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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八O 三年夏天,从北冰洋返回的捕鲸者们声称看见了有史以来最强烈的一次 极光。数年前,沃莱斯顿教授曾对这一极地折射现象作出解释,并得到了科学界的 认同。然而这一事实丝毫没有减少波罗的海沿岸居民们的敬畏之情。罗廷根距离海 岸不到八英里,当时那儿所有的住民――包括我――都仰起脖子凝视夜空,并被所 看到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大块大块的云团染上了一种鲜血般的黯红色,北极光在 夜幕中灼烁,如同举在正午阳光里的珠母贝贵妇扇一般熠熠生辉。年轻女佣洛蒂・ 哈瓦丝从伊曼纽尔出生起就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她告诉我们,她老家的村民发现牲 畜们行为怪异;到了秋天,又出现了关于有悖自然法则的可怖植物和畸形胎儿的传 闻:两个头的猪崽,六条腿的牛犊,像独轮车一样大的郁金香。“今年冬天,”洛 蒂压低了嗓门郁郁地说,“将会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 在洛蒂这么叨念着的当儿,我妻子海伦娜的深色眸子里闪出几丝好笑的神情来。 海伦娜看了我一眼,邀请我分享这种乐趣,我便不得不回了她一个微笑,尽管心里 有些别扭――要知道,我自己就是在农村里土生土长起来的。我的心好像自动结成 了一个紧密的线团,一股沉重的压迫感几乎要使我窒息了,那种在炙热的夏天忽然 看到远处响着闷雷的乌云时所感到的躁动与不安。冬天如期而至,那的确是个可怕 的冬天。洛蒂的直觉并没有错。豪雨鞭打着白天,寒霜啃啮着夜晚,随之而来的是 漫天大雪。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雪。 千真万确,一八O 四年二月七日是我所记得的最寒冷的一天。上午我待在罗廷 根法院办公室里,忙着写下对一场我花了大半个星期审理的口角的宣判。赫尔曼・ 伯特豪特自说白话地美化了本地的风景:他砍掉了一棵珍贵的苹果树上的两截树枝, 而果树的主人是他的邻居法尔玛。杜希特纳。被告宣称,这棵树挡住了他家厨房窗 外的风景。 这显然是件大事,整个镇子都为该案的是是非非争执不休。要是我们允许先例 发生的话,这类事没准会像传染病一样没完没了呢。我正要写下最终裁决――“本 人判决赫尔曼・伯特豪特付罚金十三塔勒,并在村镇仓库里监禁六小时”――突然 有人敲门,我的秘书进来了。 “门外有个人。”科努岑支支吾吾地说。 我颇不悦地瞥了一眼这个年迈的秘书。他脏兮兮的衬衫依然经久未换,领口沾 上了一种邋遢的棕色,脚上的大靴子也没有擦亮过。他总是这样,做什么工作都手 忙脚乱,这场战役我算是输了,并且已经懒得抱怨――毕竟,古德荣・科努岑是这 个镇上少数几个会写字的人之一。仅就这点而言,他已经幸免于他父亲以及他家所 有男性祖先的命运。然而国王口袋里缺钱,只好选择武装中立,哪怕其他欧洲大国 都孤注一掷抵抗法国。民用开销被大大削用以完善军备。士兵必须重新装备,将军 的工资亟需提升,还要让马儿吃饱喝足,以便随时能投入到战争中去――人人都知 道这只是早晚的问题――还从比萨拉比亚买来了沉重的大炮。所有这些都使普鲁士 处于艰难甚至是悲惨的境遇中。司法机构的下级官员――包括我在内――都狠狠遭 受了近日经济状况的打击。科努岑更是被掷回了黑暗的中世纪――他的工资被减半 了。 于是他尽可能地偷懒,并尽可能从我这儿躲开,把时间花在他的鸭子身上,俨 然又是个农民了。同欧洲所有人一样,他在为法国大革命支付费用,为拿破仑向整 个欧洲大陆散布的恐怖支付费用。 海伦娜曾经向他保证,下一次小贩进镇时,就把我的一件穿旧了的衬衫给他。 我朝窗外扫了一眼,心想,很长一段时间内小贩的推车恐怕是不会进镇来了。雪又 开始落了,雪花有月桂树叶那么大。这雪昨儿已经下了一整天,而今天整个上午都 在蓄势待发。我不禁懒懒地思忖着:究竟是什么能叫人在这么个鬼天气里出门? 我 承认自己有点好奇。即便如此,我还是决定一旦处理完这个来客的事就把办公室给 关了,然后好好待在家里打发掉当天剩下的时间。 “带他进来。”我说。 科努岑用袖子抹了抹鼻子。每当他碰巧脱下那件惟一的夹克时――当然这是很 少见的――我都猜想这件衣服会自个儿立住。 “是,”他回答着,慢慢退出了房间。 他把门宽敞着,我能听见他在厅堂里含糊的声音。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深色旅行装,脚蹬高统马靴的壮硕男子笨拙但毫不犹豫地 踏进了屋子,身后留下一串四散滴落的消融的泥渍。他的脸孔苍白得像是幽灵,站 在我面前病态地打着寒战,这使我确信他是找错了地方。看样子他得找个医生照顾 他,而不是寻求地方检察官的帮助。 “先生,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我问道,同时挥了挥手,示意他在访客专用的 椅子上坐下。我自己则又坐回写字台后面。 陌生人把他宽大的黑斗篷往颤抖的身子上紧了紧,然后大声清了清嗓子,生硬 地问道: “您是斯蒂芬尼斯长官,不是吗? ” “我就是,”我点了点头, “不过,先生,您是打哪儿来的? 您不是罗廷根 本地人。” 来客大而灰的眼睛不满地闪烁了一下。 “您难道没想到我会来吗? ”他显然吃了一惊。 我摇摇头。“天气突然变得这么糟,”我说,同时看一眼宽大的红棕色窗子外 面比先前下得更猛的雪, “我今天上午以为不会有人来。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先生? ” mpanel(1);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 “哥尼斯堡的马车没来过吗? ” “我不知道,”我回答,同时开始纳闷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您没有从卢肯检察官那儿得到消息吗? ”他坚持问道。 “我今天上午根本没收到任何邮件,”我答道, “我也不认识卢肯检察官先 生,只耳闻过他的大名。” “没收到邮件? ”陌生人喃喃自语着,右手掌猛击了一下膝盖。 “这下麻烦可大了。” “是吗? ”我困惑不解地问道。 他没有回答,却打开了皮革肩包,开始在里面东搜西找。我正指望着他掏出什 么东西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里,他却冷不丁抽出一块白色亚麻 布大手绢,大声地擤起了鼻子。 “我是否可以认为您就是卢肯检察官本人? ”我试探着。 “噢,不,先生! ”他在那块大方帕后面匆忙否认道。“无论从哪方面说,这 一刻我最不想成为的就是他。我叫阿玛都斯・考赫,哥尼斯堡市的军士。我在卢肯 检察官的办公厅里担任行政办事员。”他用亚麻手帕按住嘴唇,以免自己咳嗽出声, “先生,既然邮件没有寄到,我看我最好还是告诉您我来这儿的原因吧。” “请告诉我,考赫军士先生。”我鼓励他说下去,希望能搞清楚这次神秘的来 访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人苍白的嘴唇边掠过一丝笑意,“我不会浪费您宝贵的时间,先生。考虑到 我现在的健康状况,我只能说这趟从哥尼斯堡出发的长途旅行对我的思维能力一点 帮助都没有。简而言之,我得到命令,要带您一起回去。” 我呆瞪着他: “去哥尼斯堡? ” “我只希望大雪不会阻挡我们的旅程……” “命令,考赫先生? 请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你为何会在这里! ” 考赫军士又开始在肩包里找东西。最后,他终于抽出一个硕大的白色信封。 “关于您这次任命的官方信件是昨天寄出的,不知怎的,您却没有收到,然而我已 经被委托负责您的这次任命。这是给您的,先生。” 我把信封从他伸出的手里夺了过来,信封正面写有我的名字,我把它翻了过来, 背面是霍亨索伦王室的戳印。我略微犹豫了一下,才敢打开信封读信:尊敬的斯蒂 芬尼斯长官,您的天赋经由一位杰出人士的推荐而引起了我们的重视,那位先生认 为,您一个人就能够解决一件使美丽的哥尼斯堡陷于恐怖的案件。我们对您的一切 信任和看法都来自那位推荐您的名人,因而您已经拥有了我们的信任。我们毫不怀 疑您一定会接受这一皇家任命,并且尽可能迅速行动。这座城市的命运掌握在您手 中。 通知书是由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用花体字签署的。 “斯蒂芬尼斯长官,哥尼斯堡出了谋杀案,”考赫军官压低了嗓音紧接着说, 仿佛害怕被窃听一般,“今天早晨我受命来通知您这件事。” 我坠入了云里雾里。 “我不明白,考赫先生,”我喃喃道,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信纸,把某 一个特定的短语翻来覆去地读了又读。他们假定我拥有的那些“天赋”到底是什么 ?那个向国王陛下推荐了这些天赋的“杰出人士”又是谁? “你确定这里面没有出 错吗? ” “没有出错,”军官答道,同时微笑着用手点了点那个信封,“这是在普鲁士, 先生。这个信封上写的是您的名字。” “卢肯长官没在调查这个案子吗? ”我问, “他可是哥尼斯堡地区的高级行 政官啊。” “卢肯先生不幸中风了,”考赫军士解释道。“他的下肢已经不能活动。看起 来,您是被选中接替他完成这一任务的。” 我考虑了一下这种可能性。“但是为什么呢,考赫军士? 我从没见过卢肯先生, 他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溢美之辞向腓特烈・威廉国王陛下推荐我? ” “这我恐怕回答不了,先生,”他说。“到了哥尼斯堡一切都会真相大自的。” 没法子,我只能接受这种信任。“你刚才提到谋杀案,军官。总共有几起? ” “四起,先生。” 我屏住了呼吸。 在我的司法生涯中,还从没有处理过任何严重的刑事犯罪,我常为这种好运沾 沾自喜。不到十分钟前我正写着的判决已经是我在罗廷根任职三年以来处理过的最 重要的案子了。 “第一个被害者是一年前发现的,”考赫继续说, “警方没有任何进展,很 快就把它给忘了。但是三个月前又发现了一具尸体,上个月,又有人被杀。就在昨 天发现了另一具死尸。证据似乎显示这些人都是被同一个……” 一阵敲门声使考赫的话僵在了唇畔。 科努岑挤了进来,把一封信放在我的写字桌上。“检察官先生,这是刚刚寄到 的。邮车在鲁基尔郊外掉了一只轮子,晚了四个小时。” “还好我走的是海岸路,”考赫嘀咕着,科努岑则很快离开了我们。他把没开 封的信塞到我手里。“我告诉您的情况会在这封信中得到证实,先生。” 我打开信封,看见了委任状上卢肯检察官细长的、字体颤抖的签名,看起来这 似乎同考赫军士口中这位长官不乐观的健康状况相符。 信中正式通知了谋杀案已被移交到我手中的事实,却没有作更多的说明。我放 下信,无数矛盾的情感向我袭来。显然,对于我的职业才能得到承认一事,我是颇 为满足的,况且是被卢肯检察官承认――他雷厉风行的作风使他在普鲁士所有的行 政长官中声名远扬。更叫我吃惊的是,他居然听说过我的名字,还把我引荐给国王。 我做了什么,值得他们如此重视? 这些大人物怎么会如此信任我? 我还不至于虚荣 到相信找遍普鲁士都不会有比我更适合这一任务的人。当然,除非考虑到我那自己 都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神秘莫测的“天赋”。卢肯先生的最后一句话丝毫也没有 冰释我的疑问:……本案涉及一些不宜诉诸文字的特殊环节。您会在时机成熟时得 到解释。 “您准备好了吗,先生? ”考赫军士问道,同时开始收拾他的肩包并站起了身, “如果我能做什么以助您迅速启程,请尽管吩咐。” 尽管他催逼甚急,我还是一言不发地继续坐着。七年前,我从哥尼斯堡收到过 另一封信,它的内容现在回荡在我脑中,仿佛是某种奚落的声音。当时,我曾被迫 起过誓,而随同考赫军士去哥尼斯堡城这一行为恰恰将使我违背誓言:“我得在那 儿待多久? ”我问他,就好像这是此刻最实际的问题。 “直到案件顺利解决,斯蒂芬尼斯先生,”他干巴巴地回答道。 我重新靠进了椅子里,思忖着怎样行动才是上策。如果我只是被要求在那座城 市里小住几天,把卢肯检察官因健康原因未能处理完的某个案件解决完毕,那并不 会造成什么损失。如果事实证明我不配接手这一任务,我只会被遣送回现在这个默 默无闻的位置上来。不过――一股雄心壮志油然在我心中升起――如果能成功的话 ?我未来的职业前景将不可估量…… “我必须去同我妻子告别,”我迅速站起身,下定了决心。 考赫军士又紧了紧斗篷,说:“我们要在太阳落山前赶到哥尼斯堡,时间已经 不多了,先生。” “我只要几分钟同妻子道别,吻别我的孩子们,”这一新的任命给了我威严感, 我于是抗议着,“我想,卢肯检察官和国王都不会剥夺我这点小小的奢侈! ” 在门外的街道上,一辆印有王室盾形纹章的大马车正在雪地里静静等候。上车 时,我不禁又思忖起自己身处的这一尴尬境地。我这是坐在一辆政府马车里,拿着 国王签署的一封信,信中请求我去处理一件他麾下诸多一流官员都未能解决的案子。 按理说,这当是我短暂的职业生涯中最辉煌的一刻,阴霾的密云散去,阳光明亮地 普照万物,我的能力不仅得到了认可,还能切实地为国家利益服务。然而那封陈年 旧信中的话语再次在我耳畔回荡:别回来。你在这儿的出现已经造成了足够的损失。 为了他的缘故,别在这个城市现身! 赶车人挥动鞭子,车辆向前跃进。我认为这是 一种命中注定的征兆。我应当把过去弃而不顾,期待着更为光明和兴旺的前程。我 还能要求什么呢? 归根结底这是一个晋级的绝佳机会。 当这辆豪华马车在小镇边缘那所不避风的、由罗廷根地区牧师薪俸供给的小屋 外行驶时,海伦娜一定是坐在窗口。我一下车,她没顾得上戴帽子,也没披件衣服, 就在啮人的北风和呼啸的大雪中朝我飞奔而来。她在我面前停住,不安地盯住我的 脸。 “什么事,哈诺? ”她喘着气,靠近来拥住我的手臂。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她一面听着,一面松开我,双手祈福般交叉 在胸前。每当我说了或做了什么困扰她的事,她就会做出这个姿势,我太了解她了。 “哈诺,我想你之所以选择罗廷根,正是为了回避这类事,”她喃喃地说, “我真的相信你已经在这里找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是的,亲爱的,”我立刻告诉她,“我是说,我找到了。” “我不明白,”她答道。犹豫了一会儿她又说: “如果你这么做是为了你父 亲,那么哈诺,没有什么可以改变既成的事实,永远不会有什么能改变得了他。” “我希望你看见我事业有成会感到骄傲,”我说,这句无聊的话或许我说得太 过刺耳了, “你为什么难过呢? 我别无选择。国王命令我去,我必须去。”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地面。 “可那是谋杀案啊,哈诺? ”她突然直视着我反驳道, “你过去从来没处理 过这么可怕的案子。” 她说这话时是那么激动,我从没看见她这么紧张过。最后她扑进我的怀里,不 让我看见她脸上的泪痕,我则迅速地朝考赫军士的方向扫了一眼。他正僵直地站在 马车门边,面无表情,全然不为所动,仿佛他根本没听到我妻子刚才的话。我心中 忽然对她造成的这种尴尬局面升起一丝愤恨之情。 “军士,你能在那儿稍等片刻吗? ”我回头喊道,“不会太久的。” 考赫点点头,抿紧的唇边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我很快把海伦娜带进屋里,她神情拘谨,小心翼翼。我没法说清自己究竟期望 看见她作出什么反应。或许是自豪? 为我快速晋升而兴奋? 这两者她都没有表示出 来。 “国王召我前去,”我说,“哥尼斯堡的一位高级行政官向他引荐了我。你想 要我怎么做呢? ” 海伦娜看了我一眼,脸上一片迷惘,仿佛没听懂我刚才的话。 “我……我不知道,你要去多久? ”终于她这么问道。 “我现在没法说,”我答道, “但愿不会很久。” “洛蒂,上楼去把老爷的行李备好,”海伦娜突然转身向女佣喊道,“马车在 门口等他。动作快点! 他要离开一阵子啦。” 当我们单独站在门厅里时,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海伦娜和我已经结婚四年, 从来没分开过一天。某种同甘共苦的感情将我们彼此紧紧结合在一起。 “我又不是去上战场对付法国人! ”我紧张地笑了笑说,伸出手把爱妻拥在怀 里,轻轻地吻着她的前额、脸颊和嘴唇,直到洛蒂下楼来,打断了这短暂而甜美的 亲密时刻。 “亲爱的,我会每天写信给你,告诉你我的行踪。我一到目的地就会捎信给你 的。”我尽可能佯装出兴致勃勃的样子来,在这阴郁的别离时刻我也只能做这么多 了,“代我吻吻曼尼和苏西。” 我从洛蒂手中接过行囊时,海伦娜又扑入我怀中,接着前所未有地,她的情感 忽然在瞬间汹涌决堤。我想她是为孩子们而哭的:伊曼纽尔还不满周岁,苏珊娜也 不到两岁。 “原谅我,哈诺,我实在不知所措了,”她嗫嚅道,轻柔的声音几乎在我羊毛 大衣的深褶领里被捂得听不见了, “他们想让你做什么呢? ” 对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也不愿预测,于是我抽出身子,抚平了大衣,把行囊 甩上肩膀,快步沿着小路走向等候着的马车和考赫军士。迎面而来的暴风雪压得我 抬不起头来,我脚步轻快地跳上了马车,心情却异常沉重。 车辆缓缓地开动了,轮子在厚厚的地毯似的积雪上碾出深痕。我不禁回头张望, 直到我所心爱的那个一袭白衣的苗条身影完全被风雪吞没,再也看不见。 令海伦娜迷惘的问题现在又困扰并迷惑着我:国王究竟为什么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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