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筋疲力尽的尼克・科斯塔离开警察局三十分钟以后,福尔康从办公桌上抬起头,
看见了阿图洛・瓦勒纳熟悉的身影,他穿过办公室,步履艰难地朝他走过来。这是
他第二次看到瓦勒纳本人。第一次见到这位电视节目主持人是在一个颁奖典礼上,
警察局花钱请他担任司仪,他快速、高效地主持了颁奖典礼,之后毫不迟疑地将大
笔酬金装进口袋里。
福尔康发现这个男人的外表极其迷人。他是意大利电视节目里最常见的主持人
之一。他采访每一个人:政客,电影明星,艺人。他有一张英俊的大脸,一副粗哑
低沉的嗓音,在那声音里总有一个问号,好像永远在问:“是吗? ”对外正式讲,
他是四十九岁,不过有许许多多的谜围绕着这个男人,年龄就是其中的一个谜。瓦
勒纳出生在那不勒斯,家境极其贫穷,至少在五十五年以前,他通过努力在政府和
公众关系部门谋得了一些次要的工作,直到他获得了涉足电视台的机会。福尔康想,
这与吉诺・富斯从西西里岛的农场开始不断地取得进展是属于同一类型的,大概也
得到了同一类朋友的帮助。在最成功的私营电视频道确立了他的一流评论员的地位
后,他立即毫不犹豫地批评政府的政策,有时候,质问同“犯罪行为”做斗争是否
侵犯了个人的权利。他亲自涉足政界,在多个委员会里任职,从不隐瞒他的右翼观
点。这个来自那不勒斯贫民区的小伙子成了罗马社交生活高层的鼓吹者和煽动者,
他还和一个二流的女伯爵结了婚。这是个面容严厉、有很多钱的女人,她更愿意把
她的大部分时间花在佩鲁贾的家族庄园里。
这是一种行为,一种能在电视上表演的行为。摄影机把他拍得比他本人漂亮,
灯光巧妙地把他迅速膨胀起来的肚子掩藏起来。每次采访前的认真准备,随时准备
好的电子提示机,还有他训练有素的屏幕感受力,都使得他更像一名演员而非新闻
记者,这一切都有利于向公众隐藏起这个人的真实面貌。在颁奖典礼上,福尔康已
经见识过了,那天瓦勒纳犯了错误,典礼结束后,特意逗留了很长时间让人们与他
交谈,离开时大家都对他很失望。瓦勒纳生活在一副面具后面,竭力不让人们窥视
他的真面目。在与人们进行没有经过事先准备的谈话时,他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口
齿不清,脾气暴躁,没有自信,而且令人讨厌。这个人是出了名的贪吃,多年来他
吃遍了罗马周遭最上等的餐厅,现在他正为此付出代价。他的腰围已经粗到足以引
起期刊杂志的注意。在最近几个月里,他们给他起了外号“阿图洛・巴利纳”――
“阿图洛・鲸鱼”――并且开始刊登一系列突出重点的照片。从抓拍的照片上看到,
他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面前放着鹅肝酱,盘子里的食物更糟糕,他像猪那样地吃
着。还有他在卡普里岛一家旅馆游泳池旁边的一组照片,他和一个身份不明的金发
女郎在一起。他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在太阳底下慢慢地烤着,过分庞大的身躯晒
成了不讨人喜欢的龙虾的颜色。这些照片已经卖给了许许多多杂志。瓦勒纳很不明
智地向当局提出申诉,要求根据隐私权法起诉无聊的杂志编辑。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现在他被列在狗仔队的A 级名单上,他们利用每一个可能拍到照片的机会,骑着小
型摩托车悄悄地接近他,还闯入他吃饭的餐厅。阿图洛・瓦勒纳成了媒体的猎物,
他们意识到他正处在身败名裂的边缘。他的夜间脱口秀节目的收视率呈下滑的趋势。
有谣传说,他也许很快就会陷入一桩没完没了的、乱七八糟的民事案件中,这是一
桩有关收受官员们的贿赂,滥用国家资金发表有利于他们的新闻报道的案件。他正
从星光熠熠的高处往下掉。
福尔康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套在富斯房间里发现的照片拷贝。一些照片
上有一个身躯庞大、肤色苍白的胖男人。你永远看不到他的脸,但很可能是同一个
人。他打开办公室的门,观察着大汗淋漓、瘫倒在椅子上的瓦勒纳。
这位电视节目主持人显得很害怕,无精打采的棕色眼睛朦朦咙咙的,胸脯艰难
地上下起伏着。
“我要求保护,”阿图洛・瓦勒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听说过我吗? 我在
日内瓦做节目,刚回来。我在飞机上得知了那个疯子对可怜的泼妇瓦卡利尼做的事
情。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你听到了吗? ”
福尔康给他倒了一杯水,微笑着,希望能让他冷静下来。
“拜托,”他说。“从头说起。”
“去你的从头说起。”瓦勒纳极蔑视地啐了一口唾沫。“我要在四十五分钟内
到达巴西大使馆。不能不去。那里有一个展览会的开幕式,我必须去。我要求保护,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要不要我打电话到楼上去,让别的什么人来强迫你听? ”
福尔康把照片从办公桌上推过去。瓦勒纳瞪着他。“什么? ”
“打电话吧。打给你喜欢的随便什么人。不管怎么样,他们会要求我来做决定。
可能你还没有听说吧,瓦勒纳先生,我们已经把所有的警力都投入到这个案子里了。
其中的大多数警察正在关照一些人,这些人给了我们很充足的理由,让我们把时间
花在他们的身上。你得让我确信你也是那种人。”
“白痴! ”瓦勒纳吼道。他汗流浃背,一股汗臭味在这间小办公室里弥漫开来。
他抓起电话,开始打电话。福尔康看着,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阿图
洛・瓦勒纳明白,他正在走下坡路,但还没来得及正确评估自己下滑得有多远。未
来是模糊阴暗的,大概都是些让他丧尽颜面的事情。
他试着给六个人打了电话。前面的五个人是警察部门的高级官员。他在绝望中
打电话给最后一个人,那人是政府的部长。他们每个人都很“忙”。
遭到最后一个人的拒绝以后,他砰的把话筒摔到电话机上,然后用手抱住头。
福尔康想他是不是要哭了。瓦勒纳没让他操那个心。这个人完全垮掉了,被内心的
恐惧弄得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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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勒纳先生,”福尔康以一种愉快的、安抚的口吻冷静地说道。“你要做的
事情就是和我谈谈。我没有说我们不帮忙。我只是说,我需要一个帮你忙的理由。”
那张大得过分的脸抬了起来,看着他。“你想要知道什么? ”
“那个叫法尼斯的女人? 你说你和她有关系? ”
“没有,”瓦勒纳固执地答道。“我没有那么说。我干过她,如此而已。而且
也没有太多的乐趣。如果你搞一个真正的妓女,她至少会试图装装样子。她连那样
的努力都不做。
劣等母狗。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费那个劲。”
福尔康点点头,有进展。“你雇的她? 是从应召女郎中介或者诸如此类的地方
雇来的? ”
“你没在开玩笑吧? 我是到这里来受侮辱的吗? 我是阿图洛・瓦勒纳。我不召
妓女。我用不着召妓女。”
“我没有听到任何可以帮助我的事情,”福尔康冷冷地说。“你为什么不回家
去,瓦勒纳先生? 你有一幢大房子。你有钱。给你自己雇个保镖,如果你觉得害怕
的话。”
那个人的脸变白了。“一个保镖? 对付那个疯子? ”
“我需要更多的情况。你怎么认识她的? 都有什么事情? ”
瓦勒纳闭上了眼睛。“她是一个礼物。她是一份酬金。
她是一个奖品。你爱怎么叫都行。有人想要什么东西。在我摊牌之后,她是他
们留在盘子里的几个硬币。”
“谁? 做什么? ”
“啊? ”瓦勒纳嘀咕着。“外面已经有一个人想要杀死我。
你真认为我应该再招来一个杀手吗? ”
福尔康耸耸肩。“不过只要有一个杀手就行了,不是吗? 我的意思是,这有什
么关系呢? 如果你告诉我,我可以派两个警察守在你的边上。如果你不告诉我,你
现在就可以自己走出去。”他不说了,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从他的眼睛里,福尔康
看出他扛不住了。“你说与不说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瓦勒纳。我讨厌你那个该
死的电视节目。那是狗屎。你臭透了,蠢透了,以为在这里你还是重量级人物。惟
一的重量是绕着你肚子的那一圈轮胎。你不明白吗? ”
“混蛋,”瓦勒纳嘟哝着。他的头又一次低了下来。“混蛋。”
“好啦,”福尔康笑了。“没关系。我们可以开始谈一谈了吧? 拜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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