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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次从恶梦里醒来 林布又一次从恶梦里醒来。她急促地呼吸着,睁大眼睛,想找什么东西来确 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已经回到人间。直到她用目光捕捉到头顶的床板,这才舒了 一口气。窗帘紧闭着,屋内的光线十分昏暗,让人无法判断这是上午还是下午。 林布拿起床头的闹钟,发现指针停在2 点57分的位置。她想起来,昨天忘记上闹 钟了。 真热。她昏昏沉沉地从床上坐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汗。 这是在寝室里,她对自己说,一切都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从雪山返回到学校,已经有一个星期。但她始终忘记不了… …格尔满身伤痕地走到营地,他带回了余海云、David ,却没有带回云鹏和周周。 他对已经脱离险境的林布说,云鹏和周周回不来了。她在脑海中无数次的重复那 个场景:断裂的冰块从山上呼啸着奔腾而来,几个人在绳索上摇摇欲坠,命悬一 线……云鹏看了一眼周周,他说,周周,你同意吗?周周点头。于是云鹏拿出了 刀…… 他们坠落的声音消失在山崩地裂的声响之中。 她把头转向一侧,耳朵碰到一小块湿乎乎的东西。她意识到,眼泪已从面颊 上流淌下来,浸湿了枕头。只有她自己清楚,这许多的眼泪不是为云鹏,也不是 为周周,而是为了另一个她怎样也无法摆脱的眼神。 她感到从身体的深处沿脊柱滋生出一股源源不断的、迅速膨胀的愧疚,它很 快在嘴里迸发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林布抽泣着,不知何时再次睡着。 付斯在自己的寝室里也无法安枕。一个星期以来,他的眼前总是晃动着那个 女孩的身影。Mafalda ,想到这个名字,他就感到一股寒意。他确信自己看到了 她,在雪崩发生时,那个栗色卷发的影子,分明就是已经死去的Mafalda 。为此, 娄天亮差点把他丢在冰川上。如果不是突然碰见返回的林布,很可能,娄天亮就 真的这么做了。 林布脸色苍白地趴在冰川上,她说,刘简已经跌下冰川裂缝了。付斯看过那 个裂缝,深不见底,可想而知,刘简一定无法生还了。但他还是把包裹扔进了裂 缝,不知道是出于希望,还是不想再看第二眼。如果那天没有去签售会,没有托 Mafalda 帮他们弄到签名,也许一切就不会发生。而娄天亮至今也没有告诉他, Mafalda 和格尔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他自从雪山回来,情绪就一直比较紧张。 手机也丢在营地了,付斯叹了口气,算了,哪天再买个新的吧。然后翻身睡 去。 室内的气温越来越高,闷热,昏暗,没有一丝凉意。林布皱着眉毛又一次醒 了过来,和上次醒来时一样,屋内的光线似乎没有任何改变,但林布觉得自己似 乎睡了很长时间。她又下意识地去看闹钟,2 点57分,才想起来闹钟是停的。 mpanel(1); 背部湿乎乎的,汗水大概已经打湿了床单。于是她侧过身来。 对面的床铺是空的。 她们都死了。周周、Mafalda ,还有……刘简。 她从混沌中猛然清醒。这一个星期以来,一直困扰她的那种情绪再次涌上心 头。她感到鼻子开始发酸,但很快制止住了它。她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桌子边, 拿起牙刷和杯子。她的杯子旁边放的,是周周、Mafalda 和刘简的杯子。它们整 齐地排在一起,杯子里十分干燥,还有些灰尘。 不会有人再用它们了。林布想。 接着她又去拿毛巾,同样看见了其他人的毛巾,它们以一种硬朗的线条挂在 那里,早已形成某种形状。她不敢再看第二眼,拿着牙刷和毛巾,转身迅速离开。 洗漱完毕,林布拉开窗帘。天空阴沉,没有一丝凉风。对面灰白色的建筑在 这样的光线下,显得尤为沉重,似乎就要压过来。林布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发现 宿舍楼下很长时间也没有人经过。很快她又想到,这是暑假,学生们不是回家了, 就是去旅游了。她几乎可以想象这么一座庞大的校园,在白天寂静无声,像是已 经死去。 屋里,屋外,一切似乎都失去了颜色。黑白的。只有桌子上的几个杯子是彩 色的,看上去十分扎眼。于是她从柜子里拿出几个空塑料袋,分别将几人的牙刷、 杯子和毛巾装在不同的塑料袋里,再把这些塑料袋放进每人的箱子。 她的动作很快,尽量不去注视箱子里熟悉的衣物。还要再过一个星期,才有 人将它们领回去。父母们都在焦急地等待搜救信息。Mafalda 的父母又都在国外, 说要亲自来领回女儿的遗物。 现在寝室里只剩下自己的毛巾和杯子了,就像只剩下她一人。 最后她把钥匙放进口袋,决定去图书馆消磨时间。 在楼梯的拐角处,她碰见从楼上走下来的余海云。看样子十分疲惫,似乎也 没睡好。 “吃饭了没?”他问。 “还没呢,正准备去吃。” “那一起去吧。” “不了,我还要去图书馆……” “林布,”余海云关切地看着她,“你从回来以后就不跟我们说话,到底怎 么了?” “没什么,我……很好。”林布避开他的眼神。 “看上去可没那么好。一起去吧,我请客,行吗?吃完了我陪你去图书馆。” 看样子是没法拒绝了。林布只好说:“好吧,不过不用陪我去图书馆了,我 没事的。” “呵呵,其实也不是陪你去,付斯很早就去图书馆了,他说让我起床以后去 找他的。” “嗯,那好吧。” 于是两人一起下楼,到附近的小店吃了饭,就向图书馆走去。 “别总把那件事挂在心上。”沉默中,余海云突然说了一句。 林布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很感谢云鹏和周周。所以,也不希望你那么难受。”余海云看着林布, “我知道你忘不了云鹏,但是,该忘记的,总是要忘记……” “谢谢。”林布没有表情地说。 “好了,不说这个了。到了,我们进去吧。” 你根本不知道我永远无法忘记的是什么,林布看着余海云的背影,在心里说。 图书馆和宿舍一样空空荡荡,管理员在门口百无聊赖地坐着,摆着标准的管 理员姿势。林布和余海云很快找到了正在埋头苦读的付斯。他旁边坐着一个女孩, 林布和余海云都认识,她是付斯的女朋友,赵菲菲。她最先感觉到他们的到来, 从书堆里抬起头,嘴角上扬,露出可爱但有些客气的笑容――付斯的这个女朋友, 和他们不是一个系的,平时往来也比较少,所以见到他们总是比较客气。她推了 推付斯,示意他有人来了。付斯扬起瘦削的脸,看了看他们说:“哦,林布也来 了。” 余海云和林布走近,看见他旁边堆着一摞书,大概有五六本的样子。赵菲菲 手里拿着的一本是《民间鬼神文化》,而付斯正在看的是《民族的鬼神信仰》。 看见此景,林布才想起来,就在前几个月,听付斯说,赵菲菲成立了一个“降灵 会”,就是一个以研究神秘文化为主的交流小组,由于学校的反对,所谓“成立” 也就是在私底下进行。赵菲菲一直十分热衷于社团的活动,甚至她本人看起来都 很有诡异的气质。前段时间,她没有和他们一起去登山,而是和会员们一起去市 里某个传说闹鬼的地方“考察”了两个星期。据说“降灵会”的会员并不多,连 付斯都不愿意加入,仅有的几个都是女孩。但今天看来,付斯似乎改变了主意。 “怎么,也想加入女朋友的阵营了?”余海云笑着夺过付斯手里的书,看他 正在看的那一页,上面画着一个莫名其妙的符号。 “还给我。”付斯一脸不悦的把书又抢了回去,然后合上,说,“也就是看 看,不行啊?” 男生死要面子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林布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她却发现, 目睹此景的赵菲菲,脸色却十分严肃,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沉重。林布敏感地意识 到,付斯之所以一回来就跑到图书馆来看这样的书,一定有原因。想到这里,林 布脸上的笑容也戛然而止。气氛瞬间变得沉默起来。看来大家都意识到了什么。 “我们还是看书吧。”赵菲菲最终打破了僵局,“如果大家暂时没什么安排 的话。” “我本来就打算来看书的。”林布笑笑说。 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赵菲菲是本市人,所以从图书馆出来以后,就回家 了。远远的,林布望见自己住的宿舍,只有一盏灯亮着。那是三楼男生寝室中付 斯、余海云、娄天亮和David 所在的房间。她的目光又移向二楼自己的那一间。 窗户开着,里面很黑,好像所有光线都被它吸了进去,黑得深不见底,只能 看见窗户玻璃上偶尔的反光。林布突然打了一个冷战,她又一次想到一个极为可 怕的、几乎无法忍受的事实:她将要在一堆死人的遗物中度过一个晚上。 想到这里,她在寝室门口站住了。 “怎么了?”余海云问。 “我……我不想回去。” 余海云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脸色苍白的女孩,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怜意。 “这样吧,付斯,我们今天都别睡了,打牌,怎么样?” 付斯看林布的样子,也觉得十分不忍,于是点头答应。 “就到你的寝室吧,你困了就睡。”余海云说。 “好,谢谢你们。”林布感激地望着他们说。 “没什么,小意思。”余海云连忙回答。 于是他们上楼。走到二楼的楼梯口。然后向林布的寝室走去。 在门口,林布拿出钥匙,正准备开门。 门突然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三人顿时愣在那里。一种冰冷的感觉正从林布的脚底升起。 “你白天没锁门?”余海云屏住呼吸,小声问。 林布摇头,颤抖着说:“这个门是不用锁的,只要轻轻一带就锁上了。早上 ……我的确锁了门,关上门后还推了一下……”是的,余海云想起,自己寝室的 门也是这样的。 那就是有小偷了?屋内感觉不到人的呼吸。也没有任何声响。 “灯在哪里?”余海云悄声问道。 林布指了指右手边。 余海云将林布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快速伸手去开灯。 灯亮了,刺眼的光线让三人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但很快,他们发现,屋里 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但是林布突然在背后发出一声尖叫! 余海云回过头去,林布已经瘫软在付斯身上,她的视线似乎被屋内的什么东 西牢牢牵引着,一动不动,嘴唇也颤抖着,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但是顺着她的视线,余海云除了看到一张桌子以外,没看到任何恐怖的东西。 付斯也在张望着,一脸的疑惑。 “怎么了?”余海云问。 “杯子……” 余海云看到,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四个杯子。 “杯子怎么了?” “早上……我明明将它们放进箱子里的!” 付斯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你别吓我们。”付斯说。但这句话却说得毫无力量,因为从林布的表情看 来,她绝不是在吓人。 林布突然站起来,一边向后退着:“我不回去了……我不回去了……” “说不定是恶作剧呢。”余海云扶住林布,脸上挤出一个好像很轻松的笑容, 安慰道,“我们看看,是不是有锁被撬过的痕迹。再说,现在我们有三个人呢, 别怕。” 林布看着余海云,又看看付斯,半晌,点了点头。她没地方可去,至少今晚 没地方可去。 三个人进了寝室,林布坐在自己的床上,紧紧盯着桌上的四个杯子,身体仍 然在颤抖着。余海云在门口检查门锁,但是越看越让他心惊。 锁上没有撬过的痕迹,完全没有。 他又去看窗户,玻璃窗虽然打开着,可纱窗是关上的。而且插销也纹丝未动。 如果说是外人闯入,实在说不过去。如果是林布出门前忘记锁门,那杯子的事又 怎么解释呢……看着眼前的几个杯子,还有这屋子里死去的人,余海云也越想越 怕。 “怎么办……”林布的眼泪流了出来。 “别急,”余海云看了看四周,最后也坐在林布的床上,“要不,我们天天 来陪你……如果你愿意的话。付斯,怎么样?” 付斯将视线从对面的床铺移到余海云的脸上,良久,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般 说道:“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千万别告诉别人。” “什么事?” 他站起来,关上房门。 “我在雪山上,看见了……Mafalda 。” 余海云和林布的脸色顿时大变。 “你是什么意思?”余海云问。 “山难发生的时候,我和娄天亮正在冰川上面,那时我的情况很不好,好几 次差点晕过去,头疼得像要裂开。你们知道,那时的风雪很大,视线很不好,我 的护目镜上面结了一层霜,我不停地用手去擦。有一次,我刚把手放下来,就看 见前面有一个人影。起初,我以为是娄天亮,但是很快我发现,这个影子比娄天 亮瘦很多,也矮一些。接着,我看到了……”他喘了一口气,“栗色的卷发。” 余海云和林布心里顿时一惊。栗色卷发。他们很快想到雪山上那具尸体。 “是不是雪山上发现的那具……” “娄天亮也这么说。但是,在我吓得坐倒在地上以后,影子就突然消失了。 娄天亮当时很生气,说我胡说八道,还差点把我丢在冰川上面,幸好,那时遇见 了你。”他对林布说,“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但是,”林布说,“光是卷发,也没法判断就是Mafalda 啊。” “当然,远不止如此。” 于是付斯将娄天亮对他讲的Mafalda 的死亡真相,又讲了一遍。屋里的气氛 顿时变得极为压抑和沉闷。 林布看了看他们,犹豫着开口说道:“我在DV机上也看到了……” 接着,她把在雪山上在DV机里看到那只不属于自己的手,以及听到诡异的呼 吸声的事情说了出来。付斯和余海云专注地听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重。 “那带子还在吗?”余海云问。 林布摇摇头:“本来和DV机一起带在身上的,我和刘简在雪洞里的时候曾经 拿出来拍过一段,后来发生了雪崩,DV机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菲菲说,可能是因为Mafalda 是格尔害死的,所以要来复仇……”付斯看 着他们二人。 林布知道,赵菲菲是“这方面”的专家。但付斯如此坚定地改变立场,还是 让他们有些惊讶。看来雪山上的事情真的把他吓坏了。但吓坏的,又何止是他一 人? “不,”一直沉默的余海云突然说,“杀死Mafalda 的不是格尔!” 付斯惊讶地看着他:“那是谁?” “是娄天亮。” “怎么会?”林布和付斯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那天,你们还记得吧,是我和云鹏分头去找Mafalda 和娄天亮。云鹏去音 像店找,我去地下停车场。我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当 时通道狭窄,我怕被车撞上,于是沿着墙壁走下去,走到拐弯的地方,我正好看 见,娄天亮将正要打开车门的Mafalda 猛地向后面一拉,与此同时,一辆车就撞 过来,正好撞到Mafalda 。我急忙蹲在一辆车后,撞人的车开过去的时候,我看 见开车的人就是格尔。当时我吓坏了,但是知道自己如果此刻跑出去的话,肯定 会被娄天亮看到,所以趁娄天亮弯腰看Mafalda 的时候,我慢慢走过去,装成什 么也没看到的样子……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也就是说,格尔原本打算杀娄天亮的……但是,格尔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余海云说,“也许,两个人有什么过节。” “怪不得在雪山上,他说到Mafalda 的时候,一点感情也没有……”付斯说 到这里,突然停住。 他看着大家,发现他们也正在看他。三人很快明白,对方和自己想的,是同 一件事。 “如果Mafalda 是冤死的……”付斯艰难地开口,“那么……”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桌子上的杯子。此刻,在灯光的照射下,几个彩色的杯 子显得十分诡异。桌子旁边的窗户外面,看不见任何建筑物,路灯也已熄灭,现 在是一片不知道隐藏着什么的黑暗。 林布突然脸色一变,看看余海云,又看看付斯,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指了指 头顶上方,然后猛地收回,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抱起枕头就在床上缩成一团。 他们都明白她的意思。 Mafalda 的床,就在林布的上铺。 “要不要……”余海云感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看……看?” 付斯十分恐惧地摇了摇头。他甚至都不敢站起来。他慢慢移动着身体,向后 退着,想要把全身都缩到林布的床上去。 林布的床顿时显得十分拥挤。余海云坐在一边,也不知说些什么。 房间里一下子静下来。空气好像突然变得很沉,无论是吸入肺里,还是呼出 去,都显得十分艰难。偶尔能听见床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屋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无法忍受。 就这样过了很久。余海云终于忍不住了,他干咳了一声,说:“我们打牌吧。” 其余二人也觉得,总不能这样过一晚上。虽然心里害怕,但更怕的是睡着。 于是两人都点了点头。 “扑克在左边抽屉里。”林布指着那边的桌子说。 余海云看看蜷缩在床上的两个人,知道只有自己去拿了。于是壮起胆子,站 起身来,快速地走到桌子边上,打开抽屉。 “没有,这里没有牌。”余海云说。 “平时都是放在那里的……那你再看看其他的抽屉吧。”林布紧张地看着他。 于是余海云拉开左边第二个抽屉。他知道这个抽屉原本是刘简用的,里面放 着她的笔记本和一些小玩意。扑克牌正在这个抽屉里。 他又低着头快速走回来,不敢去看林布上面的床铺。 三个人在床上调整了一下位置,开始洗牌。洗好以后,由余海云发牌。他一 张一张地将牌发到每个人的面前,手里的牌逐渐减少,发到手里只剩下一张的时 候,他停住了。 “好像发错牌了。”林布提醒他。 好像是。第一张牌是发给自己的,那么最后一张牌,应该是自己前面的林布。 但是此时,最后一张牌却落在自己面前。 “那我再发一遍。”他将所有的牌收拢,在手里又仔细洗了一遍,然后重新 开始发。 这次还是从自己发起。牌一张一张地落在每个人面前。 最后一张,仍然是自己。 “可能是我有点迷糊了,”余海云勉强笑了笑,“付斯,你来发吧。” 付斯觉得开始有一股冷汗从后背冒出来。他将牌拢起,开始洗牌,然后按规 矩从自己发起。 这一次,还是自己。 付斯觉得自己拿着牌的手变得冰凉。事实变得很明显。 牌多了一张。 三个人本来已经松驰了一些的神经又开始紧绷起来。 “我们数数牌吧。”余海云将牌拿过来,一张一张在床上摊开,按照牌面开 始分类。梅花、方片、红桃、黑桃,各种花色不同的纸牌在灯光的照射下,静静 地反射出几圈小小的光环。 而发牌的余海云明显有些慌乱。死去的三个女生,也曾经坐在屋里,这样一 张一张地发牌……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在脑中挥之不去了。但我不能在林布面 前像个胆小鬼――他对自己说。 发到一半,余海云突然说:“不用看了,多了一张……小鬼。” 在余海云剩下的一堆牌里,一眼就看出,有两张黑白的,玩游戏的小丑,上 面写着“JOKER ”。背面的花色一模一样。林布想不起来这副牌什么时候与其他 的牌混在一起过,最后一次使用这副牌的人,是刘简、Mafalda 、周周……这个 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没关系……拿出来就是了。”余海云抽出其中的一张,放在一边。然后又 把床上的牌拿起来,和自己手里的牌拢成一叠,重新洗过。接着发牌。 这次没有问题了,最后一张落在林布那里。各人拿起自己的牌,开始整理。 林布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她看到,在自己手里的牌中有一张…… 小鬼。牌上小丑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看着她。 她颤抖着手指把这张小鬼放在其他的牌后面。但是藏得越深,越能感到牌上 小鬼的眼睛,正在某个暗处,盯着她看。 付斯出了一张“2 ”,她马上把小鬼丢了出来。 就在林布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付斯突然说:“牌上好像……” 余海云把牌拿起来,放在灯光下。 牌面微微倾斜,可以看出,上面有些凹凸不平的地方,在光线的反射下,呈 现出某种痕迹。 是一行字。看上去,像是用没有墨水的圆珠笔写上去的。如果不借助灯光, 几乎无法察觉。 余海云拿着牌的手开始颤抖。 “上面是什么?” 付斯和林布凑近。此时,他们全部看见了牌上的字迹―― 我回来了。 林布惊恐地发出一声尖叫。余海云的手一松,牌掉在地上,正面朝上,小丑 的眼睛仿佛在看着三人。没有人敢去捡那张牌。 林布紧紧地抱着枕头,把头埋在里面,开始小声抽泣。付斯和余海云都盯着 地上的牌,身体好像冻住了似的,一动也不动。 “付斯,”良久,林布挂着泪痕的脸从枕头上抬起,“你……真的看见…… Mafalda ?” “嗯。”付斯点头。 “但是……害死她的……是娄天亮和格尔啊……她干吗要来吓我们……” “也许……是因为我们让她帮我们去弄周杰伦的签名……” “别说了。”余海云打断他,“我就不相信还真能出什么事。” 付斯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三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一会儿,余海云突然站起来,捡起地上的牌,和床上的牌一起,匆匆放 进盒子里,然后对林布说:“林布,你睡觉吧,我和付斯轮流守夜,我先来,付 斯可以睡刘简的床。” “我不睡那张床。”付斯马上说。 “怕什么?是我女朋友的床,有什么好怕的?”余海云顿了顿,“要不你回 寝室?” 但是想想昏暗的楼道,付斯又有点害怕,于是只好答应。 他站起来,坐到刘简的床上,因为不敢盖刘简的被子,于是穿着衣服就躺了 下来。余海云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桌子前面,对林布说:“我看着呢,你睡吧。” “谢谢你。”林布擦掉脸上的眼泪,感激地看着他,“如果你们累了,就叫 醒我,我也来守夜。” 很快,林布睡着了,付斯也睡着了。有一种沉重的寂静慢慢向余海云压过来。 他站起身,在屋里走了走,但那种呼吸不顺畅的感觉,无论如何也无法缓解。他 坐在椅子上,慢慢转动着自己的头。 眼皮开始感到干涩。他揉了揉眼睛。接着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对面,接着把 腿放上去。就在他把腿放上去的时候,他突然看见,椅子背后的窗户外面,有一 点微弱的亮光正在移动。 他感到身上的汗毛开始一根一根竖起来。 也许是手电筒,他安慰自己。但是亮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竟朝着这栋 宿舍楼移动过来。 余海云的手心开始冒汗,要不要叫醒他们?但是看了看熟睡中的林布,还是 决定继续看下去。他盯着那一点亮光,并且努力想看清楚亮光下是否有人。 眼看这一点亮光就要消失在窗户边缘的时候,它突然停住。余海云紧紧地盯 着它看,但是它一动也不动。看着看着,余海云突然有一种感觉。 这点光也在盯着他。 这个想象让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他张了张嘴,想叫付斯的名字,但是却 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突然,这点光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窗户边缘。 它到哪里去了?余海云紧张地注视着四周,既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站起来 向窗户外面看。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嗒,嗒,嗒,嗒。很缓慢,又没有 靠近的迹象。 好像有人在楼道里原地踏步。 余海云再也忍受不了了,急忙叫醒付斯。付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余 海云惊恐的神色,也吓了一跳。 但是此时,脚步声却停止了。仍然是悄无声息的楼道。 余海云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对付斯说:“没事,该你了。” 付斯坐起来:“你吓我一跳,怎么满头大汗的?” “没什么。”余海云说着就拉付斯起来。 “等一下,”付斯说,“我去趟厕所。” “别去!”余海云急忙说。 付斯看着他,感觉不妙:“刚才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好像很害怕似的。” 不能吓到大家,余海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害怕。 你去吧。” “说实在的……我也有点怕……要不,我们一起去?” “可是林布怎么办,万一醒来不见我们……” 付斯犹豫了一会儿:“好吧,反正厕所也不远。”他走到门口,又说,“你 开着门啊。” 余海云点头答应。付斯转身离去了。楼道里可以听见他快速的脚步声。 门开着。能看见对面寝室的房门上面写着“204 ”。余海云紧张地盯着门口。 时间好像突然开始变慢。楼道里的灯光比寝室里更加昏暗,偶尔会闪一下。潮湿 的气味从门外飘进来。在这气味当中,余海云还闻到另一种味道。 是什么呢?他一边深呼吸,一边在心里反复回忆。好像有点熟悉。 这股味道越来越浓。他的视线无意中落在林布身上时,突然想起那是什么。 香水味。 而且,不是林布身上的。 付斯上完厕所回来,就看见一脸冷汗,双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的余海云。他 的神情比刚才更加可怕。付斯刚走进寝室,余海云就冲到门口,砰地把门关上。 关门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林布。她睁开眼睛看到站在门边的付斯和余海云,也 吓了一跳。 “怎么了?”林布问。 余海云没有回答,而是深呼吸了几口,然后说:“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 香味?” 林布和付斯也深呼吸了几口,脸色为之一变。 “好像是……”林布看着付斯。 “是香水味。”余海云说。 林布顿时清醒过来。香水味,怎么会有莫名其妙的香水味?而且和自己平时 用的香水大相径庭,是两种不同的香型。 紧接着,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感到了极大的惊恐。 Mafalda 。林布想到,这个寝室里,只有Mafalda 用这种香水。她记得,就 在签售会的前一天,刘简还很好奇地问过Mafalda ,她用的是什么香水。林布想 不起名字了,但她记得,Mafalda 打开香水瓶时那种特别的香气。 那是Mafalda 的香水。它此刻正在这间寝室里幽幽地飘荡着。 没有人再想睡觉了。三个人既清醒又疲惫地坐着。看来就要这样一直坐到天 亮。他们紧张地聆听着楼道里的动静,偶尔看看窗外,急切地盼望着天亮。 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 开始下雨了。有一丝凉气从窗外飘进来。窒息的空气似乎得到某种缓解。 雨越来越大。 这一次,是余海云想要去厕所了。 付斯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们把门关上,待会儿你回来的时候再开。” 余海云点头,然后快速打开门,左右看了一下,就跑了出去。楼道里可以听 见他跑步的声音。 付斯和林布在屋里等待着。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在门口响起。但是奇怪地缓 慢。好像余海云跑着去,却是慢慢走回来的。 接着,是敲门声。 砰,砰,砰,砰。 然后停了。 付斯起身去开门。门一打开,他立刻呆住了。 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 付斯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他向后退了一步,用力关上门。然后蹲在地上, 大口喘着气。 急促的脚步声向门口靠近。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声。 付斯不敢开门。林布的脸色苍白无比。 敲门声停了一下,然后更猛烈地响起来。 “快开门!”余海云急切地大声叫道。 付斯松了口气,打开门,让余海云进来。余海云看见两个人的神情,就知道 刚才一定又发生什么了。 “刚才……有人敲门……我们以为是你,就开了门……”付斯颤抖着说, “但是打开门一看……什么也没有……” 余海云不寒而栗。他想到,自己刚才就经过这里。如果真的有“什么”的话, 那么…… “她……她……很可能就在……”付斯惊恐地望着余海云。 “咱们……”余海云避开他的眼神,“都别睡了,也别去厕所了。天快亮了 ……天亮了就好……” “我们……”付斯慢吞吞地说,“聊聊周杰伦吧!你们最喜欢他哪首歌?” “也好……我……最喜欢《东风破》……”余海云努力地让自己放松起来, 但语气还是生硬地从他的声带中发出。好像是一个害怕镜头的演员怯场一样,干 巴巴地,只是在说台词。 “跟刘简一样,我知道刘简也最喜欢这首歌了!”林布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 但这微笑随即就被一丝伤感和干涩的表情取代。毕竟,余海云是刘简的男朋友。 “是啊,她总是反复地放那一首歌,好像别的歌都不重要。”余海云大方地 说,丝毫没有介意林布的唐突。 “我最喜欢《一路向北》,你呢?”付斯望着林布。 林布没有说话,眼睛一直望着寝室的门,像是在发呆,又像是正极力地倾听 着什么。 紧张的气氛立刻又回到三个人身上,付斯和余海云顺着林布的眼光,一起向 门外望去。的确,门的外边有轻微的响动。假如在平时,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声音, 因为那很可能是老鼠,到了夜晚,除了老鼠,谁还会待在走廊呢?但现在不一样 了,任何轻微的变化都直接牵动着三个人的神经末梢。他们一动不动地盯着寝室 的门,生怕门会突然地被推开。 “啪。”就在寝室的门口,这声音更像是什么东西突然掉在地上,清脆而短 暂。三个人随着这一突然的声音吓得一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但是现在,没 有人肯起身,或者,没有人敢起身出去看一看,哪怕是不打开门,就在门内听一 听。三个人就只是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几近崩溃。   ------   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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