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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房里都不燃灯,这样便于监视防范。 时间在极度紧张中,一分一秒地捱过。 一个人如果经常处在这种情况下,不须多久,定会发疯。 武士们三人做一组,不断地来往逡巡,每人的剑都出了鞘。 情况像旺盛的火苗埋在灰里,只要一拨,便会熊熊燃烧。又像火种对着药信, 轻轻一点,就会爆炸。 每一个暗角里,都闪动着夜猫子似的目光,一只编幅飞过,都逃不过这些监视 眼。 一条人影,来到了田宏武身旁,是新任执法丁俊。 “田统领,我们在一道,互相有个策应!” “唔,是的。 双方只说了一句话,便闭上了口。 五更,夜已深沉,除了巡逻经过时的脚步声外,全堡一片死寂。 还有两个更次天就要亮了,“复仇者”有下手的机会么?突地,绣房里传出一 阵怪异的声音,像是呓语,又像是呻吟,使人听了,有说不出的难受。 丁俊栗声道:“那是什么声音?” 田宏武道:“怕是小姐病重了!” 他的心里很清楚,丁香说过,小姐有发狂的迹象,看来是事实了,的的确确是 祸不单行。 怪声中,夹杂着丁香的抚慰声。 这声音平常不怎么样,但在这种时候,却使恐怖的气氛更浓。 声音断断续续,好久才静下来。 田宏武与丁俊不约而同地深深吐了口气,像被抓紧了的心,一下子放开了。 四更,依然不见动静。 最后的一刻,也是最紧张的一刻,伏伺的高手,连眼都不敢多眨一下,全神贯 注,生怕万一疏忽了。 这一个更次,长得像一年,别人不知道,但田宏武感觉上在冒汗,全身的肌肉 抽得很紧,没有一秒放松过。 执法丁俊不安地道:“再一刻天便要亮了!” 田宏武巴不得没有事,因为他的处境困难,他在考虑,事情一过,便设法求去, 离开这是非之地。 虽然“复仇者”暂时没机会下手,但迟早他还是要下手的。 天色,已然开始发蒙。 紧张的气氛,开始慢慢消退,这是极不寻常的一晚。 突地,一条黑色人影,出现院中,可以看出是个黑衣蒙面人。 田宏武的心,突地收紧了。 这身影,对他并不陌生。 要来的,终于来了。 丁俊栗喝一声:“什么人?” 黑色人影一闪上了屋。 田宏武一长身,穿窗而出。 丁俊也跟着行动。 刚才的几声暴喝,在紧张而死寂的空气中,传得很远,最先是巡逻的武士赶到, 随后伏伺的人纷纷现身驰来。 田宏武与丁俊已上了屋面。 只这么一眨眼工夫,黑色人影业已鸿飞冥冥。 如果他是踏屋面出堡,身法再快也会看到点影子。 多半,对方还藏匿在堡里暗处,田宏武身为统领,负警备之责,他不能不有所 行动,大叫一声:“搜索全堡!” mpanel(1); 同一时间,灯楼上亮起了孔明灯,往后照射。 全堡沸腾了,像一锅翻滚的汤。 四处亮起了灯火,人影往来穿梭,喧嚷成了一片。 田宏武与丁俊仍站在屋面上,用目光搜索。 他俩站的地方,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情况。 奇怪,奇怪,不见丁香现身,房里也没亮灯,在这样的情况下,聋子也被惊起 来了。 一条人影,掠到了两人身前,是总管余鼎新,神色仓皇地道:“发现了什么?” 丁俊抢着道:“一个黑衣蒙面人!” 余鼎新道:“人呢?” 田宏武接口道:“只眨眼工夫便失去了踪影,好在没发生……” 话声未落,院子里爆起了惊呼,三人立即纵落院中,只见朱媛媛的房门外,窗 前,已围得水泄不通。 田宏武与余鼎新,排众挤了进去。 一看,不由呆了。 朱媛媛木然坐在床上,她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婢女丁香,躺在床前地上,双眸 紧闭,不知是死是活。床被移离了原位,横在一边,原来床下的位置,现出了一个 仅容一人出入的方孔,显而易见,是一个秘密“闪开!” 喝话声中,新任巡察左云生现身门边。 余鼎新大声道:“左巡察,有什么发现?” 左云生道:“到处搜遍了,一无所见,伤了人么?”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从方孔里钻了出来,众人大吃一惊,本能地拔剑扬掌,定 睛一看,才看出是代摄堡务的赵二先生。 他怎会从这里钻出来,他是亲自守护练功房地下室门户的。 田宏武恍然而悟,这里是地下室的另一暗道,难怪朱堡主曾在房中现身,想到 这里,不由脱口惊呼道:“堡主呢?” 赵二先生靠墙站着,无力地道:“堡主遇害了!” 这话,像平地一声雷,震得里外的人魂飞魄散。 “复仇者”到底是人是怪,朱堡主仍然逃不过他的毒手?田宏武栗声道:“堡 主在哪里被害的?” 赵二先生用手比了比地下室秘密孔道,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余鼎新咬着牙道:“两位客人呢?不是伴随着堡主的么?” 赵二先生铁青着脸道:“你两位随老朽进地下室!” 然后双目注左云生道:“左巡察,要所有的人散去,你守在这里!” 田宏武忍不住俯下身去,用手一探,丁香脉息正常,没有死,只是昏迷,不觉 松了一口气,但却不知道她是如何被制的? 赵二先生道:“不用看了,回头再想办法,她与地下室的两位客人一样,是被 药迷昏的。 三人先后进入方孔,走完长长地下道,到了地下室。 田宏武一看现场,头皮发了炸。 朱堡主仰面倒在地上,喉咙上开了一个血洞,血水流了一地。 两个花白胡须的老人,双双倒卧在距地下室出口不到八尺的地方。 室壁上,赫然写了血淋淋的三个大字“复仇者”。 田宏武感到一阵阵的窒息,激颤地道:“这两位是谁?” 余鼎新道:“雷堡双煞!” “雷堡双煞”这名号,田宏武以前没听说过,但他知道“雷堡”与“风堡”齐 名,也是北方四大堡之一,想来双煞必是“雷堡”的高手。 余鼎新喘了口气,接下去道:“年纪略长的这位叫杨木森,另一位叫杨木林, 是兄弟俩,两位是当今江湖中的火器高手,能使连珠霹雷弹,五丈之内,没人敢近, 堡主的原意是请来对付‘复仇者’的,只要‘复仇者’一现身,便难幸免,想不到 ……” 赵二先生打断了他的话道:“老夫实在想不透,这条通向媛媛卧室的暗道,连 老夫都不知道,‘复仇者’何以了如指掌?上次姜师爹被杀,凶手走的定是这条路。 田宏武道:“二先生可知道凶杀的原因?” 赵二先生摇头道:“老夫到现在还不明白,曾问过朱堡主,他本人也想不透, 说起来,这很不近情理,仇家一再登门杀人,当事人应该有数的……” 田宏武心里想,也许朱延年是知道的,为了某种原因而故意隐瞒,现在人死了, 这谜底可能永不会揭晓。 “复仇者”这种神出鬼没的行动,实在令人胆寒,指名杀人,从不落空。 朱延年这一死,“风堡”将是树倒猢狲散,江湖中的恩怨仇杀,实在也太可怕 了,似乎这种情形,干古不变,成了必然的风气。 现在朱媛媛,生死还在未定之天,实在也太残酷了。 余鼎新沉重地道:“二先生,您是堡主至交,得做个主,这是该如何处理?” 赵二先生呛声道:“只有先料理后事,设法医好媛媛,然后再谈别的。” 不久,“雷堡双煞”悠悠醒转,似乎神志还不十分清醒,茫然看着三人,好半 晌才站起身来,双双惊叫了一声,面色惨变。 杨木林栗声道:“事情还是发生了?” 赵二先生黯然点了点头,道:“无法避免,对方的手段太恐怖了,两位记得事 情如何发生的?” 杨木林激越地道:“只记得忽然闻到一丝异味,头脑开始晕眩,未及行动,就 昏迷了。” 说着,目注朱延年的尸体,脸上的肌肉阵阵抽动。 杨木森目眺欲裂地道:“老夫若不把‘复仇者’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赵二先生沉重地道:“我们到外面去看看情形再商量!” 五人由练功房这一边走出地下室。 太阳出来了,但扫不去堡里的惨雾愁云。 丁香也自动清醒,被传来问话,她所说的情形,与“雷堡双煞”差不多,闻到 一阵异香之后,便失去知觉,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朱媛媛的怪病,在她父亲被杀之后,逐渐不药而愈,这次的打击太大,几乎是 一个女子所承受不了的,哀毁骨立,除了丁香与赵二先生,她不见任何人。也许, 田宏武是她愿见的人。 但田宏武有他自己的想法,不愿主动去见她。 “雷堡双煞”在朱延年大事办完之后便走了。 现在,堡内无主,暂时虽仍由赵二先生掌理,但不是常法,因为他终充不姓朱。 朱媛媛是否有这份雄心魄力,使“风堡”仍推不倒呢?目前还不知道。 朱媛媛的手下们,当然也不便在这种时候谈到去留的问题。 时间在凄惨的气氛中悄然溜去。 田宏武开始紧张了,因为余鼎新告诉他,月圆之夕,到古人坟去,便可揭晓 “凤凰庄” 血案的谜底。 他试探着问余鼎新。 但余鼎新守口如瓶,半点也不透露。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田宏武藉口访友,一大早便离堡外出,他必须要把这消息 告诉“宇内狂客”胡一奇。 “宇内狂客”是“凤凰双侠”的至交好友,他也在亟谋追凶。 药王庙并不难找,一打听便找到了。 刚踏进庙门,只听里面传出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道:“李老道,这地方俺呆不 下去了,吃没好吃的,喝设好喝的,俺受不了!” 另一个声音道:“胡爷,您就将就着点儿吧,庙里香火有限,总不能把道袍法 器送当铺……” 那声音道:“送当也不要紧,这早晚替你赎出来。” 老道带着央求的声音道:“胡爷要耍猴儿的卖了猴子,还耍什么?” 那声音道:“得了,去看看,八成是送银子的来了……” 老道的声音道:“胡爷,说不定是讨酒债的!” 田宏武已听出是“宇内狂客”胡一奇的声音,照着声音的来路,径奔厢房,到 了门边一看,不错,正是“宇内狂客”与一个半百老道,聚桌而饮,桌上只几碟小 菜,盐豆、瓜子,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宇内狂客”双睛一亮,抚事道:“怎么样,老夫说送银子的来了,准没错, 来,田少侠,坐下来过早瘾。” 田宏武拱拱手,笑着走进去。 “宇内狂客”拉了拉横头的椅子,道:“坐下,这是李老道,以后多多亲近!” 田宏武抱剑道:“道爷,幸会,以后多指教。” 李老道起身打了个问讯,加了杯筷,替田宏武斟上一杯,尴尬地道:“素酒, 少侠莫见笑。” “宇内狂客”道:“我说老道,人家是初来乍到,不够意思吧?” 老道苦着脸没吭声。 田宏武可乖觉,刚才他已听到双方的话,把剑靠在桌边,从囊里摸出一锭足两 纹银,外带一颗锭子,朝桌上一放。 “宇内狂客”眉开眼笑地道:“老道,怎么样?你那两个宝贝徒儿不在,只好 麻烦你辛苦了,去附近弄些酒菜,把老债还了,剩下的大概还可维持半个月不必发 愁。” 老道可真听话,立即动身走了。 “宇内狂客”这才正色道:“你来找我,必然有事,有了眉目么?” 田宏武把到古人坟的事说了一遍。 “宇内狂客”沉吟道:“这可奇怪,那位余总管怎会知道这件事?双侠生前交 往的人中,没他这号人物……他说的那位出面的人会是谁?肯为死者出头卖命,交 情必非泛泛,管他,到时自有分晓,我们得早些去等候,说不定我俩还得出手。” 田宏武点头道:“如果今晚能知道真凶,那真是家姨父母在天有灵在地有知了。” “宇内狂客”突地一拍桌子道:“不好!” 田宏武吓了一大跳,蹩额道:“前辈想到了什么?” “宇内狂客”道:“这是万一的话,但并非不可能,如果那姓余的是沈家一路, 你已经泄了底,他故意要你到古人坟,来个斩草除根……” 田宏武的心剧跳起来,这事实在是有可能,自己先前竟没想到,知人知而不知 心,这样的大事,自己竟毫无戒心地直言不隐。 “宇内狂客”接着又道:“反正事已成定局,希望事实不像我所顾虑的,这么 看,我们分头去,别让任何人知道我们是一路的,现在你就离开药王庙,老夫另做 安排,以防万一。 姜是老的辣,这话的确有道理,田宏武立即站起身来抓起剑,揖别离庙。 月光如银,普照大千,也照着这座隆起如土阜的古人坟。 寂静的坟地,只有虫鸣和夜风轻掠过树梢的声音。 田宏武曾经来过,对地形地物并不陌生,他拣了个不碍视线,但很稳妥的地方 藏起身形。 现在,他除了静待事态的发展,别无他事可做。 坟地静寂,但他的心里却有火在燃烧,他不断地祈祷,今晚能明白真相。 空间是不变的,变幻的是人的心境,任何事件的发生或进行,都是人的因素, 空间的本身,无论承受了什么,最后终归被时间带走。 时间像是停在某一点上不动了,缓慢得令人难耐。 望眼欲穿,此刻也可以用来形容田宏武的心境。 好不容易,人影出现了,不是一个,有五六人之多,田宏武的心弦,也随着人 影的出现而拉紧了。 来人走到了草坪,田宏武看清楚了,这使他惊震万分,来的竟然是朱媛媛、丁 香、赵二先生、“冷血太君”和马之章母子。 这实在使人骇异,他们怎会台在一起? 与“凤凰庄”血案何关? “冷血太君”仍是黑纱蒙面,鬓边插了朵白花,只听她沉冷地道:“你们三位 请暂时退在一边,这是我母子与‘复仇者’的事……” 田宏武全身一颤,怎么是“复仇者”,难道余总管口中的出面人便是“复仇者”? 这么说,余总管知道“复仇者”的来历,但他是“风堡”中有地位的人,“复仇者” 一再杀人,他竟然保持缄默,为什么? “冷血太君”接着又道:“老身曾误认贵堡田统领是‘复仇者’,或他的同路 人,后来忽然接到‘复仇者’传柬,约定在此地了断一桩夙仇,才知道是误会。” 田宏武陡然明白,自己险做活祭牲品,原来传柬的是“复仇者”,这么说,自 己是两度受恩了。 朱媛媛激动地道:“敝堡连先父,共有六人遭害,这笔血债……” “冷血太君”扬手止住她的话道:“朱姑娘,老身十分同情令尊等人的遭遇, 现在时辰已届,对方可能已经来到,就是因为贵堡受害巨大,所以老身才着人传讯, 请你们来看公道,现在请退到一边,老身会要对方一并交代贵堡的事。” 赵二先生,一直径开口,拉着朱媛媛,与丁香一齐退到草坪边的树影下。“冷 血太君” 母子,兀立在当场。 田宏武激动得不知所措,情况太出意外,也太复杂,他一时无法找出方向,他 仅仅想到一点,如果“复仇者”的行动,是为了替“凤凰庄”出头,说什么也得出 手维护。 他忽地又想到,如果事实如此,那朱延年等岂非都是杀人焚庄的凶手?冷汗, 不断地冒了出来。 一条人影,踏草叶而来,轻飘飘地像御空而行。 黑衣蒙面――复仇者,果然是他。 田宏武的呼吸窒住了,血液也停止了运行。 “复仇者”来到场心,停住,这神秘而恐怖的人物,在月光下像条魅影。 “冷血太君”先开了口:“复仇者,你柬中提到十八年前洛阳旧案,你是谁?” “复仇者”口里发出数声厉笑,道:“我该如何称呼你,还是叫表婶?表叔马 森杀了家父,家母悲愤自杀,这笔血债该不该讨?” 田宏武迷惑了,他一点也听不懂,这像是私仇,怎会扯上“凤凰庄”呢?“ “冷血太君”退了一大步,栗声道:“你……你……你就是……” “复仇者”道:“知道就成,何必说出来,你看今天该怎么了断?” “冷血太君”厉声道:“我要杀你!” 那声音使人听了不寒而栗。 “复仇者”仰面向天,发出一长串厉笑,久久才敛住笑声道:“看来什么也不 必说了,动手吧!”说着,长剑出了鞘。 两条人影,飞射入场。 是朱媛媛与赵二先生。 马公子大声喝道:“别人不许出手!” 他自己也拔出剑来。 朱媛媛欺近到两丈之内,凄厉地道:“复仇者,你杀人的原因是什么?” “复仇者”转头冷冷地道:“朱媛媛,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杀人是为了替‘凤 凰双侠’一家报仇!” 赵二先生栗呼道:“凤凰双侠?” “复仇者”道:“不错,朱延年是主凶之一,其余的是从凶,这与杀‘毒胆铁 面’马森的原因不一样,是两档子事。” 田宏武业已激动得快要发狂,这血仇该他去报,然而已被别人抢先做了。“冷 血太君” 要杀“复仇者”,自己岂能袖手,不管如何,只要看出“复仇者”不敌,自己 马上出手。 心念之中立即现身而出。 丁香从侧方掠了过来,激动地道:“是你?” 田宏武“唔!”了一声,扑入场心。 他的出现,使在场的人大感惊奇,但在这种情况下,却没人理他。 “冷血太君”母子认为他是随朱媛媛她们来的,而且他与马公子之间的过节, 已经由“辣手仙姑”司徒美调停化解,所以也就不在意。 朱媛媛志切父仇,仅只扫了他一眼便转回头去。 田宏武手横着剑,伺机而动。 “复仇者”与“冷血太君”了断的是私仇,他不能横岔一枝,除非到必要时, 否则会招至“复仇者”的不谅。 丁香也奔了过来,站在田宏武身后。 “冷血太君”沉哼了一声,身形闪电般朝前一欺,双手交叉挥出。 “复仇者”手中剑只划出一半,惨哼一声,栽了下去。 太地太神奇,谁也不知道“冷血太君”使的是什么手法,竟然使“复仇者”连 回手余地都没有。 田宏武冲上前去,双目闪射栗人的寒芒,长剑走出了鞘,这是他第一次全剑离 鞘。 “冷血太君”冰声道:“你想做什么?” 田宏武窒住了,他不能说要代“复仇者”复仇。 朱媛媛厉叫一声:“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扬剑欺身,剁向“复仇者”。 “锵!”地一声,她的剑脱手而飞,是被田宏武用剑鞘震飞的。 “你……你……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已近疯狂。 田宏武咬牙大叫道:“谁动手我就杀谁。” 带煞的目光四下一扫,然后揭起“复仇者”的面巾。“呀!”他怪叫一声,连 退三步,全身都麻木了。 朱媛媛呆了。 赵二先生也呆了。 “复仇者”竟然会是总管余鼎新,这是谁也想象不到的。 难怪他在“风堡”杀人,如此顺手。 田宏武俯下身去,一摸,已然断了气了。再抬头,“冷血太君”与马之章已然 走没了影子。 朱媛媛厉叫一声:“我要毁尸!” 田宏武直起身来,手中剑一横,道:“人死仇悄,不许对死者报仇。” 单只他那对目芒,就可以使人望而却步。 明亮的月色,突然显得凄清,照着“复仇者”灰白的面孔,也照着现场几个僵 直了的人。 在古人坟那座土阜的侧后方,护墓古柏的内缘,隆起了一座新冢。 本来,一座坟墓,一点也不稀奇。 人,有生必有死,死死生生循环不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坟墓。 奇的是这座新家的墓志,与众不同,墓碑特别巨大,足有八尺高,正中刻了三 个怵目惊心的大字“复仇者”,在十丈外便可看到。 如果再走近些,便可看到三个擘窠大字的上面,横了四个小字,说小也不小, 每个字有海碗大,写的是“侠义千秋”。 没有衔款称谓,也没有立碑人及年号,就是有这么古怪的碑。 “复仇者”是谁? 丽日当空,一条白色人影,来到了墓前,远望这白衣书生十分潇洒,但近看便 骇人了,本来俊美的面上,多了一条剑疤,从左额角斜穿眉心到右脸颊,整个面相 便被破坏成丑怪无比。 他,正是“风堡”武士统领田宏武,“复仇者”是他亲身埋葬的,自从堡主朱 延年遇害之后,他没再回“风堡”。 “复仇者”被“冷血太君”所杀,是基于双方恩怨,但“复仇者”之所以为 “复仇者” 却是急友之仇,义胆侠行,令人肃然起敬。 他化名余鼎新,任“风堡”总管,直到被杀,才拆穿真面目。 他到底是谁,田宏武到现在还不知道,只有“冷血太君”母子知道,但田宏武 懒得去打听。 照田宏武在墓室中偷看到的黑名单,当年“凤凰庄”血案的凶手,有三十余人 之多,而“复仇者”除去的,只有寥寥六七人。 “凤凰庄”血案的起因,至今仍是一个谜。 田宏武立誓要完成“复仇者”未竟之志,继续追凶。 他已在这附近搜寻了近十天,就是无法找到当初“复仇者”救他去住了百日的 古墓,他必须要找到黑名单,按图索骥。 那古墓是座湮没了的前代王公陵寝,除非找到秘密入口,否则无法进入墓室。 凭着记忆,他搜索了每一寸可能的地方,但都失望了。 现在,他又回到“复仇者”埋骨的地方来。 突地,他发现墓碑上多了两行字,一边四字,刻的是“仇人未灭,何以死为?” 每一字入石三分,均匀有劲,显然是以极高的内力,用手指刻的。 这是什么人刻的?目的何在?这八个字的意思,是凭吊,是慨叹,还是别有用 心? 从字面解释,当是仇家尚未全部授首,为什么就死,或者不能死,不应该死, 但人已经死了,这为什么呢? 他望着这八个字发愣,想来这刻字的是个有心人,但是谁呢? 墓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田少侠,你怎会在这里?” 田宏武冷不防有人来到,倒是吃了一惊,一转头,眼前是一双明如秋水的阵子, 来的竟然是朱媛媛的侍婢丁香。 她何时走近,田宏武全然未觉,是他失神,还是丁香的功力惊人?他在“风堡” 那么久,还没见识过丁香的身手,他不由深深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她手里还拿着纸 箔,不由惊讶地道:“丁香,你来做什么? 丁香道:“来给余总管烧点纸钱。” 田宏武道:“为什么?” 丁香掩口道:“这话可问的怪,烧纸就是烧纸,还为什么?” 田宏武道:“你不恨他?” 丁香瞪着大眼睛道:“恨他,我为什么要恨他?” 田宏武道:“他杀了朱堡主,还有五位高级手下……” 丁香正然道:“余总管生时待人极好,堡里我只钦佩他一个,他死了,难道不 该给他烧点纸?再说,他化身‘复仇者’杀人,当然有他的道理,并非穷凶极恶, 滥杀无辜,江湖中杀人人杀,就是这么回事!” 田宏武点头道:“丁香,想不到你还会说出这篇大道理,如果小姐知道了,她 会怎样?” 丁香蜒起嘴道:“管她怎样,我已经离开‘风堡’了!” 田宏武惊声道:“你……不再伺候来姑娘了?” 丁香振振有词地道:“我又不是卖身与朱家,难道要我一辈子当下人?” 田宏武期期地道:“丁香,话虽不错,但你跟了朱姑娘这多年,不能说毫无感 情,你不是说朱姑娘待你如姊妹,在这节骨眼上……” 丁香目光一货道:“我知道,这时候离开不合适,不过,我早在发生事故前, 就已经有这打算了,并不是我寡情,我准备到洛阳附近投靠一门亲戚,临走,来给 余总管烧烧纸。” 田宏武默然了片刻,道:“堡里情形怎么样?” 丁香道:“还是维持着现状,赵二先生仍留着照应,小姐有雄心要维护‘风堡 ’之名于不坠!” 顿了顿,又道:“对了,田少侠,她对你并未忘情,你为什么不回去?” 田宏武苦苦一笑道:“我对她的情意,只有心领!” 丁香道:“你方才指责我不该离开小姐,你田少侠呢?堡里遭了这么大的变故, 你是武士统领,为什么不回去,岂非也有弃人于危的嫌疑?” 田宏武为之语塞,良久才道:“丁香,不是我弃人于危,实在我本身还有大事 未了,同时也不愿长久受人指使。” 力。“ 丁香调皮地道:“我们谁也不要说谁,反正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苦衷。” 说完,跚跚挪步,在坟前化了纸钱,拜了三拜,站起身来,手指坟碑道:“噫, 田少侠,你刻上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 田宏武皱眉道:“我正为此不解,不知是谁加刻上去的,我也是刚刚才发现。 丁香惊声道:“不是你刻的?怪事,这是否意味看‘复仇者’没死?” 田宏武道:“也可以做这么解释,不过,人是死了,我亲自督工埋葬的,对了, 丁香,你知不知道那天‘冷血太君’杀他时,用的是什么手法?” 丁香道:“武林中都知道‘冷血太君’的‘血煞功’,她当然是用的这杀着。” 田宏武骇异地道:“什么叫做‘血煞功’?” 丁香道:“这是一种歹毒的阴功,中者血液凝结,当场毕命,不然,她怎会被 称作‘冷血太君’……” 话锋一顿,又道:“怎么,你想替他复仇?” 最后一句话,使田宏武心头一震,想了想,道:“借用你的一句话,杀人人杀, 他杀了‘毒胆铁面’马森,而后于‘冷血太君’所杀,不管孰是孰非,这种杀孽, 似乎没有连续的必要?” 丁香点了点头,道:“这话也对……田少侠,听说你接受‘辣手仙姑’司徒美 居中调解,才消了与马公子之间的过节,她赠你一个锦囊,要你去求神医‘生死手 ’褚玉山,就可以使你复容,有这回事么?” 田宏武道:“有!” 丁香道:“那你为何不去?” 田宏武道:“复容与否,无关宏旨,我并不在乎容貌如何,我取消过节,是基 于马公子不是居心如此,乃是出于误会,并不是为了能复容,我何必承这个情,又 何必去求人。” 丁香抿了抿嘴,道:“恕我多嘴,能恢复原来容貌,总是好的!” 田宏武摇摇头,笑了笑,大有心中意不足为外人道的意味。 丁香目珠一转,突地道:“田少侠,你真的打算终身不娶?” 田宏武怔了怔,道:“是的!” 丁香道:“你不考虑后嗣问题?” 田宏武心中一动,深深望了她一眼,道:“丁香,人各有志,你不会懂的!” 丁香喃喃地道:“我不懂?”这像是自语,又像是别有用心,她说得很轻,目 光望向远处。 田宏武没注意她的神情,因为这句话又使他跌入痛苦的回忆深渊里,眼前浮现 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甩着个蝴蝶结,向远处飞奔,逐渐远去,然后消失,他不禁 脱口唤了声:“小秀子!” 丁香大声道:“田少侠,你……你说什么?” 田宏武目注天边,凄苦地道:“没什么!” 丁香道:“我分明听到你在叫一个人的名字,什么……小秀子” 说完,不见田宏武答腔,自顾自地又道:“我知道了,你曾经告诉过我,你有 个心上人,像我一样有双大眼睛,但她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小秀子定是她的名字。 田宏武收回目光,直勾勾地望着丁香,他要从她的眸子里,寻找逝去的梦。 丁香畏缩地道:“不要这样看我,你的目光好可怕!” 田宏武叹了口气,又把目光投向远方。 丁香自言自语地道:“我也有双大眼睛,但我命苦,死了也不会有人想我!” 话中充满了挑逗的意味,但又像是自怜。 田宏武心弦为之一颤,淡淡地道:“丁香,以你的才貌,会有人倾倒的!” 他说这话时没看她。 丁香眸光一转,道:“谁?少侠你么?” 这一问太直率,也太露骨,不该出自一个少女之口,若非两人相处的时间久, 定会使他生出反感。 当然,如果换了另外一个男人,可能是求之不得的事,但田宏武的心中只有小 秀子,任谁也不能代替。 这话很难回答,他只有保持缄默。 丁香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田少侠,这只是句玩话,别当真,我知道说什么 你也不会看上我的。 田宏武在心里道:“会的,如果没有小秀子的话!” 但小秀子在哪里?一个不可知的世界中,意念中,梦魂中…… 他苦笑着道:“丁香,你很欣赏我这张脸?” 丁香道:“这有什么,你还不是你,我看来,毫无分别,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 一样。” 这口吻,与他的小师妹上官文凤一样,田宏武心中又是一颤,他不敢再谈下去, 收回了一下心神,道:“丁香,我们谈别的,不谈这个!”丁香道:“谈什么,谈 ‘复仇者’?” 田宏武融动了一件心事,乘机道:“对了,余鼎新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实姓名 该叫什么?”丁香眸光连闪,道:“我不知道!” 田宏武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丁香看了看日色,道:“我该走了,田少侠,愿能再见。” 田宏武道:“山不转路转,一定会的!” 丁香似乎依依不舍,深深望了田宏武一眼,道了声:“珍重!” 转身走了。 田宏武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仿佛是失去了什么, 怅然也惘然。 呆了一阵,他动身离开古人坟,又开始在荒野间盲目的搜索,他必须要找到那 湮没了的古墓,取到黑名单,以完成“复仇者”未竟之志。 当初“复仇者”带他出古墓时,点了他的睡穴,醒来已在荒郊,“复仇者”是 为了保密,但这一着是错了,如果他泉下有知,定会后悔。 ------ 旧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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