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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荒野! 破庙! 几株秃了顶的老树巍巍耸立庙边,树枝间嵌了几个鸟巢,一群乌鸦上下飞跃, 直着嗓子在聒噪。 这些被视为不祥的东西,不但样子惹厌,声音也教人心烦。 一条孤寂的人影来到庙门口,他,正是被迫来赴约的马子英。 一个襟绣黑龙的灰衣汉子出现门边。 “马大侠么?” “唔!” “请进!”灰衣汉子抬右手,侧身。 马子英昂头步了进去,绕过护法韦陀的神座是过殿、泥金剥蚀的四大金刚分列 两旁,穿出过殿是杂草丛生的院子。 迎面是大雄宝殿,殿前阶下斜欹着一个大石香炉半埋在杂草里,静悄悄的有些 阴森,马子英停身在石香炉边。 他没开口。只静静地站立着。 空荡荡的庙院实际上并不空,在看不见的角落里隐伏得有人,而且不在少数, 马子英在进店时,凭着他有若动物的第六感般的敏锐感觉便已感受出来。 “马子英!”殿里传出了话声:“你敢来赴约,证明你还是个男人!” “……”马子英默然。 “东西没带来?” “什么东西?” “少装蒜,你连睡觉都不离身的东西,现在居然离了身,你很聪明,不过,你 会乖乖交出来的!” “哼……” “如果老命不保,那东西对你便毫无意义,马子英,这点道理你应该懂得,对 不对?” 殿里传出了冷笑。 马子英冷漠地道:“在下当然懂得,只是有点不明白,你们不择手段要夺取那 东西的原因何在?” “原因很简单。我们想要……” “在下恨透了巧取豪夺。” “嘿嘿嘿嘿!马子英。这一点你就不够聪明了,你有本领能保住么?” “你们又有本事能夺取么?”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彼此!彼此!” “别以为你命大,人只能死一次,侥幸也只有一次。”一条人影出现在大殿门 槛边,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灰衫人,这人左胸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高颧钩鼻, 脸形仿佛一个剧毒的蛇头,使人一照面便不愿再看第二眼。 “毒血郎君,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 “这是缘份!” “不错,杀人、人杀,一切都是缘分,在下一向往重这个缘字。” “马子英,闹言少叙,把东西交出来!” “有这么便宜的事?” “区区打赌你会后悔说这句话。” “在下从不知道后悔为何物!” “太好了,咱俩现在就验证一下!”说着,举起右手在空中划了半个圆,然后 做下劈之势。 随着这一个手势,人影从暗处出现,一个、二个、三个…… 有十几人之多,分列在左右后三个方向。 加上正面的灰衫人,马子英已被围在核心。 mpanel(1); 现身的清一色灰色短装,襟绣黑龙,持的全是虎头双钩,个个剽悍,凶残之气 外溢,仿佛一群野狼,其中两个脚步不停,从左右后侧迫向马子英。马子英似乎一 无所觉,原样站着没动。 迫近,距离四尺。虎头钩暴然袭出…… 马子英没拔剑。曲臂旋身,姿势怪异,但快如闪电,只一瞬便回复原来的站姿, 仿佛根本就没动过。 虎头钩停在半空,两名汉子保持出击之势。 “呀!”现场爆出栗叫。 两名汉子喉头喷射出血泉,双钩掉地,人跟着仆倒。 没亮剑,两名野狼般的汉子被切开喉头。 马子英是以什么方法杀人? 又有四名汉子挥钩扑上,动作敏捷迅厉,行如四只山豹同时扑击一个目的物。 豹子的动作最敏捷,然而马子英反应快过豹子,像水里疾滑的游鱼,塌身、摆 体,从钩影中穿刺而出。 一个急旋,又滑进钩影之中。 正值四只钢钩落空变势的瞬间,本是四钩突击的那一点最危险的空间,反而成 了最安全的空档。 当然,这只是一瞬的形势,但这一瞬在高手眼中已经足够应用了。 急旋的身形丝毫不滞,在四名汉子的身影间隙里绕滑而出,两出一进,停了下 来,时问加起来也只算是一瞬。 毒血郎君急吼一声:“退下!” 场面已静止下来,场中央五个人五个位置。四名汉子没退下,血箭交叉喷射, 砰砰栽倒,致命的情况和先前那名汉子一样,喉头被切开了一个口,场边再次爆发 栗叫。 毒血郎君高举双臂,阻止了手下的行动。 现在他的脸更像蛇头了,只差没有吐信。 马子英冷冷地站着,脸色微微泛青。 双方僵持着,空气已冻结,时间也仿佛停留住某一点上,庙外枯树上的乌鸦不 知何时飞离,再没听到聒噪声,场面绝对地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 “马子英!”毒血郎君打破了死寂:“本人要你乖乖举手投降!” “举手投降?” “不错,本人说得很清楚,你应该没听错。” “哈哈哈哈……”马子英哈哈大笑了起来,不过笑声很冷,像一把把的冰刀刺 进入的耳鼓。 “你先笑个够把!等会儿你就没笑的机会了。” “你阁下敢一对一么?”马子英敛了笑声说话。 “没有这个必要。” “那在下就要告辞了。” “马子英,本人打赌,在让你看一样东西之后,你就不会再说告辞二字,轿子 也抬你不走!” 说着,脸上浮起一抹阴残的笑意,在空中比个手势。 马子英突然双目暴睁,脸色全变,身躯也发起抖来。 □□ 不是东西。 是人,而且是一个女人。 毒血郎君身边出现了一个二十来岁的美艳少妇,花容惨淡,衣裙不整,两名大 汉一左、一右用虎头钩钩住她的粉颈。 马子英的两眼快要喷血。 毒血郎君一把揪住少妇的头发,满脸阴残的笑意更浓。少妇痛得一咧嘴,口里 哼出了声,以求助的眼光望着马子英。 “马子英,你认得她么?”毒血郎君歪歪头,又道:“你当然是认得她的,她 曾经救过你的命,对不对?” “放开她!”马子英牙齿咬得很紧,声音是从牙缝里进出来的。 “你说得很轻松!” 马子英脸上的肌肉连连抽动,呛地拔出了长剑。 “孟超,大名鼎鼎的毒血郎君,竟然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女人” “别搞错,是对付你,不是对付她。” “既然是对付在下,在下人就在此地,先放了她。” “人当然会放,你得先交出东西。” “孟超,你不要脸!” “江湖上只问目的,不择手段,无所谓要不要脸,你交出东西,本座放人,很 公平的交易,你说对不对?” “孟超,你有种咱们一对一;够能耐的话,连命一起交给你,你要是不敢的话, 便是婊子养的,尼姑生的。” 马子英抖了抖手中剑,剑身映着日光,幻出了耀眼的寒芒。 “嘿嘿嘿嘿……马子英,你有多少骂人的恶毒话,可以全抖出来,本座绝对不 会生气的。” 马子英举步…… “别动,双钩一勒,你救命恩人的头就会离开颈子,这么美的头要是被钩下来 未免太可惜了,是吗?” 毒血郎君放开抓住少妇头发的手,从容地跨出大殿门槛,他控制这少妇,等于 是捏住了马子英的咽喉,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马子英步到廊沿才停住。 “姓孟的,你准备把她怎么样?” “说过了,用东西换人。” “如果我说不呢?” “你不会说不的,她救过你的命,你不会眼睁睁望着她被毁,不然本座就要用 你刚才骂人的话骂你。” “我现在就说,办不到,你要是敢杀她,我发誓要你们黑龙会赔上一百个人头。” 马子英的阵子里全是杀芒。 “你有这份能耐?” “我已经发誓。” “你错了,本座不会杀她,这么美的可人儿,要是杀了岂非焚琴煮鹤,太煞风 景?”毒血郎君得意的笑笑。 “你想把她怎么样?” “她已经没有了武功,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任何男人都会喜欢的女人,你应 该想得到本座如何处置她。” “孟超,你不是人!”马子英目眦欲裂。 “嘿!马子英,到底谁不是人?”毒血郎君不屑地撇撇嘴:“你不愿交出不该 你保有的东西,宁愿牺牲救过你命的恩人,你算什么?” 少妇栗声叫道:“马公子,你……不要顾虑……我!” 马子英窒住,脸上现出了极度痛苦之色,他当然不能牺牲救命恩人,但东西已 经交托了浪子。 如果供出浪子,势必又要连累一个人,而且对方会不会相信还是问题…… “马子英,你快做决定!”毒血郎君又开口。 “我已经决定了!”马子英下定了决心。 “你准备怎么做?” “杀你……” “你”字出口,他的人已到了走廊上,剑同时刺出,行动之快有如闪电,快得 似已超出人所能的极限。 毒血郎君也不慢,疾闪到廊柱之后。 同一时间,数种不同的暗器从殿门里射出。马子英不得不退步躲闪,“咔咔” 声中,有的落空,有的嵌在廊柱上。 蓝汪汪的,全是淬过毒的暗器。 少妇也在同时被带回殿里。 马子英正要扑进殿…… 一个灰袍老者突然出现在门槛边,花白须胡。多角形的脸,恶毒的嘴脸比之毒 血郎君犹有过之。 看来,刚刚的暗器就是他发射的,从他衣襟上所绣黑龙的大小判断,他在会中 的地位要在毒血郎君之上,毒血郎君从柱子后面步出,多角形脸的老者也跨出门槛, 两人站成犄角之势。 马子英突然打了一个哆嗦,脸上出现痛苦之色,但只是那么一瞬之间,便又回 复了正常。 多角脸老者定睛望着马子英,像是要瞧出什么。 “甘护法,您看出来了?”毒血郎君阴阴一笑。 “唔!”老者点点头,目光不移。 “我们不必费力,这小子支持不了多久……” 马子英冷厉的目光同样照在老者脸上。 “追魂煞甘墀!” “嘿!你小子见识还不差,老夫正是。” “听说你阁下一生独来独往,没半个朋友,想不到会当了黑龙会的护法,受人 支使!” 马子英又打了一个哆嗦。 瞬息之间脸色变得很难看,马子英竭力振作,但已力不从心。 “小子,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你的时间不多,站着说活总比趴着说要好, 快交出东西,老夫以人格担保,让你五体俱全地离开,再搭上那个女的,这条件够 优厚了吧?”甘墀得意的说。 马子英非常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可能的结果,他不甘心束手任由宰割,厉哼 一声,横肘出剑,暴然攻向毒血郎君。 他说过要杀毒血郎君,所以他要让这句出口的话兑现,别的他什么都不想了, 他已没能力再做任何事…… 出手不失迅厉,但势道却差了。 毒血郎君举剑迎击,剑才发到一半,便被拨开,对方的手肘已临喉头,他连闪 避都来不及,登时惊魂出窍。 几乎是马子英出手的同时,追魂煞弹出一指。 这一指,救了毒血郎君的命。 指风上身,马子英身形一颤。 毒血郎君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滑退一个大步,脖子上现出一道血痕,毫厘 之差,他的喉头就被切开,人站稳,脸上已是一片煞白。 马子英坐了下去。 毒血郎君伸左手,五指箕张,抓向马子英。 “慢来!”追魂煞甘墀上步抬手阻止住毒血郎君道:“孟堂主,现在不用急了, 我们可以慢慢消遣,从容办事。” 院子里一干手下全拥到了阶沿边。 “小子,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追魂煞上前一步。 “没……没什么话说”马子英像一头受了重伤的豹子,目光吓人,但已无法舞 动爪牙了。 “东西在哪里?” “不知道。” “你再说一句不知道?” “不知道。” “好极了!”追魂煞狞笑了一声:“听清楚,你是条汉子,也是个江湖上少见 的可怕杀手。但是,现在你只是一头断了爪牙的豹子,比一只狗差不了多少,老夫 知道你的心意,你准备放弃生命,如果一寸一寸剥你的皮,一点一点挖你的肉你也 不会在乎,反正是不要命了,对吗?” 马子英瞪着眼,咬紧牙关。全身的肌肉已完全抽紧,那形相就仿佛一个临刑的 死囚在等待刽子手挥刀。 “不过……”追魂煞继续说下去道:“老夫会要你在乎的,而且非常在乎!” 说完,向后一招手,道:“把那女的给带出来!” 少妇被两个大汉扶着架了出来,粉腮一片惨厉。 马子英嘶叫道:“你们是一群狗,只会欺凌女人!无耻!” 追魂煞阻恻恻的道:“孟堂主,治女人你是行家,现在交给你,表演一下你的 拿手好戏吧!”说完,退到侧方。 毒血郎君上前两步,阴声道:“先把她剥光!” 马子英暴叫一声:“畜牲!” 身形挣起,想挥剑,一个踉跄又坐了回去,他的全身似已被活生生地撕裂,所 有血管也像要爆裂开来:“如果我姓马的不死,要你们付出百倍的代价,我要…… 流尽你们……的血!” 毒血郎君鼻孔里嗤了一声道:“可惜你死定了!” 马子英咬着牙道:“我要吃你们的肉……” 毒血郎君“哈!”了一声道:“马子英,无妨告诉你一句,咱们甘护法最嗜油 炸人心,你死后一定有这份荣幸,本座也想品尝两筷子。” 说完,转头道:“动手,剥光她的衣服,本座露两手让你们开开眼界!” 两大仅伸手…… “哎!”少妇尖叫了一声。 马子英的眼珠子似乎脱眶而出。 “什么人?”追魂煞突然警觉出情况有异。 也就在他喝声出口的同时,两名扶持少妇的大汉双双闷哼了一声,仰面栽了下 去便不动了。 殿门里出现一个形相落魄的年轻人,胁下挎着个陈旧的锦袋,看上去使人有一 种怪怪的感觉。 “你是什么人?”毒血郎君喝问。 “在下浪子。” “浪子?” “一点不错。” 这突然冒出来的正是冷一凡,他是追踪马子英而来的,他觑准机会,从后面潜 进殿中,待机而动。 “你找死来了?”追魂煞开了口,狞态毕露。 “不对,在下是杀人来的。” “在老夫面前你敢提杀人二字?” “人都敢杀,何况是提!” “你们是一路的?” “不,是两路。” 少妇退缩到门框边。 阶沿下的黑龙武士全轰然欲动。 马子英脸上现出了激情之色,他想不到一面之识的浪子会自天而降,但他所担 心的是万一浪子不是人家对手,那布囊便保不住,问题就相当严重了。 毒血郎君欺向坐在地上的马子英,他想先控制住马子英,取得有利的条件,再 对付那个浪子。 就在他身形一动之际,只觉眼前一花,一柄寒光霍霍的长剑斜伸在身前,他本 能地向后一挫。 一看,伸剑拦阻的竟然是浪子,仿佛人本来就站在他身前,只是举剑之劳。 追魂煞一扬手…… “当!”金属叩击的声音,清脆刚劲。 冷一凡淡淡地道:“阁下的弹指神功的确够火候,只是略嫌慢了些。” 冷一凡从殿门闪电移形阻止了毒血郎君对马子英的偷袭,但他的目光仍紧盯着 追魂煞的举动。 在追魂煞抬手弹指的瞬间,他扭身用剑去迎指风,指风是无形的,但他能迎个 正着,这一手显示了他超人的反应和判断,便得在场之人目瞪口呆。 追魂煞本来就难看的脸现在更加难看,他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能闪开指风的 袭击,已经算是强手中的强手了。 而冷一凡竟能以三指宽的剑身迎挡无形的指风,是罕闻罕见的怪事,依武学的 理论来说,应该是不可能的事。 “浪子,你……不该来的!”马子英忍不住说出他心里的话。 “可是在下已经来了。” “要是”马子英只说了半句,以下的他不能说出来,一说便会泄底。 “老兄,在下懂得你的意思,也知道你的顾虑……” “你真懂?” “是的。”冷一凡点点头:“请放心,不会出错的,老兄曾经赌在下是血性汉 子,如果不来,你岂非赌输了?” “这……是的。” 就在两人说话分神之际,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两人转眼望去,那美艳少妇已 被追魂煞扣在手中。 冷一凡心头窒了窒。 追魂煞偏了偏头,立即有两名黑龙武士飞身上了殿廊,从追魂煞手中接过那少 妇,一左一右紧紧扣牢…… 马子英悄声道:“浪子,在下需要一点时间。” 冷一凡点点头,表示可以。马子英闭上眼……冷一凡当然一点即透,马子英需 要一点时问,其目的当然是想争取部分功力回复,以方便行动。 依目前状况,以一个人之力是无法在强敌环伺下兼顾两个人的安全的。 “上!”毒血郎君大喝一声。 四名黑龙武士扑向殿廊,四支虎头钩挥向坐地不起的马子英,毒血郎君的剑以 疾风迅雷之势所向冷一凡。 寒芒暴闪,惨号随之。 冷一凡跨步旋身,逼退了毒血郎君凌厉的一击,撩倒了三名黑龙武士,剩下的 一名倒撞回院地。 只一个照面,冷一凡便镇住了全场。 黑龙武士已折了一半。 追魂煞怒极反笑,多角的脸拉扭成了一个怪形,他是在笑,但这种笑却使他显 得更加狞恶,笑着,他开始挪步前欺。 冷一凡不能移动位置,因为他必须卫护马子英。 毒血郎君也跟着迫上。 钳形的攻势,追魂煞双掌推出,毒血郎君的剑同时递到,如山掌劲配以闪电锐 锋,势道相当惊人,似乎要把冷一凡一下子撕裂所碎。 冷一凡横剑震退了毒血郎君,但追魂煞的掌风却使他在原地打了一个旋,几乎 撞到马子英的身上。 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第二波掌剑又告卷到。 为了保护马子英,冷一凡局限在一定空间,被迫采取守势,而掌风却不是剑所 能抵挡。 镜头重演,毒血郎君再次被迫退,但冷一凡却被强劲无匹的事风震弹到廊沿之 下,马子英已完全暴露在剑掌有效的攻击范围里。 极佳的机会,毒血郎君的剑闪电刺向马子英。 冷一凡倒翻而上,手中剑同时划出。 “铮”地一声,毒血郎君的剑尖在站及马子英的衣边时被格了开去,但追魂煞 的掌风已卷向马子英。 情势相当危急,马子英是经不起这一掌的。 冷一凡的身形还没落实,情急之下,他足尖刚一点地,迅如疾电地横弹过去, 用他的身体来挡掌风。 “砰!”地一声,冷一凡的身躯被震腾起,凌空一折,又落回原地,拦在马子 英身前,摆出一个古怪架势。 冷一凡已经下了决心,准备施展杀手。 毒血郎君凝望着冷一凡,脸色开始在变,他感觉到自己被一种无形的杀气所笼 罩,他的剑绝对攻不进去。 而且只消一出手,便会遭到致命的反击,现在,他才真正体认到浪子的功力已 到了其深难测的境界。 功力不论多高,要是予敌可测,总属肤浅 如果使人到了莫测的地步,才算是 真正的高手,冷一凡当然是高手,他的剑道是集数门的精英,已升华到了一个至高 至妙的境界,如果他想主动杀人,相信设几人能逃过他的杀手。 毒血郎君不但攻不进去,连退身都难,他已被无形的气势罩住了,只消一动, 致命的攻击立即临身。 追魂煞当然也感受到了这种气势,但他毕竟是江湖老滑头;应变的功夫很到家, 必须制造出某种情势,以消解不利的形势。 “浪子,这女的还想要么?”追魂煞这句话明是要挟冷一凡。 同时也是给手下的一种暗示。 “她的死活不关在下的事!”冷一凡似乎不加思索便说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使对方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少妇脸色一惨。 扶持少妇的两名黑龙武士,在得到了追魂煞的暗示之后同时举钩,一只钩钩脖 子,另一钩搭上心窝。 “你真的不在乎这小娘儿的生死?” “假不了!” 说话当然会分神,而分神当然会松懈气势,很微妙的间隙,毒血郎君滑退、旋 身,站到了少妇身后。 他不相信冷一凡真的不在乎少妇的生死。 “浪子,你的目的是什么?”追魂煞问。 “带这位朋友离开。” “你跟姓马的既然不是一路,为何插这一手?” “因为我们身份相同。” “什么身份?” “天涯飘零客,江湖很落人!” 毒血郎君低低说一句,两名手下撤回虎头钩,他一把抓住少妇的手臂,退出殿 中,两名手下跟了进去冷一凡看在眼里,却没反应。 “你可以带人走!”追魂煞边说边举手做个暗号。 院地里的黑龙武士开始撤退。 追魂煞徐徐退步、转身,没入殿中。 就在此刻,马子英睁眼站了起来,四下里一望,脸色沉了下来,现场除了遗下 的尸体,已没半个人影…… “人呢?” “走了。” “那位小娘子” “被他们带走了!” “……”马子英脸皮子一阵抽动,嘴唇连颤,什么也没说出口。 “为了你老兄的安全,为了使那位小娘子能活,让他们带走是上策,他们绝对 不会杀她,因为他们还要找你老兄。”冷一凡深深望了马子英一眼,又说道:“老 兄现在能起身行动了吗?” “唔!”马子英点点头:“浪子,在下赌你是个有血性的汉子,算赌赢了,这 笔人情在下会记住。” “用不着!”冷一凡淡淡地应了一声,褪下斜搭的布囊:“老兄既然还活着, 现在物归原主!” 马子英接过,搭上肩头。 “浪子,我们也该走了!” “回如意山庄?” “非回去不可。” 这“非回去不可”五个字,使冷一凡心中一动。 看马子英的样子,绝不是落魄到必须寄人篱下以求一饱的人,也许和自己一样, 投入如意山庄另有目的。 □□ 如意山庄的客房。 青灯娓娓。 冷一凡与马子英相对着各自坐在自己的床头桌边,晚餐又喝了酒,两个人的脸 上都带着酒意。 冷一凡突然发觉马子英的脸红得有些异常,他是学医的,对这种现象的感受便 与常人不同,加上破庙所见,他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老兄身体不舒服吗?” “不止是不舒服,问题很严重。” “唤!什么问题?” “可能无法活下去。” “为什么?”冷一凡大大惊奇,不自觉地起身走过去。 “在下身中奇毒无法解除,这也就是在下不得不托身如意山庄的原因。” “能说得更清楚些么?” “在下困了一桩大误会,成了江湖人物追索的对象,在从洛阳来开封的途中, 遭了暗算,幸亏那小娘子救了在下一命。在下身受奇毒所制,武功大打折扣,不得 已投身如意山庄做客,想托山庄的庇荫设法疗毒……” “哦!原来是这样,在下略通岐黄,容在下替老兄诊视一番,老兄先躺到床上。” 冷一凡说。 马子英躺上床。 冷一凡仔细诊察了一番,不禁皱起了眉头,对于毒他并不十分内行,同时用毒 者各自配方不同,除非是此道高手,很难为力。 “在下中的是无毒之毒。” “老兄自己知道?” “对,在下也略懂毒性,一般普通之毒奈何不了在下,之所以着了道,就因为 对方用的是无毒之毒。” “何谓无毒之毒?” “普通之毒或有色或有味,中毒之后有其必然的症状,高一层的毒即使无色无 味也有它的征候。而这无毒之毒是中毒之后丝毫没有征兆,就算是识毒之人也无法 感觉中毒,等于是无毒了。但是,等一段时日,毒已深入内腑,仍然是隐藏的,只 要用一次真力,毒性便发作一次,一次比一次严重……”马子英的脸色更红,血红。 “无药可解么?”冷一凡打了一个寒噤。 “必须下毒者的独门解药。” “是谁下的毒?” “不知道,何人、何时、何地全不知道,否则就不叫无毒之毒了。” “老兄怎会知道这名称?” “曾听说过而已,自己下的判断。” 冷一凡默然,他无能为力,因为“毒”这一道是完全脱出医道之外的一道,而 且非常分歧,即使是此中极高段的好手,也无法尽通各道窍门。 “在下对毒道不算高手也算内行。”马子英又开了口:“可是就无法料理这无 毒之毒,只有一个人也许能解得了,只是……” “谁?” “无肠婆婆!” “无肠婆婆?”冷一凡沉吟了一下:“从没听说过这一号人物,不过既然有名 号,总是可以找到的,老兄对这无肠婆婆知道多少?” “一概不知,她是个传说中的人物,算起来已近百岁的高龄,她人是什么样, 是否还在人问,有没有传人……这些全不知道。” 说了等于没说一样,完全是捕风捉影,就连这种传说是否真有其人其事,也在 无法判断之例,冷一凡又无言了。 “浪子,在下是全力迫住毒势,如果再妄用真力一次,只有死路一条,有两件 事使在下难以瞑目。” “老兄说说看!” “第一件事,藏在布囊里的心愿未了,死难瞑目。第二件事,对那曾救我命的 小娘子不但不能报答,反而连累了她,死不安心。” 说着,马子英坐了起来,脚落地面。 冷一凡立即想到自己的大事,如果未了,同样是死不瞑目,而对于女杀手巧姐 儿情感上的结如果不解开的话,死了又何尝能安心? 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暗中决定替他尽点力。 但是,冷一凡不愿说出口,因为自己的遭遇无法逆料,轻言许诺如果办不到, 又将增加一件不能安心的事。 “除了无肠婆婆之外,还有什么人能解无毒之毒?” “下毒的人。” “这有办法……” “浪子兄有办法?” “嗯!依情理而言,此人对老兄下毒必有目的,在下判断他必在暗中窥视,如 果任由老兄不治,他的目的就无法达到,所以,他会在紧要关头出现……” “有道理,可是……在下已无能为力应付任何情况,对方出现之日,也许就是 在下饮恨之时,这……”说着,大有英雄末路之概。 “老兄,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必气短!”冷一凡这句话是有深意的,等于暗示 了在必要时他会伸出义剑。 “如果船到桥头直不了呢?” “直不了就让它撞碎吧!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生死成败祸福得失之间相差极 微,虽说有其必然,但必然之中也有偶然,一半一半而已,只要尽了人事,别的一 切便委诸天命,别太计较了。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生死只是一口气之差,看不穿 这一点的话,何不株守田园,抱老婆、生孩子,何必到江湖上来冒风险?” “是!”马子英阵子里突然放出了异光,深深的点头,无疑的冷一凡这一番话 已唤起了他英雄之气。 怕死是人的本住,如果有人说他真的不怕死,那便是天大的谎言。 人,也没有不珍惜生命的。 所谓视生命如草芥,只是一句豪语而已。有的人怕死形之于外,有人深藏于内, 唯一的差别的是有人能衡量生命的价值,分辨生死的大义,有的人却一味怕死,态 度不同,但怕死之理是一样的,安心与不安心只是程度上的深浅罢了。 “老兄,你最好是躺下别动!” “在下……” “对,老兄是受了毒伤,行将不治的人!” “唤!”马子英顿然明白了冷一凡话中之意,立即躺回床上。 冷一凡走回自己床前。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门边。 “哪位是浪子大侠?”声音清脆悦耳。 “在下就是!”冷一凡抬头答道。 只见来的是个长得十分秀丽的素衣少女,婀娜之中带着刚健,看样子不像是下 人,近前两步道:“姑娘有何指教?” 少女打量了冷一凡一眼。 “夫人有请!” “夫人……”冷一凡大为意外,这么晚了,庄主夫人何以要传见自己? 冷一凡脑海里随即停现出冷艳少妇的面影,同时也想到白天在食堂里少妇对自 己的神态,这约见到底是为了什么? 何以不是庄主约见呢? “对,夫人等着要见大侠有话相商。”少女点点头说。 “这么晚了……”冷一凡沉吟了一会,又道:“姑娘能告诉在下,夫人传见的 原因么?” “我不知道。” “姑娘是……”冷一凡故意拖延时问,他必须在心理上做一个准备,能接近女 主人,是达到自己目的的第一步。 但机会来得太快,便有突兀之感,同时他顾及到马子英,马子英失去了自己的 保护,万一…… “我姓胡,叫蕙君,兰蕙之蕙,君子之君,负责管理内宅!” 她坦然地做了自我介绍:“请随我来!” “姑娘请带路!”冷一凡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扭头望了床上的马子英一眼, 随即跨出房门。 ------ 旧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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