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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魔鬼天使 宇文烈赴子午峡求医,行经第八个峰头之际,突然发现峰顶有一个银衣怪人, 在好奇心驱使下,绕道欺近。顾盼间,已欺近到怪人身侧不及在丈之处,怪人恍如 未觉,木然望着西方。 宇文烈内心激动非凡,如果这怪人正是以慢性毒毁了师伯玉影修罗的银衣人, 他必须为师伯报仇。 对方莫测高深的表现,使宇文烈不期然地止住脚步。 “什么人?”银衣怪人开了口,但却没有转头。 宇文烈冷冷地道:“啖鬼客!” “嗯,有意思!” “什么有意息!” “找死的外号!” 宇文烈冷哼了一声,道:“阁下是银衣人?” “什么,银衣人,哈哈哈哈,亦无不可!” 宇文烈尴尬,这句话问得的确可笑,对方虽着银衣,但未必就以衣为号,而亘 师伯生前所说的“银衣人”,只是一句随口的话,并未指明是对方的号,幸而紫巾 覆面,神情不会落入对方眼中,当下一转口道:“阁下如何称呼?” 怪人头了不回地道:“就算‘银衣人’吧!” 宇文烈冷冷的道:“反正这无关宏旨!阁下认不认识玉影修罗这个人?” “认识又怎样?” “非常重要!” “什么非常重要!” “可以决定阁下的生死!” “什么?” 银衣人倏地回过身来,脸孔全被虬结的须发遮掩,露在外面的只有那双寒光灼 灼的眼睛。 宇文烈冷漠至极的道:“阁下是否有一个门人毁在玉影修罗手下?” 银衣人目芒连闪,沉声道:“不错,有这回事,时隔多年,老夫已淡忘了!” “可是别人忘不了!” “谁忘不了?” “承蒙阁下厚赐者的关系人!” “娃儿,你是指玉影修罗?” 宇文烈面对这陌生的仇家,根本没有改变嗓音的必要,是以银衣人从声音中可 以判定他的年龄不大,出口称他娃儿。 “不错!” “他死了!” “阁下不是明知故问么?” “是的,这本在老夫意料之中。” “阁下很坦白!” “你这算什么意思?” “听说阁下是一位杰出的剑手,现在拔剑!” “为什么?” “如果在下先出手,阁下可能没有拔剑的机会了!”语音平淡,但却充满了栗 人的杀机。 银衣人仰天发出一长串激荡排空的狂笑,道:“妙极了,老夫活了这大把年纪, 今天第一次碰上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小子,居然要老夫拔剑,哈哈哈哈………” 宇文烈语冷如冰地道:“银衣人,这没有什么好笑的。” 银衣人一敛笑声,道:“小子,你既知老夫来路,当然不是故意寻事来的,说 出你的目的?” “索帐!” “索什么帐?” “人命帐!” “老夫一生,欠人与人各半,你小于说的是哪一笔?” “玉影修罗!” “什么,他……” “一点不错!‘”老夫欠他什么?“ “命!” 银衣人目中寒芒大炽,由于身躯的震颤,银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须发蓬飞而 起,栗声道:“小子,你是他什么人?” mpanel(1); “同门下辈弟子!” “玉影修罗师承何门?” 宇文烈不由语塞,的确,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师父铁心修罗是源出何门,若非丈 母娘兼师伯母的长公主,说出玉影修罗与铁心修罗是同胞兄弟,他连这一点都不知 道,但,他不能不答对方的话,一窒之后,道:“这一点无可奉告!” 银衣人嘿嘿一阵冷笑道:“小子,你最好说出真正来意,别在老夫面前开弄鬼, 玉影修罗的师门,普天之下恐怕只老夫一人知道,你既无法说出,足证所言全属于 虚。” 宇文烈狼狈万分,但这仇却不能不报,当下一横心道:“在下只管索帐,不问 其他!” “老夫虽已年登耋耄,但仍不忌血腥,小子……” “在下再说一遍,拔剑!” “小子,你有多大能耐,竟要老夫拔剑?” “在下只是为了给阁下机会。” “你还不配!” “如此在下出手了?” “慢着!” “阁下还有话说?” “老夫在杀你之前,得把事实真相弄明,是玉影修罗遗命要你找场?” “不是找你,是报仇!” “这话从何说起?” “阁下自己心中明白!” “他亲口说的?” 宇文烈怔了一怔道:“纵非亲口,也差不多!” “无耻!” “无耻的是阁下!” 银衣入目光中骤现杀机,栗声道:“看来老夫非杀你不可了!” 宇文烈不屑地一哼道:“谁杀谁让事实证明,用不着浪费唇舌了,在下让你先 出手!” 银衣人怒哼了一声,呼的一掌朝宇文烈当胸劈到,这一击之势,快逾电闪,使 人连转意念的时间都没有。 “砰!”宇文烈身躯微微一晃。 银衣人暴退三步,目现骇极之色,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名不见经传的紫衣蒙面少 年,能接他八成功劲的一击而无损。 宇文烈目暴青芒,那煞气令人不寒而栗。 银衣人暴喝一声,再度出手,双掌横推,劲气裂空暴卷,势可撼山栗岳,使已 用足了毕生性命交修的内元。 宇文烈虽已练成了“金刚不坏”的盖世神功,见状也不由心头一寒。 “隆!”然巨响声中,斗大的山石飞旋激射,五丈之内,树折土崩。 宇文烈被这排山倒海的劲气,平托着离开原地八尺之多,但仍几立如山,像巨 浪撞击下的一根砥柱。 银衣人肝胆皆寒,须发蓬立如猬,全身簌簌而抖。 宇文烈缓慢地前移数步,寒声道:“阁下大概可以死而无怨了,接掌!”接着 这喝话之声,双掌虚虚向前一推…… 银衣人目瞪如铃,双掌暴扬。就在对方扬掌之间,宇文烈含集双掌的骇人功劲, 方才疾吐而出。 山崩地裂的巨震起处,闷哼立传,银衣人一连几个踉跄,口血狂涌而出,领下 白须,立即染成了赤红之色,银衣前襟,也濡湿了一大片。 宇文烈被反震得退了两个大步,心中暗惊对方确实不弱,看来较之武林两邪一 正之中的“鬼婆”与“孽道”,还要高出一筹。 略略一窒之后,举步再进,双掌又告扬起,场面充满了怨怖的杀机。 银衣人一件银色长衫,突地无风自鼓。 宇文烈鼻端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头脑立生晕眩之感,暴吼一声道:“你 敢用毒!”呼的一掌,朝银衣人罩身劈去,但,业已失去了准头,气势也告大减, 眼一花,失去了银衣人的踪影。眩晕之感愈来愈厉害,似乎天在旋,地在转,眼前 景物一片模糊。一道排山劲气,由后袭至。“砰!”宇文烈遵无可避,被震得飞栽 出一丈之外,因有神功护体,一击根本伤不了他,一仆又起,转身面对敌人,可是 视线依然模糊,只能看到一个似乎摇曳不止的身影。 “砰”又是一道劲力,当胸撞来,刚起的身形,仰面栽了下去。 银衣人一跃而前,狞声道:“小子,你来路不明,狂妄骄横,竟要取老夫性命, 对你这种人,老夫只有不择手段了,拿命一吧!”一股掌力,罩头压下。 宇文烈人虽晕眩,但功力未失,双掌一吞,一吐。 “砰”夹以一声闷哼,银衣人张口射出一道血箭,飞退丈外。 宇文烈借势弹起身形,经这折腾,晕眩的感觉逐渐消失,视力也渐见清晰。 他曾服食过金冠银虺之血,百毒不浸,但对方所施的显然是一种极霸道的迷药, 在克毒的本能没有发挥作用之前,一时的晕眩,势所难免。 银衣人见对方居然不畏奇毒,而且两击无功,目中神光又已开始闪动,不由亡 魂大冒,片言不发,弹身飞逝。 宇文烈大喝一声:“哪里走!” 但他却无法拦截,待神志完全清醒,银衣人已不知去向,他大是后悔不该托大, 对付这等阴毒小人,应该一举致对方于死命。 想到这一打草惊蛇,今后要再找到对方,恐怕相当不容易,不由大为沮丧。 展望前方,越过最后一谷一岭,就到子午峡了。 蓦地,一个突发的意念,使他心头感到一沉,黑衣蒙面女指引自己来子午谷求 医。明里是关爱,骨子里是否有阻止自己参加万流归宗大会的企图呢? 这太有可能了,她是死城令主之女,当然不希望自己去破坏这一举而君临天下 的集会,而且还有一个谜一般的白小玲夹在其中,情仇互缠,再一方面,整形复容, 即使是化陀再世,扁鹊重生,恐怕也非一二日时间能竟全功。 会期算来只剩短短六天,只要稍有拖延,便无法赶上。这银衣人无巧不巧的此 现身,何尝不能解释为她的一着棋。 子午谷主人魔鬼天使,以前从未听说过,纵使真有其人,对方是否这能耐消除 这烙印呢?退一步说,既然被称为魔鬼天使,具备双重性格,为人必然极不近情, 对方肯答应施医吗? “上她当了!”宇文烈自语了一声,准备回头下岭……但子午峡便在目前,而 且复容的诱惑力非常强烈,就此一走,似乎又心有未甘。心念数转之后,暗忖,管 它是真是假,先到地头看看再说,看事行事,如果需时甚久,自己仍可回头,以后 再来。主意打定之后,弹身朝第九道山峰奔去。越过峰头,果见一座烟雾迷茫的山 峡,隐约可以听见山水奔腾的呼轰声。 是这里了,黑衣蒙面女的话,已有一半可信。据她说,这峡只有子午二时可以 进入,其作时刻,全被雾与山瘴封锁。如果待到子时入峡,半夜求医,于理于情都 说不过去。如果明天午时入峡,眼看着虚耗了一天,自己赴会的时间,便无形中被 剥夺了一天,这会关系中原武林的存亡,比起自己复容的事,不知更重要多少倍。 诛心人重伤!空空祖师遇害!天山神秘老人门下东方瑛一介女流,独木焉能支 大厦! 他又开始惶惑了,进峡?抑是回头?他必须作明智的决断,否则将遗千古之恨。 此刻,未申之交,峡中一片迷茫。思忖再三,他决定立即入峡,凭他自己的盖 世功力修为,在迷雾中尚可约略辨物,金冠银虺之血所致的抗毒潜能,足可抵挡山 风毒瘴。 于是,他鼓起勇气,奔入峡中。 峡谷中央,是一道急湍的溪流,两岸尽是嶙峋怪石,再就是插天峭壁,几乎没 有落足的地方。再加上雾瘴极浓,视界不出三丈,行进十分困难,好在他绝艺在身, 仅只速度上打了些折扣。 行行重行行,默计入谷已差不多三里远近,竟然一无所见。 黑衣蒙面女只说子午峡,并没有进一步说出地点,以目前情况而论,除非等到 雾散,视界明朗,否则盲目摸索,岂不是白费时间。心念之中,大感沮丧。 就在此刻,一个极其耳熟的女子声音,突破浓雾,遥遥传来:“什么人闯峡?” 宇文烈精神大振,听口气,对方以峡中人自居,总算闯对了门,但这声音听来 并不陌生,她是谁呢?当下反问道:“尊驾是谁?” 那女子的声音微带怒意地道:“我问你是谁?” 宇文烈心中暗念,自己若先报名,说出来意,如果对方本是魔鬼天使门下,岂 非贻人笑柄?随道:“在下先请问尊驾的身份?” “没有这种道理!” “为什么?” “莫不成反客为主?” “啊!尊驾是峡中主人……” “你到底是谁?” “在下啖鬼客!” “什么!你……是啖鬼客?”声音中充满了惊诧与激动。 宇文烈暗想,看来对方认识自己,看来求医的事十九可成了,当下欣然道: “不错,在下正是!” “你快些离开吧!” 宇文烈一怔神,道:“离开,为什么?” “因为你是宇文烈的好友,所以我甘冒师禁,警告你赶快离开。” 宇文烈大感困惑,讶然道:“尊驾认识宇文烈?” “唉!岂止认识……阁下还是请便罢!” “姑娘是谁?” “这……不说也罢!” “在下是专诚求见魔鬼天使前辈而来……” “在家师没有发觉之前,阁下还是速离为上。” 宇文烈更加困惑不已,在所认识的女子当中,有谁会是魔鬼天使的门下呢?为 什么对方一再要自己离开呢?心念之中,再次问道:“姑娘到底是谁?” “我……” 蓦然,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师妹,师父要来人进去。” “噢!” 人影一晃,一个女子现出身形。 “呀!是你?”宇文烈脱口惊叫出声,眼前现身的,赫然是桐柏老人的女儿曹 月英,只见她蛾眉淡扫,一身素服,玉容憔悴,笼了一层轻愁。曹月英先误投吸血 狂入门下,险些遗恨千古,继而又被死亡使者强暴,本欲一死,幸被不死仙翁带走, 怎的又变成了魔鬼天使的门下呢? 四目交投宇文烈心头一震,他想到对方的一片痴情…… 曹月英目中现出一抹责备之色,似乎怨对方没有听忠告离开。 宇文烈强撩住激动的情绪,故意装得极为平淡地道:“想不到是曹姑娘!”口 里说,心中却在转着念头,上次见面,自己曾谎言宇文烈已不在人世,现在来此求 医,一旦揭开真面目,岂不尴尬之至。 曹月英一摆素手,道:“请随我来!” “有劳带路!” “阁下……唉!” “姑娘不是随同不死仙翁老前辈一起的吗?” “是的,不死仙翁老前辈带我来这里,幸蒙恩师收容!” “哦!”谈话之间,来到一个洞穴之口,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兀立洞口, 冷电也似的目光,朝宇文烈一扫,口中微微一哼,那目光中,竟然充满了栗人的恨 毒之竟。宇文烈心中一动。 中年人冷冰冰地道:“跟我来!” 宇文烈虽不愤对方的态度,但想到此来是有求于人,勉强一抱拳,道:“劳驾!” 中年人理都不理,径自朝洞内走去。 宇文烈回顾了曹月英一眼,只见她呆望着迷朦的雾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他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不幸的女子!”默默地跟在中年人身后进洞,这中年 正是方才发话的人,从称呼上可以认定他是曹月英的师兄。只是,这中年人与自己 素昧生平,何以神情上表现得如此恨毒呢? 进约十丈,洞内渐见宽敞。顾盼之间,来在一道石门之前。 中年人恭谨的道:“禀师父!人到!”石室之内,传出一声:“嗯!” 中年人朝门侧一让,抬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宇文烈心头微见紧张,略一犹豫之后,举步跨入石室之内“呀!”惊呼声中, 他怔住了,室中坐的,正是方才重伤而遁的银衣人。他做梦也估不到银衣人会是自 己专诚求见的魔鬼天使,毒杀师伯的仇人,的确,这太出他意料之外。求医的希望, 顿时破灭。 “哈哈哈哈……”魔鬼天使纵声狂笑起来……笑声把宇文烈拉回现实,也重新 点燃了心头的仇恨之火。 “住口!”栗喝声中,笑声戛然而止。 魔鬼天使恶狠狠地道:“小子,这叫做地狱无门自闯来!” 宇文烈冷冷一哼道:“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你的大限只到今日为止,你该死 在我的手中。” “小子,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你的死所!” “哈哈,魔鬼天使,你说对了,这正是你的死所!” “小子,老夫很欣赏你这种目中无人的张狂态度。在你死前,我们不防好好地 谈上一谈,首先,你先说说求见老夫的原因。” 宇文烈冷峻至极地道:“为了要杀你!” “违心之论!” 宇文烈不由一愕。 魔鬼天使接着又道:“你在入洞之先,根本不认识老夫是谁,所以在峰上你以 银衣人称呼老夫,而入峡之后,你对老夫门下说求见老夫,话声虔诚,没有仇恨的 成份,这是假装不来的,所以老夫断定你此来必有所求。” 宇文烈着实佩服对方判断力之高强,事理之分析丝毫不爽,但,一切都已为仇 所替代,当下冷冰冰地道:“阁下说得不错,但此刻在下只想到仇,不及其他!” 魔鬼天使不慢不火地道:“先不谈仇,老夫判断你此来准是求医无疑,老夫号 称魔鬼天使,能杀人,也能活人,敢自夸医术天下无双,不过老夫观察你无毒无伤, 若非代人求药,便是身带一种隐疾……” 宇文烈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截住对方的话道:“在下没有兴趣谈这些问题!” “你的兴趣是什么?” “杀你!” “现在你已经办不到了。” “阁下无妨试试!”喝话声中,向前跨进了一大步,右掌一扬…… “慢着!”震耳宏喝声中,宇文烈不期然地撤回手掌。 魔鬼天使须眉齐动,沉声道:“小子,你虽然把护身罡气一类的功夫,练到了 不惧兵刃掌指的地步,但到了老夫洞中,只有等死的份儿,不信试行提气看!” 宇文烈陡吃一惊,暗自运气,这不运犹可,一运之下,气血竟然反行逆窜,痛 苦难当,登时肝胆皆炸,栗吼一声道:“你……用毒?” 话方出口,又觉不妥,这不像是中毒的现象,而且自己从在万虺谷中,巧服金 冠银虺之血后,百毒不侵,屡试不爽,这到底…… 魔鬼天使冷冷地道:“老夫毋须对你用毒,告诉你吧,小子,这石窟是春秋时 名闻天下的铸剑师干将莫邪夫妇所开的离火洞,用以炼剑,年深日久,残存的剑气 与离火,合而为一,凝成一种金离之火,伤人于无形,你现在立足之处,正是当年 的剑炉中心,懂吧!” 宇文烈先是震惊,继之无比的愤怒,恨声道:“暗算伤人,该是阁下的专长… …” “小子,这原无不可,别忘老夫有一半是魔鬼。” “看掌!”急怒攻心之下,宇文烈猛然运掌劈去,掌至中途,一阵剧痛,使他 踉跄倒退到门边,登时汗出如流。那中年人,石像般堵在门外,面含阴笑,宇文烈 想冲出去也不可能。 魔鬼天使嘿嘿一阵冷笑道:“小子,这一切都算成定局了,你纵是金刚不坏之 身,也抵不住一个时辰,最后是身化劫灰。现在,话说回头,在你死前,把一些话 交代清楚。” 宇文烈五内皆裂,但气血受制虽愤恨欲死,却无能为力。 “金离之火”,的确是闻所未闻的怪事。本来是求医,却变成了送死。 魔鬼天使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老夫久已不与江湖通往来,你怎能找到这里 来的?” 宇文烈哪有心情去回答这种问题,全部神思,已沉浸在恨毒之中,恍若未闻, 只是双目的怨毒之色更加炽盛了。 魔鬼天使见对方闭口不言,自顾自地发了一声冷笑,又道:“小子,揭下你的 面巾,让老夫看看你……” “办不到!” “如此老夫只好用强了……” “你敢?” “废话一句!”话声中,魔鬼天使身形一隐一现,似乎在原座上根本不曾动过 一般。 宇文烈真气受阻,行动不能配合意念,眼睁睁地让对方抓落面巾。 “哦,小子,老夫所料不差,你是求医来的,要想恢复容貌,对吧?” 宇文烈几乎咬碎钢牙,气得浑身直抖。 魔鬼天使嘲弄般地道:“小子,说话呀?” “如果我不死,誓把你碎尸万段!” “仍是废话一句,你已经死定了。” “死了有什么了不起?” “有种,看这烙痕……你小子莫非是个逃犯?” “放屁!” “哈哈哈,妙极了,老夫生平还不曾当在被人斥喝过。小子击败老夫,你是第 一人,辱骂老夫,你也是第一人……” “准备如何对付我?” “你可以暂时不死……” “魔鬼天使,如果你妄想慢慢折磨我,我做鬼也不饶你。” “你准知道死后能做鬼?” “哼!”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疾射入室,扑向宇文烈。 魔鬼天使大喝一声“丫头,你疯了?” 宇文烈一闪没有闪开,被来人一把抱住。一看,突然闯入抱住他的竟是曹月英。 “烈哥,是……你,你……没有死,你为什么骗我?” 宇文烈内心的激动,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颤声道:“英妹,原谅我!” 曹月英珠泪双抛,悲切地唤了一声:“烈哥!” 突地,她如逢蛇蝎般地猛然抽身后退,痴痴地望着宇文烈,泪水簌簌而下。她 想起了自己被死亡使者奸污的恨事,她以什么来爱个郎呢?以一颗心?然而此心早 已破碎了。她留在世上的,只是一副躯壳,父仇使她活下去,而对往昔痴心仰慕的 人,她自惭形秽。 她想,她为什么还活着,真的死了多好,让自己在意念中爱他,用灵魂来和他 交通。躯壳是属于世间的,灵魂是属于另一个世界,在那世界中,她不必自惭、蒙 羞。 现在,她还活着,这太残酷了。 她像梦呓般的喃喃自语:“我不配!我不配!我……不配啊!” 魔鬼天使目暴寒光,直照在曹月英面上,厉声道:“丫头你敢坏门规?” 曹月英全身一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宇文烈心乱如麻,栗声道:“英妹,你出去!” 曹月英颤声道:“师父,弟子不敢!” “下去!” “弟子有……有……” “什么?” “望师父开恩,答应弟子一件事!” “你说。” “他叫宇文烈,曾对弟子有恩,望师父饶他一死,弟子愿以身代!” 宇文烈大叫一声:“英妹,不!不!” 魔鬼天使暴怒如狂地喝道:“丫头,你好,为了男女私欲,竟敢破坏门规,这 小子志在取为师的性命,你为他以死求情,嗯!好……” 曹月英惨叫一声:“烈哥!我先去了!”一头猛向地面撞去。 宇文烈惊魂出窍,欲阻无及。魔鬼天使口中发出一长串粟人的怪笑。 血,顺着石地的隙缝,流到宇文烈的脚边。曹月英虚软地伏身蜷卧血泊中。 宇文烈身形晃了两晃,几乎栽了下去。曹月英可说是为他而死,而他自己,也 是待死之身,恩怨分明的他,有如被片片割碎一般的痛苦。 急怒、怨毒、仇、恨!他不顾一切地扑向魔鬼天使。 “砰!”跃起的身形,中途摔落,气血逆行反窜,使他忍不住惨哼出声。 是的,一切都成了定局,咒诅,怒骂,又于事何补?剧痛之后,是一种虚脱了 的感觉,飘飘然,象浮漾在空中的一片羽毛。死!他想,这就是死前一刹那的感觉。 于是,他费力地蠕动着身躯,艰难地移动,一寸,一寸,又一寸……他挣扎着爬向 曹月英的尸体。近了!他的手指,触及到她的衣衫,也触及到粘湿的鲜血。他抓住 了她的手。 他同时也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意识逐渐模糊,他意图想捕捉一个意念,但脑 海是一片空白,他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捕捉不到。 最后,他听到了发自魔鬼天使之口的两个字:“孽障!” 然后,一切寂然,意识完全消失。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消失了的意识,又告复苏。 他睁开了眼,山、树、木、石、沁人的凉风,刺目的阳光,景物似曾相识,努 力定神看时,赫然置身在原先与银衣人交手的峰顶上。顿时,思绪杂陈,我难道没 有死?怎会来到这里?所经历的难道是一个梦境?然而,一切是那么真实,毫无虚 幻之感。 于是,脑海中叠出了曹月英叩地而死的一幕,殷红的血,萎顿的尸体,断肠的 语丝,他猛一拧身…… “孩子,别动!”声音是那么熟悉,慈爱。 他惑然地躺了回去,身前已站定了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老人,他,正是那传奇 式的人物――不老仙翁。不死仙翁的现身,使宇文烈大感意外。 “老前辈,是您?” “孩子,是我。” “老前辈救了晚辈?” “就算是吧!” “那……那……曹月英姑娘……” “孩子,忘了她。” “老前辈,我忘不了,她死得很惨……” “她没有死!” 宇文烈腾身又要挣起,不死仙翁用手一按,道:“你现在不能动。” “她,真的没有死?” “难道老夫骗你不成?” “可是,晚辈亲眼看着她……” “她只是受伤,她师父不要她死,她决死不了!” 想到魔魄天使,宇文烈登时热血沸腾,那股恨毒之气,又冲胸而起。 不死仙翁悠悠地道:“孩子,你不能激动,平心静气的躺着别动弹。” 宇文烈第三次被制止不能动,心中大奇,讶然道:“老前辈,为什么?” “你施行过手术不久。 “手术?” “不错,你额上的烙印!” “我?”宇文烈双目暴睁,惊愕莫可言宣,难道魔鬼天使替自己施行了手术? 但不可能呀,他岂步轻易放过自己……心念之中,茫然道:“晚辈不解!” “魔鬼天使破例为你施行手术,恢复你的容貌!” 宇文烈几乎跳了起来,大声道:“这不可能?” “可是已成了事实!” “他为什么不杀晚辈,反而……” “你已经死了一次,这是魔鬼天使的独特作风。” “可是晚辈不能接受他的恩惠……” “为什么?” “我们之间的仇无法化解,这仇晚辈誓在必报!” “什么样的仇?” “他以卑鄙手段毒杀了晚辈师伯玉影修罗!” “据他对老夫说,根本没有这回事!” “事实俱在。” “当年他与玉影修罗交手,是最公平的决斗……” “表面上是如此,他暗中下了慢性之毒,使先师伯功力慢慢消失而亡!” “不可能!” “老前辈这话……‘”孩子,魔鬼天使的功力,高出玉影修罗至少两筹,当初 他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没有下毒的必要,杀徒之恨,他只把他击伤而不取性命, 已算是十分破例的事了!“ “事由出在他的门下!” 当然这是他不下毒手的原因,而更主要的是他很欣赏你师伯的性格。“ “可是先师伯确系中毒而死不假!” “也许这其中另有原因!” “还有他亲口话诺在黄山百丈岩随时等侯找场,却自食其言!” “魔鬼天使向不失信于人,当初说明期限是一百天,他当然不能无止境的等下 去,这一点也许你师伯母疏忽了!” 宇文烈一想,事实可能是这样,据师伯母说,师伯当初坚不说出受伤原因,以 后被迫透露了一点,又不许寻仇,自承是公平决斗,看来不死仙翁说的也许对,但 师伯中毒而死将如何解释呢? 心念之中,凝重地道:“晚辈一向恩怨分明,对方施医之德,必有以报,但此 仇却不能放下。” 不死仙翁揿髯微笑道:“他施医是看在老夫面上,倒不希望你报答,只是这仇 却令人不解。” “除非魔鬼天使能拿出具体事实证明他无辜……” “孩子,玉影修罗中毒的情状如何?” “功力慢慢丧失!” “以后呢?” “死后遗体发紫!” “他本人认为是魔鬼天使下的毒?” “这……倒投有。” “那是怎么回事?” “先师伯与对方交手,负伤而回,死后才发现这中毒现象。” “如何证明是魔鬼天使下的毒?” “先师伯前此并未和其他人交过手,受伤之后,足不出户,一直到死。” “你不嫌太过武断了些?” “据理推断,应无他途!” “依老夫看来,那不是中毒的现象。” “何以见得?” “以玉影修罗的武功修为,断无不发觉自己中毒之理,而且,任何慢性毒药, 不论时间久暂,发作之后,本人必有所感。” “那尸体变色的现象应作何解释?” “这也许是一个耐人寻味的谜,也许是一段恐怖的秘辛,关于这一点,老夫有 一个折衷的办法,你目前暂忘记这一段仇,稍假时日,你带我去开棺验骨,或可查 出端倪。如果是毒,遗骨必有残余。” “先师伯遗体经特别处置,不会腐朽。” “哦!那更好,老夫一看就行了!” “老前辈对毒之一道……” “并非自诩,为精研过。” “好,晚辈遵命,不过……” “怎样?” 宇文烈大感踌躇,师伯遗体,系在秘宫石室之内,师伯母会允许陌生人进秘室 吗?但事实上又非如此办不可。 不死仙翁察微知著,沉声道:“你有什么困难?” “此事须先禀过晚辈伯母才能定局。” “可以!” “晚辈面上的……” “你可以起身了!” 宇文烈翻身站了起来,下意识的用手一摸,额上被布包扎着,想来是敷了药, 但并没有什么痛楚的感觉。 “三天后,你自己撤去包扎之物,大概就算复原了!” 宇文烈心头一阵跳荡,三天后,他将还我本来面目,这简直近乎奇迹。可是为 什么偏偏又夹上这一段仇? “老前辈,晚辈想当面向魔鬼天使致谢……” “不必,老夫可以转达!” “那位曹姑娘……” “你应该忘了她!” “她真的没有死?” “你已问过一次了。” “但晚辈总觉得放心不……” “你不慧剑斩情丝,后果是非常可怕的。” “晚辈只是要表明并不以她曾受过辱而对她有任何轻视。” “她明白这一点!” “那……” “她与你无缘,不要增加她内心的痛苦,你虽无视于她之被辱失身,但一个女 孩子的想法却又不同,如果你不希望叩地自决那种事重演的话,最好听老夫的话。” 宇文烈悚然而震,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她太可怜了!” “不错,她遭遇可怜,值得人同情,不过,别人也无能为力。” “是的,晚辈明白了。” “你可以走了!”说着,递过宇文烈原先的蒙面紫巾,又道:“你目前还用得 着。” 宇文烈双手接过,恭施一礼,诚谨地道:“老前辈大德,晚辈永铭五衷,就此 告辞!” “去吧,我们不久会再见!” 宇文烈本想说出此去参与万流归宗大会的打算,但想到对方精于易理卜算之学, 说了也是多余,想了想,把话咽了回去,重施一礼,纵身下峰。 他想到自己此番来时,误会黑衣蒙面女别有用心,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一缕歉意。 万流归宗大会之期,算来还有整整四天,足可赶到。他无从想象这一次万流归 宗大会演变的结果将是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死城方面必有周密的布置,以胁迫各门 派俯首称臣。 不死仙翁既说不久再见的话,看来这位武林异人是必然参与大会的。 所不解的是黑衣蒙面女与白小玲,她俩的作为,等于反叛师门,帮助敌人,到 底为的是什么呢? 白小玲与黑衣蒙面女是什么关系?与死城又是什么关系? 白小玲与沈虚白既是青梅竹马之交,那白小玲很可很是死城一分子,如此说来, 她的母亲岂非也与死城有极深的关系。 他不期然地又想起子父亲白世奇,他是生是死? 神风帮组织庞大,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于武林?父亲一帮之主,何以被囚死城? 父亲当年所造血劫,是他本性如此?还是另有原因?母亲何以含恨至死,不提父亲 片言只字? 他在迷茫之中,感到无比的怆痛。虽然,他已练成了威震天下的身手,但并不 能稍减他内心的惶惑与痛楚。复杂的恩怨情仇,加上凄迷的身世,使他觉得整个人 生都是灰色。 正当心烦意乱之际,忽见十丈外两条白色人影,横越山坳,没入峰侧林中,紧 接着又是十数条黑色人影,消失在同一方向。 宇文烈心中一动,转身向山坳掠去。 在他的潜意识中,凡属黑衣人,都会勾起他的杀机,因为死城属下,除了死亡 使者是白袍之外,一律都是黑衣。 又是一条黑衣人影疾泻而至,身法快得出奇。 宇文烈横身一截,陡喝一声:“站住!” 黑衣人急刹身形,口里惊呼一声:“噫!” 宇文烈冷森森地扫了对方一眼,道:“报名!” “前辈是……啖鬼客?” “不错,报名?” “秘字第四号!” “死城所属?” “是的,前辈……‘宇文烈冷哼一声,道:”拿命!“ 黑衣人暴退数步,惶然道:“前辈,晚辈是秘字第四号!” 宇文烈手掌一扬,栗声道:“管你是第几号,碰上本人只有死路一条!” 黑衣人将近手连摇道:“前辈,您忘了嵩山……” 宇文烈恍然而恬,少林下山途中,活裂秘字第四号,恰巧碰上空空祖师的弟子 欧阳治,奉师命传信各门派准时参与万流归宗大会,欧阳治曾索走秘字弟四号的腰 牌,空空祖师以轻功与易容之术称绝,他的徒儿当然错不了。 心念之中,激动地道:“你是欧阳治?” 欧阳治目光朝四下一扫,抑低了嗓音道:“晚辈正是,借用了第四号的腰牌和 一张面皮!” “哦!你这样不太冒险?” “秘探四处游动,很少聚集,不易露出破绽,目前晚辈已经差不多完全熟悉对 方情况,身份还可以保住不泄。” “很好,令师的遭遇,你……” 欧阳治泪光一转,惨然道:“晚辈听说了,誓报师仇!” “你知道杀死令师的是谁?” “是……”方才说了一个宇,一条白色人影,闪电般掠来。 欧阳治话声一窒,惶急地道:“前辈,请毙了来人,以后再联络!”话声中, 人巳飞逝而遁。 白衣人影瞬已近身,赫然是一名死亡使者。 宇文烈冷喝一声:“站住!” 死亡使者应声刹势,道:“朋友报上名……”话出口一半,突地面色大变,向 后一挪步,栗声道:“你……是啖鬼客?” 可能这名死亡使者是第一次见到宇文烈。 宇文烈冷冷地道:“不错,阁下想来也是一位使者了?” 死亡使者一再退身,怯怯地道:“阁下有何指教?” 宇文烈嘿的一笑道:“指教不敢,要你的命!”最后一个命字出口,手掌已推 了出去。 死亡使者快逾屯光石火地朝侧方弹开…… 宇文烈掌虽推出,但却含劲未吐,就在对方弹身之际,掌随身转,猛然吐劲。 “砰!”夹以一声闷哼,死亡使者一个踉跄,张口喷出一蓬血雨,身形再弹, 以惊人的速度,向树林方面闪射而去,虽在伤后,仍快逾电掣雷奔。 “哪里走!”宇文烈大喝一声,如影附形地追去,呼地击出一掌,以他的功力, 即使随便挥掌,放眼江湖,已没有几人能接得下,何况是存心要置对方于死地。 “哇!”一声令人股粟的惨号破空而起,死亡使者向前飞栽,仆倒三丈之外, 寂然不动,看来是活不了。 宇文烈心里惦记着欧阳治未说完的话,以他的经验,从死城所属的人口中迫供, 是不可能的事,对方身藏烈性毒药,在不得已之时,立即仰药自尽,欧阳治是最好 的一条线索,他既知他师父的死讯,可能也知道凶手的来路,不难查出杨丽卿的底 细。再一方面,对这一行人的去向,心中不能释然,意料中必无好事。是以在心念 一转之后,弹身便朝欧阳治适才消失的林中追去。 越过树林,眼前是一个一眼可望到底的死谷。谷口,两个死亡使者与十四个黑 衣汉子,呈月形封堵住。 宇文烈幽灵般地欺了过去,不带任何声息。 两名死亡使者,显为此行之首,扬声向谷里哪叫道:“徐副总监,令主既往不 究,盼你不要自误!” 宇文烈不由一怔,徐副总监当然是死城属下的副总监无疑,不知是巡察总监万 亦秋的副手,还是秘探总监无情剑客的副手?为什么会被自己人追截呢!“ 只听谷中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道:“老夫并非三岁小孩,要死也希望个痛快, 不想尝那十殿轮回的滋味!” “徐副总监,本使者保证阁下根毛不损,仍自复原职!” “你算老几,也敢奢言保证?” “令主一向说一不二。” “老夫早已洞悉那毒妇的蛇蝎心肠,伺必你多费唇舌。 死亡使者似已恼羞成怒,厉声道:“徐千,你说话得有分寸,敢出口辱及令主 ……” “哈哈哈哈,老夫只恨无力手刃她,不过,有人会的!” “徐千,白世奇是本城逃犯,罪在不敕,迟早会缉回按律治罪,希望你三思。” 宇文烈一听提到他的父亲白世奇,不由心头巨震,听话意,父亲尚在人世,而 且业逃出死城。他这一喜,委实非同小可,只不知道徐副总监何以被牵涉到父亲的 事? 只听那徐千的声音,充满了嘲弄意味地道:“白帮主智勇超人,总有一天会毁 灭死城。” 宇文烈又是一震,对方称父亲为帮主,难道也是昔年神风帮属下弟子?但怎会 做了死城的副总监呢? 那矮个子的死亡使者似已按捺不住,狞声插口道:“徐千,你知道反叛的后果?” “不错,老夫反叛了,怎样?”“你将悔恨莫及。” “废话,若非老夫手中有了这颗霹雳球,各位想来不会如此客气罢?” 高个子的死亡使者接过话头道:“徐千,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嘿嘿,老夫说是喜欢吃罚酒,进来吧!” “你不出来?” “老夫为什么要出来,有种的就进来,咱们同归于尽!” “你打错主意了,徐千,本使者给你半刻时间考虑……” “老夫无须考虑!” “可惜你选错了栖身的地方……” “怎么样?” “半里长的死谷,绝壁千仞,插翅难飞,本使者在半刻时间后,下令焚谷!” 久久,谷中才传出一声回话道:“焚吧,老夫可不会束手待毙!” 舌战停止,场面顿呈死寂。死寂之中,透着栗人的杀机。 宇文烈暗中自忖,这山谷草木岩石各占一半,如果徐千是藏身岩穴之中,火焚 又岂奈他何? 片刻之后,高个子的死亡使者举右手,沉声道:“准备!” 十四个黑衣汉子迅快地各从背上解下一个黑色圆筒,端在手中。 死亡使者又道:“注意,各人距离五丈,向谷中掩进,叛逆藏身之处约在二十 五丈处的右侧壁间,发现穴口时,立即以火焰掩护进攻!”十四个黑衣汉子齐应了 一声,鱼贯向谷内踏进,每人距离五丈。 宇文烈这才恍悟死亡使者不惜大费唇舌的原因,是要借对方答话之声,判断藏 身之所,这种喷火筒,威力奇大,火焰可喷身到三丈之外。 徐千所恃的是一颗霹雳球,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至多能炸死两个火筒手,而他 却难逃火焚之劫。这一着棋,的确毒辣。 待第五名火筒手举步,第一名业已到了地头,只见他火筒高举三次,想来是发 现对方的暗号。 高个子的死亡使者向身边尚未入谷的几名黑衣汉子道:“待霹雳之声响过之后, 立即快速入谷,集中火力围攻!” “遵命!” 宇文烈心念疾转,那被称为徐副总监的,既与父亲白世奇有关,当然不能让这 干鬼爪子得手。 就在此刻,只见那高个子的死亡使者撮口一声厉啸,两条火龙,冲空而起,射 向岩壁三丈高的地方,想来那便是“徐副总监”藏身之处。 久久之后,洞中毫无动静,火龙之势已渐见衰竭。 高个子死亡使者再度下令:“两人一组,第一组入洞,第二三组埋伏洞处待机 行动!” 随即有三名黑衣汉于补充上去,原先的两名,火已喷完,带空筒退了下来。后 面的两名,进到原先的位置,随后四名,迅快的进谷去。 火龙未现,只见一条黑影,从草丛中射起,疾逾鹰隼地扑向两名正待入洞的火 筒手,快,快得犹如一瞬。 两名死亡使者同时骇呼一声:“不好!” 惨号破空而起,两名火筒手栽了下去。 宇文烈不由暗自点头,原来徐千早已溜出洞外。 后面四名火筒手见前两名遭害,齐齐怒吼一声,四条火龙齐发。 高个子死亡使者猛一挥手,暴喝道:“并排搜进!” 谷口的六名火筒手,加上最早出手后退下来的两名,一共八名,喇地散开,火 筒指向前方,成一字形向谷内欺去。两名死亡使者殿后五丈跟进。 螳啷捕蝉,黄雀在后,宇文烈也紧缀在后。 火焰喷扫中,草木被燃,登时火势熊熊,烈焰腾空,眼看全谷即将成为火海, 徐千若不冲出,势非被烧死谷中不可,因为这半里长的死谷,除了谷口,别无通路。 十几名火筒手已停止前进,横成一列封住谷道。 两名死亡使者别有打算,仍与火筒手保持五丈距离。 “轰!”然一声巨响,惨号撕生,肢体横飞,十几个火筒手,只剩下寥寥三人。 徐千果然掷出了“霹雳球”。一条黑影,从硝烟中射出。 “站住!”暴喝声中,两名死亡使者横身截住那人影,赫然是一个两鬓见霜的 黑袍老者。 高个子死亡使者阴侧恻地道:“徐千,你自残功力,看在同事份上,本使者不 难为你,回城听候令主发落!” 徐千咬牙道:“你做梦!” 矮个子死亡使者怒哼了一声道:“老匹夫,难道你有飞天遁地之能,还敢顽抗?” 徐千厉笑了一声道:“出手吧,用不着废话!” “毋须我二人出手,你回头看看!” 徐千回头一看,登时亡魂尽冒。三个火筒手,成犄角之势把他置在火筒交又的 焦点之中,只要一按掣,决难逃火焚之危。刹那之间,额头上竟渗出了汗珠。 高个子死亡使者狰狞地一笑道:“徐千,本使者数到五,你如不照办的话,就 带你的脑袋回城交令!” 徐千者脸起了一阵抽搐,目中尽是怨毒之光,栗喝一声,扑向当面的两名死亡 使者,双掌随着劈出…… “回去!”两名死亡使才开始计数。“二!”“三!” 徐千额上汗珠滚滚而落。 死亡使者属金牌级高手,由死城令主直接指挥,功力在各殿堂主之上,两人联 手,徐千绝对不是敌手,何况还有三名火筒手在侧后方待命行动。 “四!” 徐千面色倏现死灰。就在这危机干钧一发之际,紫影一闪,接着是三声惨嗥, 三名火筒手各自己飞栽出去。 场中,多了一个紫衣蒙面人。 “啖鬼客!”两名死亡使者栗呼出声,面色惨变。 徐千侧转身,半对啖鬼客,面上是一片骇异的表情。 宇文烈忽地想起空空祖师的传人欧阳治,易容成第四号密探,也在这些已死的 黑衣人之中,不由大是失悔,不该早早出手,使欧阳治平白牺牲,不但对不起欧阳 治,也对不起空空祖师,同时,也失去了一条极好的内线,这的确是件终生遗恨的 事。 愧、悔、恨,助长了他杀机,目中的煞光,使人望而生畏。 高个子死亡使者明知啖鬼客专与死城作对,但仍故问道:“阁下出手毁了本城 三名弟子,意在何为?” 宇文烈冷冷地道:“凡属死城的人都该杀,就这么句话!” 两名死亡使者面色又是一变。 矮个子死亡使者厉声道:“啖鬼客,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与本城为敌!” “嘿嘿,在下从不后悔!” “阁下还准备怎么样?” “向两位借样东西!” “什么东西?” “脑袋!” “好狂妄的家伙!”一扬掌,劈出了一道排山劲气,另一个死亡使者如响斯应 的也呼的劈出一掌。 “砰!砰!”劲气激荡成漩,只见紫衫轻轻飘飞,人却如疾风中的巨石,纹丝 不动。 两名死亡使者寒气大冒,自知功力相差太多,互视一眼,转身……紫影一晃, 啖鬼客已横截身前。 “两位不留下脑袋就别想走!”语气冷坚,似乎根本没有转寰的余地。一旁的 徐千,却看得直了眼。 两个死使者惊魂出了窍,高个子的硬起头皮道:“阁下与本城作对,到底是什 么原因?” 宇文烈不屑地道:“原因当然有,不过你俩还不配问!” “阁下有种,何不直接到死城向敝城主了断?” “会的,不过本人言出不改,你俩死定了!” 死亡使者在武林中已罕有敌手,当然不肯束手待毙,所谓困兽犹斗,何况是一 等一的高手。矮个子的向高个子的施了一个眼色,突地弹身扑向宇文烈,双掌幻起 千重掌影,势若骇电奔雷,竟然是拼命的打法。 宇文烈神功绝世,掌指刀剑不伤,根本无须讲求封架招式,迎着对方身形便抓。 “砰! 砰!“连声,他身上连中八掌之多,但对方已抓个结实。 就在矮个子发动功势的瞬间,高个子已弹身朝谷外泻去。原来两名使者,准备 牺牲一人,救另一人脱身。 “哪里走!”喝声中,一条黑影飞疾追。他,赫然是在一旁观战的徐千。棋差 一着,眼看徐千无法截住那死亡使者。 突地,谷口方向,横出一条人影,正好截住死使者的去路,这突然现身拦截的, 竟然是一名黑衣汉子。 死亡使者一刹势,暴喝道:“第四号,你这是什么意思?” “请使者留步!” “何以不见后援?” “立刻就到!” 这眨眼工夫,徐千业已扑到,出掌就攻,密字第四号竟然也参加战圈。徐千茫 然不解秘字第四号何以窝里反,但,时间却不容他思索。 死亡使者暴怒如狂,出手重点指向秘字第四号,口中狂喝着:“你敢造反!” 以上这些情况,发生在矮个子死亡使者,出手被擒瞬间。 徐千与秘字第四号联攻死亡使者,战况十分惨烈,但在死亡使者忘命反扑之下, 两人一时之间,仅只能把他缠住。 “住手!”震耳栗喝声中,双方不期然的住了手。 一样黑忽忽的东西,飞向死亡使者。死者本能地挥掌一劈“砰!”那东西奇强, 死亡使者竟被反震得马步一浮,东西落地,赫然是另一从此死亡使者的头颅,这一 掌竟然没有把他劈碎,业见投撺的人,借物蕴力的功夫,已到了通玄之境。 人头一现,这高个的死亡使者胆裂魂飞,一抬头,目光与啖鬼客带煞的寒芒相 接,使他打了一冷噤,暴退三步。 宇文烈骇异地望了秘字第四号一眼,奇怪他何以不死?然后转回到死亡使者面 上,冷冷的道:“你自决了吧,可以落个全尸!”淡淡语声,含着恐怖的杀机,令 人毛骨悚然。 那死亡使者自知不免,狂叫一声道:“啖鬼客!有朝一日落入本城手中,你将 尝试天下最酷毒的死亡方式!”说完,把左手食指放入口中,全身一阵抽搐,栽了 下去。 死城属下高手,在接受任务之时,同时在食指上涂了剧毒,以备不得已时之需, 这种控制方式,的确骇人听闻。 宇文烈这才转向秘第四号道:“欧阳治,你没有死?” 欧阳治一拱手道:“晚辈的任务是负责联络,必要时求援!” “哦,我白担了心事!” “谢前辈关怀!” “方才在谷外人说知道你师父业已死亡?” “是的!” “凶手是谁?” “只知是死城下的手,是谁还没有查明!” 宇文烈大失所望,播了摇头道:“还没有查明?” “是的!” “你可听说过杨丽卿其人?” “是女的?” “不错,令师死时,在地上留字,杀死他的是杨丽卿,可惜以下的话他已无法 写出来,你既说是死城方面下的手,必是死城中人无疑……” 欧阳治咬了咬牙,恨声道:“晚辈誓必查出凶手,为先师报仇!” 宇文烈心念一转道:“你切不可轻举妄动查出之后,设法通知我。” “遵命,晚辈告辞,援兵不久将到,请前辈留心!”接着转向徐千道:“副总 监,恭喜你得脱魔掌!”抱拳一礼,弹身飞逝。 徐千这才有机会拱手向宇文烈道:“敬谢朋友救命之恩!” 宇文烈心情顿形紧张起来,还了一礼道:“小事不足挂齿,阁下是死城……” “巡察副总监!” “何以被迫杀?” “这……” “阁下有难言之隐?” “请恕老夫有不得已之处!” “阁下认识白世奇其人?” 徐干下意识的一震,道:“朋友何以此一问?” “在下正要查白世奇的生死下落!” “为什么要向老夫提出?” “因为白世奇据说被囚死城,但下落不明!” “朋友与他有仇?” “正好相反!” “那……”徐千欲言又止,面现极度为难之色。 宇文烈知道父亲在二十年前,曾在武林造成一场血劫,仇家极多,可能徐千有 所顾忌而不敢实说,而自己此刻又不便说出身世,因为许多事实虽已证明白世奇是 自己的生身之父,但仍有可疑之点,未经最后证实。当下旁敲侧击地道:“阁下当 年是否神风帮属下?” 徐于面色一变,犹豫了半晌,才道:“是的,老夫神风帮总坛护法!” 宇文烈心头―颤,紧迫着道:“昔年神风帮何以突然从武林中消失?” “这……朋友为什么要问?” “因为在下必须要知道这个谜底!” “老夫请问为什么?” “在下受人之托,寻找白世奇!” “朋友受何人之托?” 宇文烈不得已说出了母亲的名字:“宇文秀琼!” 徐千陡地一震,惊呼道:“哦,帮主夫人!” ------ 旧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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