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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暮春三月,江面,已是春意阑珊了。 但那八百里秦川,仍然春意正浓。 牡丹正值盛开,璀璨如锦。 芍药争辉斗艳,益增繁华。 更有那护城河边杨柳飞絮,飘飘滚滚,漫天遮地,一片雪白。 浓郁的春光,把个三秦古都,点缀得粉装玉琢,万紫千红。 芳春佳日,莺歌燕舞,是长安的好天气,而且也是长安热闹的日子,城郊的名胜区, 游人不绝。 花明柳暗,大地平添了满眼生机,人类物类也都充满着喜气。 长安西北斗城镇,是个有名的地方,汉初长安的故城,秦始皇的阿房宫,就建在这 里。 是清明时节,“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是扫墓时衷感的名言。 就在阿房宫的废墟上,拥满了踏青的人群,吊古怀往。 蔚蓝的天幕下,纸鸢风筝随风舞扬,形形色色,是为壮观。 倏地一声惨嗥,划过长空,叫声凄厉难闻,游春的人们,由不得全都昂首举目,打 量究竟。 惨嗥声越来越近,中间还夹杂着呼喝叱咤的声音。 蓦然间,就见从普仙寺方向,跑过来一个满身血污的大汉,手中提着一柄单刀,身 后紧追着七八个人,直向这废墟上跑来。 那后追之人,想是怕那汉子冲入人丛中,再打算除之就非易事了,于是立下毒手。 追在最前的一人,乃是个三清道侣,先行发难,扬手打出一蓬银芒,全中在那满身 血污提刀大汉的背上。 那大汉虽中暗器,仍是拼力急跑,后面追人中一个和尚,扬手又出一道寒光,中在 那大汉的腿上,他身形一摇晃,栽倒在地。 就这当儿,身后的五六个人已然追上,雄浑的掌力齐出,直似排山倒海一般,将那 大汉的一个身子,震飞起七八尺高,砰然一声,摔倒在地,口中鲜血直喷出来。 踏青的人群,一见出了命案,只恨爹娘少生两只腿,一哄而散。 满空中飘扬的纸鸢风筝,也没了主儿,全断了线,任由春风吹起,飘呀,飘呀!飞 落向远远的地方……。 这是十年前的旧事,如今又是清明届临,阿房宫的废墟上,依然是人群拥挤。 但,那已不是踏青游春的人了,空中也没有了纸鸢风筝,绕着阿房宫废墟一周,三 步一卡,五步一哨,警戒森严,充满着恐怖气氛。陡然间,乐声扬起,由远而近。 乐声悲凄无比,听得人心弦震动。 随着那乐声的节奏,就见从入口处,进来了八个素衣少女,手上白烛闪灼,金炉中 烟雾缭绕,缓步而来。 凄凉的乐声,越来越近,也更显得哀伤。 紧随那八个素衣少女身后,是四个身穿素衣的壮汉,排成一个方阵,抬着一个木案, 案上白绫掩盖,不知放着何物。 再后面,是由二十四个童子所组成的乐队,他们似训练有素,吹奏起来,不亚于极 善音律的高手。 想是他们心中,都有着无比的悲苦,所以才吹出人间最悲哀的乐声。 这一队庄严、肃穆、充满着诡奇幽伤的行列,径直走向场中。 熙攘的人群,似乎受到乐声的感染,刹时间,鸦雀无声,而且齐向两侧倒退,让出 一条路来。 诡奇、幽伤的队伍,缓缓行到场子中间一堆黄土处,按照八方而立,一个个垂首闭 目,神聚精凝,自有一番肃穆气氛。 那抬着木案的四个壮汉,迅快地把木案放下摆正,持烛捧护的少女,各自移动娇躯, 将烛、炉奉供在木案前面。 mpanel(1); “行礼!”一响高声吆喝,如裂金石。 顿时间,整个阿房宫的废墟上,黑鸦鸦的跪了一片,神态虔诚,恭敬异常。 就在这时,乐声倏住,只听“咚咚咚”,玉磬响了三声,断垣后面,又缓步出来了 一群人物,双臂抱于胸前,俯首低眉,神态严肃,但都是一律青色长袍,白带束腰。 走在前面的四条汉子,年龄都在四十上下,长的虎背熊腰,身粗体壮,一望而知, 都有极好的武功造诣。 他们缓步直趋那木案前面,朝地上一跪,朗声道:“天蝎门下弟子,恭请宗主上 祭……。” 就在这一喊声未了,突听“啪”的一响,一团雾从地面疾升,那烟雾白浓,风吹不 散,刹那间,就将这一片广场罩祝“咚咚咚!”玉磬又响起了三声。 烟雾迷蒙中,陡见木案前现出一位白衣怪人,浑身都裹在烟雾中,宛如遍体云霞, 日飞升。 那怪人在本案前面,跪了下去,拜了三拜。 拜伏在阿房宫废墟上的人群,谁都想一睹这位天蝎门中宗主的庐山真面目,禁不住 齐齐抬起头来,全场鸦雀无声,紧盯在那白衣怪人的身上。 无奈,浓烟缭绕,视线不清,只能看到人影闪动。 那怪人拜罢起身,目光四下环扫了一眼,清冷地道:“天蝎教第十代宗主,为替本 教护坛祖师,溅雪血仇,并追回失去重宝玉钵,特破例开坛,广收门徒,并缉捕九大门 派中人,解来阿房宫,于明年清明之日,举行血祭。” “谨尊宗主法谕,万死不辞!” 人群中,爆出一响震天价的喊声。 就在这喊嚷声中,那白衣怪人满意地哈哈一笑,说了一声:“那么就先向诸位道辛 苦了!” 话音未落,陡见她那似幻的身躯,竟随烟雾腾空,长袖飞舞,衣袂飘飘,直如腾云 驾雾玉般,姿态好看煞人。 转眼之间就失却了踪影。 别瞧在场的那么多人,每一个都是在江湖上亮得出字号的人物,几曾见过这等功夫, 打心底深处,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乐声又起,这一番曲调陡变,一反方才凄凉悲伤之音,转为慷慨激昂,使人听之, 不由得热血沸腾。 曲奏一阕,戛然而住,一人高声喊道:“祭灵已毕,请诸位各归汛地。” 话落乐声再起,那一支诡奇的队伍,又缓缓出场而去,同时,人群也慢慢的分散了。 在这时,有一辆篷车,顺着去长安的大道,扬尘飞驰。 阿房宫的废墟上,又回复到往常的荒凉、死寂。 人已散去,日已街西,寒鸦归窠,不觉又是暮霭苍茫了。 忽然,断垣处转出一个丰神如玉的少年,青绸长衫,粉底薄履,文雅中透着清逸。 他巡视了一周,才停下身来,望着一处土丘后面,喊道:“师伯!你总该出来了 吧!” 土丘后面,毫无声息,反而在他左侧荒草丛中,“哗哗”一响,冒出一个衣衫褴褛 的老人。 此人有些疯癫,身着浅灰破衣,足登革履,腰中横扣一道淡黄丝带,满身油泥,一 头蓬松乱发,往起一长身,“呜”的一声怪叫,就扑向了那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还真被吓了一跳,闪身躲开,清叱道:“哎呀!我的师伯怎么总是这么疯 疯癫癫的。” 那老人哈哈笑道:“好娃儿,连师怕你都敢褒贬,看我找你师父理论去。” 青衣少年道:“找我师父也不怕,谁让你吓人呢?” 那老人笑道:“凭你这点胆量,也出来闯江湖,我真不知道你师父存的是什么心。” 青衣少年道:“我并不是害怕,什么时候地方,这样闹法,一个不巧误伤了怎好。” 那老人哈哈笑道:“小鬼头,凭你师父传你那点玩艺,对付别人还可以,怎能伤得 了我。” 青衣少年笑道:“是啊!谁不知巧手方朔在江湖上是难惹的人物……”那老人一瞪 眼叱道:“小鬼头,你倒和师伯耍起贫嘴来了,小心着我收拾你。” 青衣少年吃吃一阵笑,连忙一躬到地,道:“师伯!我这给你赔礼了,琳儿年轻, 说溜,你老人家别生气,以后我就是看到也不说了。” 老人笑道:“瞧!说着说着又来了,你看到老夫什么了?” “偷人家的东西呀!” 青衣少年话没说完,已然笑不可抑,但却怕那老人抓住了他,顿脚就向后倒纵。 身形落处,不偏不斜,却落在一人身上,就觉着脚尖点处,软绵绵的,这回却真的 吓了一跳,惊叫一声,提身前纵。 那被踩着的人,也“啊呀”叫了一声,揉着惺忪的眼,一副憨厚的神态,坐起身来, 喃喃地道:“这是怎么闹的,睡觉也犯天忌”那老人哈哈笑道;“懒虫儿,你也该醒醒 了。” 青衣少年气得板起了脸,冷冷地道:“杨师兄就是这样,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一 副无赖相,真气人!” 那人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好一副品貌,玉面朗目,剑眉隆准,真个是气宇轩昂。 身着儒冠儒服,站在那里仿如玉树临风,只是有点不修边幅,儒服已是破旧了,儒 冠也歪向一边。 他站起身来,既不正冠,也不理衣,望着眼前的两人,笑道:“师……”那青衣少 年倏的一瞪眼,他连忙改口道:“师弟!你方才那一脚,踩得可真不轻。” 青衣少年道:“我恨不得踏死你!” 那儒生微微一笑道:“那样倒称了我的心意,但怕你会伤心,我猜你一定会哭一场 的。” 青衣少年冷嗤一声,道:“我可没有那么多泪。” 就在两人正斗嘴,突闻远远传来了两声惨叫,不禁一怔,那老人轻声道:“有人来 了!啊……”那儒生侧耳听去,忽然闻得马蹄声“得得”响,他顺手一拉身旁的青衣少 年,纵身跳上一棵大柏树上。 果见一匹健马,由东南方疾奔而来,马上一个玄色劲装的人,横爬在马鞍上。 青衣少年道:“师兄,看到没有,那马背上的人有点奇怪。” 儒生应了一声,道:“咱们过去瞧瞧……”话音未落,纵身一跃,当先扑了过去。 那老人同着青衣少年,也联袂而起,紧紧随在那儒生身后。 那马乍见有人扑来,昂首嘶嘶一声长鸣,拨蹄方待飞奔,儒生身形已到,一式“金 龙探爪”,已抓住了马鬃,跟着又用劲一揪马身,马连挣扎都不能了。 那老人身形门在马侧,托起马上人下颚一瞧。 只见那人耳鼻间,泪泪流出血来,早已气绝而死,颈间坠下一块白布,用鲜血写着: “偷窥本派私密者,死!” 青衣少年冷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口气啊,阎罗王又不是他们家的人,可以随便 制人于死……”他话未说完,忽然想起方才那几声惨叫,不禁由心底泛起了一股寒意。 那儒生问道:“师叔,马上人怎么样了?” 老人叹了一口气道:“身上余温犹存,显是刚死不久。”儒生闻言,松手放了那马, 任由它急驰而去,缓缓地道;“此非善地,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他一语未了,又是几声惨嗥传来,三个人全禁不住毛发直竖。 夜幕已经罩了下来,当年覆压三百余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缓回,檐牙高 啄,隔离天日的阿房宫,如今是残垣断壁,芳草凄迷,尤其在夜幕掩罩下,显得鬼气森 森。 “呜!”一声夜鸟高鸣,更使人不寒而栗。 那青衣少年,正朝前走着,忽的抹头后纵,一下扑到那儒生怀中,战悃地道: “师……师兄,你……你看……”那儒生注目看去,见一处残垣下,倒卧着几个人,一 个个都是死状甚惨,血已凝结了,使人见之不寒而栗。 惨叫声,仍然若断若续的传来。 夜鸟的鸣声,也还一声高,一声低,随风送至。 这片废墟本就够荒凉的了,这么一来更显得阴森恐怖。 那儒生倏的义愤填胸,冷哼了一声,看着那老人道:“师伯,咱们得去救救那些 人……”老人瞪起眼打量了那儒生一阵,陡地哈哈笑道:“平儿!你这一种气度,老偷 儿我可是第一次见到,难怪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你,唯有你师父独对你嘉许,我今天才从 你眼中看了出来。” 那儒生微微一笑,道:“我不计较那些,也不在乎,走吧!救人要紧。” 他话声未出口,人就向前奔去。 那老人顺手一拉那青衣少年,跟着他放脚疾奔而去。 这三个人的脚程,宛如奔马,转眼间,已绕行了半匝。 忽然间,黑影一闪,那儒生还没看清楚,突觉头间一紧,人已离地而起。 原是一条绳索,飞了过来,正套在那儒生的头上。 青衣少年蓦地怒叱一声,纵身飞起,但见寒芒一闪,喇的一声,绳索应手而断。 那儒生提气一个大翻身,双脚落在实地。 老人笑道:“琳儿好剑法呀,出手真够快的。” 青衣少年道:“师伯就喜欢笑人家。” 老人道:“好娃儿,这说你好也不成吗?” 那儒生笑道:“其实那一根绳子也难不住我。” 青衣少年道:“那么说来,我是多此一举了。” 儒生闻言一张手,笑道:“你看,他那绳子早被我捏断了,你那一剑,反而害我翻 了一个跟头。” 青衣少年一见那半截绳子,气得五面变色,怒叱道:“你这个无赖,就算我多事好 不好?” 儒生笑道:“师妹!我和你闹着玩的,别生气,呶,愚兄给你赔礼了,要不是你那 一剑我就许真的被人家捆起来了。” 原来那青衣少年,乃是女扮男装,名叫施琳,是嵩岳少室后山白莲庵慧清老尼的徒 弟。 那落拓儒生名叫杨海平,是太室山中天池“醉司命”顾天爵的徒弟。 褴楼老人是顾天爵的师弟,名叫“巧手方朔”韩翊,他还有个二师兄,名叫“圣手 摩什”雷天化,慧清老尼乃是雷天化的胞妹,所以他们这老少三人,渊源自非异常。 施琳一见杨海平这份憨相,气仍未消,娇叱道:“你少理我,是我多事的,谁要你 赔礼了?” 老偷儿韩翊笑道:“别闹了,贼羔子的鬼蜮伎俩决不止此,要多小心一点。” 杨海平闻言,转身打量了一周,四无人踪,只有丈余外一棵大树。 韩翊望了那大树一眼,低声说道:“树上有人……”他话没说完,施琳蓦地插口: “我上去瞧瞧!” 声出人已纵起,直扑那棵大树。 杨海平见状,知道小姑娘是赌气历险,伸手没有拦住,就喊出了一声:“师妹小心 了!” 人却暗蓄功力戒备,凝神注视着那大树,只要发觉有异,立时将全力施救。 就见施琳人到树前,左手一伸,抓起一条软枝,右手长剑护住前胸,一个跟头,翻 上了大树。 哪知事情出人意外,施琳在大树上转了一周,飞身而下道:“怪事,大树上哪有人 踪,韩师伯最喜欢大惊小怪了!” 韩翊闻言,呆了一呆,笑骂道:“放屁!师伯这两只眼还没瞎!” 他一言未已,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偷窥本派秘密者,挖眼割舌, 眼前就给你报应!” 三人闻声大吃一惊,注目望去,就见两支外另一棵大树之下,站着一人,全身雪白, 不但衣服鞋袜无一不白,头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白布蒙面,似有一股冷气,迫人而来。 双方目光相袭,三个人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施琳自幼受师父宠爱,一般人也都知道慧清老尼有个护短的毛病,所以全都让她几 分,这么一来,就养成了她的骄纵,惯于使个小性儿。 她这时心中正自气恼,一顺手中长剑,道:“我去会他一会。” 说着顿足纵身而上,扑向了那白衣人,娇喝道:“朋友,危言耸听,算得什么能耐, 请亮兵刃吧!”那白衣人冷冷地道:“我赤手空拳,也一样够你受的。” “好!那你就小心了。” 施琳声方出口,长剑一挥,寒芒电旋,罩向那白衣人。 那白衣人突然横移两步,避开了施琳一剑,跟着右掌抡出,朝着施琳拍来一掌。 施琳只觉对方这一掌,如同挟着冰雪而下,掌势未到,阴寒之气已山涌而至。 小姑娘见状,心头惊骇不已,知道对方练的是一种阴寒毒功,哪敢大意,便立即闭 住呼吸,手中长剑反撩而上,横着削去。 那白衣人却也知道施琳手中长剑厉害,掌力拍出,立时收了回去,跟着左掌又已攻 出,五指箕张,挟着一股冷风点向小姑娘的面门。 施琳被他这怪异的攻势,迫得向后连退了五六步之多。 杨海平知道小师妹的脾性,最是刚烈,动起手来,如不知底细妄自上前助阵,她不 但不领情,甚至就会和你翻了脸,所以心中干自着急,也不便上前助手。 转眼间,双方走了有二十几个照面,施琳又后退了五尺。 这一来,小姑娘不禁又羞又恼,自己手中有了锋利的长剑,竟无法胜得人家赤手空 拳,暗中一咬牙,不退即进。 但见她长剑流转,越来越快,片刻间化成一团寒光,卷袭而上。 任是这样,她已觉着全身寒意,越来越浓,但她一股强烈求胜的心念,驱使着她强 提真气,逼住寒气,不使内侵,长剑尽展所学,着着迫攻。 又斗了二十余合,情形更是不利了,她深感身上越来越冷,双手双腿,运用似已渐 失灵活,不禁心中大惊,暗忖:“如若不能在十招之内胜得对方,不但受人讥笑,且恐 要血溅阿房宫。” 心念电转,好胜之心又陡涌起,情急中,长剑招演“流星超月”,一道银虹暴长。 但闻一声凄厉的长啸,血雨飞洒,那白衣怪人宛如一阵狂风般飞奔而去。 荒凉的草地上,坠落下一只枯瘦、留有长指甲和被齐腕削断的人手。 施琳似力已用竭,双手拄剑而立,浑身都在颤抖,抖个不停。 杨海平急步跑了过来,用手扶住了她,柔声问道:“师妹!你怎么啦?” 施琳仍是强振精神,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冷!” 这时“巧手方朔”韩诩也跑了过来,大惊失色开言道:“你是中了贼羔子的玄冰掌 了!” 杨海平道:“你留下了他的一只手……。” 施琳微微一笑,娇躯一晃,人已倒在了杨海平的怀中。 杨海平急叫道:“师妹!师妹!你振作一点,待我助你一臂之力,快些运气调息。” 施琳斜瞟了他一眼,就地坐下,杨海平伸手抵着她的后背,运集功力,逼出一股热 流传播过去。 眨眼间已觉出杨海平掌心内的热力,传入体内,赶忙镇定心神,运气和热力相和。 约有一盏热茶的功夫,寒气已然被排出体外,施琳突然一挺身,脱开了杨海平的掌心道: “谢谢师兄了。” 杨海平微微一笑,道:“好些了么?” 施琳娇羞地一点头,道:“好多了……”“巧手方朔”韩翊笑道:“咱们可得快走, 迟了也许真的留在这里了。” 说着当先起行,杨、施二人随后紧跟,各自展开身形,风一般直向阿房宫外飞奔而 去。 杨海平、施琳紧跟“巧手方朔”韩翊身后,一路急奔,惊悸之中,也不辨路之远近, 跑了足有两个来时辰,估量着少说也出去三五十里路程了,停下脚步周遭一打量。 哪知,事情大出意外,跑了这么老半天,仍未离开阿房宫。 这么一来,三人不禁大惊,很明显,是中了埋伏,进了迷阵啦!韩翊怪叫了一声道: “怪啊!老偷儿今天碰到打墙了!” 施琳嘟起小嘴,气呼呼地道:“师伯一定老糊涂了,怎么跑着不看路呢!” 老偷儿韩翊叫起撞天屈来道:“我的小姑奶奶,你看清楚没有,咱们这是入了人家 的迷阵了,就是让你师父那老尼姑来,只怕也不比我老偷头儿高到哪里去。” 他着急的这么一喊姑奶奶,逗得小姑娘噗哧一声笑了,道:“师伯,你在江湖上混 出个巧手方朔,又是出了名的高智,可看出来咱们陷入了什么阵呐?” 韩翊道:“我这个小名气,在江湖上算不上人物,大不了一个偷儿……!” 杨海平从语气中,听出韩翊生了气,忙道:“师叔!你大人大量,怎么和我们小辈 生气呢?得啦!请看我的小小面子吧!” “哈哈,”韩翊怪笑了一声,道:“小子,你自认还满不错吗,你那点面子有多大, 看你的,谁看我的呢?” 施琳笑道:“好师伯,侄女儿可不就看着你的吗!你老人家好意思生我的气?” “巧手方朔”韩翊还就吃这一套,闻言哈哈笑道:“难怪那老尼姑喜欢你,小嘴是 甜,好,就看我的吧!” 他一言未了,突然间金鼓齐鸣,跟着乐声大起,刹时之间,四方八面都现出盏盏红 灯,激光闪烁,视界立现迷蒙。 本来像他们武功已有造诣的人,黑夜之间,视线是不受影响的,扎根基之初,练的 就是夜中视物虚空生白,最怕黑夜之中灯光明亮,不但敌暗我明,处于被动,且影响视 界迷蒙不清,只能近瞧不能远望,也就无法明察敌人的虚实。 红灯一亮,三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不但是入了迷阵,且还中了埋伏。 韩翊从腰间取出旱烟袋,打火点燃,一边抽着,以眼紧盯着当前的情势。 看了半晌,莞尔笑道:“这是八门金锁阵法,瞒不过老偷儿一对眼睛。” 杨海平道:“师叔!这阵怎么破法?”韩翊笑道:“小子,你师叔没有传给你吗? 你也该看过这一类的书籍才是!” 杨海平道:“就是没有看过么!” 施琳插口道:“师伯就给我们讲一讲吧!” 其实他们何尝不懂,只是知道老偷儿韩翊的脾气,别瞧年纪都有了一大把,还仍是 争胜好强。 韩翊闻言哈哈笑道:“小子,这就叫姜还是老的辣了,须知道‘八门金锁阵’,出 自姜太公师传,分为休、生、伤、杜、死、景、惊、开,分为八门,再配合玄门九宫, 太乙遁甲等术,就叫‘八门金锁阵’。” 施琳道:“怎么个破法呢?” 韩翊笑道:“这阵式能难住一般江湖,却难不倒我老偷儿,进‘生门’,出‘开门’ 不破自乱,跟着我来吧,瞧我老人家给你们打个样儿。”他说笑声中,倏抡手中旱烟袋, 发出一圈寒光,窜身入阵。 杨海平和施琳二人随从紧跟,一路并无阻挡,速闯伤、休、杜,就在方一踏进“死” 门、蓦然间那乐声骤然大变。 “轰”的一声巨响,宛如霹雷灭顶,灯光顿时隐去。 但见满空中火光闪闪,从天而降。巧手方朔韩翊明白身陷重地,岂敢稍有疏忽,旱 烟袋护住上空,不管他阵势如何变化,只按照自己所踏方位踹八卦,走连环,竟依原定 路线闯去。 眼看着韩翊安然走进了“开”门,顷刻之间,就要破阵而出,他猛然想起了杨海平 和施琳二人。 转身回首一看,哪有人影,原来就在空中响起一声霹雷时,灯光一隐,三人就失去 了联络,各被困在一处门中了。 这时,巧手方朔韩翊身陷重围,危机四伏,虽然不见了两位侄儿女,只是心中发急, 哪敢稍有疏忽,嘴上抽着旱烟袋倏然而立,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就这么一眨眼间,红灯又现,乐声又是一转,一派靡靡之音,人耳心动,欲念顿起, 且有一人大喝道:“老匹夫,还不束手就缚吗?” 巧手方朔韩翊身闻到那香味之后,就觉着脑子里有些闷涨,往起一抬头,眼神也不 如方才那样精光灼灼了,却有些滞呆。但他心中却还十分清楚,暗道一声“糟了,老偷 儿今天要栽。”须知韩翊在武林中,却不是等闲的人物,功力何等深厚,一闻到那香味, 就知不妙,赶忙闲住了呼吸,但是体内脏腑,翻腾欲呕。 心念动处,但立即动起武林失传已久的达摩心法内功,仗着他练的是童子功,元阳 极旺,刹那间便将体内不适之感除掉,眼中神光又现,暗忖:“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 先闯出阵去,再作道理。” 当下再不疑迟,猛地一顿脚,旱烟袋一招“八方风雨”,抡起一团劲气,逼开了那 香气,又是一式“飞燕穿帘”,身形纵起,恍如巨鹰凌空,冲出阵去,直奔鱼化寨。 无奈,他受毒已深,强提着一口真气,方闯出阵来,跑不到两三里路,人已不支, 一头栽下路边田中。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缓缓醒来,只觉一阵酒香扑鼻。 倏的睁开眼来看去,见自己睡在一座佛殿上,周围一打量,见地上横七竖八,倒着 有十几个人,有的已醒过来,有的仍在昏睡。 那醒来的人,和自己一样,都在瞪着眼发怔。 在大殿门口,盘坐着一个书生,面色如玉,一双眼睛朗如寒星,悬胆也似的鼻子下 面,唇红齿白,看去有些文弱,但那灼灼的眼光有些逼人。 在他面前的地上。铺了一叠荷叶,放着一大壶酒,一个粗碗,七八个生煎馒头,荷 叶上摆着的是由镇上买来的卤鸡、酱鸭牛肉之类的下酒菜。 他自斟自饮,一大碗酒端起来只一口就去了大半碗,随手又抓起整只卤鸡,撕下来 一只腿,放在口中,一阵乱嚼,晃眼间就剩下一根空骨,跟着又抓起一块块的牛肉,塞 满了一嘴,嘴皮乱动,喳喳直响。 吃得高兴,连看都不看殿中那些人,就在这时,忽见人影一闪,那书生面前多了一 个小叫化子。 那书生仍吃他的,理也不理。 小叫化也不客气,就在那书生对面一坐,低声道:“他们已对这里起了疑,怕就要 找了来啦!” 那书生道:“不管他们,放着好酒好菜,且吃了再说。” 小叫化笑道:“我的公子哥,早上方在金谷吃了一桌整席,这还不到半天时间,就 又饿成这个样子,你有个够的时候没有?” 那书生一面大嚼鸡骨,一面断断续续地道:“你懂什么?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吃比 起穿来,却要实惠得多哩……。” 他一边说着,伸手就又端起酒碗来,一手拿起半片卤鸡,刚一偏头,忽见从庙门口 进来一人。 那人生得面黄肌瘦,穿了一身黑衣,宛如大病初愈的样儿,但是那双目却精芒闪动, 一望而知是位武林高手。 他走进店来,一声不哼,就只瞪了那书生一眼,步向丹墀左边,坐了下来。 那书生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有人进来似的,酒到碗干,还一个劲地嚷着:“这酒哇! 莫非是老窑中存的,市面上哪能买得到。” 他一言来了,庙门口又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是一身青衣,身子又瘦又长,摇摇晃晃地也走上了丹墀,就站在那黑衣人身旁, 宛如竖着一根青竹竿样的。 韩翊见状,心想:“好高好瘦的人,这都是哪一路的人物?” 就在他一念未已,庙门口响起了一声大嚷道:“就是这里了。” 好大的嗓门,随着那嚷声,进来了个西藏番僧,年龄不过四十上下,光秃着脑袋, 袒着右肩,披着大红袈裟,左手抢着大串佛珠,更长得身广体胖,一脸横向,络腮胡子 又黑又粗,根根直竖,神态勇猛凶恶已极。 他迈动着大步,也上了丹墀,望着那书生,冷哼一声,挨着那青衣人盘膝坐下。 那书生,这时从怀中掏摸了一阵,先掏出来一把花生米,随后又掏出来十几个柿饼, 笑向小叫化道:“兄弟,你可知道,柿饼夹花生米吃,名叫索火腿,别有风味,不信你 尝尝看。” 小叫化似乎被引得馋了,他并没有尝那素火腿,端起粗碗喝了一口酒,跟着就撕鸡 脯子吃,一边又往口里乱塞馒头,对于大敌当前,简直没放在心上。吃相也和那书生一 样,馋得难看。 在这时,庙门口又来一人,全身雪白,不必开口,便自有一股寒冷之气迫人。 韩翊一看到这白衣怪人,想起昨夜之事,骇得他心房猛烈一跳,一颗心几乎都要从 喉咙里跳了出来。 耳边响起了一个娇细的声音,道:“师伯,这不是昨夜那人吗?” 韩翊闻言心中一动,这才想到昨夜失去联络的施琳和杨海平两人,转头看去,见两 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自己身边。 再扫目一看殿中那些人,三三两两,也全都围在一起,窃窃私议,没有一个敢大声 说话的。 就这么一眨眼间,庙院中忽然起了雾,有些迷蒙,不知什么时候,在那四个怪人身 前,却多了三人。 居中而坐的,是个五十余岁的老道,面容瘦削,额骨高耸,尤其面色青中带绿,明 而透亮,直如夜明深山荒野中的磷火一般,碧焰闪烁,令人不寒而栗。 老道身旁,侍立着两个稚龄小童,面目姣好有如女子,左一人捧长剑,右一人捧拂 尘,宛如图画上的哪吒红孩儿。 那书生此际也吃得差不多了,两手摸了摸肚子,朗声念道:“我醉欲眠君且去―― 怎么又想睡了,我就是这个毛病,吃饱了就得睡觉,睡醒了就又想吃。” “怕你睡不安稳吧!” 那老道冷冷地说了一句,瞪眼望着那书生。 书生闻言,这才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哟!我只顾了肚子,没想到惊动了各 位,请问你们是哪一层地狱中放出来的呀?” 那老道冷哼了一声,道:“尊驾用不着使酒发疯,昨夜阿房宫故址上,你已出尽风 头了。” 那书生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学生怀吊古之幽情,只是想从那废墟上,去追思 当年秦皇独夫之心,‘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 他说着说着,竟然朗声长诵起“阿房宫赋”来,气得那老道把胡子吹起多高。 那西藏番憎陡地大喝一声,道:“这小子欠揍!” 书生微微一笑,扬手扔出那只盛酒的粗碗,去势正疾,正好迎上射来之物。 但听“啪”的一响,顿时红光一闪,浓烟熏眼。 在殿上那些人,见状全都大吃一惊,想起来昨夜那一响霹雷原来竟是这番僧打出来 的一枚烈火弹。 那书生哈哈笑道:“凭这点玩艺也出来现世,放着咱……”语言未完,那青衣怪人 笑了一声,道:“那你接我一招试试!” 说着长臂一伸,遥劈一掌,掌力贴地涌击过来。 那白衣怪人也冷哼了一声道:“我也算上一份!” 跟着一扬大袖,拂出一股无形力道,卷袭而至。 这两股力道一刚一柔,青衣怪人的掌力,尖锐得有如裂竹般刺厉,白衣怪人的掌力, 却具有一股阴寒冰冷之气,一齐袭向那书生。 小叫化见状,知道自己又挡不了,身形闪处,人就进了大殿中去。 那书生却是神态自若,坐在地上动也没动。 两股力道过处,他身躯只是轻轻晃了一下,但他那面前的一堆鸡骨,却被劲风卷起, 飞射在他身后一株古柏上,全部陷进了树身。 这一来,不但是那老道等人大吃一惊,就是大殿上那十几位旁观者,也都看得咋舌。 须知他们那隔空遥击的一掌,若只是一个人出手,算不得什么稀奇,但是两人一同 出手,且又都是外门奇功,力道刚柔各异,抵御时便更困难。 “好功夫!”从大殿中爆出一声高呼。 那老道闻声斜目向殿中扫了一眼,冷喝道:“毒手病夫还不出招。” 他这一声喊出了“毒手病夫”,大殿中人无不震惊万分。 须知武林中近数十年来,出了五个出奇的人物,江湖上称为一神四凶,不但武功奇 高,而且手段也狠辣异常。 这毒手病夫正是四凶之一,一手毒功,冠绝环宇。 他闻声皱了皱眉,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儿,仰脸一看那书生,有气无力地拂袖一挥, 一股无形劲力,卷地而至。 这轻轻的一拂,谁也没有看出来他掌劲在哪里,等到劲气出去两丈远近时,陡地轰 然一声,巨飚匝地涌起,腥味由风而生,宛如一条毒蟒乘风而至,转眼已将那书生裹祝 惊得大殿中一个人高声惨叫道:“哎呀!我的肚子好疼啊!” 毒手病夫冷冷地道:“肚子疼就是中毒的现象……”那被毒风卷罩着的书生,闻言 仰天打了个哈哈。 这一声长笑,声音响亮已极,震得殿瓦簌簌而响,笑声甫歇,就见白光一闪,从他 口中喷出一股急泉,穿透风层,直射向那毒手病夫。 一阵浓烈的酒香扑鼻,似利箭锐弩,箭急势疾。 毒手病夫见状,脸上倏的一变色,似知道对方这酒箭的厉害,慌不迭拂袖抗拒,一 边侧身躲开。 不防在他身后是一道石栏杆,身形侧处,一头就向石栏上撞去。 相撞之下,“咚!咕咚咚。”――连声响处,石栏杆竟被他撞倒两丈多长一截。 他身形就势一倒,方才躲开了喷来的一道酒箭。 书生哈哈笑道:“好结实的脑袋,以你这等身手,何须使用毒物?” 那老道眼见自己带来的四位高手,全都没斗过那书生,由不得双目一瞪,怒声道: “我天蝎教自开坛以来,蒙祖师爷的慈悲,灵光护佑,也仗着敝教主天听睿智,广传宏 旨,今日不将你拿下,冶以应得之罪,异日本教如何在江湖上广收门徒……”他念念有 词,自说自语地嘟囔着,那书生早已笑弯了腰,等那老道念完,书生接口笑道:“看不 出,你这位牛鼻子还会念灶王经哩!” 那道者也不理他,双掌一拍,说声道:“拘魂童子何在?” 就见那捧剑的童子,闻声放下了手中长剑,转行至那道者座前,双掌一并,拜了一 拜,说声道:“弟子侍候!” 别瞧那是个小童子,他一现身,那书生狂态立敛,凝国注视着眼前的情势。大殿中 的人,有些人方才中毒闹着肚子疼,经小叫化给了他们几粒药丸,吃下去之后,疼痛立 止,此际一见那拘魂童子出来了,以为必有更大的热闹可看了。 哪知小叫化却向他们道:“各位九死一生,这条命可说是捡来的,还是快走的好, 说不定你们各门派中,也都出了事,在这里多留一刻,对你们毫无益处。” 那些人本来还打算多看一阵,以长见闻,听了小叫化的话,知道事态严重,自然是 走为上着,立时就由殿后,溜走了大半。 不过,还有些有心人,向着小叫化问道:“那位公子是什么人呀,小哥可以告诉我 们吗?” 小叫化笑道:“神剑腾霄化龙去,落拓江湖一狂生,你们能记住这两句话就行了。” 众人闻言,有那年轻无知的,尚在迷惘,年岁稍高江湖历久的几个人,却禁不住有 些吃惊,失声道:“是他……”在这时,殿外丹墀上气氛越显得紧张,就听那道者吩咐 道:“拘魂童子,今有村野狂生,扰乱本门开坛大礼,本座代宗主赐你用本门心法,将 他擒来座前发落。” 拘魂童子脆声应道:“谨遵法谕。” 声落复又拜了一拜,身形一转,朝着那书生一笑,显得天真活泼,惹人喜爱。 小叫化从大殿中纵出,向那书生悄声道:“大哥,这娃娃长得真不错,要是给他一 支长枪,活像观音座前的善财童子,我还真喜欢他,交给我好吗?” 那书生沉吟了一下,缓缓地道:“你可别小看了他,人家年岁可比你大的多呢!” 小叫化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不就是衡山双妖吗?正好借机会除去了他。” 他一言未了,那拘魂童子张开了小嘴,娇声道:“本教护法总坛主有命,要你们随 我到他座前,听候发落。” 小叫化子移前了两步,笑道:“小娃儿,你说得轻松,有那么便宜的事吗?我看你 不如跟我们去,给我大哥当个书僮,管保你能混到一身衣服,也比你这样赤身露体见人 的好。” 拘魂童子闻言,面色猛然一变,一张宜喜宜嗔的俊脸,刹那间,目露青光,淡绿如 碧,有点儿阴森可怖。 小叫化哈哈笑道:“咦!怎么两句话不到,就现了原形啦!” 这时,摹听那道者击了一下掌声,跟着又横笛在唇,“鸣笛笛”一声响,声如裂帛, 响遏行云。 网络图书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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