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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奇缘巧合 熊耳山,广袤丛杂,险峻巍峨。 韦烈行走在崇峰峻岭之间,偌大的山区,何处去找升天岩?路遥舅舅提供的只 是个十年前的传闻,真的有古庙吗?又真的有稀世之珍七叶灵芝吗?就算有,也是 有主之物,又如何才能取得? 今天是入山的第三天,估计已经深入山区百余里,问过的山居人不下十个,但 没人知道升天岩这地点,他几乎快要灰心。 正行之间,忽然听到一阵“隆隆!”的郁雷之声,抬头上望,青天朗朗,而且 声音不断,根本就不是打雷。也许是好奇之念,也许是下意识的作用,他循声走去, 在穿过一片大黑松林之后,声音更加清晰如在耳边。继续前行,还见到一巨峰耸峙, 云雾缥缈,再看眼前,是一道深不可测的断涧,声音便是洞底发出来的。 绝壁如削,深不见底,光只站在边缘便会令人心里发毛。 不用说,这雷声便是涧水奔腾过谷底的声音。 兀立了片刻,他准备回头,忽然发现一块布满苔藓的石碑直立断岩边,他心中 一动,步了过去,用手抹去苔衣,发现碑上有字迹,一抹到底,字迹全显,上面刻 的是“无底深渊,回头是岸”几个字,后面署名是“法显”。法显,分明是和尚的 法号。 由和尚,他想到了古庙,一颗心不由跳跃起来。 和尚是离不开庙的,既然在此立碑示敬,庙应该就在附近,于是,他运足目力 搜瞄,由左而右,由远而近,仔细地扫视,他发现对过巨峰鞍形的凹槽里,林木掩 映之中有一块隆起的古怪巨岩,灰褐色,但棱角分明。 他的目力远逾常人,仔细观察之下瞧出了端倪,那是一幢石屋,远望去与山岩 浑然一体,彷佛是岩壁赘出的一部分。石屋、古庙、仙洞忽发奇想。 三者非常接近,既是山中古庙,而且是石材所建,应该不拘于一般寺庙建筑的 形式,而连接如屏的巨峰壁立千仞,莫非这正是自己要寻找的升天岩古庙?愈看愈 想愈觉得自己的判断不差。难怪山里人不知,一般人的目力根本就分辨不出来。他 决心一探究竟。 于是,他开始察堪地势,这不见底的断涧最窄之处也有十来丈,如果要飞渡的 话,竭尽全力应该可以办到。对壁虽然陡峭但突石累累,而且壁间虬松矮树不少, 只消沾及,当无失足之虞,成功的机会很大。 他下了决心冒这一次奇险。 于是,他慢慢移身到断涧最窄处的边缘,把功力提到了极限,后退数步,急冲, 身形一鹤冲天而起,抛物状划空,这一冲过了绝涧之半,势将消,右足一踏左足背, 再度凌空而起,猛拧腰,变苍鹰滑翔之势朝山壁飘去,力将衰,手已快触及岩树, 他一咬牙奋其余势,终于抓住了树身,树身被曳下沉,“啪!”地一声折断,他立 即又抓住了另一株壁缝小树,另只手攀住了一块突出的岩石,总算稳定下来。 调匀了呼吸,附壁而升,如果现在有人看到,还真替他捏把冷汗,因为一失手 便将粉身碎骨,而他却觉得非常之稳当,壁虎爬墙没见掉下来过。很快地便到了峰 间的鞍部,脚踏平地,身形站直,险阻已经过去了。 眼前是一片近乎原始的林木,落叶积层有尺来深,由于峰顶干燥,踏上去软绵 绵舒适之极,不殊堆絮叠绒。 视线不朗,隔涧遥见的怪石已看不到,他默察方位,穿林行去,工夫不大,林 木突稀,一座古怪的石屋呈现。 不是石屋,是石庙,包裹在苍苔里,像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踞坐。庙门横 额上刻的是“佛光”二字,他欣喜欲狂,这不是传说中的古庙吗? 野寺无声,沉寂得像一座古墓。 他平静了一下情绪,举步前行。 到了庙门前,他再次止步。 庙,古怪得无法形容,他仔细观察,看出这是个天然的巨窟,加以人工雕凿修 饰,使外表勉强成为屋形,屋里很暗,藉着天窗的光线可以看出原始的窟洞风貌, 隐约中可见佛龛神座香炉,但并不精细,可以说是粗坯。 “有人吗?”他出声呼叫。 没有回应。 “弟子韦烈特来敬谒宝寺!” 依然沉寂。 难道已是一座空庙? 木立了一阵,他壮胆步了进去,心中不无忐忑。 每走一步,每引起一串回响,的确是慑人之至。深入五丈,到了佛座之前,目 光扫处,全身的细胞都收紧了。座前地上三具骷髅并排,呈盘坐之势,死寂的境地, 恐怖的画面,令人呼吸不过来。 看样子,这古庙已经是一座空庙,三具骷髅定是庙里苦修僧人在佛前坐化,既 已化为白骨证明坐化年月已久。 mpanel(1); 基于传统信念,他跪下去拜了三拜,祝祷了一番,然后再。起身,心里在想路 遥舅舅听到的传说,“七叶灵芝”是在庙后的石窟里,石窟是在里还是在外?他发 现佛座之后似乎还有空间,于是,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 “呀!”他低呼了一声,佛座后果然有个黑洞。 古庙是天然石窟所改造,这黑洞是窟中之窟了。 他挪步到黑洞口,向里望,黑还是黑,什么也看不见,他想,得设法弄个照明 之物。心里才这么想,洞里突然出现两盏绿灯,他大吃一惊,再看,不是绿灯,是 两道绿光,发这绿光的不是怪兽便是异物。荒山石窟通常是怪兽异物藏身之所,这 种故事听多了,可是,现在看到的绿光是什么异物呢? 心抽紧,汗毛逆立。 绿光朝外移来,光点加大也更盛,显然异物已在行动,他朝横里倒退,本能地 拔剑在手。 佛座两头露空,他退身是进来时的另一端。 退离洞口,眼睛已接触不到绿光,但耳朵却贯入东西拖擦石面的“沙沙!”之 声,声音还相当大。 绿光再现,一个斗大的怪头伸出洞口,相当可怕。 他已退到横里尽头,白骨骷髅又入眼帘。 绿光直照过来,他五指紧握剑柄,势已蓄足。 怪头点了三点,掉转,黑亮的躯体朝另一端蠕逡而去。 巨蟒,他几乎脱口大叫,额上的大颗冷汗已滚腮边。 庞大乌亮的躯体朝庙门游去,消失。 他僵立着犹如在噩梦之中,不知多久才回过神来。巨蟒点头,又不伤人,显然 已经通灵,他的胆子又壮了起来,咬咬牙,重回洞口,这一看,又是心弦剧颤,洞 里居然有了光,由下向上照,这又是什么古怪? 好一阵子他才看透,接近洞底有一个大孔,透光又透气,刚才是被盘踞的蟒身 挡住所以看不见,既有另外的孔穴外通,他便不怕了,即使巨蟒回头,也不至于无 路逃生,于是,他硬起头皮步步为营地走了进去。 洞不深,约莫五丈便到了底,那透光的穴口很大,一个人钻出去绝无问题,洞 外是笔直的悬岩,但不高,七、八丈之下便是平缓的地势,最便捷的出路,此来时 轻松多了,他几乎想大笑一场,太意外了。 回头看洞底,一株灵芝挺立在一个石槽里,他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数,七片叶 子,像七片层叠的蕈云,心中的振奋喜悦简直无法形容。 他木立着。 一般传言,天材地宝都有灵物护持,看来这像是真的,刚才游走的巨蟒便是证 明。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带走这株灵芝。 想了许久才想出一个不得已的办法,他撕下内衫衣摆,小心地掘起灵芝用衣摆 包裹成一个小包袱背在身上。 大功告成该离开了,他对这石窟作最后的巡礼,仔细地浏览了一番,突地,他 发现石槽上方的窟壁上有一个陷入的如意图形,不由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努力澄清这突然兴起的模糊意念…… 想,深深地想。 突然触及了灵机,忙从怀里取出那柄得自驼峰石屋的黑铁如意――宝藏之钥, 比对之下,与壁间的图形完全相符。 “啊!”他再也忍不住狂叫了一声。 他兴奋得全身发麻,这的确是做梦也估不到的机遇。 “双仙证果飞升,是谓仙缘!”他把这句话念了好几遍。 真的应验了,此地叫升天岩,而传说中两位得道高僧,功成正果成果登仙,为 什么没有早想到这点? 过度的兴奋使他进入昏迷状态,许久他才清醒过来,首先想到的是冷玉霜。如 非她祖父无忧老人预做安排,又由她刻意成全,就不会有今天这份奇缘,志不在藏 宝,而是完成了父母的遗愿。 他恨不得冷玉霜现在就在眼前,共同分享这份喜悦,逐渐,也冷静了下来,才 想及光如意图形就可以证明缘法,但下一步呢? 这一想,情绪又是纷乱。 一切都是未知数,该怎么做? 他下意识地把铁如意按进窟壁的凹槽,才一合,一股无形的吸力把铁如意牢牢 吸住,再也拔不下来,疑惑之中用力一按压,奇怪的现象发生了,隆隆声中,壁间 开了一道不规则的门,不,不能算是门,是依壁石皱褶的原形裂开来的一个大孔, 里面又是一个窟,方圆宽高约莫三丈,石榻石几石椅宛然。 纷乱的心又变为炽热活跃。 此时的心情就彷佛初获“无忧老人”的遗嘱时一样。 他步了进去。 石几上摆了一本薄薄的绢册和一个小瓷瓶,一方木板压在下面,上面有漆书的 字迹,是很规则的隶书。 他挪开绢册和瓷瓶,只见木板上写的是:“字示有缘,此册乃百年前‘剑神’ 司徒无相所遗之手泽,参悟之后可习成罕世之‘无相剑法’,唯必须用之于正途, 加以之妄事杀戮定遭天谴。瓶内乃一粒‘补天丹’,服之可增一甲子功力,慎之。” 这就是宝藏,没有世俗争取的珍宝金银。 他愣了许久,才下跪默祷一番,然后敲碎牢封的瓷瓶,里面是一粒龙眼大的红 色丹丸,他以颤抖的手纳入口中。丹丸见涎即溶,顺喉而下,丹田之内随即升起一 股热力,他把跪姿改为跌坐,运起本身真元导引运行。 顷刻间便入了无我之境。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醒过来,但觉四肢百骸宛如全部换了新的,意念一动功 力便如泉涌而生,飘然欲举。 至上的境界,若光凭修练无法达到。 他起身,两眼明亮得可察毫光,窟洞彷佛阳光直照。 他拿起那本剑芨,翻阅之下感觉相当艰深僻奥,非静修苦参不可,而谷兰正苦 候待援,势不能多所耽搁。于是,他把秘芨揣入怀中藏好,再劈碎了那片木板,怕 的是被人发现而贻后患。然后,他举步出了窟中之窟。想将封口复原,但用尽方法 徒劳无功,那柄开启之钥铁如意已与岩石合为一体,再无法取下了,他只好离开。 本有安全的近路可图,但他仍循原路,为的是要测试一下自己的功力到底增加 了多少。 到了断岩边,相准地势,身形拔起,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他用的是十成 功力,观念上他仍然照来时的飞渡方式。 这一拔升,有如火箭冲天,笔直上扬,身轻如凌霄片羽,一变势,飞絮般飘到 了对崖,着地无声。 冥想中的功力,终于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到了。 “啊!”他情不自禁地引吭长啸,不知传出多远,但觉群山回应,声音久久不 绝,有生以来,他没如此兴奋过,简直就是金榜抢魁,平步青云。 仍是午后的时辰,他想,该是第二天了。 毫无饥渴的感觉,他开始出山。 眼前是一道小溪,溪水清澈,溪石光洁如洗。 他从数丈外的高处飘坠,落足在溪水中央的突石上。 “啊!” 他吃了一惊,不期然地循声转头,只见一条美人鱼正避向溪石的夹缝间,但溪 石夹缝太小,大半截露在外面。 羊脂白玉般的胴体尽入眼底,不由面热心跳,赶紧转回头。山女裸浴在山中是 常事,想不到这么巧碰上。 山野的女子居然也有这么好的肌肤?当然,他没勇气,也不敢再看一眼,那样 就流于轻薄,他不是那种人。 “找死吗?”一声清叱传来。 韦烈还来不及反应,一条人影横空扑到,他顺利一挥。 “呀!”人影倒飞回去。 “韦公子?”另一个声音惊叫。 韦烈心头一紧,掉头望去,两条人影站在溪边,仔细一辨认,几乎失口惊呼, 赫然是立仁、立义两名书僮。那在水中裸浴的应该就是……他一时啼笑皆非,手足 无措,尴尬多于震惊,因为他早知道王雨是女的。 她们怎会到山中来? “韦公子!”立仁又唤了一声。 韦烈硬着头皮弹身掠到二人身前。 立仁和立义脸上的表情真不知该让人怎么形容。 “你们……怎么会……”却的声音也变了调。 “我们来找你,路舅舅说你到熊耳山找药。”立义回答,脸上不是笑也不是哭, 只是脸红得像喝醉了酒。 韦烈“哦!”了一声,又无话可说。 “韦公子,你看到我们……” “我并非故意,只是……太巧了!” “你现在知道我们公子是……” “我早已知道,记得上次在‘神女翠姬’的竹楼我带你们小……公子离开时便 已经知道她是女的。” “你……一直装不知道?” “没有点破的必要。” 王雨步了过来,秀发披肩,身上着的是男装,看起来相当怪异,但脸庞如玉盘, 如冰雕,已不是原来的面貌。 韦烈像一下子中了邪,呆若木鸡。 眼前站着的赫然是他心目中的仙女冷玉霜。 王雨就是冷玉霜易容改装,太不可思议了。 “韦公子,你很意外!”冷玉霜出奇地冷静。 “是非常意外,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你。”目光转向立仁和立义。“她两 个……应该就是素月和凝香。” 两名俊书僵面上飞霞。 “不错,就是她两个。”冷玉霜点头。 “冷姑娘,这以后你们三位……” “一切不变,我还是你的王老弟!”随即转变了话题。“你已经找到了七叶灵 芝?” “天缘凑巧,不但找到了七叶灵芝,而且也完成了‘双僧证果飞升”的签语。 “韦烈禁不住神采飞扬。 “什么,你……你找到了宝藏?”冷玉霜相当激动。 当事人未必深切体察到,这不是小事,是能震惊整个武林的大事,“宝镜图” 这名号已深植武林人心,曾经引起过江湖血劫,多少高手因之而毁,而目前依然是 野心之辈亟谋夺取的对象,如果消息泄露,势必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因为关于‘宝 镜图’传说太多,人人瞩目的是“宝藏”二字。 对冷玉霜,韦烈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于是,他把全部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 来。 突地,冷玉霜张开玉臂,一把抱住韦烈,激情的表现。 韦烈顺势把她紧紧搂住。 就这么拥抱着,谁也没开口。此际无声胜有声,心灵的契合,说话已经成了多 余,一切用感受,无须表白。淙淙的水声,沙沙的草木韵律,谱成了最美的乐章, 应和的是血液的澎湃和心灵的悸动。 韦烈曾有过这样的绮梦,现在梦已成真。 如果时光能停留,最好就永远停在这一点上。 两名俊书僮傻笑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怕破坏了这绮丽的气氛。当然,少女 心,歆羡是免不了的。 梦牵缠着梦,韦烈心头浮起爱妻小青的影子,他俩曾经这样数不清次数的相拥。 紧接着又是谷兰,他抱着她长途奔回客栈,于是,在梦与梦的冲击下他突然惊醒过 来,用力推开了如醉如痴的冷玉霜。 冷玉霜退了三步,惊愕地望着韦烈,脸上的红晕有如早晨的太阳。 韦烈警觉。 “冷姑娘,对不起,我……我是怕暗中有眼。”他只好设词以对,解释自己这 突如其来的鲁莽行为,当然,这说词是非常勉强的。 冷玉霜并没有追根究底,表示她已经相信了。 韦烈心头升起一股歉疚之感,他是不得已而说谎。 冷玉霜转身走到一块大山石之后,立仁跟了过去,约莫是半盏热茶时间,二人 重现,冷玉霜恢复了“多事书生”王雨的容貌。功夺造化的易容术,天衣无缝,怎 么也看不出是易了容,彷佛她本来的长相就是如此。 “王老弟,太妙了!”韦烈脱口赞赏。 “如何妙法?”容貌一改,连性格语气全变了。 “这已经不是易容术,简直就是神术!” “谬奖,谬奖,我们该上路了吧?” “啊,韦烈抬头望了望日色。”是该上路了!“ 洛水之滨。 韦烈和冷玉霜主婢在匆匆赶路,此地距谷兰和路遥投店的… 小镇还有一天行程,韦烈想象得到这些天谷兰定已望眼欲穿,尤其是救伤如救 火,绝不能拖延,是以赶路赶得很辛苦,好在有美女同行,旅途不寂寞。 正行之间,韦烈突然停住,目注路边的一株大树。 “怎么啦?”冷玉霜问。 “此地有事!”韦烈手指当眼的树身。 “有事……这树身上画的是什么鬼玩意?” “王道留的暗号。” “哦!”冷玉霜仔细地看了看。“我还以为你也练成了什么神通能未卜先知哩! 这暗号怎么说?” “止步西行,有要事。” “真是好帮手!” 韦烈深深考虑了一阵。 “冷姑娘……” “我现在不是姑娘!”冷玉霜娇嗔地白了韦烈一眼。 “噢!对不起,王老弟,王道所指不知何事,但他巴巴地来到这里还留了暗号, 谅来不得寻常情况,而谷兰姑娘又急着等七叶灵芝合药疗毒,我不能两头兼顾,想 请老弟带着七叶灵芝先赶去,如何?” “不如何也得如何,好吧!”冷玉霜勉强答应。本来这是段非常甜蜜愉快的旅 程,想不到意外地被阻断,事实所需,不答应也得答应。 韦烈立即解下小包袱交给冷玉霜。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手上路。 韦烈目送冷玉霜主婢去远之后才折向西行,才只奔出了里许,王道已现身迎上, 满面都是兴奋欣喜之色。 “公子,我一直担心您错过了指标记号。” “还好,没错过。” “每一条同方向的大小路我都作了记号,路边打尖歇脚的小店也没漏过。” “到底是什么大事?” “我到登封附近发现‘梅花剑客’方一平那小子率领大刀会六大高手和五十名 弟子向南奔,便跟了下来。” “噢!”韦烈也大为振奋,方一平是他必得而甘心的对象,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方一平那小子现在何处?” “一大伙扑奔‘神龙帮’……” “神龙帮?” “对,就在洛水边,距这里不到三里。” “目的是什么?”“现在还不太清楚,似是寻仇报复。” “洪流呢?” “他尾随钉梢。” “好,我们走!” 神龙帮。 总坛就设在洛水边的巫家堡,专干打家劫舍的勾当,算是黑道帮派。 方一平的人马还没到地头便被截住了。 负责领队截阻的是神龙帮总香主“双头蛇”杨凡,蛇有一个头已经够毒,他有 两个头便可以想见其为人。 双方已经面对面。 “双头蛇?”杨凡仅带了十六名武士外加两名香主,人数是三与一之比,相形 之下便显得力量单薄了。 大刀会的人马圈成了一个半圆,形成半厄围之势。 “方总管带领人马光临敝地有何指教?” “想见见巫帮主!”方一平冷冷地回答。 “哦!神龙帮已经没有帮主。” “什么意思?”方一平大为惊诧。 “巫家堡现在已是‘大造门’洛水分坛,帮主便是分坛主,这一点先向方总管 声明!” 杨凡是面带笑容说的,但他的笑容令人不敢恭维,太阴了。 方一平内心打了个疙瘩,风闻“大造门”是新崛起的门户,内幕不详,神龙帮 也是一个有名气的门派,现在却变成了别人的附庸,是被武力吞并,还是甘心归顺? 这一来此次的任务得重新估算了。 “哦!这倒是个大意外,那‘神龙帮’是除名了?” “言重,言重,只好兄弟和好,合力振兴家门而已!”杨凡说得相当冠冕堂皇, 是真是假只他自己知道。 “巫家堡好像是个独立门户?”方一平追问带讽。 “对不住,家务事不便奉闻。”杨凡的确够阴沉,答得十分圆滑。“方总管还 没说出此来本分坛的目的?” 方一平想了想,把心一横,非完成任务不可。 “本人此来,是要向巫堡主讨一个公道!” “讨公道?”杨凡皱了皱眉。“请问讨什么公道?” “见到巫堡主之后再谈!” “对不住,巫分坛主目前不见外客。” “恐怕非见不可!”方一平态度十分强硬。 “方总管的意思是要动武?”杨凡仍是那么阴冷。 “必要时就会。” “何不说明由来。” “好!”方一平不坚持,等于让了一步。“本会应大发镖局之请,代为保护一 趟重镖,却中途被劫,本会十名弟子仅有一人生还,很不巧经查证是贵堡的杰作, 故而本人奉命前来讨一个公道。方一平始终不提分坛二字,意思就是根本不承认神 龙帮是大造门的分坛,为自己留了一步棋。 “这……恐怕是误会?”杨凡又皱眉。 “贵堡有位头目叫范元的在行动中身负重伤,不幸成了活口,现留置在本会, 所以这不是误会。” “那……方总管的意思……”杨凡在支吾。 “原封退回镖货,并请巫堡主作个交代。” “否则的话呢?” “流血!”两个字,有力而决断。 “哈哈哈哈,方总管,你率领手下擅入本分坛的禁区便已犯了江湖大忌,还公 然威胁要流血,是欺本分坛无人吗?上门欺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董香主试试你的 剑。”命令发出,他向后退了数步。 杨凡身后一名悍气十足的中年汉子亮剑上步。 方一平冷哼了一声,手微抬,所率六大高手之一立即进身,雪亮的大刀随即拔 在手中,气势迫人。 空气骤呈紧张。 没有任何过场,刀剑齐扬,展开了搏杀。 狠斗,刀光与剑影交织,金铁交鸣之声震耳。 姓董的香主在剑上的造诣相当不赖,招式跟他人一样悍气十足,每一剑都凌厉 十分,走的不是轻灵路线,而是硬接硬打,显示他膂力过人,但硬打之中却又偶而 夹杂了一两式诡着,助长了威势。 大刀会这名高手虽然也走刚猛路子,但巧力不足,相形之下便有些见拙了。 方一平是剑道高手,当然一眼看透,他不愿先折了锐气,这与他预定的战术不 符,对方来这一手,显然是别有用心,于是,他当机立断,大喝一声:“退下!” 那名高手收刀疾退。 方一平上前两步,面对姓董的香主沉声道:“出剑!”他自己的剑仍在鞘中, 这明白地表示不把对方放在眼中。 江湖人绝大多数都有一份傲气,最不能克制的便是碰到这种情况,姓董的香主 冷哼一声,剑挟劲风挥出。 另一道寒光乍然一闪,是梅花形。 闷哼之声响起,场面静止,方一平的剑已在手中,而且是剑扬之势。姓董的香 主保持挥剑之势,差那么几寸没够上部位,停滞在空中。“锵!”地一声,长剑坠 地,前身五处冒红,人缓缓歪了下去。 巫家堡一方爆出了惊呼。 杨凡的脸孔扭曲了一下。 “杨总香主,你不能龟缩!”方一平明显叫战。 “方一平,你会后悔!”杨凡亮剑欺身。 方一平的剑在空中划一个圆,这是暗号。 一片刀光暴起,大刀会发动全面攻击。 方一平已接上杨凡。 血腥的搏杀拉开了序幕。 于是,刀光剑光交织成幕,喝叱声、惨叫声、哼声、杀声混成一片,血雨飞洒, 残肢乱飞,惨像层层叠出。 方一平与杨凡打得相当激烈,毕竟“梅花剑客”这名号不是幸致的,堪堪到了 第八个回合,凄哼声中,杨凡中了三剑,一歪身射出圈子之外,方一平当然不会放 过他,紧跟着扑进,杨凡扬手掷出一把天狠钉,蓝汪汪似蜂群。 毒钉,没人敢硬碰。 方一平闪开,正巧另一名香主不支闪避迎上了他,他顺手一挥,那名香主的脑 袋离颈而飞,连哼声都没有。 此际,巫家堡的弟子已死伤殆尽,大刀会六大高手之三围上了杨凡,他本负伤 之身,一接触便险象环生。 场面平静下来,只剩下杨凡和三名高手这一撮。 巫家堡还差一点便全军覆灭。 方一平变成了旁观者,等着杨凡倒地。 古语说困兽犹斗,杨凡现在正作困兽之斗,在求生无门之下,自然就会产生拚 命之心,赚不到多少得捞点本。 方一平脸色变了变。 现在是二对一,搏击更加激烈。 逐渐,杨凡成了强弩之末,欲振乏力,身上又中了两剑,成了一个血人;两名 高手的攻势更紧密更凌厉。 现场站着的全是大刀会的人,围成了一个圆,在此刻杨凡的眼中不输铜墙铁壁, 何况还有方一平在虎视眈眈,只要方一平再次出手,他的生命便告终结。 就在一名高手的长剑斜劈肩头之际,杨凡奋力格架,却在剑刃交接的瞬间突然 松手弃剑,剑被挑飞,那高手未及回剑,另一高手的剑兜胸刺到,看似必然得手的 一剑,杨凡突地后仰塌身,剑贴身空刺而过,他斜裹旋起,张臂抱住对方,一口咬 上肩头,男一名高手的剑回划,切入杨凡的背脊,但杨凡死抱不放。 另一名高尹的剑一伸一缩,深深刺入杨凡左胁。 杨凡仍咬住那对手不放。 “砰!”地一声,双双倒下,都断了气。 另一高手栗声道:“他的牙齿有毒!” 方一平“嗯!”了一声,心里有些失悔,如果他不残忍地要欣赏杨凡战死而早 些出手,便不至牺牲一名高手。 当然,方一平是会主的宠信,没人敢表示不满。 方一平咬咬牙,扬声道:“血洗巫家堡!” 蓦在此刻,惨号之声暴起,不是一声,是好几声叠成一声,人圈裂开,现身的 一共五人,当先的是一个五绺长须垂胸,相貌清癯的半百老者,看上去极有风度, 他身后是四个长衫中年人,五个人都是徒手,没带任何兵刃。 如果方一平知道这极有风度的老者便是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毒物“瘟神”裘一 介的话,恐怕逃之唯恐不及。 五人就这一现身,人圈缺口处已横陈了六具尸体。 “你是谁?”方一平厉声喝问。 “先别问老夫是谁,你先报上名号。”裘一介在冷寂之中自有一份尊严,最主 要是他的相貌毫无邪恶之气。 “大刀会总管‘梅花剑客’方一平。”他满以为这一串头衔足以唬人。 “哦,凌云山庄的叛徒!”裘一介淡淡地说。 方一平的脸挂不住了。 “你到底是谁?” “你还不配问!” 极大的羞辱,即使是一个平常江湖人也受不了,方一平一向深沉,但此刻也不 由怒火上冲,额上青筋暴露,欺身上步,梅花剑法狠狠攻击,挟忿出手,势道自然 是凌厉无伦,剑气嘶嘶有声,五朵剑花映日生辉。 此时,韦烈和王道、洪流二手下已到了现场暗中。 裘一介几记怪手法硬生生把方一平的攻势拆解。 方一平变势又进。 裘一介这次不还手,闪电弹退,同时挥了挥手。 方一平的身形突然陀螺似一转,歪了下去。 裘一介身边四名手下之一立即上前挟起方一平。 “呀!”呐喊声中,大刀会弟子发动攻击。 于是,又一场血腥屠杀叠了出来,只是换了对象。 裘一介抬手道:“先把姓方的小子带回分坛。” 那名手下挟着方一平突出入圈疾奔而去,几名大刀会弟子发现情况挥刀上前阻 截,但被裘一介另一名手下拦住,只几个照面,便把企图阻截的全数撩倒。 惨号与杀伐之声震动了四野。 此地距巫家堡不到三里,那挟持方一平的奔出了约莫一里,突地,一个女子身 影迎面而至,大叫一声“请停步!” 挟人的止步,看出喝停的女子面有恶疤相当丑陋。 “你是什么人?”挟人的喝问。 “巫倩英!” “堡里的?”这表示挟人的中年人对巫家堡还不大熟悉。 “不错!” 韦烈已经暗中尾随下来,遥见这阻路的女子不由大吃一惊,她分明是大刀会主 公孙四娘的贴身侍婢倩英,何以变成了巫倩英?莫非她是巫家堡特派到大刀会卧底 的?他本来准备现身截接方一平的,现在他暂时隐忍下来。 “你叫我停下来是什么意思?” “人交给我带回分坛,尊驾还是回头去助阵吧!” “可是……我不认识你!” “当然,我是内宅护院头领,没机会认识。” “不行,这是要犯,不能出差错,本人奉总护法之命送人回堡,非确实达成任 务不可,巫头领就跟本人一道回去吧,进了堡门人再交给你。”说着,又起步前奔。 “哎!”一声尖叫,巫倩英栽了下去。 挟人的闻声回顾。 “怎么回事?” “有人偷袭!” 挟人的只好走回来。 “伤在那里?” “前胸……是暗器,哎哟!”巫倩英手按前胸,十分痛苦的样子。她脸丑,但 身段相当迷人的,偏偏又伤在前胸,这对男人也是一种无形的诱惑。 “我……给你看看……” “好!” 挟人的放下方一平,走进巫情英,单膝着地,伸手去解衣带。巫倩英突然一脚 踹出,有心人算计无心人自然容易得手,这一脚无巧不巧踹中了对方下胯,这可是 致命的地方,功力再高也难以禁受。 “啊!”一声惨叫,那中年人滚了开去。 同一时间,一条人影飞掠而至,是蒙头怪人。 巫倩英蹦了起来。 蒙头怪人向巫倩英低语了一声,巫倩英也弹身跟上。 暗中的韦烈既惊又惑,他又尾随下去,心里想:“巫倩英就是倩英,目的是救 方一平,故意加一个‘巫’字蒙人,所不解的是她怎么会与蒙头怪人联手?蒙头怪 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对方,上次在大刀会总坛后峰自己逮住方一平正要用他活祭司马茜时,也是被 蒙头怪人调虎离山之计诱离当场,而救走方一平,这是第二次,何以如此?“ 追着,追着,韦烈发觉对方走的路是朝向柳泉,也就是路遥舅舅的老家,诡绝 怪绝,他决意尾随下去查个究竟,这谜底非揭开不可。 蒙头怪人与倩英带着方一平居然奔到了小青的墓地。 韦烈被这诡异的情况弄得头昏脑胀,他两个准备作什么? 蒙头怪人维护小青的墓地,又安排司马茜来此安葬,虽然他的动机和身份不明, 但已经是一而再的事,何以会扯上一个倩英呢?蒙头怪人知道司马茜尸体被盗的事 吗? 斜阳照墓林。 韦烈在暗中遥望小青的坟墓,心头无限伤感。 方一平被摔倒在司马茜墓前,他是被“瘟神”裘一介以药物迷倒而被擒的,现 在他已醒转,但又被制了穴道。 倩英闪在小青的墓后不露面。 站在方一平身边的是蒙头怪人。 方一平转动眼珠子,满脸悸怖之色。 “方一平,你看看这是谁的坟墓?”蒙头怪人开口。 “阁下是……是谁?”方一平颤声问。 “报应人!” “报……应人?” “不错,你对司马茜生前所用的各种残酷手段已经人性尽失,你不能算是人, 是畜生,所以,老夫要你遭报应。” 韦烈激动不已,原来蒙头怪人和倩英是司马茜讨债的。 方一平的脸孔抽搐、缩小。 “阁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告诉过你老夫是报应人。” “想……把我……怎么样?”方一平已语不成声。 “活祭冤魂!”四个字,死刑的宣判,而且是酷刑。 方一平算是第二次面对死亡的恐怖,他瞪着眼喘息,活像一只待宰的祭物。 “啊!”他狂叫了一声,是恐惧至极的本能反应。 蒙头怪人从身边取出一块布巾扎住了方一平的眼睛。 倩英从墓后转了出来,手握着一柄短刃。 韦烈急想:“要不要由自己来下手?” 倩英抓起了方一平的右手。 “哇!”一声惨叫,方一平的右手掌齐腕被切断。 蒙头怪人立即为他止血。 韦烈只好在暗中静观。 倩英又隐去身形。 蒙头怪人撤去了方一平蒙眼的布巾道:“你可以走了!” 情况大出韦烈意料之外,所谓活祭只是断了他一只手掌,又要放他走,这是在 玩什么把戏?倩英何以始终不跟方一平照面。 方一平左手扶着断腕,摇晃着站起身来。 “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报应有各种方式,这是其中一种。”蒙头怪人冷冷地说。 “现在你可以走了,再回到公孙四娘身边,你是她最心爱的玩物,她会替你讨 公道,这样不是比死更强吗?哈哈哈哈” 蒙头怪人怪笑起来。 方一平终于挪动脚步。 韦烈现身截住。 方一平一见韦烈,脸孔又起扭曲,他无法想象韦烈又会用什么可怕的手段对付 自己,最后是如何死? “韦烈,让他走!”蒙头怪人大声说。 “为什么?”韦烈瞪着蒙头怪人。 “老夫自有安排!” “我非把他在坟前剁碎不可。” “韦烈,他不配这样结束罪恶的生命。” “什么意思?” “老夫说过有更好的安排。” 韦烈不禁犹豫起来,以过往的事例而言,蒙头怪人是站在小青姐妹这一边,他 可能真的有安排,可是放走了这禽兽,更是以后逮不到他,岂非是件憾事? 方一平当然是逃命要紧,偏身朝斜方向冲去。 韦烈正要截阻,却被蒙头怪人拦在头里。 方一平咬牙忍痛飞快逸去。 “阁下到底是什么打算?”韦烈没下决心追击,否则一百个方一平也脱不了身。 “韦烈,当着小茜的坟墓说,当初他折磨小茜无所不用其极,一刀杀了他等于 是成全他,老夫要把他一点一滴地还这笔债,明白吗?他现在已经残废,再无法用 剑,公孙四娘不会再喜欢一个残缺的面首,好戏在后头。” 韦烈想了想,觉得这方式的确不错,对付方一平这种狼心狗肺的人是很适用的 这种手段,当下点了点头。 “那叫倩英的女子怎么回事?” “老夫布的一记妙棋。” “哦!对了,阁下是否知道小茜的墓是空的?” “什么……墓中无人?”蒙头怪人大为震惊。 “小茜投水而亡之后,灵枢运来此地的中途遗体被移走,在下是最近才知道, 起初以为是阁下……” “以为是老夫所为?” “嗯!是如此判断。” “老夫何多此一举!”目光闪了闪。“韦烈,这可是相当严重的大事,非追根 究底不可,老夫发誓要查明白。” “在下想知道阁下的真实身份。” “韦烈,再忍一时,时机快到了。” “在下已无法再忍耐。” “人各有其隐衷,请不要相逼,在你而言,只是想解开心头一个结,但对老夫 来说,可就影响深重了。” 韦烈无言。 “后会有期!”蒙头怪人疾闪而去。 日头已没,黄昏的景色幽凄。 韦烈木立在亡妻小青墓前作深切的悼念。 ------ 旧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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