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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王伯是看守医院太平间的,并兼做医院的杂役。   王伯从十岁就在这家医院里做杂役,那时新中国还没成立,这座医院是家教会医院。 王伯已经六十多了,按说该退休的,但他坚持不愿退休养起来,加上也没人愿意来接王 伯的班,守太平间,所以王伯就一直留了下来。   近七十岁的人了,王伯的身体还很硬朗,看上去就像五十来岁似的。   医院坐落在市郊,占地面积很大,地处江边,后面是座不高不大,但也不算小的山 陵。医院里很大一部分病源是周边农村或是城镇的病人,在当地的小医院看不好病后就 转来这个在当地相当有名气历史又长的医院。   医院的肿瘤科和心内科都是很出名的,而在这两个病区住院的病人却常常是住的最 久的。   所以,医院虽然在市郊,但周围却也很繁华,有众多的小而便宜的旅馆和小酒店, 还有大量的便宜平房出租。   整个医院就像一个独立的小城镇。   昨天夜里没有死人。   王伯在每天早上睡醒来的时候,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王伯就住在医院后门边的 小平房里,离太平间很近,如果夜里有人死了,送死人的护工就会把他叫起来,打开太 平间的门。   因为王伯的工作没有时间要求,所以他不用遵守医院的上班时间。   他起来后先喝了一壶茶,然后去太平间看看,当然,有时候他不需要去看,因为有 时候太平间里没有死人。但不是今天,昨天医院里一下就死了三个人,今天死人的家属 一定会去太平间的。   果然,太平间的门口已经站着几个人了。   王伯抖抖钥匙,打开太平间的门,然后挡在门口那些人之前走进了太平间。   “呀!”王伯在倒吸一口冷气后听到了跟在后面进来的人的惊呼,接着是哭声,还 有愤怒地责问,王伯一时之间呆掉了。   太平间里的三具尸体有两具是在昨天的大巴翻车事件中死去的,一个是四十多岁的 男人,另一个是年轻的少妇,还有一个心脏病发作而死的老太太。   王伯清楚地记得,三个人是在不同时间送来的,从头到脚裹着白色的被单,只有在 正面位于颈部位置的被单折角处别着一张身份的卡片,这是医院的规定,每个死人都是 这样送来的。这三个人分别被安放在了1 、2 、3 号台,台是水泥砌的,由于天气已经 转冷,存放尸体的冷柜被关掉了,所以一般的尸体都只暂放在台上,等家属来领走。   可是现在,台上的三具尸体都是赤裸裸的,裹在身上的白被单不见了,有两张身份 卡掉落在地上,另一张不见了。   死人的皮肤泛出青白,老太太的皮皱得像破抹布。而另外那个因车祸死亡的少妇赤 裸着躺在一张水泥台上,苍白的身体曲线毕露。 mpanel(1);   王伯被人拎着衣领提离了地面,那个眼睛瞪到突出,又高又黑又粗壮的男人显然是 死去的少妇的丈夫,他咬着牙把脸凑近王伯,恨不能把王伯给撕了。   “不……不……不是……我……”王伯说话都不利索了,他的脸也青紫起来,像那 个因心脏病而死去的老太太。   “别冲动,放开他。”终于有人拉开了那个眼睛瞪得像青蛙一样的男人,王伯扑嗵 一声跌到了地上,他坐在地上一时间老泪纵横,哭的像个孩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这样?”   今天的天气不错。   于翔坐在医院的花园里,肚子上的切口已经没那么疼了,于飞一大早就送了碗白粥 给他喝,于翔的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简直淡出了口水。他觉得自己很馋,现在就想吃 大餐,什么白切鸡、红烧猪蹄、牛扒、烤羊排……能想到的他都想吃,除了白粥。   于翔只好捧着新买的杂志,翻到都市饮食的栏目拼命地看着图片,越看越馋。   就在这时,于翔看见了一个丑得像《巴黎圣母院》里那个钟楼怪人似的老头,但是 让于翔觉得诧异的是,那老头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一边哭的抹着眼泪一边往医院的办公 楼走去。   这么老丑的老头哭的样子很可笑,可是于翔并不觉得好笑,他歪着头想,一个老头 为什么会哭成这样子?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答案了,医院的各个病房里都在流传着关于太平间里发生的尸 体裸体事件。   于翔很有些好奇,他用手捧着还隐隐有些疼的肚子往太平间走去。   太平间位于医院的最西北角上,太平间的南边最近处是传染病房,东南面的小路过 去是内三科病房,而东面则是一片小树林。   小树林靠在医院最北面,后面是医院的院墙,再过去就是一座小山,因为是市郊, 这座小山看上去也比较荒凉,和这山连着的那片小树林也就显得阴森起来,所以即使是 大白天,没有什么很大的必要,没有人会走进这片树林的。   于翔从住院部的小花园往太平间走,必然要经过小树林外面的那条水泥小路。   虽然是大白天,但小树林里看来仍有些阴森。   有些地方,总会有些怪力乱神的故事流传,像这样一家算是有些历史的医院也不例 外。而这片小树林,则是那些故事发生的主要场景之一。   比如,像看守太平间的王伯就知道这小树林里埋着很多死人。   据说那是解放前,这个城市及周围的很多城市流行过一场大的瘟疫。当时城市里很 多人都被传染上了,有些人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大街上再也没有起来。而城市里绝大多 数的人因为没有钱,只能在感染了那个瘟疫之后等死――因为那瘟疫在当时简直就是世 纪绝症。   但也有些有钱人,得病后被送进了当时医疗设施比较先进的医院,比如这座当时的 教会医院。   可是,既然是世纪绝症,以当时的医疗水平,也是很难以治愈的,所以,在死亡面 前,有钱人和没钱人也面临着同样的结果。   王伯还记得当时医院里每天都有大批的人死去,甚至有些病人被其家属抬到医院门 口扔着,有些医院收治了,而有些则在医院门口就死去了。那样的岁月是一种恐怖的回 忆,但那时王伯还很小,对死亡的概念并不像现在那么清晰。   医院里外每天都死去很多人,于是尸体来不及清理,在那年很早就开始狂热的天气 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没有办法,医院的老外院长就找来医院里的杂役,在医院的后山脚下――现如今这 片小树林的位置,挖了一个很深很大的坑,把所有来不及处理的尸体全埋进了坑里。后 来瘟疫过去后,那个埋人坑上被种了很多的树,可能由于养分充足,那里很快就长成了 一片茂盛的小树林。   这只是一个传闻,除了王伯,没人知道那传闻是真的。   还有人说,因为那里埋的都是病死的人,不能转世投胎,里面的游魂很多,所以即 使是白天那里也阴森森的。有了这些传说,医院里的人能绕开那片小树林就尽量绕开小 树林走。   但这些传闻于翔并不知道。   于翔捧着肚子踱到小树林边上的时候,感觉这里的风景还不错,自然,没有那种修 饰感,只是,有种阴冷冷的气息从树林里直透了出来,让于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于翔一边顺着树林边的小路慢慢走,一边欣赏着仿佛不属于医院的这片小树林的风 景。   忽然,于翔看见小树林里有个白色的东西在飘。   那好像是一匹白色的布,被挂在了树枝上,穿林风一吹过,那匹布就在树枝上飘啊 飘。医院里的白布很多,比如床单、被单、病号服等等,都是白色的,但在这里看到飘 动着的白布,于翔一下子就想到了太平间里用的裹尸体的白布单。   于翔离开了小路,从树丛间隙间往树林里走。   这片树林除了有高大的乔木,还有不少低矮的灌木和细长的草,要走进树林深处并 不是那么容易。但走了几米,于翔就看见树林中有一条显然是被踩出来的小道,细细的, 杂草分开倒向两边。   于翔顺着小路走到树林深处,白色的布单正挂在树枝上飘动,被单的一个角上还有 一张纸卡被别在上面,随风飘动时碰在小树枝上,发出“沙啦沙啦”的声响。   于翔顺手取下那张纸卡,只见上面写着:姓名:许丽性别:女年龄:28死亡时间: 11月2 日下午16:38分死亡原因:内脏破裂大出血备注:无于翔拿着纸片的手抖了一抖, 这显然是张医院太平间用的尸体身份识别卡,那么,这张白布单真的就是太平间里的裹 尸单了?!   于翔忙把手中的纸卡扔在了地上,但被树林里的穿林风一吹,纸卡飘飘荡荡地飞起 来,向着住院处的方向飞去,慢慢地远离了于翔的视线。   阴冷的感觉再次忽然袭击了于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于翔听见不远处有女人的尖 叫声。   顾不上肚子上刀口处的疼痛,于翔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树林外面走。   肚子上的刀口由于这些运动而牵拉地有些痛,不过,终于回到了树林外的小路上。 于翔在小路边上慢慢地蹲下来,以缓解拉力,使得刀口的疼痛稍微有些减轻。   蹲了一会,疼痛有些缓解,于翔慢慢地站起来,谁知道,他差点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于翔被吓了一跳,他差点对着那人大叫起来。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大大的眼睛里有着无限惊恐的表情,长长的头发半遮着脸, 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已经是深秋了,身上却还穿着件单薄风衣,风衣里连毛衣也没穿。   于翔没有叫出来,他看得出那女孩也吓了一跳,她睁大着惊恐万分的眼睛,双手下 意识地捂住了嘴,然后猛然转身顺着小路向内三病房的方向跑去。   于翔被女孩那个夸张的动作又吓了一跳,他站了一会,故不上刀口牵着痛,快速地 向病房走去。   于翔回到病房的时候,护士正在到处找他:“跑哪去了,打针啊。”   “我……”于翔乖乖地趴在了床上,等着护士给他打针,“刚才去了后面的小树林, 树林里有张白布单,好像是太平间裹尸的……”   “小树林?”护士正在抽药水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紧张地对于翔说,“下次别去 那了。”说着,把抽完药水的针一下扎在了于翔的屁股上。   “没消毒啊……”于翔忍不住叫出了声,那一针,在于翔的感觉中是打的最疼的一 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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