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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悲伤往事 望山集。 南北小吃店。 在望山集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因为它是店,有七八副座头,这有别于酒食摊 子。店里最有名的招牌菜是熏鹿脯、炖鹿鞭。现在就有个老头子独据一张桌子,面 前摆的就是这两道招牌菜,外加一碟盐豆,一壶汾酒,在此地而言算是高级享受, 一流酒客。 老头悠然自得地吃着、喝着,嘴里还不时发出喷啧之声,他,正是侥幸全身而 退的“铁算盘”冷无忌。 现在是午不巴晚的时刻,午餐已过,晚饭未到,所以客人只寥寥两三个,而且 都是山里人,日落前必须入山。 靠山的小集,衣着整齐的客人不多见。 这时,一个衣履鲜明的年轻公子进入了门。 小二三步并两步地冲过来。 “客官,请坐,喝酒还是吃饭。” 年轻人不理会小二,迳直走到“鬼算盘”桌边。 “鬼算盘”抬头。 “啊!龙老弟,你终于来了!” 来的是“花间狐”龙生。 “什么,你老哥在等小弟?”花间狐意态冷漠。 “谁说不是,我知道你必然会来找我,这地方正合适,坐下来慢慢谈。”转面 向小二:“烤山鸡,热炒獐腿肉,再加一壶汾酒。” “是!”小二退开去。 “老哥怎知小弟会来?” “嘿!咱们是同伙,在此不期而遇,碰破头也会找来。”看了看“花间狐”的 身上:“老弟受了伤?” “不错,皮伤,那小子的刀法还真不赖。” “能伤得了老弟,刀子当然是相当锋利的,韦烈那小子怎么了?” “撩倒了!” “哦!老弟看着他断气?” “这倒没有,不过……这也差不多,在‘骷髅令’之下,还没人能逃过死劫, 想来现在已经入土。” “这一来活着的便心安了!”鬼算盘话中带话。 “只怕也未见得!”花间狐一样语含讥锋。 小二送上酒菜。 “鬼算盘”特为“花间狐”斟上酒。 “老弟,机会难得,我敬你。” “彼此!” 双方照杯,然后各自斟上。 “老哥,恕小弟直言,韦烈说老哥已经得手‘宝镜’,这可是真的?”花间狐 凝视着“鬼算盘”。 “是真的!”鬼算盘很自然地回答:“我们三人联手的目的就在于此,谁得到 也不能独吞,如果不碰上老弟,老哥我也会找你和方老弟。” “花间狐”对这说法是疑信参半。 “能先让小弟看看吗?” “老弟,这里是人来人往的酒店怎能展露,先喝酒,不争这一刻,等回客店再 慢慢看不迟,来,干杯!” “花间狐”干了杯,吃了几口菜。 客人已走光,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老哥,现在已没闲人,此客店还安全……” “老弟这么性急?” mpanel(1); “小弟是先睹为快,” “可是……东西不在手上?” “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会离身?” “对,就因为它太重要,所以不敢带在身边,这是两全之道。”鬼算盘不疾不 徐地说,像在谈吃饭睡觉一样轻松。 “何谓两全之道?” “嗨!老弟这么聪明的人会听不懂,老哥我得到了东西,韦烈当然不会甘休, 会拼命搜寻老哥我的下落,要是碰上了岂非人物两失?如果东西不在身边,韦烈就 必须留活口,老哥我便有机会设法脱身,同时也保住了东西,这不是两全是什么?” 鬼算盘说得煞有其事,不由得“花间狐”不信。 “那东西在那里?” “在你那俏娘子的身上。” “怎么……老哥已经见到了玲苓?” “对,这集子只一家客店,不必找也知道。你夫妻是形影不离的,有你老弟出 现的地方她一定也在。” “花间狐”心里疑云大盛,这些说词听起来有理,但仔细推敲却又破绽百出。 “鬼算盘” 得手“宝镜”是在垣曲,如果他真的讲义气,怎会大老远跑到王屋来?他既能 杀自己的副手宋世珍灭口,又何尝不能出卖自己和方一平?况且,他本是出名的邪 恶人物,三人之结合只是“利害”二字,根本没有道义存在。再说,自己是跟他不 期而遇,要是不碰上,他人会藏到了那里?自己追来的时间并不长,他怎会有时间 到客店把东西交给玲苓? 想到这里,不由有些心惊肉跳。 “老哥是什么时候把东西交给玲苓的?” “就在老弟离店之后,我们碰头之间。” 这是个极大的破绽,“花间狐”已经认定“鬼算盘”是在捣鬼,如果事实是如 此,何以在双方碰头之时他只字不提,完全是意外乍逢的样子,但为了玲苓目前情 况不明,他忍住了,故意装浑。 “噢!原来如此,那我们走吧!” “不急,喝个尽兴再走。” “可是,小弟心里很急,因为韦烈还有手下。” “不错,这点我倒是疏忽了,那就走吧!” 两人会帐出门,直奔客店。 小客店。 一半住客人,一半圈骡马。 玲苓――也就是垣曲迎春院的花魁香妃独坐炕上,她神情木然。 房门推开,首先进门的是“花间狐”。 “鬼算盘”停在房门外。 “花间狐”急步走近炕边。 “玲苓!”他叫了一声。 玲苓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没有应声。 “你怎么啦?”花间狐已觉出情况不对。 玲苓这回没反应。 “花间狐”急回身,门外已不见“鬼算盘”的影子,他拔剑冲了出去,直到店 门之外,“鬼算盘”已鸿飞溟溟。登时气得一拂出世二佛升天,想不到一时大意竟 栽在“鬼算盘”的手里,而且栽得相当惨。 他掉头又奔回客房,玲苓木坐如故。 “玲苓,发生了什么事?”他这一问当然是多余。 他把玲苓扶放炕上,伸手检查,经脉穴道完全正常,就是人变痴呆,再探向她 的怀里,脸色遽变,“啊!”地惊叫出声,另一颗玲苓带在身边的骷髅头不见了, 他几乎气得昏了过去,这可是相当严重的事。 骷髅头落入“鬼算盘”之手,他可以为所欲为,即使再碰上也无法制他,因为 双方的功力相伯仲。 “花间狐”狡猾如狐,但还是敌不过“鬼算盘”。 他也木住了。 从玲苓的情状,“花间狐”立即想到了司马茜,登时明白过,当初方一平控制 司马茜便是“鬼算盘”提供的秘方,现在他以同一秘方控制了玲苓,而控制了玲苓 便等于控制了自己,使自己无法与之争夺“宝镜”,这一着够毒辣,当下咬牙切齿 地道:“冷无忌,且让你得意于一时,有那么一天你会知道我龙生的厉害。” “龙哥!”玲苓突然开口,但声音像呓语。 “玲苓!”花间狐上床抱住了她。 “你……是龙哥?” “是,我是,我是你的龙哥,玲苓,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神情仍是木然的。 她还残存一部分知觉,仅只能勉强认人,无法思想一件事,思想也联贯不起来, 就像一个智能发育不全的幼儿。 “玲苓,你不要急,慢慢想,我出去之后谁来了?” “谁来了?”她重复这一句。 “是冷无忌对不对?”花间狐想唤起她的意识。 “谁是……冷……” “花间狐”流下了痛泪。这表示他为人邪而不恶,内心深处还保有一分良知。 他好色,是源于潜意识中对他娘“鬼脸罗刹”的那一份憎恶,对母亲他没有办法, 于是用另一种发泄方式来代替报复。 “玲苓,我带你回垣曲找娘,她会有办法的。” “回垣曲……找娘?”她似懂非懂。 韦烈躺在床上,只剩心跳还没停止,跟死人差不多。 洪流不分昼夜守在床边,不时探探他的心脉。 王道守在外面路边等候“多事书生”王雨,今天已是第四天,还不见王雨的影 子,是好是坏有个结果也就算了,这种分秒悬心,时刻企盼的日子真的可以把人活 活急疯。当然,纵使王雨来了,也未必能治好韦烈,他是去求人,能不能找到人, 人家愿不愿伸手又是另一回事,只不过让尘埃早些落定,以免大家受罪。 他用野草编织小草鞋,借以打发时间,四天来他已经编了三十五双,每天路过 的人看到他,以为他不是呆子便是疯子,有的还关心地问上两句,他除了点头摇头, 从不开口,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会一直坐在路边。 一个鲜蹦活跳如鬼蚱蜢的人突然静下来做一件不变又枯燥的事,那滋味颇不好 受,的确是难为了他。 马蹄擂鼓声中,近二十骠骑一条线疾驰而过,马上人一式地背插大刀,刀彩飘 得笔直,弄了王道一身一脸的黄土“他妈的忘八羔子去追魂!”他吐了口唾沫: “奇怪,大刀会的人怎么会到此地来?” 又一骑来到,希聿聿在王道身前刹住,马背上是个中年汉子,打量了王道几眼, 自语道:“是个傻子!” 王道仍低头编草鞋,暗骂一声:“你他妈是傻子的孙子,不长眼的忘八,你王 大爷没工夫跟你计较。” “喂!傻子,我问你……”中年骑士大声说。 “什么?”王道抬头白了对方一眼。 “你可曾看到一个外地来的老头在这边走动?” “外地老头……”王道立即想到“鬼算盘”冷无忌,他本是大刀会的总管: “一个…… 瘦瘦小小的?“ “对,对,他人在什么地方?” “在……不知道。” “你他妈的,好好回答大爷,他落脚在什么地方?” “嘻!落脚……脚在地上呀!”王道装傻。 “白痴!”中年人怒骂了一声,催马前进。 王道顺手捡一粒石子弹出,他这一手是高段的,连“花间狐”养的鹦鹉都应石 而落。马已起步,但石子正中马的胯下物,那东西是经不起打的,希聿聿一声长嘶, 猛然人立而起,然后掀臀一个猛冲。 马上人滚倒路边,马匹却直飚而去。 王道耸肩笑笑。 中年人狼狈地爬起身,扭动了几下,似在默察有没有伤到筋骨,他当然做梦也 估不到那傻子捣的鬼,还以为是坐骑突发野性。他又折回王道身前,龀着牙道: “傻子,你好好说,那老头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说对了大爷给你钱,钱, 你懂不懂?” “懂!”王道傻呼呼地塑着中年人。 “那你快说!” “那老头……在山里面!” “山里什么地方?”中年人眼睛一亮。 “洞,对,在一个洞里。” 就在此刻,一骑马转了回头,另带刚才那匹空马。 “高香主,你……出了什么岔,怎么放空马……” “他妈的,这畜牲不知何故发了癞,把我给摔下来。” “这小子……” “他知道冷总管的藏身处,要他带路去找。” “好,对了,高香主,我们意外搜到一个人。” “谁?”“上次到咱们总坛耀武扬威伤人的……” “天涯浪子?” “对,很可惜他快要断气了。” “噢!有这等事,我们去瞧瞧!”说着,一把抄起王道,上了马背,双腿一夹, 马拨开四蹄朝前奔去。 王道不断地在心里打主意,该如何应付这样意外。 很快便到了那户寄居的农家。 屋前刀光闪闪,围住房门,地上已经放倒了四个,洪流手持大刀凶神恶煞般堵 在房门口,那大刀是夺来的,他平时用的是解腕尖刀。 姓高的香主抓着王道一跃下马。 “怎么回事?” “这小子刀法厉害……”一名手下回答。 “退开,让我来收拾他!” 圈子裂开,姓高的香主上前,抽刀,面对洪流。 “姓韦的小子在房里?” 姓高的转头问。 “不错,躺在里面。”近身的一名手下回答。 王道蹲在地上,暗暗捡了数粒石子在手。 “老子先宰了你!”姓高的香主大吼一声,挥动手中大刀,一片似雪刀光罩向 洪流,大刀会,唯一的兵器便是刀,每一名弟子对用刀都有精到的功夫,而香主级 的刀法造诣当然是一流,闪闪刀光加上破风之声,势道惊人。 洪流以夺得的大刀迎战,他曾经是职业刀客,虽说习惯用短刀,但对长刀一样 可以发挥威力,这是硬硬的打斗。 刀对刀,金铁交鸣之声震人心弦。 姓高的香主闪跃进退,招招抢攻。 洪流苦于不能离开房门,怕别人趁虚而入威胁到韦烈,是以出招受了限制,无 法发挥他应有的战力。 七八个照面过去,仍是秋色平分之局。 王道多少有点看热闹的心理,因为他相信洪流在刀上的功夫,所以没急于出手 助阵,但他绝不放松对全场每一个人的监视。 侧方一名刀手突然左手上扬,似乎想对洪流发暗器。 “哎!”地一声,上扬的手缩回,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王道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弹出了第一颗石子。 在场的被这一声“哎!”弄得莫名其妙。 又是五个回合过去,洪流的狠劲已发,“呀!”栗叫声中,手中大刀脱手。 大刀被磕飞。 就在这一瞬之间,洪流一进一退,太快,如果不注意的话,根本就不知道他曾 经动过,他仍然站在门边。 没有任何异声,姓高的香主刀停半空砍不下去,但为时极短,身躯一阵强直, 然后“砰!”地栽了下去。 “梦中刀”名不虚传,他露了一手。 惊呼声中,数柄刀从不同方位攻上。 洪流一闪一晃,栽倒了两个。 进攻的攻势一滞。 就这一滞之间,无缘无故又歪倒了两个,这两个是王道的杰作,他弹出的石子 仿佛长了眼睛,认穴准到极点。 剩下的已不足十人,全镇住了。 “王道,全放倒!”洪流杀机一发不可收拾。 “算了!”站直了身子:“留他们清理现场,良家住户,不能留下任何可憎的 尸体,我们可是房客。” 就在此刻,靠王道最近的一名刀客抽冷子一刀劈向王道,这是必然得手的一刀, 洪流张口还来不及出声警告,情况已变,王道反应之快令人咋舌,他一扭腰,塌身, 刀从头顶斜过,长身曲臂,一下子反勒住那刀手的脖子。“咔!”很脆的折骨声, 刀手颈骨已断,逡了下去,又增加了一具尸体。 “带着尸体滚!”洪流暴喝。 现场一阵鸟乱,活着的刀手负着尸体狼狈而离,现场只剩下一滩滩的血和被遗 弃的大刀,看来怵目惊心。 “洪老大,你这几手不赖!”王道翘起大拇指。 “你也不差,守着,我进去看看公子!”说完,他立即转身进房。 房东家人都是务实的庄稼人,早巳吓得屁滚尿流,关着闭户躲得紧紧,连探头 看一眼都不敢,别说出声了。 王道抬起双手,口里喃喃道:“祖师爷,弟子犯了不许杀人的戒律,但情非得 已,就请祖师爷包涵一次,下次弟子尽量避免!”照他这一门的规矩,为了自卫可 以伤人,但不许要人命,这就是“盗之道”。 房里。 韦烈的脉搏已经摸不到,心跳也涉临停止。 洪流呆坐床边,梦呓般地道:“公子,我们有幸跟你一场,现在你快要走了, 半句遗言也没有留下,我洪流发誓为你报仇,至死方休,两个你所爱的女人都入了 土,在世间你应该再无牵挂……” “啊!”王道的惊叫声。 洪流抢到房门边,一看,呼吸为之一窒,一顶小轿停在竹笋笆外,房门前站着 一个半老妇人,脸上杀机隐隐,她身后是两名少女,再后面是八名刀手,洪流立即 便判出来的是大刀会会主公孙四娘。 王道不见影子,他一向是不打硬仗的,这点洪流当然非常清楚。 “你是韦烈手下?”公孙四娘开口喝问。 “不错!” “你叫什么?” “洪流” “还有一个呢?”她指的当然是王道。 “不知道。” “哼!韦烈人呢?” “在房里。” “叫他出来!” “对不住,我们公子不能出来。” “听说本会十名弟子都是你杀的?” “对,是区区杀的。” “杀人要偿命,你知道吗?” “十分明白。” “好,拿下,别要他的命,否则太便宜他了,本座要带他回去,要他一寸一寸 地死,拿下他看韦烈出不出面。”说完,她又回头道:“你们去搜另外一个,捉活 的!” “遵命!”八名刀手立即散开搜索。 两名娇健的少女一左一右上步欺身逼向洪流。一步、两步、三步纵起,俨如两 头母豹扑噬猎物。 洪流挥刀。 “哎呀!”一名少女倒弹回去,左上臂已见红。 另一名少女已挥出三掌。 洪流以攻应攻,他不能闪避而使房门露空。 受伤的少女又扑上,激烈的搏斗展开,洪流的刀只偶而露一点,亮两少女的纤 掌却翻飞如利刃,此进彼退,攻敌所必救,配合得天衣无缝,而且每一式都具有致 命的威力,掌指交互使用,凌厉无伦。 丝毫没有喘息之机的两刻光景,两名少女衣衫尽是裂口,白肉红血,逐渐失去 人形,再打下去会怎样? “住手,退下!”公孙四娘厉喝了一声。 两少女退下,狂喘不已。 公孙大娘上前,面对洪流,没开口也没动手。 等洪流发觉对方的目光有异,已丧失了战斗力。心里极想振作,但力不从心, 一阵晕眩,栽了下去。 公孙大娘冷哼了一声,咬牙道:“韦烈,你还缩在房里不出来?” 两名少女上前把洪流拖离房门,一时恨从心起,一扬手,一举脚…… “啊!啊!”又是惊叫,双双弹开,一抱手,一曲腿,目光四下扫瞄想找出偷 袭之人的匿身处。 这种把戏王道是第一流的行家,但应援可以,他无法教人,更无法解除危机, 在暗中他冷汗直冒,心里在骂王雨失约背信,一去不回。 公孙四娘已到门槛,当然也发现了形同死人的韦烈,她现在才明白韦烈何以不 现身而由手下搏命保护。她现在想的不是十条人命,而是韦烈身上的“宝镜”,当 初派出总管“鬼算盘” 冷无忌目的便是如此。 她阴阴一笑,跨步,一样东西激射而至,反手一捞,竟然是颗石子:“什么人, 滚出来!”她大喝了一声。 王道当然不会滚出来,他已经急煞。 如何把这帮人调开,而且是马上调开,这是他眼前及须要想的点子。现在,他 是藏身在篱笆外的轿子里,两个抬轿的大汉已被他投石打穴点倒,只要把对方支开 一人儿,他便有办法和洪流转移离现场。 一个鬼点子上了脑海,他想到就做。 一些江湖人常用的欺敌道具他随时带得有,首先,他把轿子里的垫褥点燃,然 后逡了出去,到稍远的桑园里。 这时,八名刀手在搜无所获的情况下回到现场。 轿顶开始冒烟,随即燃烧起来。 “火!”一名刀手首先发现。 “会主的轿子!”另一个大叫。 八名刀手全扑了过去。 公孙四娘正要下命带人,突发的情况使她愕住了。 紧接着,桑园里传出刀剑碰击之声,像有人在交手,然后一个女人的尖叫“救 命呀!”,接下来是一个苍劲的男声“鬼算盘,你还想逃?追!”当然,这都是王 道唱的独脚戏,一个扮数角,唱作俱佳。 “鬼算盘”三个字击中了公孙四娘的要害,她亲自出马,为的就是要逮“鬼算 盘”,她奔了过去,两个受了伤少女也随着奔过去。 轿子已经烧毁。 八名刀手有六名已扑进桑园搜索。 远处的山边突然冲起了旗花火箭。 “往那边追!”公孙四娘发了命。 所有的人全奔向火箭冲空之处。 王道已经急急地绕了回来,一看,洪流瞪着眼。 “洪老大,你怎么啦,穴道被制?” 洪流不能开口,也无法动弹。 “这可要命,说不定对方会回头,我一个人怎么搬两个大男人。”王道顿了顿 脚,急忙检查洪流被制穴道,就是查不出来。他不愧是鬼灵精,立刻想到上次韦烈 在大刀会总坛被魔眼所制的故事,是韦烈事后说的,但他记得很牢,立即运功逼使 “带脉‘’经血逆行,可真灵验,只一会儿便已奏功,洪流起身舒展了一下手脚。 “王道,真有你的!” “少废话,快带公子离开这里!”王道边拭汗边说。 两人进房,洪流背起韦烈,王道抓起随身应用的杂物,匆匆离开这户农家,房 主人一家没一人敢现身。 山边密林。 洪流伴着垂死的韦烈,王道在外面把风了望。 逃算是逃过了,但问题没解决,眼看韦烈是不行丁。 洪流在垂泪。 “簌,簌!”有人穿林之声。 洪流一闪身离开韦烈藏到一旁树后,人影才半现,他像捷豹般扑了出去,短刀 已出手,这本是一个连贯的动作。 “住手!”来人急闪。 枝叶太浓密,洪流这一刀竟然没有刺中。“洪流!”来人叫出他的名字。 洪流的第二刀没有刺出,这时,他看清了来人面目。 “王公子,冒犯!”他的脸红了。 来的是“多事书生”王雨。 “洪流,你性子太急了些,换了别人恐怕……” “对不住,我以为是大刀会的人搜来。” 王雨不再说话,急急走近韦烈,伸手一探,眉头皱了起来,颤声道:“怎会伤 成这样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林木再动,又有人来,是王雨的两名俊书僮伴着“鬼脸罗刹”,“鬼脸罗刹” 片言不发便靠近韦烈坐下。 王雨显得十分着急的样子。 “鬼脸罗刹”动手诊视。 “还有救吗?”王雨惶然问。 “如果我们迟到一个时辰便无救了。” “啊!谢天谢地谢菩萨。” “鬼脸罗刹”连点了韦烈一十八处大小穴道,运指如飞,利落极了。点完,吐 口气道:“除了王公子,全部回避!”两名书僮和洪流立即离开现场。 “王公子,你来帮忙!” “怎么个帮法?” “由老身口述,你做。” “好!” “鬼脸罗刹‘’起身,退下三步,坐下,背对韦烈王雨大为困惑,这是做什么? “王公子,现在开始!” “好的,芳驾吩咐吧!” “脱光他所有衣服。” “这……”王雨面容大变,连退三步,瞪大了眼,怎么也想不到“鬼脸罗刹‘ ’会要他脱光韦烈的衣服。”不,我不能……“ “咦,王公子,你什么不能?” “我……在下从没作过这种事!” “这倒稀希,王公子,亏你还是江湖人,即使韦公子是个黄花大闺女,为了救 人也没什么呀,何况你也是个大男人?快,还有许多事要做,而且他的时间也不多, 再耽搁下去会发生变化,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王雨猛咬牙,最后还是无奈地答应了。他用一双颤抖的手,把韦烈的衣物一层 层剥光,脱得非常彻底。 “好了没有?”鬼脸罗刹催促。 “好啦!”王雨的音调怪怪的。 “现在,你检查他的全身,不能稍有遗漏,发现有芝麻大红点的部位便记下来, 现在开始做吧!” 王雨先翻转韦烈的身躯,检耷后背,从头到脚,然后又翻回来检查正面,他的 心在狂跳,脸在发烧,但又不能不做。好在“鬼脸罗刹”是背向;看不到他的窘态, 只是那急促的呼吸声无法掩饰。 片刻之后。 “检查完了?” “好啦!” “现在你说部位和点数。” “背后完全没发现,前身左肩一点,左胸两点,右胸一点,心窝处一点,下腹 三点,左腿两点,一共十点。” “好,现在把这些工具拿去。” 王雨转到“鬼脸罗刹”正面,“鬼脸罗刹”伸出手,手心里一个小瓷瓶,一枝 细毛笔,一把类似雕刀的斜口平头刀,一把小尖嘴镊子,他以惊怪的目光望着这些 古怪的小东西,不知道是拿来作什么用的,该不会又出难题吧? “这些……是作什么用的?” “用法很简单,瓶里是止血药水,用这枝小毛笔蘸了点在红点上,便有阻止血 水渗出的功效,然后用小刀划开红点,你可以发现肉里有根细毛,然后用镊子把它 一一夹出来,这样便大功告成,不难做吧?” “不难!”王雨硬着头皮说。 “现在拿去!” 王雨抓起这些小工具回到韦烈身边,照“鬼脸罗刹”说的,先用药水遍点红点 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划开红点,果然没有血渗出,很容易地发现了两分长短的黑色 细毛――其实是牛毛钢针,再用镊子轻轻夹出。 很轻松的小手术,却把他逼出了一身汗。 “都夹出来了!”他把工具还给“鬼脸罗刹”。 “给他穿衣服!”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总算把衣服穿好。 “鬼脸罗刹”起身回到韦烈身边。 “把他扶坐起来!” “他能坐吗?”王雨一下子变得很笨。 “你坐在旁边扶持。” “嗅!”王雨把韦烈扶成坐姿,用手拉住。 “鬼脸罗刹”跌坐到韦烈身后,闭目,右手掌心贴上命门,开始运功迫入真元, 盏茶工夫之后,韦烈额头开始冒汗,汗水是浅绿色的,鼻翼也开始扇动,人有了呼 吸。又一盏茶时间,他的内元已能主动和外力交流运转。 片刻之后,“鬼脸罗刹”收功站起。 “成了,他功毕会自己醒转!” “在下谨谢!” “不必,祸因是老身那不肖子,老身也有责任。” “如果以后再发生……” “应该不会了,不过……老身会作安排。” 怎么安排她没有说,王雨当然也不便追问,他并不知道韦烈与“鬼脸罗刹”之 间的关系,只是奇怪“鬼脸罗刹”不似传言中的邪恶,很好说话,在她听到韦烈受 伤之后,情绪很激动,多一句话都没说便赶来救人。 不久,韦烈缓缓张眼。 “鬼脸罗刹”道:“王公子,请你暂时回避。” 王雨点点头,快步离开。 韦烈醒转,起立,惊诧地四下一扫。 “师母,您……” “我是得到‘多事书生’的通知赶来的,还好,来得及时,现在你已经没事了, 唉,这畜生……” “师母没告诉龙生师兄这个故事?” “我一直见不到他的人,好在他现在出了纰漏,主动回来求我,他在垣曲等我, 我得赶回去替他解决问题。” “师兄出了什么事?” “玲苓你知道,她就是假作在迎春院当姑娘的香妃,也就是你的师嫂,她现在 跟司马茜遭遇了同一命运,人已变痴……” “有这种事?”韦烈心头大震:“怎么发生的?” “冷无忌的杰作,当初方一平用来控制司马茜的秘方就是他提供的。” “师母能解?”韦烈急问,但随即想到司马茜已经入了土,这对她已经失去了 意义了,心头不由一阵剧痛。 “尚无把握,我为了赶来救你,还没替她仔细检查,对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那不肖子偷走了我两颗‘骷髅令’,一颗伤了你,另一颗很不幸落在冷无忌的手上, 他是从玲苓身上取走的,如果不追回,后果严重。” “哦!”韦烈吐了口大气:“小徒会设法找到他。” “你能抗拒他使用‘骷髅令’吗?” “这……”韦烈愕然。 “现在用心听着,我传你一式奇功,自己练!”说完,她靠近韦烈,用极低的 声音把口诀传给韦烈,述完之后道:“记牢了吗?” “记牢了,多谢师母!”韦烈喜不自胜。 “那我就走了!”挪步,又回头道:“记住一句话,你在江湖上的一切作为, 绝不可损及你师父的名声。” “谨遵师母训诲!”韦烈躬下身去,再抬头,“鬼脸罗刹”已经不在眼前,他 忽然想起应该向师母请教师父的出身来路,看来只有等下次的见机机会了。他奇怪 何以不见别外的人,是被师母故意支开的吗? 心里才这么想,四五条人影已穿林而来,当先的是王雨,其次是王雨的两名书 僮,最后是王道和洪流。 “韦兄!”王雨先开口。 “韦公子!”两名书僮。 “公子!”王道和洪流。 “辛苦各位了!”韦烈感慨地说。 “公子!”王道总是抢先的:“差点把我急了上吊,幸亏王公子及时搬来了救 兵,不然的话……” “王道,反正你还没上吊,少说几句。”洪流开口。 王道白了洪流一眼,同时住了口。 “王老弟!”韦烈望着王雨:“你是怎么找到‘鬼脸罗刹’的?” “无巧不成书,在茫无头绪的当口,发现了‘花间狐’,我钉住他找到要找的 人,只是……时间上慢了些。” “那老弟又怎么到这地方来的?” “小弟算出你有难。” “啊!神通。”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该填填肚子了。”王雨有意岔开韦烈的话头,他不愿意 谈神通,这是他个人的秘密。 凌云山庄。 司马长啸夫妻在内厅闲坐,两个人的脸色都极沉重。 “唉!”司马长啸一声长叹。 “老爷又在想茜儿了?”司马夫人眼眶立刻红了起来。 “我是在想……上天为何要教司马家绝后代?” “老爷,天意是人力无法挽回的,依妾身的愚见……一平为人不错,何不收为 螟蛉义子以传香烟?” “这……我也想过,可是茜儿生前不喜欢他,这样做的话,茜儿在地下能安心 吗?而且……这件事必须大哥首肯,他在后花园小屋自禁了二十年,人怪得不能再 怪,要见他一面谈几句话实在太难。” “这是大事,总得要见呀?” “其实……大哥……”司马长啸欲言又止。 “大哥怎样?” “他应该是二哥,我排第三。” “啊!”司马夫人大感骇异:“我从来没听你提起。” “唉!”司马长啸又叹了口气:“这是家丑,我想过无数遍,你已经是山庄的 女主人,有些事你应该知道。大哥叫司马长英,他娶过,因为……所娶的对象门户 不当,老娘极力反对,之后……又闹出大嫂不守妇道的丑事,结果被大哥休了。” 喘口大气:“后来,大哥查出大嫂是被冤枉的,他愧悔得快要发疯,于是……他离 家一去不回。” “一直没有消息?” “没有。” “那……为什么要称老爷为二公子?” “这……是娘的意思。” “娘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不承认有这个儿子。”司马长啸满面痛苦之色。老娘已经过世,他能 在妻子面前派娘的不是吗? “那……大哥,不,应该说是二哥,二嫂秋萍跟他又是怎么回事?” “大嫂的故事重演,不同的是……二嫂是在山庄里自决的。”司马长啸沉默了 许久才说:“后花园小屋,便是当年二嫂自决之处,二哥为了纪念二嫂,建小屋自 禁,除了我不见任何人,二十年来都是如此。” 司马夫人深深点头。 “那……茜儿和小青姐妹的事……” “不能告诉他,他承受不了!”又是一声哀叹:“他自己说,他已经死了,活 着的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可怜!” “我这就去看他,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司马长啸站起身来。 这时,窗外花圃间一条人影悄然隐去。 司马长啸兀立在小屋门前,他已敲了三次门。 “老蒲,老蒲,你人在吗?” “是二公子吗?”老蒲在里面回答。 “不错,我要见大公子。请示一桩大事。” “可是……大公子刚睡下。” “请他起来,这是大事,必须由他决定。” “这……好吧,我去试试。” 好一阵子,老蒲才出来打开了围墙门。 “二公子请进!” 房间里,司马长江拥被而坐。 “大哥!”他照平时的称呼:“这么晚了来打忧你,有件事必须先向你请求才 能决定。” “一个死了的人还能有什么意见?”司马长江的声音近似冷酷,半丝情感都没 有。 司马长啸苦苦一笑。 “大哥,请听我把话说完,司马家迭遭意外,人丁单薄,后继无人,不能就此 断了根,我的意思是……” “且慢,我先说一句,我们原来是三兄弟,大哥生死下落不明,我也已经是个 活死人,算来你已成单丁,偏偏却膝下空虚,这不是天意,是人为之过……” “大哥,我知道你是在怪娘,但娘已经过世,就不要再提了。”司马长啸一副 欲哭无泪的表情。 “不提就不提,我排行第二,以后别再叫我大哥。” “是,二哥。” “现在你说,简单明快,我没耐心听你细诉。” “好,这桩事我已经跟蕴珠谈过,行与不行听二哥一句话。”顿了顿才又道: “司马家不能无后,我那徒弟方一平为人不错,想把他收为螟蛉义子继承香烟,不 知二哥意下如何?” 说完,他定睛望着司马长江静持下文。 “你的意思是招赘?” “这……也可以替他另娶。”司马长啸不敢说出司马茜已经不幸这一节,话出 口,已自觉不妥。 “什么,另替他娶?” “这……只是说说,未必一定如此做。” “嘿,嘿嘿!”司马长江冷笑:“三弟,亏你活了这大把年纪,还是一庄之主, 说出话来如此幼稚。你徒弟姓方,是外人,再给他娶个外人,跟司马家半点边也沾 不上,这叫继承香火?你何不把凌云山庄拱手送与方家?” 司马长啸默然无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简直是荒唐!”司马长江气得掀被下了床:“你说,你怎会想出这馊主意? 是什么让你昏了头?” “二哥,别生气,是我……考虑不周。”司马长啸是有口难言,原本方一平是 要入赘的,而现在唯一的女儿已经不明不白地死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对方一 平未尝不是一种亏欠,可是又不能明说……“ “你夫妻爱怎么做怎么做,我不管。” “二哥是……反对?” “我没任何意见,你可以走了!” “既然……二哥不赞成,就当我没说吧!” “你走,我困了!” “是!”司马长啸低头转身退了出去。 “哼!荒唐!”司马长江眼睛瞪得老大。 “大公子!”老蒲关了外门进房。 “以后改叫二公子!” “这……是的!”老蒲恭应了一声:“二公子今晚的宵夜……” “我想喝上两杯!” 老蒲带上房门出去。 司马长江瞪眼坐在床上不言不动。 房外小厅传出摆整杯筷的声音,不久脚步声离去。 片刻之后,又响起酒壶盖与酒壶碰撞的声音,房门没关紧,门缝里似有黑影一 闪,司马长江心中一动。 “老蒲!”他叫了一声。 没回应,也没脚步声,这可是怪事? 司马长江掀被,想了想,很困难地下床,然后摇晃不稳地步出房门。桌上有杯 筷酒壶,菜还没摆上,他坐下,望了那酒壶几眼,口角牵动了几下,但没出声。 老蒲用一个大盘端来了五样下酒菜,逐一摆上,然后伸手准备拿酒壶斟酒。 司马长江抬手阻止。 老蒲缩回手,用奇怪的眼光望着司马长江。 “二公子……” “我自己会斟,今晚我要慢慢喝,你不必伺候。” “二公子,我……忽然觉得老了。” “怎么说?” “老眼昏花,竟然看见有影子飘出墙……” “哦!”司马长江点点头:“人总是会老的,有时眼花也是常事,杯筷酒壶你 分成两次拿?” “不,一次,怎么啦?”老蒲瞪大老眼。 “没什么,你先进来一次,后来我听到酒壶响,看来我也老了,耳朵已不管用, 连什么是什么声音都分辨不出来,你再去灌一壶花雕来,然后你就去睡,我一个人 慢慢消磨!”说完,和悦地笑了笑。 “可是,二公子,先灌的这壶是竹叶青……” “我知道,不要紧,我忽然想喝花雕,去拿吧!” “是!”老蒲出去。 司马长江揭开壶盖,仔细闻了闻又盖回去。 老蒲送酒来,先斟满一杯,关切地道:“二公子,喝两种酒会上头,让我把竹 叶青拿下去吧!” “不必,先摆着,你去睡。” “二公子也早些上床!” “好!” 老蒲转身离开。 司马长江步到门边,向外扫瞄了几眼,又偏头用耳朵倾听了一阵,然后关门回 到座位,自斟自饮起来。 “什么人,别逃!”精舍门外突然传来喝叫之声,深更静夜声音分外响亮,几 乎全整个山庄都可以听到。 司马长江眉头皱了皱,骇人的目光一现又隐,还是喝他的酒。 紧接着是嘈杂的声音,不看也知道是庄丁们闻声而至。 “别吵!”司马长啸的声音:“你们到处搜搜看。” 声音静止下来。 司马长江喃喃自语道:“来的是有心人,会是谁?” 司马长啸手提长剑,站在精舍之外,目光不停扫瞄。 一条人影奔到,是方一平,还在喘着气。 “师父!”司马茜出事之后,他又改回原来称呼。 “是一平,怎么回事?” “徒儿起身小解,发现一条人影从内宅屋顶飘落,立即回房取剑,四下搜索, 到了花园,那人影恰从情舍飞出,喝叫一声便追下去,到了庄外,那人影反扑出剑, 是个蒙面人,剑法高得惊人,哎……” “怎么,你受了伤?”司马长啸目光电张。 “不要紧,皮肉之伤!”方一平抚了抚左上臂。 “嗯,能伤得了你的……绝非普通剑手,你既然跟对方交手,可曾看出对方的 路数?” 司马长啸语音凝重。 “看不出来,不过……对方是个年轻人错不了。” “难道会是他?”司马长啸自语。 “师父想到谁?”方一平急问。 “嗯!我知道……他迟早会来!”司马长啸仰面向天,自说自话,没理会方一 平。 “师父,您……” 就在此际,精舍里突然传出老蒲惊叫之声。 司马长啸立刻举步,方一平跟进,司马长啸回头道:“平,你不要进去!”说 完,一耸身飘进了围墙。 精舍小厅里,司马长江木坐椅上,状类痴呆。 “三公子,您看二公子……”老蒲急得直打转。 “可见到什么人闯入?” “没有,我是听到外面的声音才起床的,二公子本来好端端在喝酒,不知怎地 会变成这样子,这……” “别急,我来看看,你到外面看看。” “是!”老蒲站到厅门外。 “二哥,这怎么回事?”司马长啸靠过去:“是什么人下的手?一个蒙面年轻 人对不对?” 司马长江没有反应,失神的眼望着空处。 司马长啸动手检视,经脉穴道一切正常,也没中毒的迹象,就是人变呆木了, 这究竟怎么回事?明显地人已受制,但原因呢?这种情况前未所闻。 “二哥,你开口呀?”司马长啸流下了痛泪,二哥此生的遭遇已经够惨,临老 还碰上这种事,手足情深,他能不痛心吗? “二哥,司马家……难道真的要家破人亡?我们……作了什么孽?” “听着!”司马长江口唇微动,声音极低。 司马长啸大吃一惊。 “二哥……” “不要开口,听我说,出去之后,就说我原来的病情恶化,人已变为痴呆,记 住,除了你本人,不许向任何人透露实情,连你妻子在内,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 “二哥,可是……先前已经扬言你早不在人世?” “现在不同了,有人知道我还活着!” “好,小弟照二哥的话做。” “现在扶我进房!” 司马长啸连扶带抱把司马长江送进卧室。 “二哥,请告诉小弟,怎么回事?” “有人算计我,我警觉识破,将计就计,你明白这点就可以了。还有,差点忘 了提醒你一件大事,方一平是条剧毒的蛇,你必须谨防!” “他……”司马长啸内心起了极大的震撼,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待他情 如父子,调教呵护,使他在江湖成名,还把爱女许配给他,指望他继承凌云山庄, 二哥怎会说出这种话?这太不可思议了…… “你出去吧!”“二哥,我不懂,一平他……” “我很正常,不是疯言疯语,你要不信会悔恨终生。” “难道……是他……” “提防他,别的我不能告诉你,快走!” 司马长啸满腹疑云离开。 一个人喝酒喝到醉,通常有几种情况,一是逢到大喜之事,值得庆祝。一是遭 遇大忧,愁结难解。再就是心里不安,或是有所恐惧,寻求暂时的逃避。当然,原 因很多,但大体上为如此。 现在已是四更天,方一平在房里喝醉了,他为什么把自己灌醉,别人不知道, 但他自己知道。他两眼发花,意识有些模糊,一个精明而又富于心机的人会喝醉颇 不寻常,好在他在凌云山庄是半个主人,除了庄主没人敢过问。 醉了的人通常是不自觉的,也不承认自己醉。 他站起身来,晃了两晃,又重重地坐回去。 “我醉了吗?”他喃喃自语:“管他,事大如天醉亦休,酒醒了,时间过了, 又是一个局面,能掌握新局面的才是英雄,而英雄自古都是寂寞的,不甘寂寞,才 是英雄中的英雄,我方一平就是英雄,哈哈……” 他笑了,笑声很怪,但他自己已经听不出来。 房门被风吹开,灯影摇曳,幻成无数光蕊。 他望向门外,外面是迷离的花树。 他的两眼突然发直,手按桌沿站了起来。 花树之间有个人影,秀发纷披,像是本来就站在那里,门没开便无法发觉,门 是被风吹开的,因为他已醉,所以没想到现在根本没有风,空气是静止的。 女人,看形态还是个美人。 “你……是谁?”他发问,由于舌头大了转动不灵,发出来的声音也是无比的 怪。 女人的身影没移动,也没反应。 “你……嘻嘻,是……要来陪我的吗?” 依然没反应。 他扶桌抓椅,踉跄冲到门边,靠住门框,现在是背对着灯,灯光余晕穿过房门, 正照着那女人,模糊但可辨。 “你……怎不开口?过来呀!”他招招手。 人影仿佛是幻象。 他揉揉眼,仔细看,脱口叫道:“师妹!” 那面影、身材、真的是司马茜。 他跨出房门,连晃了好几晃才勉强站稳。 双方距离至多五步,看得更清楚,真的是司马茜。 一系灵智残存,他乍然想起司马茜已经死了,埋葬了,死人是不会复活的,除 非她是…… “鬼!”他惊叫一声,“咚!”地跌坐下去,喝下去的酒全化作冷汗冒出来, 酒意顿时消了一半,手撑地面又站起。 人影突然消失,花树间是空的。 他感到全身发麻,木立一阵,口里喃喃道:“世间难道真的有鬼?我……方一 平不信这个邪,可是……” 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世间没有鬼,鬼在你心里!” “什么人?”这一惊他又更清醒了些。 “方老弟,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你……你是……”方一平头皮发炸。 “龙大少!” 人影幽幽出现,是“花间狐”龙生。 方一平吞了口唾沫,再吐口气。 “原来是龙兄,刚才……” “刚才什么?”花间狐已到了方一平身边。 “那……女的?” “女的?我什么也没看到,只听见你在叫鬼,然后又自语……唔,一身酒气, 八成是酒醉了两眼发花。” “可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就算你不是眼花是真的鬼现形,既然是鬼,有形无质,来去 无踪,你能抓得住吗?”拍拍方一平的肩膀,又道:“那鬼是男的还是女的?嗯! 我猜一定是女的,而且长得很美,对不对?” 方一平苦笑,他不能说出司马茜。 “龙兄怎么会到登封来,又在这种时分光临?” “专程拜访!” “有事找小弟?” “不错,还是大事。” “请到里面再谈!”方一平的酒意已消了八分。 “好,我走了,我得赶回垣曲。”说完,疾掠而去。 方一平耸肩笑笑,回进小厅,坐下,脸色又沉重起来,司马茜的影子挥之下去, 心里真的是有了鬼。 门外人影一晃。 方一平犹如惊弓之鸟,霍地站了起来。 “一平!” “师父,您……还没睡?”他的心还在怦怦跳。 “一平!”司马长啸的脸色相当严肃:“我睡不着,起来到处走走,刚才我见 有人从这边离开,他是谁?” “啊!是……是小徒在垣曲结识的一个朋友,他叫龙生!” “都快近五更了,他来做什么?” “师父,他……是路过,顺道来访。” “只是如此?”司马长啸的目光很怕人。 “是的。”方一平恭谨地回答:“小徒也知道他来的不是时候,不过,他上了 门也不能拒而不纳,好在他只寒喧了两句便走,连屋门都没进。”方一平城府再深, 也不由心跳回速,更是师父已听到两人的对话,一切算完。 “他什么来路?” “这点……小徒倒是不怎么清楚,交情不深,不便盘根结底,不过……从表面 观察,他为人挺正派的。” “噢!”司马长啸默尔了片刻:“一平,为师的对你名系师徒,情同父子,希 望你表里如一,不让为师的失望,这点盼你能好好把握。” “师父!”方一平跪了下去:“师恩重如山,粉身难报,小徒岂敢有丝毫陨越, 耿耿此心,神明共鉴!” “但愿如此!”说完,转身离去。 方一平起身,脸色变得说多难看有多难看,他想――“不必,就在这里吧,我 没太多时间。” “这么急?” “是很急。” “请说。” “方老弟,我们是好兄弟,我相信我们的友谊永远不变,我来找你是为了救人 ……” “救人?”方一平大为惊异:“救谁?” “香妃!”花间狐沉重地说。 “她……香妃,要小弟救人,这怎么说?” “我已经找到冷无忌,证实他的确用诡计从‘天涯浪子’韦烈手上骗到了‘宝 镜’,是我一时大意被他溜了,等见到香妃,才发现她已经被冷无忌所害,情况和 你老弟的未婚妻完全一样,我找老弟为的就是要解药,”花间狐一口气说完,定眼 望着方一平等他的回答。 方一乎愣了好一会。 “这真是想不到的意外,冷无忌竟然出卖了你我二人。可是,我没有解药……” “什么,你没解药?”花间狐的声音突变森寒。 “是没解药,他当初交给小弟三份迷幻之药,说是受迷者如果有清醒的迹象便 加服一份,三份之后便永远痴迷,小弟已经用了两份……”顿了顿又道:“当初没 想到解药,也没想到他会背弃我们,所以才没有提。” 现在轮到“花间狐”发愣,许久。 “你没骗我?” “龙兄,小弟会骗你吗?敢骗你吗?我做的事全没瞒过你,如果你抖出来,小 弟岂非死无葬身之地,这等于小弟的生死捏在你的手中,这点难道我不明白?” 师父从来没对自己如此严峻过,莫非他听到了什么? 莫非他怀疑龙生是在后花园闹事之人? 他听到了自己和龙生的谈话吗? 看来他对自己已经生了疑心,得趁早打算…… 垣曲。 一间宽敞的大房间里,“鬼脸罗刹”守在玲苓的床边,被视为一代女魔的她, 神情显得十分沮丧,显然,她对玲苓的怪伤束手无策。 “花间狐”进房,满面风尘之色,是赶过长路的样子。 “找到姓方的没有?”鬼脸罗刹迫不及待地问。 “找到了!” “怎么样,他说没有解药?你相信他的话?”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也没理由不给我解药。” “哼!”鬼脸罗刹重重地哼了一声:“这姓方的从他所作所为来看,不但鬼诈, 而且相当狠毒,对他的师妹竟然使出这等手段,可以说人性尽失,你最好提防着点, 我就是不相信他没解药,一个专讲心机的人,不会顾前不顾后。”喘了口大气: “现在你说该怎么办?” “只有设法找到冷无忌……” “冷无忌更诡,这么多人在找他,他还敢现身吗?” “但非找不可,不然……玲苓怎么办?上天入地也要把他揪出来。娘!您留着 照顾玲苓,我出去找人。” “鬼脸罗刹”沉吟了片刻。 “老话,再叮咛你一次,你不可与韦烈为敌。” “为什么?” “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总之一句话,你跟他有极深的渊源。” “他知道吗?” “知道一点,并非全部。” “那他为什么还要打碎我的膝盖?差点让我残……” “他先前不知道,别忘了,你也差点要了他的命。”“看情形再说吧!” “不是看情形,我不许你跟他敌对。” “好吧!”花间狐答应得很勉强。 “对!”鬼脸罗刹重重一拍椅子扶手:“我忽然想起一个人,她有能耐可以使 玲苓复原,绝对可以。” “是什么样的人?”花间狐双睛一亮。 “神农夫人,古稀年纪,她的医术可以媲美神农氏。”随即眉毛一皱:“可是 ……很不幸……” “什么很不幸?”“我与她之间有过节。” “这……不要紧,我不泄露身分就是。 “她是个怪物,性情之怪世间找不出第二个,要求得她点头太难,而且,她的 武功在我之上,要是惹火了她,后果相当严重。” “娘,我会用软功,尽量避免跟她冲突,娘只说如何才能找到她,我立刻就上 路。” “三年前有人见她出现在太行山中。” “唔!”花间狐深深点头。 韦烈主从和王雨随带的立仁、立义两书僮一共六人分头在王屋一带搜索“铁算 盘”冷无忌的下落。 王雨和两书僮负责山外,韦烈与王道、洪流负责山里,据判断冷无忌必在这人 烟稀少的地方藏身匿居,因为他已经骗得了“宝镜”,不会再回到城镇去自找麻烦。 韦烈很清楚,如果没有绢图和驼峰石屋的“宝藏之钥”配合,“宝镜”等同废物, 实际上,“宝镜”只是一个开端,一旦开了端,便失去原有的价值。韦烈现在是等 待突破最后一关,只要“双僧证果升”,这句似偈非偈的秘语能破解,便可如愿以 偿,他真正期待的是机缘。 在王屋山中已经绕行了五天,一无所获。 韦烈决定只身进入太行山,王道与洪流仍留在王屋山区。 现在是过午不久,韦烈在一处山岩上欣赏弥猴嬉戏,盲目搜索相当枯燥乏味, 观赏一下大自然的景象也是振奋精神之一法。 野猴顽悍,攀岩翻跃,看上去惊险万状,偶而互相捉狭对抗,啼声不绝,确是 难见的特技表演。 突地,他发现远处一条人影在山间游走,野林丛杂,人影忽隐忽现,从行动的 姿态看来,绝不似山里人,登时心中一动,毫不犹豫地追奔下去,依人影行进的方 向,他非常技巧地往里头截。 不久,人影从身前不远处越过。 一看之下,大为震惊,对方赫然是“花间狐”龙生,他怎么会出现太行山中, 这么久他还没离开山区吗? 韦烈立即跟踪,“花间狐”与“铁算盘”本是同伙,发现一个便可能找到另一 个,对于被“骷髅令”所伤几乎送命这一点他没有怨尤,因为对方是恩师的遗孤, 眼前虽未相认,但渊源是断不了也不能改变的。 “花间狐”也似没有目的,不时停下来察看山势地形,而且还常常改变行进方 向,从迹判断,他是在找人或物。 韦烈在后面跟踪了,两个多时辰,大小峰头翻越了十几座,最后“花间狐”停 在一处峰脊上,还用手指划。 日头已经西偏。 岚雾四起。 突地,“花间狐”似已发现什么,以后一声轻啸,身形弹起,飞也似疾驰而去, 韦烈也紧紧钉住,随着奔行。 山脊尽处,下方呈现一道幽谷,全被原始林木覆蔽。 “花间狐”泻向幽谷。林木遮天蔽日,谷道中阴暗得有如黑夜。 “花间狐”挥剑斩藤除荆,直往里行。 这道幽谷相当深邃绵长,约莫趱行了四五里,眼前豁然开朗,放眼望去,尽是 奇花异草,五色缤纷,深山恶岭之中,竟然有这等桃源仙境,令人惊叹造物之神奇。 ‘花间狐’自语道:“是这里没错了,‘神农夫人’的仙居,这些花草是人工培育 的,想来尽都是药草,真亏了那老猎户指点,不然找上一辈子也找不到。” 他停在林木尽处。 日头已快坠到山岭。 韦烈就在“花间狐”身后不远。 “花间狐”又自语:“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也要求得灵丹妙药,解除玲苓的受 害,这笔账我要向冷无忌加十倍讨回。”说着,举步穿入花丛。 韦烈暗自点头,原来他是来求药的,“鬼算盘”的算盘珠怎会打到玲苓的头上? 他们三个闹窝里反吗?是了,冷无忌以诡计骗得了“宝镜”,当然想独吞,不正常 的结合,根本无道义可言,拆伙反目是必然的事。 现在他不能再跟了,“花间狐”一回头便会发现。 身在峰脚转角之处的岩缝里,虽然距离不近,但他的听力超逾常人,两人的对 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下意识地运了下真气,功力如常,想了想,明白过来,他是沿 峰脚而来的,没有穿过花草地段,故而不受影响,这实在是无巧不巧了。 “你真的不走?”老女人已上了火。 “芳驾请不要太过份!”花间狐硬吞下一口恶气,他想到纵然自己失去了功力, 玲苓不能不救,好歹得尽到全部心力,口头之争,完全于事于补,“听江湖传言, 夫人仁心仁术,能活死人而肉白骨,所以才干里迢迢而来!”他这一番话当然是夸 大之词,江湖中没人说过“神农夫人”仁心仁术,而此地到垣曲也没有千里。 “全是废话!” “在下跪求可以吗?”说完,他真的跪了下去。 韦烈在暗中大受感动,“花间狐”在江湖人心目中是个不折木扣的邪门人物, 现在为了妻子玲苓,他竟然不在意自己丧失武功,反而下跪以求,足见邪恶人物也 有其善良的一面,师父在天有灵,也可以稍感安慰了。 “你跪死也是枉然!” “求不到,待救之人是死路一条,在下武功已失,苟活下去也无意义,跪死又 何妨?” 花间狐似已铁了心。 就在此刻,小屋里传出一个声音道:“跟他噜嗦什么,快把他扔出谷去。”听 口气似乎就是“神农夫人”。 “夫人,您不能发点慈心?”花间狐大叫。 老女人伸手就抓…… “不许动他!”暴喝之声倏地传来。 老女人大愣,想不到暗中居然还会有人。 “花间狐”也大感意外,这发话的会是谁? “什么人?”老女人栗喝。 韦烈现身,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花间狐”所伤差点送命的韦烈。他是跟踪自己而来算帐的吗?这是他的直觉 反应,一想不对,娘一再声言彼此之间有渊源不可为敌,他的伤是娘赶去救治的, 而他也知道双方有渊源这一点,那他此来为的是什么? “你是谁?”老女人喝问。 “武林公韦烈!”他坦然报出名号。 “管你什么公子,胆敢闯谷,意在何为?” “谷中风景幽美,特来一游。” “你们……不是一路。” “不是……!” “花间狐”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跪着的,人人都有自尊,在韦烈前实在是丢了人, 他立即站来了。 “你刚才鬼叫不许动他,什么意思?”老女人怒目而视。 “不平则鸣而已!” “你是不知死活!”老女人止步,右手抓出,这一抓玄绝诡绝,不知抓向什么 部位,而似乎每一个要害都在控制之中,使人避无可避,闪无可闪,反击亦无从。 韦烈左掌一圈,右手曲指反抓,更玄更诡。 老女人收手后退。 韦烈也适时收手。 “你……竟然穿过花草地段而没丧失功力?”老女人相当震惊,这种事从来没 发生过,破题儿第一遭。 “此地是神农谷?”韦烈故意不答对方的话,同时放大了声音。“上古之时, 神农氏亲尝百草,辨证药物,目的在济世救人,造福后代,无数年代以来,万名感 德种颂,如果假神农之名而逞一己之好感,盗名欺世,是对先圣的大不敬,亦为武 林正道人士所不齿,在下一介末学,也觉齿冷。”这几句话义正辞严,也相当的重 了。老女人的脸孔起了扭曲,变得更加丑怪。 “你敢在此胡言妄语?” “只要占一个理字,何处不可言?”韦烈是有意要让不现身的“神农夫人”听 到的,他曾听师父提起过这女怪人,对付这种人最好的策略是以怪制怪,如果循理 顺情绝对行不通,当然,要用这种策略必须要有足够的本钱。 “花间狐”现在只有听的份。 “你说你叫什么……?” “不错!”“你请便吧!” “在下既然来了,能不一观夫人的丰采吗?” “你真的不知死活?” “在下很明白生死的道理,生,必须要活得有价值有意义,否则的话,即使活 着也与死无异。”韦烈说这两句话,一方面是激“神农夫人”出面,另方面也借以 讽劝“花间狐”能回头走正路,算是聊报师恩。 “花间狐”相当聪明,当然不会无动于衷,他垂下了头。 就在此刻,一个面目冷漠的素衣老妇出现了,飘然来到现场,步履轻盈得像足 小沾地,除了冷风韵还不错。 “夫人!”老女人退站一边。 她就是“神农夫人”?一个年逾古稀之人竟然还像半百,毫无老态,看来是药 物养颜之功,这叫怪而不怪。 冷冰冰的目光扫过“花间狐”,然后停在韦烈面上。 “夫人,恕在下冒昧!”韦烈抱拳,这是机不可失。 “你刚才大放厥词?”声音也和目光一样冷,令人听在耳里有非常不舒服的感 觉,一遍之后便不想再听。 “在下是该说就说,不尚虚假。” “你的真正目的何在?” “在下是适逢其会,望夫人成全这位朋友。” “你自顾不暇,还要兼顾他人?” “夫人焉知在下自顾不暇?” “不谈武技,你应该知道药能救人亦能杀人的道理?”目光突然变成了冰刀。 “知道,如果夫人想以药杀人,就请取消‘神农’二字的称号,这对先圣是一 种侮辱也是极大的讽刺,神农有灵,亦当同意在下的说话。”韦烈神采风扬,表现 出一个真武士的豪情与风标。 “神农夫人”的脸已够冷,现在又加上一层霜。 “你敢对夫人口出不逊?”一旁的老女人怒斥。 韦烈不予理睬。 日头已沉,只剩下峰颠余晖,谷里昏暗下来。 “韦烈,你太狂妄!”神农夫人语如冰珠。 “狂则有之,妄却未必,天色已经向晚,在下亦不愿在谷中作客,是否肯发挥 神农济世之心,请速定夺!” 这时,一个青衣少女头里花巾,肩跨包袱,匆匆来到,停在韦烈和“花间狐” 身后侧方。 看样子她是从山外来的,可能是出去采购应用杂物,人长得清丽绝俗。 韦烈偏头望了这少女一眼,又转对“神农夫人”。 少女皱紧了眉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师父,他两个是做什么来的?” 原来这少女是“神农夫人”的弟子。 “强求灵药!”老女人代答。 “强求!”少女舒眉、瞪眼,仔细打量二人。“师父,他两个徒儿认识,他是” 武林公子“韦烈,那个叫‘花间狐’龙生,也就是您多年来一直在找的仇人之子。 一正一邪,两人本不是一路,还打过架,怎会搅在一起?” “他……”手指“花间狐”:“蓝文瑛的儿子!” “是的,蓝文瑛现在叫‘鬼脸罗刹’!” “花间狐”转头望向少女,脸皮子在抽动。 “别看我,要不是你在垣曲调戏过我,我就无从知道你的底细,真想不到你自 己会上门投到,太巧了。” 韦烈登时透心冰凉,看来求药是彻底无望了,说不定退身都难,因为“神农夫 人”是用花药圣手,当然也会用毒。心念之中,望向少女,少女也正转过目光,四 目交投,少女的眸子里突现异色,这种目光韦烈绝不陌生,但他是正派人,一发觉 对方眼神有异,立即收回了目光,这就是他与“花间狐”之类的不同之点。 “谷兰,你没认错?” 谷兰,很雅的名字,人也如其名,是一朵谷中之兰。 “师父,错不了,徒儿花了七天工夫才探查出来的。” “夫人!”韦烈开了口。“芳驾既然跟龙朋友的令堂有过节,看来是不会赐药 的了?” 炯炯目光如电炬。 “你认为呢?” “神农夫人”没断然拒绝,这倒大出韦烈意料之外。 “在下认为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龙朋友求药是为了救人,而解决宿怨又 是另一回事。” “天底下有援手仇人之子的事吗?” “有!”韦烈以断然的口吻回答。 在场所有的目光都钉在韦烈身上。 “谁?说个事实老身听听看。” “就是夫人,‘神农夫人’济世救的圣手,开武林之先例,树立杏林之榜样, 如神农氏名垂千古。”韦烈一向从不说阿谀奉承之词,但他现在已无路可走,能抓 住的机会绝不放过,一个是师母,待救的是师嫂,他能不尽心力吗? “你很会奉承!” “不,这是就事论事。”韦烈的脸一阵热。 “花间狐”眼里充满感激之色。 “如果老身说不呢?” “那就不配当‘神农夫人’!”韦烈是豁出去了。 “哈哈哈哈……”神农夫人大笑起来,不知是怒极而发,抑是准备有所行动, 总之这笑绝非寻常。 韦烈神色不变,静立着。 “韦烈!”神农夫人敛了笑声。“老身说过,药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老身 要你倒下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知天高地厚,在此嚣张,还想活着出谷吗?” “在下并未考虑及此,身为武士,有所为亦有所不为,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如果在下魂断神农谷,夫人的命名也将一起埋葬,依价值而言,绝没有遗憾!”这 几句话可是豪情万丈,气贯云霄。 “神农夫人”的脸色为之变了变。 “好,老身答应。” 这句话大大出乎韦烈和“花间狐”意料之外,她居然答应了这就是女怪人之所 以怪吧? 谷兰和老女人也为之动容,太不寻常了。 “夫人答应不是无条件的吧?”韦烈心细如发。 “不错,你很聪明。” “请说出条件。” “龙生留下,等他娘来。” 韦烈愣了一愣,随即恢复正常。 “在下可以留下作质。” “不!”花间狐大为激动。“韦兄,这断乎不可,小弟之事怎能连累韦兄,能 如此,小弟已经感激不尽了。”他居然泪光浮动。“小弟功力已失,与死无异,能 救玲苓,此生已了无所憾,夫人赐药之后,就烦韦兄带到垣曲城北的空宅汪翰林府, 小弟会泰然留此。”他并没说要他娘来践约的话,母子天性,他宁愿牺牲自己不愿 他娘涉险。 “你回去,我出口的话从来不改。” “不可以!”花间狐大叫。 “不可以也要可以,用不着争辩了。” “韦兄这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高兴如此!”韦烈神情严肃。 “好!韦烈留下。”神农夫人作了决定。“等蓝文瑛来到之时,你便可以自由, 现在说,所求何药治何症?” “花间狐”由于太激动而抖个不停。 “有人……突然变为痴呆。” “突然变为痴呆?” “是的……被药物所制?” “哦,这……下药的是什么人?” “大刀会总管‘鬼算盘’冷无忌。” “是他?”目光转向身边的老女人。“莲姑”被称作莲姑的老女人“噗”地跪 下。 “莲姑该死!” “我没怪你,起来。” 莲姑起身。 这情况使得韦烈和“花间狐”惊愕莫名,“鬼算盘”冷无忌下药,怎会牵扯到 神农谷里的莲姑? “谷兰”,去拿解药。 “是!”谷兰应了一声,奔进小屋。 “花间狐”侧身对着韦烈,此刻,他的脸上已找不到丝毫邪意,形为心之表; 以后不知道,至少目前他已经有顿悟前非的迹象。韦烈暗自高兴,他是师父的遗孤, 自己已经做了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改变一个人不容易,但并非不可能,如果付出诚 心,人非木石,那一点灵性和良知是可以唤回来的。 “韦兄,小弟……不希望你如此!” “事情已成定局,不必多说了。” “那以后要小弟如何报……” “龙兄,你这一说,岂非抹杀了我的用心?” “花间狐”无言,言词在眼神中。 “冷无忌现在何处?”神农夫人寒声问。 “在下正在找他,他是在王屋山失踪的!”韦烈回答。“正因为搜寻他,才误 打误撞闯到这里来。” “你因何不惧‘散功草’的花香?” “在下坦白说,来时没穿过花丛,是沿峰脚来的。” “哦,你很诚实。”她居然赞了一句。 谷兰来到。 “神农夫人”略一抬手道:“给他!” 谷兰把一个小小的瓷瓶递到“花间狐”手上。 “神农夫人”冷冰冰地道:“你可以走了,记住,要你娘立刻赶来,她如果失 信,留在这里的会很凄惨,至于你的功力,一个时辰之后自会恢复。” 这倒是一个可喜的意外。 韦烈感到“神农夫人”人虽怪但心术很正,她跟师母之间结的是什么怨?好在 自己决定留此,到时也可相机行事,能和平解决那是最好不过。 “韦兄,那……小弟就走了。” “请便。” “花间狐”深深望了韦烈一眼,所有心意无在这一眼之中,然后,他又向“神 农夫人” 深深一揖道:“多谢夫人不计上代嫌隙,仁心赐药,感激不尽!”说完,又转 向谷兰道:“谷姑娘,在下过去行径荒唐,多有冒犯,就此告罪,请姑娘海涵!” 说完,转身,蹒跚行去。 “韦烈,你留下来不后悔?”神农夫人问,语音已不若先时之冷。 “何悔之有?”韦烈朗然回答。 “我们进屋去。” 小屋,外表精致,里面也不俗,布置得很雅致,一明两暗,后面还有附建,正 面看不出来。 韦烈没被当人质看待,仿佛是座上之宾。 坐定之后,他不禁想到了驼峰石屋,两处的情况大同而小异。想到石屋,连带 便想到蕙质兰心,冰肌玉骨的冷玉霜,无心邂逅,夜一盘桓,印象却无比地深刻, 她说过双方会再见,可是这么久了却鱼沉雁杳。 叫莲姑的老女人进门之后便到后面去了。 谷兰端上香茗之后也转到后面。 厅里早剩下韦烈与“神农夫人”相对。 “韦烈,你出身何人门下?”。 “家师业已仙去,恕不再提他老人家名讳。”这是对师父的尊敬,同时也防到 “鬼脸罗刹”来时会有许多不便,就不定现在就会有情况发生,如果“神农夫人” 知道师母与师父之间那一段往事的话。 所幸“神农夫人”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你今年几岁?” “二十四。”韦烈不得不回答。 “成过亲没有!” “有!”韦烈觉得问的话很怪,但只有据实回答。 “神农夫人”面色一沉。 “不过……”韦烈接下去说,“很不幸,成亲第一载,拙荆便已因难产而亡。” 触及心创,不禁黯然神伤。 “神农夫人”沉默了片刻。 “没有续弦?” “没有!”说了便很后悔,偏偏他不惯于说谎。 “嗯,很好!” 什么很好,韦烈听不懂,但意识到必有文章,答不上腔,只好保持沉默,但心 里不免七上八下。 “谷兰是老身唯一传人,人你已见过,不必老身加以褒扬,老身的绝学都已传 给了她,因为她是孤儿,所以老身唯一挂怀的便是她的终身大事。” “唔!”韦烈顿时省悟,后面的话不说也知道了。 “你知道老身何以同意你留下?” “这……”韦烈明知,但无法接口。 “老身见你人品心性都很不错,所以留你下来,目的就是想了多年来的心愿, 她今年二十,对你很相当。” 这种直截了当而且又一厢情愿的说话方式,韦烈还是头一次领教,一时之间他 愕住了,该如何应付? “现在你应该明白了,不必马上回答,你可以慢慢考虑,五天的时间该够了, 到时再回答老身。在五天之中,你可以跟谷兰多多接近,互相了解。”怪人,可是 却又表现得相当开明,而且是依情顺理。 韦烈只好点头,五天后如果予以拒绝,不知后果会是什么? 谷兰来请用餐。 这一餐当然是食不甘味。 ------ 旧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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