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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这天清晨,A 旅副参谋长孙克武被旅长指派去车站接人,他很乐意这个差使, 尤其是驾车去接他的同乡好友于世光。 崭新的“猎豹”越野车一路吼叫着,辗过那片近似原始的红土地。泥浆飞溅, 正好宣泄着孙克武多日来心中的郁积。 三十六岁的孙克武高大、威猛,宽肩窄臀,留平头,胡茬发青,衣着考究,是 当今姑娘们心目中那种偶像型男人。他的成熟、洒脱,与他长时期的海军陆战队生 涯不无关系。 二十年前,西南边境上炮声隆隆,他与同班同学于世光一起报名参军,同时被 海军陆战队选中,又同在两栖侦察队当侦察兵。第二年,孙克武考上一所导弹技术 学院,毕业回来时,阴差阳错,于世光已经退伍了。孙克武在导弹营干过排长、连 长,在“红星五”导弹技术方面堪称专家,后来,他被调到两栖侦察队担任队长, 经历过海上、水下、丛林、空降和野外生存训练,至今还保持着海军陆战队的多项 记录。于世光退伍回去后从做纽扣开始,到拥有十几家工厂的跨国集团公司老板, 这期间他俩一直联系不断,孙克武每次回去探亲,都少不了同于世光一起聚聚。 如果不是那次训练事故,孙克武也不会是今天这副落魄的样子。三年前的一次 海练,两栖侦察队第一次进行潜艇输送侦察兵训练,“海豹突击连”的一名新战士 溺水而死。孙克武正是那次爬管训练的组织者。他被停职,随后安排到旅机关一个 科里帮工。习惯了对部下发号施令的孙克武一下子沦落到替参谋、科长擦桌子抹凳 子抄抄写写的境地,那无异于一匹纯种马被套上了牛奶车,不拉不行,拉起来憋气。 他几次要求转业,肖镇南旅长舍不得他走,一直压着没往上报。年初,他在正营的 职务上已徘徊到第六个年头,才被调整为超配的旅司令部副参谋长,分管军容风纪。 谁都知道,这是一个可管可不管可多管可少管的闲职。孙克武真是虎落平川,他宁 可带一支部队到前线去冲锋陷阵,在枪林弹雨中或死或生,也不愿再这样窝里窝囊 地混下去了。 汽车颠簸了三十五分钟,才开出坑坑洼洼的泥浆地,插上去市区的公路。这时, 孙克武的心情好多了。尽管还有雾幕笼罩,能见度不超过五百米,这对于一个经验 丰富的海军陆战队员来说,已经足够了。汽车行驶了六十多公里到达火车站。孙克 武比列车到站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当于世光西装革履出现在出站口时,孙克武只 在人群中扬了扬手,俩人便一起钻进了“猎豹”车里。 “参座亲自驾车接站,真是不胜荣幸啊。”于世光关上车门,一句玩笑话没说 完,汽车已蹿出停车场。 “是故地重游,还是搞市场调研?”孙克武不失时机地回敬了一句。 “盛情难却呀。”于世光笑得很开心,“人到中年,就开始怀旧。能回到老部 队和战友们聚一聚,不失为人生的一大快事,聚一次少一次嘛。” “得了吧,当经理的都是左口袋里揣着支票,右口袋里揣着合同,你这次来, 想必是要做一笔大生意吧。要是赚了钱,可别忘了我这个司机应得的那一份。” “你呀,一点没变,还是那样好斗。”于世光举起拳头在挡风玻璃上比划了一 下。“老兄,说正经的,你总不能让我空着肚子去看你们的军事表演吧。” “对不起,对不起。”孙克武连声道歉,一甩方向盘把汽车开上了一条岔道。 “前面有个螺蛳粉店,寒碜一点,但味道还不错。像你们当老总的都是营养过剩, 要经常涮涮肠子才行。” 于世光捅了一下孙克武:“你老同学还是积点口德的好,小心我发个E ―mail, 向李娜告你刁状。”孙克武的夫人李娜是他们的低年级同学,五年前去了日本,边 打工边读研究生。 正如孙克武所说,那家路边小店做的螺蛳粉又麻又辣,的确正宗。他们只用了 五分钟,花了五元钱就解决了战斗。孙克武说:“今天不算请客,初次见面请老战 友吃碗螺蛳粉,真是不好意思。” 汽车开出小店,于世光要求驾车。孙克武毫不犹豫地同他调换了座位。 mpanel(1); 大雾渐渐消散,来往的车辆多了起来。 “我没记错的话,今年也是你的本命年了吧,你们怎么还不要个孩子?”于世 光似乎明知故问。 “嘿……”孙克武苦笑了一下,眼睛望着窗外。路边火一般的紫荆花林带被抛 向车后。“和李娜结婚时,一共待了七天,她来了四天月经,后来就……” 于世光“吱”地一下踩上了刹车,完全是无意识的。孙克武整个身子向前倾, 头差点撞上前挡风玻璃。 俩人对视笑笑,于世光继续开车。以前,他只知道孙克武的妻子去了日本读书, 但对他的生活细节却没有探究过。 “一个单身女子在日本,边打工边读研,已经很不容易。她打工赚的钱,也只 能够自己生活,一张往返机票,两万多元,相当于我两年的工资,不吃不喝。这五 年,我们就靠写信和每周一次的电话维持着夫妻关系。” “你不能申请到日本去休假?”于世光问了一句很傻的话。 “至少在我们这里还没有先例。再说,差旅费里也没有这一项开支。” 于世光若有所思,“总而言之,有个孩子就好了。” “怎么有?寄一粒精子过去?”孙克武被自己的话逗得大笑不止。然后,长长 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中国军人没有浪漫。要是在其他部队,我早就走了,我 是看中了海军陆战队这块牌子。我要争这个名份……” 于世光给“猎豹”车加足了马力。汽车驶上高速公路,能见度在一千二百米左 右。孙克武说:“老同学,如今你可是咱中国炙手可热的红色资本家,捐建航空母 舰的事进展得怎样?” “得了得了,你就别提航空母舰这档子事了。”于世光似有难言之隐。 汽车从一个标有箭头的巨幅指示牌处下道,又开了十多分钟,在一个铁皮焊成 的彩门下停住,前面就是方圆五十公里的海练场了。孙克武重新换到驾驶位置。这 时他发现,泥泞的土路两旁比早晨多了些五彩鲜艳的旗子,不远就有一条欢迎的横 幅标语挂在路中间,头戴钢盔、身穿海洋迷彩服的哨兵煞有介事地检查着进出海练 场的每一辆汽车。 “嗨,还真热闹噢。”孙克武狠狠地鸣了一声喇叭。 一架改装过的“海豚”轻型直升机飞进海练场上空,在装甲部队驻扎的三号区 域和防空导弹部队驻扎的五号区域盘旋了几圈,然后贴着海岸线向一号指挥所飞去。 “有好戏看了。”孙克武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军事表演历来都是外行看热闹, 内行看门道。舰队关维汉参谋长大驾光临,恐怕不只是来看看热闹吧。” 其实,于世光对看陆战队的军事表演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他本人就是陆战队员 出身,干过四年侦察兵,参加过的军事表演数都数不清,他们还专门为到访的D 国 海军陆战队司令表演过,他同那位D 国四星上将合过影,那张合影还为他的产品敲 开D 国军方市场帮过大忙,说来既滑稽又可笑。 “这次旅长让我来全程陪你,有什么计划安排就直说,可别误了你的大事情。” 孙克武说。 正如孙克武的猜测,这次于世光远道而来,的确另有使命在身。 “一眨眼,离开陆战队十几年了,身上商气重了一点。”于世光说,“不瞒老 兄,这次来,是想重温一下陆战队员的生活,如果方便的话,就安排我回老连队再 当一个星期的兵。另外,这里有一个试验破障弹的小组在工作,那边的事情我还要 兼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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