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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之五(1) 咱大娘再次出现在村里人面前是在一个月以后。在这之前咱大娘基本没有出过 门。她万万没有想到村里人正眼巴巴地等待着她的出现。当她走出家门时村里人的 目光是复杂的,有欣喜的目光,也有同情的注视,当然还有幸灾乐祸的表情。人们 心中保留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唯独当事人不知道,被蒙在鼓里。 咱大娘走出家门当时阳光明媚,面对村里人各种不怀好意的注视,咱大娘像一 个高傲的寡妇昂首阔步地向那河边走去。不用说咱大娘到河边还是为了洗衣服,除 了洗衣服咱大娘的确再也找不到出门的理由了。只是让人们震惊的是咱大娘这次出 门穿得还是旗袍。咱大娘这次穿得的是那件白色的旗袍。 那白色白得刺眼,据说那白色让村里好几个后生落下了见风落泪的毛病。咱大 娘一身白着向河边走,迈着那小碎步,这亏了是大白天,这要是在黑夜还不把人吓 死。咱大娘当年的形象完全就是乡村中传说的女鬼。咱大娘走着,村里的孩子唱着 那最新流行的关于旗袍的儿歌。这儿歌咱大娘躺在家里时就听到过,现在孩子们当 着她的面唱了,她反而有些得意。你不是说我不是鬼来就是妖嘛,那俺就做一回鬼 给你看看。 咱大娘就是听到了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才有意穿着旗袍在村里人面前出现的。 事实证明咱大娘这个时候对这些流言蜚语过度反应是完全错误的,村里人正等着你 的出现,然后实现在心中埋藏了一个多月的阴谋。其实,在这个时候村里人对咱大 娘的任何行为和穿着都是认同的。 在咱大娘从河边洗衣回来之后,贾兴安女人和贾兴良女人在村里长辈的支使下 一起来到了咱大娘的小院。咱大娘见有人来串门颇为意外,当咱大娘知道了两人的 来意时哭声在村里人的预料中准时从院子里传出了。 咱大娘哭着,开始忏悔自己穿旗袍的不是,好像一切都怪穿了旗袍,只要今后 不穿旗袍了,村里人也就不会把她送给日本鬼子了。咱大娘的哭声还带着点稚气, 有点像在娘怀里撒娇。咱大娘以为只要拼命哭,像孩子在娘怀里那样哭,一切事情 都好办了。娘在女儿的痛哭中会心软,会改变初衷。 可是,咱大娘想错了。贾兴安女人和贾兴良女人在咱大娘的哭声中尴尬地离开 了。走时,贾兴安女人说:“要哭你就放开哭吧!哭出来比憋在心里强,哭出来会 舒服些。哭归哭,去还是要去的,这是没办法的事。要不是这种年头,贾寨人说啥 也不舍得把你往火坑里推呀!谁让你命苦呢!” 贾兴良女人说:“你可别哭坏了身子,身子是自己的。好好想想吧!这年月是 没有天理的。” 咱大娘几乎独自哭了一夜,最后哭累了,睡了过去。 第二天咱大娘没起床。她睁开眼醒来时已是中午,咱三大娘正关切地坐在她的 床边。咱大娘恍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只做了一场噩梦。咱三大娘用手在咱大娘的头上 摸了一下,说:“你真能哭,昨晚把俺的心都哭碎了。可别哭出了病!你别起来, 多睡会儿,想吃啥俺给你做。”咱大娘愣了一下,用手掐掐腿,觉得疼。知道这一 切并非是梦。于是,泪水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不久便打湿了头发,浸湿了枕头。 咱三大娘没再理会她哭,去厨房为咱大娘烧了碗荷包蛋,敬上。咱大娘猛地坐起, 一把将碗打泼在地,大声喊道:“我不去,我不去!” 咱三大娘默默地退出了院门,在门口独自擦了把泪。 咱三大娘退出院门回到家,家里早已经坐满了人。村里的长辈们都到了。 贾兴朝说:“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这事不能由她。她不去咱全村人都没法活。 她去也去了,不去也要去!” 咱三大娘说:“我看她性子烈,不能强逼。逼急了真有个三长两短咋办?” 贾兴安说,“她真有个意外咱咋向龟孙交待。她死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咱全村 人都活不成。我看,还是我们几个长辈的去劝劝,摆摆大道理,开导开导。” 于是,村里几个主事的在贾兴朝带领下,屈驾去看咱大娘。咱大娘见了贾兴朝 像见了救星,喊着:“大爷呀,给俺做主呀!”跪倒在地上。贾兴朝把咱大娘扶起 来,不知说啥好。最后,把大道理摆了一遍。 mpanel(1); 可咱大娘也有她自己的小道理。咱大娘说:“让俺死吧,俺死了就干净了,俺 死也情愿,宁死不嫁给日本鬼子。” 贾兴朝说:“你说得轻巧,你死了咱全村人咋活?你不能死,要活着,活着就 得去!” 咱大娘又放开声大哭起来。咱大娘哭着喊:“俺死也不去!” 一连好几天,咱大娘软硬不吃。 贾寨人最终说服咱大娘是在一个下午。 那天下午,贾寨人男女老少一起来到了咱大娘家里,上百口人从床边一直跪到 院门。跪在最前面的是贾兴朝,贾兴安,贾兴良等村里几位主事的长辈。在长辈后 头是一群孩子,孩子后头是村里年轻力壮的男人和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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