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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金门岛的解放军战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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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金门岛的解放军战俘 伊兵 一 1949年10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第10兵团发起金门战斗。 24日晚,我军3个团分别航渡向金门进发。 25日晨2时左右,3个团同时登陆成功,立即向纵深攻击,遭到敌人的猛烈 反击。国民党为确保台湾安全,主动放弃汕头,把胡琏兵团调到金门,不惜全力死 守,敌人的兵力远远超过我登陆兵力。我登岛船只,因退潮搁浅无法返回,致使第 二梯队兵力无法登岛支援。25日,我军苦战一天,损失很大。26日,敌人又组 织对我更大的反击,原突破口复被敌占领,我登陆部队陷于敌军包围之中。勇士们 坚持到27日,终于弹尽粮绝,全军覆没。这次战斗,虽使国民党付出伤亡 9000余人的代价,但我军也损失了9086人,未能解放金门。 胡清河便是这9086人中的一员。那时他刚2O岁,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 28军84师251团二营助理军医。不过,他并没有葬身枪林弹雨之中,而是力 尽被俘。如今,胡清河是一名退休医生,已满头白发。 “我是金门战斗失利后一个特殊的幸存者,也是攻金部队唯一从金门泅海游回 大陆的战士。”他说。 二 1949年10月27日午后,在古宁头最后被包围俘虏的我军人员大约有 230人,其中有我们团长刘天祥、政委田志春,其余大都是伤员和勤杂人员。后 来听说刘团长、田政委等被押往台湾,刘团长绝食抗争,英勇牺牲,田政委威武不 屈,被活活打死。 敌人先把我们圈在古宁头一座大宅院内,过了两天又转移到一座大庙里。敌人 引诱我们暴露身份,我们谁也不说话,气得敌人直骂:“你们都是共产党”,我们 说:“是共产党又怎么样!”那时谁也暴露共产党员身份。我和几个同志用了化 名,大家都是党员,互相保密,最后敌人也没弄清我的真实身份。经过5天的审 讯,敌人无奈,只好把我们补进了敌军的卫生连。 从一个人民解放军战士变成了国民党的俘虏。我心里别提多难受,多别扭了。 我暗下决心:决不能给国民党卖命!无论如何也要跑回去,回到良己的队伍里! 要跑必须赶在蒋军118师调往台湾之前,否则一旦到了台湾,隔着台湾海 峡,逃回大陆几乎是不可能了。于是,我就加紧筹划泅回大陆。 我开始留意每一个机会,终于从驻地老百姓那里打听到.金门湾潮汐变化的规 律:金门湾五天一小潮,十天一大潮,初一小潮,十五大潮。泅渡的时机当然以涨 大潮为最好,因为涨大潮时海水把沙滩都淹没了,一直涨到岸边,只要从岸边跳下 水,即可开始泅渡,不易被发现,如果是小潮或退潮,就在沙滩上跑一段路,暴露 的可能性就大一些。我把涨潮的日期和时间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我小时候在老家的小河沟里扑腾过,可要在大海里长途泅渡,心里没底,必须 借助于漂浮器材。金门蒋军对官兵偷渡返大陆防范极严,所有能作漂浮的用品,如 木板之类,都收藏得干干净净,连火房做饭的木柴也严加看管。用什么东西漂洋过 海呢?有一天,我在篮球场上看别人打球,突然想到,篮球可以作救生圈使用,就 设法打篮球的主意。那时蒋军对保管篮球采取“连环保法”,就是每连两个篮球, 由两个班共同保管,5天轮换一次。球丢了,要追究两个班的责任。泅渡时一个球 是不够的,有两个才行。 那时,我们被俘人员中,想偷渡回大陆的不止我一个。一些同志因准备工作泄 露而被捕牺牲了。这就使我更加小心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决不能轻易行动。日 子一天天过去,直挨到1950年8月3日。那天是涨大潮的日子,又恰好轮到我 保管篮球,在中午前把另两个班保管的篮球偷到了,我就可以实现自己的夙愿了。 于是中午时分,我趁那两个班不在宿舍的时机,悄悄进屋把那个篮球放了气,取出 球胆,又把球壳撑圆,放回原处,从中午到晚上,这段时间一般没人打球,球胆丢 了不易被发现。我回到班里,也依法炮制,取出另一个球胆,然后把两个球胆和绷 带贴在腹部,外面用腰带勒紧。国民党部队的腰带宽,别人看不出我腰部藏着什么 东西。 这一切工作准备好,开晚饭时,我趁别人忙着吃饭的混乱时机,装着要去大 便,悄悄离开营区,顺着一条早已察看好的小沟,猫着腰迅速地冲到海边。此刻, 海水已经涨满了沙滩,机不可失,我解下腰带,把两个球胆吹鼓,系在旧带的两 头。随后又把衣服帽子都脱下扔了,只剩下短裤。我把绷带绑在赤裸裸的胸前,就 向海水深处趟去。一会儿,两个球胆就像救生圈一样把我托在水面,顺着开始退潮 的海水,向远处漂去。这天天气挺好,风也不大,大约游了两里多路,我回头望 望,快看不清岸边了,才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在我头顶上响起一阵激烈的枪 声,急促而沉重,我顿时心头一沉,马上意识到,敌人已经发现我逃跑了,而且知 道我的去向,如果他们快艇追来,那我就完了。这样一想,我就拼出全身力气。向 自认为大嶝的方向猛游。 后来,头顶上的枪声稀落下来,看来由于天气越来越暗,海浪起伏不定,敌人 并没看准我这个目标,他们的火力追击完全是盲目的。想到这儿,本来疲惫不堪的 我一下子鼓起了劲头。 第二天拂晓,经过12小时的漂游,我终于游到了大陆海岸。因为天未大亮, 海滩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这时我已筋疲力竭,一头栽在沙滩上……大约过 了一小时,我感到肚子饿得难受,就又爬起来向前走。这时离岸不远的一个地堡内 的哨兵发现了我,他大喊一声:“谁?干什么的?”用枪对准了我。我连忙回答: “别开枪,我是28军84师的,你是哪个单位的?”哨兵显然不相信我的话。我 身上只穿一条短裤,手中还提着两个球胆,哨兵以为是爆炸物,不敢靠近,命令我 扔到地上。球胆在地上蹦哒了几下,他们这才放心。这时有个干部走过来问我: “你叫什么名字?”“胡清河。”“原来在哪个单位?”“28军84师251 团。”“军长是谁?”“肖锋!”“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赶紧纠正:“我说错了,军长朱绍清,肖锋是副军长。”我听我对答如流,口气缓 和下来。这时我才知道,我登陆的地点不是大嶝岛,而是厦门岛的东南部。守海防 的部队不是28军,而是31军。很快,这个单位的连长出来看我,他拉着我的手 说:“同志,你受苦了!”他这句话引出了我一大串泪水。 三 战俘,一个悲惨辛酸的字眼,在中国人眼里,只有“怕死鬼”、“软骨头”、 “叛徒”、“特务”才是它的同义词。不成功,便成仁,中国军人没有其它选择, 共和国不承认战俘。和所有解放军、志愿军战俘一样,胡清河也在“战俘”这根耻 辱柱上捆缚了30多年。胡清河被保卫部门审查了3个来月,尽管没有查出任何变 节行为,组织还是作出了如下结论:因对该同志被俘后的情况不十分清楚,暂保留 原职级,留党察看。停止党内生活,待查明情况后再作处理。这留党察看一察就是 30多年,这位1947年入党的老党员,直到1985年中央落实有关政策时才 恢复党籍。因为当过战俘,“文革”期间,胡清河被打成叛徒、特务、反革命,被 开除公职,关在黑屋子里交待:国民党派你回来干什么?杀了多少共产党?炸了多 少工厂?联络电台在哪里?……造反派翻箱倒柜,挖地三尺也没找到电台,把一台 电子管收音机搜去强作罪证。 他1946年2月投身革命,参加过孟良崮战役、莱芜大捷、渡江战役、解放 华中南等70多次战斗,从山东打到福建,4次负伤,4次立功。而今退休费每月 仅有192.6元,不得不种几亩地养家糊口。 “看到那些挥金如土的大款们,想想自己,有时也觉得冤得慌,真想找组织反 映反映,可晚上做梦,梦见在金门岛上牺牲的战友,我的气又顺了。”说到这里, 老人的眼睛又着魔般地盯住东南,心又飞向那座哑铃般型状、浸透鲜血的小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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