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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导播老张搓了搓冻红的手,虽说播音室里有暖气,但裸露在外的双手仍然有 冻僵的感觉,更显得手指纹路的枯黄。 播音室里的女子曼丽小姐已经日渐成熟,曼妙的声音让人在夜晚听得如痴如 醉。能跟美女做搭档真不错,每次对着曼丽的背影,老张都有一种由衷的感叹, 这么好的孩子将来被哪个有福气的小子娶来当老婆? 曼丽会做饭,中午休息的时候会骑自行车回去,简单又实在。冬天吃完中餐 又支了个小煤炉子,生了炭火,干净的火钳上烤了糍粑、年糕之类,洒了细细的 白糖,用报纸包好送来给电台的同事吃。两面都是焦黄的,中间裂开,露出雪白 的糯米,甜而不腻,香气肆意散发,是最好的餐后甜点。曼丽看见人家吃,自己 心里总是很开心。 晚上回屋子的时候,把头发散开卸妆,她画的是淡妆,拿热毛巾轻轻一擦, 红嘴唇的印就赫然出现在毛巾上,眉毛也是淡淡的,照着镜子,也生出几分自怜 来――这么好的女子,怎么没人来爱呢? 穿衣镜大大的,睡衣是艳丽的红,好好百货公司年底打折的时候冲进去买的, 二十元钱,睡衣腋下系着一根带子,外头也是两根腰带,轻轻一扎,小巧的乳藏 进去,温暖地包裹着她们。那是曼丽身体最美的一部分,坚挺而温柔地生着,将 来是属于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的。 房子是租的,因为是同事托的关系,房租很便宜,带洗手间的公寓一个月三 百一十块,简直便宜烂了,除了春天有点潮湿外其他一切都好。 床单也是在好好百货公司买的,纯棉的一整套枕巾、被子和窗帘,湖蓝色, 带小碎花,一进房间,就与花花世界隔开。房子里是极其干净的,几乎没有一点 灰尘,厨房侧面有个小阳台,可以用来晾晒衣服或者看风景,趴在阳台上,街头 巷尾一清二楚。因为是三楼,楼层不高,好几次曼丽都想从三楼丢个菜篮子下去, 用绳子吊着,篮子里放了零钱,叫小贩把橘子、板栗之类的放进去,但终究没有 实现――谁知道货物是好是坏!经过自己亲自挑选的方才称心。 家是两个星期才回去一次,工作后觉得家里没这么讨厌了。米雯最近怀孕了, 挺着个大肚子在家养着,因为要照顾孕妇,额外添了个佣人,王妈亲自在保姆市 场挑的,名字叫做伊玲,年龄不大,胸部却很大,是个老实巴交的少妇,还没过 门,男人在打仗的时候战死了,还不知道尸体在哪里。自己孩子刚满月就过来上 海,孩子是个遗腹子。将来估计米雯生了孩子奶水不足,可以让伊玲兼职做奶妈 的。王妈仍在,每次曼丽回去都做一桌好吃的。徐伟良闲时喜欢靠在椅子上听收 音机,吃饭的时候也听,偶尔也跟曼丽说,“叫你们台子里别尽播那些西洋音乐, 咱们中国传统的,才是最好的。” 曼丽瘪瘪嘴,“听我最近的广播剧没?很多听众写信来夸我声音不错的。” 王妈也迎合着称赞,“是啊是啊,听小姐播音是很舒服的,晚上老爷听着听 着就睡着了。” mpanel(1); 曼丽噗哧一笑,差点把饭喷出来,敢情自己的声音是催眠用的。 吃完晚餐,曼丽用餐布擦擦嘴唇,心满意足地在沙发上喝茶,一边询问着米 雯肚子里孩子的情况。俩人现在关系稍微好转,米雯顾着自己肚子里的货,听说 孕妇不能生气不能小心眼,否则生下的孩子不会好看,于是对着曼丽态度尽量和 蔼。 “医生检查了,说是明年七月生。”米雯喝下去一碗药,说是说安胎的,其 实是戒鸦片的药,中医开的,药方子拿来,自己药房拿药,不用钱。 “哦,那也快了。”曼丽看着她眼皮浮肿一脸疲惫的样子,心想生小孩果然 不是那么好玩的,“将来是请人来家里接生还是去西医医院里生?” 徐伟良道,“当然是请接生婆来家里,去医院里让那些大夫看啊摸啊成何体 统――听说还是男医生。” 曼丽不便发表意见,生孩子这件事她没有发言权,只是讪讪道,“也好。” 她的母亲当时就是因为接生婆的用具消毒不彻底落下的病根,没过几年就离世了, 但她不知道其中细节罢了,只是听父亲说母亲天生身体虚弱,性格又好强,生了 孩子还要到外面去跑生意,累跨了。 曼丽的母亲年轻时生得漂亮,曼丽随了她母亲。 徐伟良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曼丽道,“你也抓紧点,看看你今年多大了,二 十一了,你该找一个了。” 曼丽愣了愣,怕米雯提起张军统的公子之类,丢下一叠钱在桌子上,赶紧告 辞。 这次米雯没有说什么――她顾不上了,她要用这些钱买市面上最好的水果给 自己补身体,她要生下一个儿子来稳固自己在这个家庭里摇摇欲坠的地位。 新来的佣人伊玲送曼丽到门口,“小姐是回宿舍去吗?” 曼丽看了她一眼,“今天难得休息,不用值班,可能出去走走。” “小姐慢走。”伊玲在门口道别。 曼丽回头看了她一眼,真想问她吃什么把胸部吃成这种形状的,又开不了这 个口,带着满脑子的问号走上大街。一辆黄包车过来,招手即停了。 “小姐,去哪里?”拉黄包车的穿着一件褪色的汗衫,额头上汗珠滚滚,有 刚刚拉过客人的痕迹,那垫子上似乎还很暖和,是男人的气息,有少许古龙水味 道。按理说这样品位的男人应该是坐汽车的,又或许他赶时间,等不到出租的汽 车…… “哦,到哪里呢?”曼丽向四周张望着,因为是周末,灯比以往更亮堂,行 人也是大包小包。这么早回屋子里去除了看书也没有什么消遣。相熟的同事这时 也在电台值班,平时女校的朋友也都结婚的结婚,恋爱的恋爱,谁有闲工夫陪她 瞎逛。 一辆汽车缓缓驶过来,很远就能听到高音喇叭的声音,是辆宣传车,里面一 个尖锐的近乎女声的男声撕心裂肺地往死里喊,“电影《姊妹花》,当红影星伍 宛云、赵白初主演,错过了一辈子都后悔啊!” 声音是录好的,所以翻来覆去播的都是这一句。《姊妹花》的电影海报曼丽 看见过,贴在百货公司最显眼的地方,是部大片,据说里面两位主人公的衣服华 丽时尚,除了爱情、亲情,也可以当作一部时装剧来看。 “去南京路芜湖电影院,快点!”曼丽看了看时间,差半个小时八点,应该 来得及的。 “要五块钱喽,今天星期六的,那里人多又不好走。”车夫看出了顾客的焦 急情绪,趁机涨价。 “好吧好吧。”曼丽话音刚落,身体已经在路上飞驰。嘴因为是微微张开的, 清冽的冷风灌进来,闻得到自己脸上雪花膏的香气,那是自由的日子。 有时候一场电影可以影响人一辈子。上天总是喜欢跟我们开不怀好意的玩笑。   ------   我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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