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杰伊・盖洛坐在离梅斯内特大街不远的艾斯奎林山丘枯的草地上，吃着从街头 的比萨饼店买来的比萨卷：黄瓜花和咸鲲鱼裹着马苏里拉奶酪。这项考古挖掘已经 到了第四天，但再一次中断了。他想知道，那个焦虑的纽约制片人在看了最新的会 计报告后，决定停止这个电视节目之前，这项拍摄工作还要进行多久。盖洛真想退 出不干了。开车带着有钱的旅客在城里转悠，给他们讲一些不寻常的、偶尔有些猥 亵的故事，可以挣到更多的钱。他讨厌电视台的人。他讨厌他们的自负。他讨厌他 们的无能。但是，杰伊・盖洛最讨厌的是他们的不诚实。盖洛曾经是哈佛大学一个 很有前途的奖学金获得者，但酗酒和麻醉毒品使他的生活轨迹突然转入了另一个不 同的方向。他熟知他的学科：晚期罗马帝国，可是这门学科现在被他大大地发展到 用来解决一名饥饿的翻译和导游的生活需要。看着这个纯属捏造的考古学节目挖掘 出来的所谓尼禄金殿的主要部分，看着他们把每一块陶瓷碎片、每一根生锈的铁钉 都似是而非地与过去联系在一起，他感到极大的痛苦。尽管他个人有缺点，杰伊・ 盖洛的思想是缜密的，他也清楚地认识到为了金钱，他那缜密的思想正在失去光彩。 西比奥・坎皮尔――这个名字让他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完全是这种不道 德行为的化身。这位牛津大学的二流教授，有一个非常小的下巴，刺耳的口音能够 切开玻璃。他天生就会假冒英国学者的样子，美国的电视观众喜欢他。如果人们相 信这个节目，那么坎皮尔――就在一个季节的时间里――发现了斯巴达克斯的军队 俯瞰庞贝古城的阵地；在格拉斯顿伯利找到了一座宫殿的废墟，连同宫殿里的壁画， 他能把那座废墟冒充成传说中埋葬亚瑟王的阿瓦隆遗址；在现代的亚历山大港郊外 挖掘出了恺撒大帝和埃及女王克利奥帕特拉的儿子小恺撒的坟墓，坟墓里遭斩首的 骷髅引起了轰动。这种行为是非常不体面的，也是不应该的。他看着坎皮尔在摄影 机前装腔作势，一点办法也没有。盖洛知道，如果他们给他一个机会，他可以做得 更好。当他只是偶尔提及此话时，那个母狗制片人竟然当面嘲笑他。 他吃完比萨卷，静静地听着坎皮尔、制片人和摄制组之间的争吵，争吵的焦点 似乎主要集中在应该如何突出主角。 “白痴，”杰伊・盖洛可怜地自语着，希望自己的心情不要那么恶劣。最近生 意不好做，他被迫替他不喜欢的人充当打杂的仆役，把天晓得里面装的是什么的包 裹送到他再也不想见到的那些地方去。不过待在这套劣质的电视节目里总比待在监 狱里要好得多。就在他沉思的时候，手机在衬衫口袋里振动起来，他用汗津津的、 疲倦的手掏出手机，站起身，走到一边，确信摄制组的人没有因为他在打电话而对 他大喊大叫。 “盖洛先生吗? 我是德尔加多。我为波尔哥的一家旅游公司工作。你没听说过 我们。我有一件急事。你忙吗? ” “非常忙。”这是老一套的答复，是专门用来对付事到临头才找上门来的顾客 的。你得让他们感激不尽――感激你的慷慨相助。 “噢，对不起。那么也许另找时间吧。” “我没有说我没空，”盖洛厉声地说。“只是说很忙。” “可是我们马上就需要一个人。一家代理公司把我害惨了。我们有一批重要的 客人按计划要去参观奥斯提亚。我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找到一名翻译。” “是什么活儿? ” “什么? ” “什么类型的旅游? 我该说什么? ” “晚期罗马帝国的考古发现。港口。没有太详尽的资料。” 盖洛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嗨，你想要多详尽我就可以说多详尽。我 在哈佛学的就是这个。” 那个人停顿了一下。“我也是这么听说的。那么你有空吗? ” 盖洛知道一个傻瓜上钩了。“跟你说实话吧。我有一些私人的事情。如果我取 消的话，那就得是双份工资。今天得六百美元。” 电话那头的声音犹豫了。“这可是很多钱啊。” 盖洛估计，他只能说不了。不管怎么说，拍电视的工作也就再干一天而已。摄 制组已经预先把工资付给他了。一般来说，他不会出尔反尔的，不过这一次会是很 好玩的。 “行不行随你。” “我可以在三十分钟内去接你吗? 你在哪里? ” “我在卡布里酒吧。在拉比卡纳，斗兽场那一边。” “喝咖啡? ” “喝咖啡，”他回答道，感到很困惑。有人说起过他? “我这就去，”那人说 着挂断了电话，盖洛还没来得及问他们如何才能认出对方。 他朝摄制组走去。现在他们又开始拍摄了。坎皮尔举起一片陶瓷碎片，琢磨着 它是不是一只尼禄本人曾经握过的罗‘马帝国时期的酒杯。 盖洛笔直地走进拍摄现场，从坎皮尔的手里抓过那片棕色的、没有上过釉的陶 瓷碎片。 mpanel(1); “让我用事实来打断这些毫无根据的幻想，”盖洛说，对着摄影机镜头微笑。 “在尼禄为了防止罗马人将他五马分尸，让他的奴隶将他杀死之前，他在这里最多 就住了两三年。罗马皇帝们对地中海农民的时髦玩意儿并不感兴趣。他们用精致的 盘子吃饭。他们用贵重的玻璃杯喝酒。这是只能在厨房里使用的器皿。就连一个奴 隶都会因为拥有这种器皿而感到难为情。你发掘过罗马人的家居用品，老兄。你现 在为何不对站在那边的那些善良的人们说点儿别的事情呢。” 杰伊・盖洛感觉棒极了。也许在那个代理人出现之前，他还来得及赶紧喝上一 杯啤酒。这不会有什么害处的。 制片人，那个有着一张恶狠狠的黑面孔的矮个子女人，用一根肥胖的手指戳着 他的胳膊。“你被解雇了，先生，”她声嘶力竭地说。 “噢，真倒霉，”盖洛轻声地笑着，走下山丘，太高兴了，他吹起了口哨。 当那个人到达酒吧时，盖洛已经喝了两杯啤酒。盖洛的脸上浮现着愉快的笑容。 当他有这样的感觉时，他可以把工作做得很好。每个人都会喜欢他的。 他们走出酒吧，坐着一辆长长的黑色奔驰车离开。当盖洛钻进那辆汽车时，他 注意到汽车上的牌照是梵蒂冈的，这似乎非常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