这条路。” 冷一凡心中一动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好,虾子瞎抓,这是江湖上从古以 来不变的定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会把她宰了吃?” 小二道:“差不多。” 冷一凡被激起了好奇道:“怎么说?” 小二想了想,才道:“小的也是听同行说的,没亲眼见过,这种事在开封城各 客栈已经发生了好几起。那三只疯狗专门找有姿色的外地单身妇女,送到北门外一 座破庙里,干什么不知道,反正从此没了下文,这可怕的事是因为庙后掩埋的尸体 被野狗拖出来才传开的。” “竟有这种事?官府不管么?” “这只是传说,又没苦主告状……” 冷一凡深深的点头。 小二转身离开。 冷一凡心想:“春芳虽然是个卖色的,但人是从自己房间带走不假,这种伤天 害理的事不能袖手不管。” 于是,他悄然从边窗出店。 □□ 北门外小路上。 一顶小轿在赶夜路,远远可看到一座小轿模糊的影子。 “兄弟,停一会!”跟在轿后的发了话。 抬轿的是那两个年轻人,跟轿的是叫洪三爷的中年汉子,轿子停在小路中问, 这时远远一条人影来到,也随着停下来。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轿中人开了腔,是春芳。 “去见姜大爷。” “姜大爷……住在荒郊野外?” “可人儿,老实告诉你,不是去见什么姜大爷!”洪三挂着轿子:“是去会见 一位专参欢喜神的大师父……” “秀驴?” “说话别那么难听,那位大师父对女人可是本领高强,你虽然是卖身的,到时 候也会求饶。” “哦!我不信。” “到时你就知道。” “为什么不走了?” “嘻嘻……” “你要干什么?” “你太惹火,洪三爷我熬不住了,所以……嘿嘿!咱们先在这儿结个露水缘, 乐上一乐,反正你是干这行当的不会在乎,对不对?” “洪三,卖归卖,那是为了生活,你这么做……是伤天害理,做姑娘的也是人, 不是母狗,随人糟蹋!” “母狗?哈哈哈哈!开封城像这样勾人魂的母狗不多,出来!” 一伸手,刁住春芳的手,把她拉下轿来。 “路边草地上充阳台,别有滋味!”洪三说着,又向两个年轻人道:“兄弟, 忍着点,咱们挨着来!” 春芳挣扎,挣不脱。 “洪山,你会后悔!” “后悔?嘿嘿,那可是笑话了!” “是你说的?” “当然。” “好,到那边树丛后面,那儿风水好!” “风水好,哈哈哈哈!”洪三一副猴急相,拖着春芳向路边树丛跑,很快地便 掩人树丛之后:“快脱呀!” 两个年轻人耸肩相视笑笑。 没多大工夫,树后传来春芳的声音道:“你两个谁来?快些!” 年轻人之一道:“洪老大怎么啦?这么快就……” 另一个道:“这娘们可能功力太强,洪老大招架不住,三招两式便落败了,我 来试试,兄弟,有僭了!” 说完,三步两步赶了过去。 又过了片刻工夫。 春芳的声音又传来:“还有你,快来,别误了时辰!” 那年轻人吐口气自言自语道:“的确是古怪,怎么全不济事?真有意思!”说 完,也走了过去。 树后草地上,两个人躺着,一个人站着。 年轻人忽然发觉情况不对,脚底下滞住,春芳迎了上前,冷冷地道:“还等什 么?只剩你了!” 年轻人伸手拔剑,手指才触到剑柄,口里“嗯!”了一声,一柄匕首已插进了 他的胸膛里去。 “你……你”人栽了下去。 春芳在尸身上擦净了匕首,从容插回腰间。 暗中随来的人影是冷一凡,这一幕他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现在问题来了, 春芳不是流莺,而是个心狠手辣的女杀手。 她为何要装成流莺缠上自己? 目的何在?这三个混混算是不长眼,送命是活该,但从死者洪三所说的话判断, 店小二所说的故事八成不假。 而“不见红”也曾找过自己,这些事是凑巧连在一起,还是互有关联? 原本以为单纯的事,突然变得复杂了。 化身“职业杀手”应无敌等于是钓鱼,鱼儿会不会上钩还足问题,但钓是非垂 下去不可的。 春芳四下扫视一阵,离开树丛,步上小路。 春芳停在轿边,看样子似乎在等人。 冷一凡在暗中大为困惑,她一口气放倒了三个人,还滞留着不离开,她是在等 什么?为什么? 现在已可断定,她绝非想象中的流莺,而是相当可怕的江湖女子。 两条人影飞闪而来,看身法还真矫健利落,倏忽之间来到轿边,是两名短装汉 子,春芳向两人吩咐几句,然后坐上轿子。 两汉子抬起,奔向小庙。 冷一凡更加困惑,悄然尾随下去。 这档事跟表面上看的完全是两回事,显然预有安排,三个混混成了牺牲品。 到底是春芳自己所安排,还是另外有人操纵? 如果是春芳的安排,这女人不但可怕而且神通广大。 如果由别人操纵,那此人是谁?目的又何在? 照店小二的说法,是有人在破庙里以女人为对象,干伤天害理的勾当,但春芳 是在纠缠自己时被带走的,不能说完全与自己无关,好歹得看个究竟。 片刻之后,小轿在庙门口歇下,抬轿的汉子之一上前把庙门擂得震天价响,这 种时辰叫门是得用这种方式。 好一阵子,门里才传出声音。 “什么人,半夜三更来敲门?” “送货来的。” “都什么时分了还送货,什么货色?” “一等一的上货。” “伊呀!”的一声,庙门开启,现身的是个光头和尚,披着件僧袍,用手拉着, 围在身上成了一口钟,看样子是刚从床上被吵起来。 “洪三呢?”和尚张望了一下。 “临时有事不能来。” “你 是头一次送货的?” “是的!” “价钱照旧么?” “不,照平时加倍!” “为什么?” “这可不是普通货色……” “加一倍可是五百,洪三的心愈来愈黑了。” “嘿!大师父,这种货色在市面上最少值两千,牛皮可不是吹的,你看了就知 道,咱们洪老大从接生意以来,就接这一次是顶尖货色。” “好,抬进去再说!” 轿子抬了进去。 冷一凡从侧门越墙而入。 破庙,相当破落。 院子里尽是枯枝败叶,院心石板路差不多全被野草侵蚀,只剩下人常走的一条 线,倒是大殿里佛前灯还不灭。 轿子停在阶沿下。 应门的和尚转了进去。 不久,一个身披火红到裟。肥头大耳的半百和尚从大殿里现身出来,灯光很弱, 但仍可照见他脸上异于常人的红光。 就整个身躯来说,就像一只养得极肥的大蟑螂,看了教人恶心。 “姑娘,到地头了,出来吧!”前面那抬轿子的汉子掀起轿帘,伸手把春芳拉 了出来,连拖带扯上了殿廊。 春芳四下里一望,惊怖欲死地道:“你们……不是说要带我去拜见姜大爷么? 怎么…… 把我弄到这地方来?“ 抬轿汉子嘿一笑道:“这位大师就是姜大爷。” 春芳想往后退,却被那汉子抓住。 胖和尚眯起眼,仔细打量春芳,口里“啧啧!”不停,还加上直点头,似乎对 春芳十分激赏。 最后,抬了抬手道:“好,好,真好!五百两照付,另加一百作为奖励。” 身后有人应声。 春芳栗叫道:“你们把我卖给和尚?” 抬轿的汉子道:“和尚有什么不好,还不一样是男人,论那种劲头,嘻!还超 过一般男人,准要你求饶。” 春芳扭着身子道:“我不要!” 胖和尚笑嘻嘻地道:“在我这儿,其乐无穷,以你的本钱,可以得到最高的享 受,到时候管保赶你你还不想走,别看这是间破庙,里面可是别有洞天。” 一个小和尚捧了包银子出来,交给抬轿的,抬轿的接过,朝胖和尚躬了躬身: “谢大爷额外的赏银。” 然后把货银放到轿里。招呼了同伴一声,两人抬起空轿,迅快地出庙离去,剩 下春芳无助地颤抖着。 胖和尚上前拉起春芳一只手,另只手托起她的脸蛋,眉开眼笑地道:“天快亮 了,随大师我到里面去喝两杯,然后参个早禅,走!” 春芳被拉着进入大殿,出偏门,到了后进。 进入边厢一闪亮着灯火的房间,只见锦床绿被,完全是俗家人的布设,简直就 像是同新婚洞房。 胖和尚朝桌边椅上一坐,顺势把春芳搂入怀里,口里大声道:“备酒!” 房外小和尚应了一声离去。 “大师……我……有些怕!”春芳在胖和尚怀里仰起头。 “小宝贝,没什么好怕的,等会你乐还来不及。” “您……怎会是姜大爷?” “呕!姜大爷、辣大爷!反正就是这么回事!”边说,边把手搭上春芳高耸的 酥胸轻轻揉搓。 “好痒!”春芳扭动娇躯。 “哈哈哈哈”胖和尚得意地狂笑起来,但笑声在一声“嗯!”之后,突然停住。 春芳一扭身脱开胖和尚怀抱闪到一边。 胖和尚细眯的眼睛瞪得像钢铃,右手抓出,落空。 重重的拍在桌上,五指一曲,指头上两节全投入柴檀木的桌面,胖大的身形站 起,又坐回椅上。 “你……你居然敢”左掌一亮,发出,不见任何劲道。 春芳再闪,换了一个方位。 “哗啦!”一声巨响,春芳原来停身的位置的后面一个厚实的大木架,变成了 一堆木屑了。 “大师,你这一身‘纯阴功’少说也有六成火候,看来毁在你手下的妇女,不 说一百也有数十个把?” 春芳上前两步,眉毛挑了起来,又道:“听说练这门阴功的都不得好死,就算 练成了迟早也会遭报,你居然在这庙里干这伤天害理的勾当,报应自然来得快!” 春芳冷冷的瞪视着他。 胖和尚的脸孔扭曲成怪形,像一个刚出笼的馒头被捏了一把,全变了原形,隆 起的肚子上露出一段刀柄。春芳这一刀戳得够结实。 冷一凡隐在窗外暗处,对发生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这门阴功有许多种名称,但其理则一,就是以邪术吸取妇女元阴来修练,可以 说恶毒到了极点。 看样子,春芳是处心积虑为江湖除害,他对她的评价起了极大的转变。她是风 尘中的奇女子么? 胖和尚又待挣起身来,春芳飞出一指,胖大的身体又塞回座椅,他张口想叫, 但已发不出声音,只在喉咙间“咕”了一下。 小和尚快步走来,手里托着个大木盘,盘里是酒菜和餐具。 春芳迎到门边,把木盘接到手中,微微一笑道:“把庙里的人去招来,大师有 话要对你们说!” 小和尚狐疑地朝房里张了一眼,他看到的是胖和尚瞪眼坐在桌边,瞧不出名堂, 只好转身退去。 春芳把酒菜杯筷摆好,然后拔出插在和尚肥肚上的匕旨,鲜血标起,落下,向 桌底下流开。 胖和尚两眼就那么睁着,眼珠子再也不动了。 脚步声传来。 春芳斜坐在桌边。 连小和尚一共来了五个,全都衣袍不整,满脸睡态,看样子他们是刚从床上被 突然抓起来的。 五个和尚挤在门边,贼忒嘻嘻地全望着春芳。 春芳悠闲地道:“你们都进来!” 五个和尚进入房里。 其中一个发觉情况不对,脱口道:“大师,怎么回事?” 春芳道:“大师自认作孽太多,自求解脱以赎罪愆,他临死丢下了话,要你们 陪他一道走,现在正是时辰。” 五个和尚呆了一呆,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齐齐面上失色。 其中一个小和尚发觉脚底下湿湿沾沾的,不由低头一看,突地亡命似地狂叫一 声:“血” 膝头一软,瘫了下去。 另四个和尚纷纷伸出拳拳攻向春芳。 但他们哪里是春芳的对手? 雪亮的匕首翻腾,惨叫叠起,只是眨眼工夫,四个和尚全追随胖和尚上了路, 剩下个小和尚已吓成半死。 春芳的匕首伸出又缩回,吐口气道:“看你年纪不大,还不到造孽的年岁,今 天饶了你,起来走吧!” 小和尚许久才回过魂来,连滚带爬出了门。 春芳擦净了匕首,插回衣底。 然后,若无其事的斟上两杯酒,另拖了把椅子过来,向门外招呼道:“大爷, 进来喝两杯吧!” 端起酒杯闻了闻,又道:“这酒还不赖,老陈绍,满香的。” 那样子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暗中的冷一凡着实吃了一惊,这娘们真的是不简单,既然地已出声招呼,只好 现身步了进去。 春芳媚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 冷一凡坐下,同样装作若无其事。 春芳先敬了杯酒,再斟上。 “我知道大爷一定会来!” “为什么。” “因为大爷是武士。” “武士与来不来有什么关系?” “一个武士,不会作兴我这可怜的女子被带走,对不对?” “你并不可怜,短短半个时辰你已放倒了八个人。” “大爷认为我该不该这么做?” “当然该!” “我敬大爷!” 冷一凡举起杯子,喝下。 胖和尚还瞪眼坐在旁边,地下躺倒了四个,在这种场面下喝酒的确不是滋味, 在冷一凡而言是个新的经验,他从没有经历过。 “春芳,说老实活,你到底是什么路数?” “串客栈赚钱的。” “你不说也罢,我并不一定要知道。”冷一凡的目光一闪:“你早已经知道我 是谁了,对不对?” “我只知道你是住店的大爷。” 冷一凡“嗯!”了一声,不想再说下去。 她既然不愿吐实,问了也是多余。 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冷一凡心中方自一动,人影已经涌现门边,是一 群衣裙不整的女子。 她们一个个面无血色,仿佛死囚牢里放出来的女犯,有十几人之多。 原来那两个抬轿的短装汉子超前拦在门边,其中一个说道:“救你们的就是这 位姑娘!” 说着,平指向春芳指了指。 一众女人齐齐跪了下去,口里吱吱喳喳,说些感恩的话,但都有气无力,声音 细弱几乎听不精。 春芳抬手道:“起来!起来!” 众女子起身,身躯摇晃,似乎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春芳向冷一凡道:“这些可怜由全被这和尚吸尽了元阴,如果不是及时救出, 大概也活不了多久。” 冷一凡全身起了一阵寒栗,下意识地望了一边的胖和尚的尸体一眼,心想: “这贼秃只换了一刀便毙命,实在太便宜他了!” 另一名汉子先深望了冷一凡一眼,才开口道:“姑娘,这些贼秃积存的金银还 真不少,一个大木柜装得满满,该如何处置?” 春芳连想都不想地道:“让她们尽量拿,拿了上路回家!” 那汉子应了一声,向众女子道:“走!” 喧嚷声中,两名汉子带着众女子离开。 冷一凡凝望着春芳,她到底是侠女、妓女,还是有来路的诡女?照情形看,那 两名短装汉子分明是她的手下,她的作风像妓女,行为像侠女,而所表现的又那样 诡异莫测,尤其手底下之辣不输于女杀手巧姐儿。 这可怕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春芳又回复了骚媚之态。 “你使人不解。” “怎么,对我有兴趣了?” “唔!兴趣很浓。” 冷一凡时时警惕着不忘身份,照江湖秘客的交代,应无敌是个冷血的花花杀手, 对银子和女人最有兴趣,但相当狡诈,心机深沉,武功高。 “我们回客栈去!” “天已经亮了。” “那我们暂时分手?” “嗯!这样似乎比较好。”冷一凡缓缓站起身来,不再打什么招呼,自顾自的 扬长出门离去。 ------ 旧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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