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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看看虾米不在,我赶紧地给那哭得抽来抽去的哥们点上支烟,我说:“兄弟
你是冷江本地的人么?看你这架势你应该不是普通兵,你是不是是文艺兵?”那
兄弟就抽抽嗒嗒地点头说:“是啊是啊,我不是普通兵我是文艺兵。看你们这操
行造型你们也是文艺兵?”
我还没说话呢,那巨孙子的兄弟赶紧搭茬说:“我们两个都是!我跳现代舞
的,他是唱歌的,你玩什么的?”
那兄弟接了我的烟都没朝着嘴上放,看起来好像是会抽烟可是为了保护嗓子
所以少抽,就吭哧着说:“我本行拉二胡的,还能吹吹萨克斯,同时也是歌手!”
我靠……
当时我那心都凉了。人家比我多才多艺的就不说了,都是玩声乐的,人家那
嗓子绝对地比我牛叉,而且看着个子不如我但是底气明显地比我强。谁叫我是野
路子出身而且每天都叼着根烟呢……
这西安音乐学院,只怕是玄乎了啊!
折腾半天,算是闹清楚了。那巨孙子的哥们儿姓江叫江宽,他爷爷还是黄埔
军校出身,不过没赶上打几仗全国就解放了,他爷爷也就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
俘虏了,所以因为一些个历史原因他们家老爷子就没能当兵,这家伙为了完成老
祖父的一个心愿算是想尽了法子穿了一身军装。
那哭鼻子没完的哥们儿叫杨可,家里在当地也算是有名的大家族了。而且这
小子是三十亩地一棵苗,是家中唯一的男丁。要不是他不知道怎么和一个比他大
了六岁的女孩谈上了家里死活反对,而且只能用送去当兵的法子和那女孩断了联
系,估计这家伙怎么地也不会穿上军装的。
这下子好。三个文艺兵里面两个因为女人的原因来当兵的,还有一个江宽那
是为了完成家中老人的梦想才穿的军装。严格说起来,我们这三个当兵的动机,
那真是值得使劲推敲推敲啊……
一路上几乎是没什么话说,毕竟大家还不是很熟悉,就是傻坐车然后转车。
虾米那厮真是奸商本色,看着我和杨可都是玩声乐的,说是路上先给这些个兄弟
上上军人的弦,居然叫我和杨可教那些个兄弟唱歌,还专门唱点革命歌曲。
没辙,只能是硬着头皮教那些个兄弟嚎叫了!
想来想去的,就会个学习雷锋打靶归来之类的还算是有点子印象。杨可那傻
瓜居然还老老实实趴桌子上把歌词写下来,顺便把简谱都给弄出来了,看那意思
是打算给那些个兄弟好好地补习一下子音乐常识。
还好,虾米那厮及早地发现了这个问题,当时就告诉我们一句句教就是了,
不用弄得那么正式。然后我们两个就站在车厢两头一头一尾地开始吆喝了。
说起来真是古怪,看着那些个兄弟都挺聪明的,可这唱歌好像还真是不好掌
握。尤其是几个人高马大的兄弟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天生的五音不全?那打靶
归来活活地让他们嚎叫成了重金属摇滚,把那打靶胜利归来的感觉弄成了残兵败
将走麦城的悲壮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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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的,一车厢的兄弟算是学会了两首歌,火车眼看着也就进入了新疆
的地界,就看见虾米那厮猛地就变了脸色,来来回回地在车厢里面蹿,跟耗子似
的,看着我们三个的眼神也不对了。
车到了打柴沟,虾米那厮突然把我们三个拉车厢连接处,一脸严肃地朝着我
们忽悠:“刚刚接到的通知,文工团立刻解散。作为对你们的补偿,你们可以挑
选即将服役的部队。或者是工程兵部队,或者……去特种部队,但是要看你们能
不能坚持到训练结束!车到吐鲁番之前,你们必须做出决定!”
啊?
江宽我是不知道,这巨孙子的家伙始终不肯说出当时他是什么感觉。反正杨
可后来是对我说了,当时就觉着眼前一黑,差点子直接摔在了虾米那厮的眼前。
这他妈不是阴人么?文工团换成了工程兵部队?那不就是挖地道的干活?现
在抗战都胜利了多少年了,小鬼子都打跑了,估计是再也不敢来中国玩了,我跑
去挖地道?还什么特种部队?都没听说过有这种部队的。
三个人正傻乎乎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我看见了我的指导员。估计当时
是指导员没看见我们三个,就算是看见了也不知道我们三个就是那鸟毛的文艺兵。
指导员正和一挂着二毛二军衔的瞪眼呢。
在火车那有节奏的咣铛声中,指导员那河南梆子的腔调格外地清晰:“不要!
俺就是不要!啥破文艺兵?到俺手下能熬过了三天我个尚字就倒着写!本来这次
的新兵名额就不多,还给我塞这些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进来,你当老子那里是垃圾
站呐?”
相比之下,那二毛二军衔好像还真是惯着指导员那一毛三:“老尚老尚,这
不是没法子么?文工团说解散就解散了,你就当是帮兄弟个忙成不?”
那时候,我是真不懂军队的规矩啊!我居然就那么直眉瞪眼地冲过去了朝着
指导员就是一嗓子:“说谁垃圾呢?老子文艺兵踩了你尾巴了?”
“凭什么啊?还没见着了面呢就被人说成了垃圾了,什么了不得的部队啊?
大不了爷不伺候了!不就是个西安音乐学院么?老子不稀罕!”话音一落,我当
时就后悔了……
我就看见指导员身后猛地蹿出了四五个尉官,都是一毛一、一毛二的军衔,
那眼睛里都是火!我不知道兄弟们你们是不是见过那种雕的眼神?那种被无知的
兔子踹了一脚的雕的眼神?反正我当时浑身寒毛猛地就竖起来了,牙关不由自主
地开始上下打架。
凭良心说,湖南这地方民风彪悍,血气方刚的青年往往一言不合就能当街举
着砍刀对砍。
我在社会上也算是闯荡了几年的,这个……小小的打架斗殴什么的,凭着我
这块头还真没害怕过谁。可那天,我这辈子都记得,我真害怕了,还是那种从骨
头里面渗透出来的害怕!
后来我才算是知道,我在街头拿着个刀片子砍人什么的当时是觉着自己挺猛
的,可跟这些个从越战战场上下来的大爷大哥们比……
你们见过耗子能掐死猫么?当时我就是那耗子,还只是只住在城里没见过蓝
天绿地连牛羊都没见过的下水道的耗子。那些个一毛一、一毛二的,应该不能算
是猫,最多就是个猫科动物……
比如说,老虎之类的,还是喝过了人血的那种!
我还记得,其中一个块头和我差不多的尉官,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冰冷低沉地
朝着我说了一句:“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新兵蛋子,活腻味了是吧?”
指导员就上下打量我几眼,猛地就朝着那几个尉官吼了一嗓子:“滚回去!
有你们什么事情了?”然后,指导员朝着我招招手:“过来!”
我就跟着指导员到了另外一截车厢,看着指导员抓起了一瓶子剑南春,拿着
个铁壳暖壶盖子倒了满满一盖子酒朝我一递:“喝了!”
我当时还真是个混不吝!我要是能有点子军队的常识,或者能知道我那指导
员原来是许将军都赏过酒的猛将,我还真是不敢接那缸子酒了!可我不知道。我
一个混歌厅卖唱的混混,我知道什么是军队?我知道什么是军衔高低、老兵新兵?
我知道什么是尸山血河中杀出来的骁勇猛将?
我真不知道!我就一把接过了那缸子酒,一口气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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