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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科斯塔思索着萨拉・法尼斯在车里告诉他们的那个简短的故事。这引伸出了一 连串的问题。他也对她的推理感到纳闷。也许这个女人受到了惊吓,只是藏在心里, 没有表现出来。这次行动是疯狂的、白费力气的。 “为什么是在台伯岛? ”他问道。 “我告诉过你。我们得去教堂。” 驾驶着汽车的罗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科斯塔不清楚自己是否对这件事情开始 有了不好的感觉。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决定。他们也许应该等待指示。可是他没有根 据来证明在这个城市里发生了一宗命案。另外,这个女人是很坚定的:她想要尽快 到达那里。科斯塔想,他可以找出很好的理由来应付福尔康。他通常都能这么做。 “如果我问为什么要去教堂,你介意吗? ” 她叹了口气,好像正在同一个小学生讲话似的。“巴多罗买。这位圣人是被活 生生地剥了皮。剥皮。斯蒂凡诺的工作就是研究那个领域的。他是知道的。台伯岛 上的教堂是巴多罗买的教堂。我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地方。” “只有这个理由? ”科斯塔问,迅速修正让福尔康满意的希望。 “只有这个理由,”她急切地答道。“除非你有更好的主意。” 两个男人又互相看了一眼。八月的街上没有多少车辆。 他们全速行驶在特拉斯特维莱的河滨大道上,然后向左拐人坐落在河中心的那 座微型的小岛上。 “这个斯蒂凡诺,”罗斯问,他们把车停在教堂前的广场上。“他是你的朋友 ?” 她什么也没说,车还没停稳,就下了车。 “一个怪吓人的女人,”罗斯悄悄地嘀咕着,摇了摇头。这两个男人跟在她后 面,看着这座教堂,很难让人相信这里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这里是这座城市一 个古老的、未遭到破坏的角落,你可以在鹅卵石铺地的广场上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 躲开河岸两边嘈杂的车流声。 “你认为我们应该打个电话吗? ”罗斯问。 科斯塔耸耸肩。“那有什么用呢? 别让他们浪费我们的时间。” “对,”罗斯表示同意。“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管理员,找一些钥匙来。” 那个女人已经走到教堂的门口。 “嗨,”科斯塔大声叫道。“等一等。” 但是她已经走进去了。科斯塔咒骂着,跟在她后面跑了起来,同时大声喊叫罗 斯跟上。 教堂里空无一人。科斯塔站在教堂的中殿。夹在殿堂两边光亮的柱子之间,让 他又产生了在教堂里总会有的那种感觉:不舒服。他想,这是早年教育的结果。有 时候这种地方会让他吓得逃出去。 他们看了看两边昏暗的私人祈祷处,试着打开了几个门,都是布满了灰尘的小 储藏室。 “这里什么都没有,”她说。 他们站在中殿,科斯塔竭力思索着其他可能的地方。她感到失望和焦虑,仿佛 这是一道聪明的谜题,急需找到解决办法。 “这是值得试一试的,”科斯塔说。“别埋怨你自己。” “我已经在埋怨自己了,”她轻声地说。“不光是这里,肯定还有什么地方。 我们曾经在这里工作过。在建造这个教堂以前,这里是一座庙宇,为阿斯库勒比尔 斯修建的。也许还有什么地下室。” “阿斯库――谁? ” “阿斯库勒比尔斯。他是医药之神。”她看着他。“也挺合适的,你不觉得吗 ?” “也许是吧,”他茫然不知所言。这个女人头脑里的东西比他以为的要多得多。 他很想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懂得多少事情。 罗斯回来了,手里摇晃着一串老式的大钥匙。科斯塔觉得很尴尬,应该是由罗 斯来主导调查的,他的年纪更大,资历更老,知道得更多,但不知为什么,似乎是 他采取了主动。 “我们各处都看过了,”科斯塔说。“门都打开了。什么也没有。” “那么,我们最好打个电话,”罗斯说,也许有人来收拾残局,似乎让他松了 一口气。 mpanel(1); 那个女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圣坛左边的一道小门。“在那边。” “我们看过了。”科斯塔说。 “不。这里也有一座钟楼。我们没有找到进入钟楼的通道。” 科斯塔走在前面,推开了门。里面是一间又小又黑的屋子。他从口袋里摸出了 一个小手电筒,立即就明白了为什么先前他们忽略了进入钟楼的通道。通向钟楼的 楼梯藏在房间远处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一块铁制的隔板挡住了它,隔板上挂着一 把巨大的挂锁。罗斯咕哝着走了过去,翻找手里的钥匙,找到了开启挂锁的钥匙, 然后走进黑暗,摸索着爬上楼梯。 “天哪,这是什么呀? ” 罗斯的尖叫声在石头楼梯上回荡。 科斯塔的手终于摸到了一个电灯开关。灯光照亮了钟楼的底层,螺旋形的石头 楼梯通向陈旧干燥的二楼。 罗斯跌跌撞撞地从楼梯上跑下来,嘴里依然发出尖叫声。 他那光秃秃的头顶上沾着血,血从他的两鬓往下流,流进了他的眼里。他扭动 着,试图用手帕擦干净头上的血。他一直在大声叫喊。在尼克・科斯塔的警察生涯 中,他第一次感觉到胆汁涌上了他的喉头。现在,他们站在钟楼内的楼梯上,有一 股新鲜的肉开始变质的热烘烘的酸腐气味。科斯塔向上晃动着手电筒。从楼梯上方 的木制天花板上慢慢地、一滴一滴地往下掉着正在凝固的鲜血。罗斯的脚踏上第一 个台阶时,就是走在天花板的下面。 “我们需要援助,”科斯塔厉声说道,从口袋里掏出无线电话。 他看着萨拉,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萨拉・法尼斯从罗斯的身边挤过去, 已经走上了楼梯。“嗨! ”他大声叫了起来,看着她那苗条的身影完全从视野里消 失。“别上去。别碰任何东西。天哪……” 他的搭档失去了理智,使劲抓挠自己的脸,好像流在脸上的血是有毒的,已经 侵蚀了他的肌肤。科斯塔用无线电话打了一个简短的紧急电话,然后告诉罗斯待在 楼下等着他。他不喜欢这个老前辈脸上的神情。科斯塔知道那上面发生了一些可怕 的、很离谱的事情。但是她已经上去了,和楼上还活着的什么人在一起,他不能接 受她也许独自一人在楼上的想法。 他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打开电灯的声音。一缕昏黄的灯光从上面倾泻到楼梯下, 接着萨拉・法尼斯发出了半是喘气半是尖叫的声音。这是半小时前在梵蒂冈图书馆 发生杀戮事件以来,她第一次流露出了真实的感情。 “妈的,”科斯塔骂了一声,两步并作一步地往上跑。 萨拉背靠着墙,颓然地倒在地上。她用手捂住嘴,两只绿眼睛睁得大大的,惊 恐万分。科斯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看到被一束灯光照着的死尸,他强忍着不让 肚子里的东西翻出来。 屋子里有两具尸体。那具女尸穿着黑色的裙子和红色的衬衫,被一根临时充当 套索的绳子吊在房棵上。在摇摆晃动的大腿附近有一把破旧的椅子,也许有人从她 的脚下把椅子踢开――或许,可能,当她竭力保持直立时椅子翻倒了。科斯塔没有 很仔细地看她的脸,不过她像是三十多岁的样子,金色的直发,薄而有弹性的皮肤。 两米开外是第二具尸体,用皮带捆绑在一根支撑木棵上:一个男人,一头引人 注目的蓬乱的金发,一张因临死前可怕的痛苦而扭曲的脸,一条带子紧紧地勒住他 的嘴,撑开了没有血色的嘴唇,露出了一口漂亮的白牙,形成了一个具有嘲弄意味 的笑容。他的胳膊被吊起来,拴在头顶上一根发黑的横棵上。 他的双腿在木板地上随意地晃荡着。他的脸上、手上、脚上、阴部还留有皮肤。 一大群苍蝇在肉体的躯干上盘旋。苍蝇的嗡嗡声充斥在这间小小的圆形屋子里。 周围的墙上,用那个死去的男人的鲜血一遍又一遍地、潦草地涂写着萨拉・法尼斯 在梵蒂冈图书馆第一次听到的那句话:殉道者的鲜血是教会的种子。还有一句英文 的双行诗,尼克・科斯塔完全能够意识到,这句诗更疯狂。这句诗涂写在尸体后面 的墙上,所以那些文字留在了尸体的头后面。这些文字像是一首诗的前两行…… 当我去圣艾维斯时我遇到了一个男人带着七个妻子。 尼克・科斯塔感到肚子里一阵翻腾,他看着萨拉。萨拉。 法尼斯无法把她的眼睛从血淋淋的、剥光了皮的尸体上移开。 她像是疯了。 科斯塔两步穿过小房间,跪在萨拉和剥了皮的尸体中间,用手碰了碰她的手。 “你得离开这儿。马上。拜托了。” 她竭力躲开他的阻挡,想要再看一眼。科斯塔用双手捧着她的脸,强迫她看着 他。 “这不是你的事情。这不是你应该看的。求你了。” 当她不再挣扎时,科斯塔弯下腰,尽可能小心地把她扶起来,走下盘旋的石头 楼梯,尽力躲开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正在逐渐减少的血滴。他能感觉得到她全身 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手上。 罗斯站在门外。当他们从他身旁走过时,他回头看了看,嘴里嘟哝着什么支援 队伍已经上路了。科斯塔将萨拉搀扶进中殿,把她安置在前排的靠背长凳上。萨拉 凝视着圣坛,眼里闪动着泪花。 “我还有事情要做,”科斯塔说。“你在这里等着我? ” 她点点头。 科斯塔招呼罗斯过来站在萨拉的边上,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到钟楼,又 走进二楼那间满是血腥味的屋子,看看他可以做什么。那个女人的身份比较容易确 定,她的手袋里有身份证。被剥了皮的那个男人的衣服胡乱地堆在他的尸体旁。在 外衣口袋里有一本英国护照,还有一张这天早上从伦敦飞过来的机票的票根。 十分钟后,支援队伍到达。他们爬上楼梯,挤满了那间小屋子:犯罪现场,实 验室人员,一大群穿着白色塑料衣服的男人和女人。他们要科斯塔离开那里。他们 要开始工作了。领头的是特丽莎・卢波,“疯特丽莎”,让警察又怕又崇拜的女病 理学家。特丽莎的出现是有道理的,她不会错过这样的案子。 她肯定知道罗斯也来了。警察局里有流言蜚语,说他们俩之间最近发生了什么 事情。 利奥・福尔康走了进来,端详着被剥了皮的尸体,仿佛那是博物馆里的一件展 品。这位督察和往常一样衣着鲜亮:熨得平平整整的白衬衫,红色的丝质领带,咖 啡色的薄西装,罩在黄色灯光里的皮鞋依然像镜子一样闪闪发光。他是一个惹人注 目的男人:头发全掉了,晒成胡桃色的漂亮的黑皮肤,白色的胡子修剪成时髦的尖 尖的式样,就像那个在舞台上扮演魔鬼撒旦的演员。他瞪着科斯塔,恶狠狠地说: “我派你去抓抢背包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科斯塔心中暗想,总有一天他会在众人面前失去理智。 总有一天有人会把他逼急的。 “这个女人是斯蒂凡诺・利纳迪的妻子,”科斯塔说。“我查看过她的手袋。 她的手袋和另一个人的衣服堆在一起。” “那么另一个人是谁? ”福尔康问道。 尼克・科斯塔真想对着他大叫。他并不想自找苦吃。他不想到这个地方来。特 别是当萨拉・法尼斯开始明白发生在她面前的事情后,他不想看着她慢慢地变疯。 “我正在查,”他说着走下楼,让他们去做他们的工作。 罗斯没有和萨拉・法尼斯在一起,这让科斯塔很失望。他在外面找到了罗斯。 罗斯正试图在炎热的、鹅卵石铺地的广场上找一处阴凉的地方,嘴里吸着烟,似乎 他的生命全仰仗着这支烟。 “她有没有说什么? ”科斯塔问。 罗斯没有说话。毛骨悚然的犯罪行为确实令人发指,但是科斯塔知道,他的痛 苦不仅仅是因为感到震惊,这里还有其他的原因。在这个令他费解的老前辈身上还 有别的什么事情。 “一个字都没说。”卢卡・罗斯没有看着科斯塔。他皱着眉头。在他那苍白、 松软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双下巴。“我在那里感到害怕。我不敢进到那间屋子 里去。你可以感觉得到。糟糕……” “足以吓倒任何一个人。” “胡扯! ”罗斯哼了一声。“你走进去,就好像是在过节似的。”他指着站在 教堂外面勘察犯罪现场的那些人,他们像他一样也正在抽烟。“他们和你一样。” “相信我。他们也吓得要死。我们都吓得要死。” “吓得要死? ”罗斯学着他的口气。“福尔康看起来好像可以对着那具死尸吃 早饭。” “卢卡。”这是科斯塔第一次称呼这位老前辈的教名。“怎么啦? 为什么我们 会在一起工作? 为什么他们把你调到这里来? ” 罗斯暗淡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古怪的目光里充满了悲伤。 “他们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 “没有。” “天哪。”他用一只颤抖的手掐灭了香烟,立即又摸出另一支烟。“你想知道 吗? 我去调查一桩交通事故。这种事随时都会发生,我知道的。那一次也没有什么 特别的。开车的是父亲,喝得烂醉。在路上,他的孩子从挡风玻璃里飞了出去,当 场摔成了碎片。死了。死得很惨。”罗斯摇着他那过大的头颅。“你知道那个父亲 操的是什么心? 他试图逃避事故的责任,试图让我相信他没有喝醉。”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蠢人。这有什么新鲜的? ” “有什么新鲜的? ”罗斯重复着。“我提起那个蠢家伙的后脖子,把他扔出去。 要是交通警察不在事发现场的话,我大概会杀了那个白痴。” 科斯塔回过头看了看教堂,确定萨拉・法尼斯还在里面。 他避开罗斯悲伤的眼睛,那双眼睛正火辣辣地瞪着他。 “为了不让他起诉,他们将我调走,这是与他进行交易的一部分。说实话,我 并不非常在意,一点儿都不在意。我四十八岁了,没有结婚,不善交际。我每天晚 上就是看电视,喝啤酒,吃比萨饼,一直到发生那桩交通事故的时候,我无所谓, 我不介意。然而有什么事出乎意料地让你看清楚了。有时候由于最愚蠢的原因,你 茅塞顿开,恍然大悟。这事儿让我碰上了。总有一天也会让你碰上。一个聪明的、 新来的小伙子咬住了你的脚踝,你也许会觉得烦了,然而你会明白这事情到底是怎 么回事。也许这是更糟糕的事情。你最终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游戏。人们死了,没有 原因。而将来有一天就会是你。” “我从来没有想过还有别的样子,”科斯塔回答道。在他听来,罗斯的言词里 有一些私人的怨恨。他不想听。“回家去,卢卡。睡一觉。我会处理所有的事情。” “你哪会呀。你以为我想让福尔康明天敲碎我的睾丸吗? ” 科斯塔把手伸进罗斯的上衣里,掏出一个烟盒,里面几乎是空的。“好吧,既 然如此,那就好好地抽你的烟吧。我们以后再聊。” 罗斯朝教堂那边点点头。“你还想知道别的什么事情吗? 我这就告诉你。不过 我怀疑你是否要听。” “什么事? ” “她让我害怕。在那里的那个女人。一个女人能够在看到那些东西后,牢牢地 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她今天差一点儿死掉。她看见了 发生在那间屋子里的事情――不,别告诉我。我不想让没有皮肤的人晚上在我的脑 子里晃悠,这不利于身心健康。你看看她,你可以认为她一点儿都不在乎。也许那 两个人就应该在那里。” 科斯塔生气了,为了萨拉・法尼斯。“你没有在那里看着她,卢卡。你不能下 结论。你和她一起待在圣坛的时间也不长。你没有注意到,她想要放声大哭。和人 打交道需要时间。 你应该是知道的。” 卢卡・罗斯在科斯塔的胸上狠狠杵了一下。“你是对的。 我没有看见。” “疯特丽莎”也从钟楼里走出来,走进明亮的阳光里。她看见了他们,走过来, 哄着罗斯给她一支烟。罗斯不情愿地把烟给了她,她立即脱下白色的聚酯衣服,站 在那里。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身材魁梧,脑后扎着一条长长的黑色马尾辫。 她像罗斯一样,有一点儿不修边幅。穿着一条科斯塔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大尺码的廉 价牛仔裤,一件皱巴巴的粉红色衬衫。“疯特丽莎”点燃香烟,朝着午后灼热的天 空吐出一口烟。她满脸欢笑地说:“像今天这样的日子挺过瘾的,哥儿们。 你们不觉得吗? ” 科斯塔为与罗斯的争执咒骂着自己,然后回到中殿去。 她还在圣坛前,跪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紧握在一起,放在粘上血迹 的衣服下面。她在祈祷。科斯塔等了几分钟,直到她做完祷告。他知道她在看什么。 在她的面前,在一幅用金粉画的、像东正教的耶稣肖像画的后面,墙上挂着一幅更 大的画。那是巴多罗买,行将死去。他的双手被捆绑在一起,举在头顶上,恰似钟 楼里的那具男尸。一个面目狰狞的刽子手站在他的旁边,手里举着刀,看着巴多罗 买的眼睛,似乎不能确定从哪里开始下刀。 终于,萨拉・法尼斯站了起来,和他一起坐到长凳上。 “我们可以在以后其他时间谈,”他说。“用不着现在谈。”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想要摆脱这件事。” “我能理解。” 她再次冷静了下来。科斯塔惊叹于罗斯刚才说的那番话,她的确是个能控制住 自己的女人。 “这个斯蒂凡诺- 利纳迪,”他问道。“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 她沉吟了一下,然后说:“他是我们系里的教授。我和他有过一段情。这是你 想要听的吗? 持续的时间很短,几个月以前就结束了。” “好吧。那么,楼上房间里的那个女人。他的妻子。” “她叫玛丽,是英国人。” “我已经从她的手袋里的证件上知道了。她知道这件事吗? ” 萨拉盯着他看。“你现在就想全都知道吗? ” 科斯塔说:“如果你感觉可以的话。如果不行,我们可以另找时间聊。随你的 便。” 萨拉・法尼斯再次看着圣坛后面的那幅画。“她发现了。 这就是我们结束关系的原因。我不知道最初这是怎么开始的。这只是朋友关系 演变成了其他关系。不管怎么说,斯蒂凡诺和玛丽的婚姻本来就不稳固。我并没有 破坏他们的婚姻。” 科斯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有一张从工作用的日记簿上撕 下来的纸,上面写满了字。“我试图搞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不是要审判任何人。 我在另一个人的衣服里发现了这张纸条。这是一封短信,我猜他是今天早上在机场 收到的。纸条上说,信是你写的,要他到这里来见你,在教堂,尽可能快。信上说 这非常重要。你有没有寄过这封信? ” 她摇摇头。“没有。” “斯蒂凡诺・利纳迪怎么会知道他要来? ” “我不清楚。大概上班时我说起过。我真的不知道。” “另外这个男人是你的情人? ” 她吃了一惊。“我们……时常见面。他叫休……” “费查尔德。我知道。他带着护照。你要看看吗? ” “为什么? ” “在护照上最近的亲属这一栏里表明他是结了婚的。” “不,”她冷冷地说。“我不想看。” “你不知道他结婚了? ” “这有关系吗? ” 科斯塔感到纳闷。他是不是对性方面的事情过分感兴趣?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 会变成这样呢? “也许没有关系。墙上写着血啊、殉道者的。我想你也看到了。还 有另外一些话。 谁是那个圣艾维斯? 他是又一个殉道者吗? ” “不。这是一个地名,在英国。” “七个妻子呢? ” “我连他有妻子都不知道,”她有点苦涩地答道。 “那么,你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 萨拉・法尼斯怒视着他,绿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怨恨。“你是警察。你告诉我发 生了什么事。” 科斯塔讨厌仓促做出判断,但这个女人似乎急于想知道。 “任何一个看到这封短信的人都会认为,”科斯塔耸了耸肩说道。“你的旧男 友发现了你的新男友,然后下决心了结所有的事情,为了他们,包括他和他的妻子。 也许还有你。” “我告诉过你,斯蒂凡诺不想杀我。而且他们不是‘男朋友’。他们只是我时 常与之睡觉的人。与斯蒂凡诺睡觉那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 科斯塔不明白。即使现在,萨拉・法尼斯脸色苍白,头发蓬乱,眼睛下生出了 灰色的眼袋,但她还是不失为一个漂亮的女人。他不懂为什么像她这样的人要过那 样一种空虚的生活。 “人们因为种种原因而发狂,”他说。“不会总是有个明显的原因。”男人们 向上爬了一段楼梯,发现某个人的血滴在他们的脸上。你所爱的人早上出门,晚上 回家时就被判了死刑。 “也许是吧。”看来她并没有被说服。 “对不起。我不得不问那些问题。你明白是为什么吧? ” 她没说什么,呆呆地看着圣坛后面的那幅画:巴多罗买的皮肤就要被剥掉了。 “这不足凭信,”她用平淡无奇的口吻评论道。 “什么? ” “剥皮的故事。他是被杀害的,这没错。但是杀害的方式大概比较一般。砍头 是常用的方法。早期教会为了给摇摆不定的信徒鼓劲,总是渲染那些故事,以确保 教会活动能进行下去。” “因此,‘殉道者的鲜血是教会的种子’? ” 她惊讶地看着他。他想,他已经找到了重点。 “有没有什么家里人,我可以打电话找的? ”他问。 “没有人,谢谢。” “一个人都没有? 父母呢? ” “我的父母很久以前就去世了。” “像这样的情况我们可以派人来帮助你。心理咨询。” “如果我需要的话,我会告诉你。” 他又想到了罗斯说过的话。这个女人比你表面上看到的更不可捉摸。 “你没有祈祷过吗? ”她突然问道。 科斯塔耸耸肩。“家里没有这种习惯。而且我不知道要问什么。” “你就问相同的老问题。比如说,如果有上帝的话,为什么他不让好人得到好 报? ” “他们是好人? 那个英国人? 那个杀了他的人? ” 科斯塔注意到,她在考虑他的话。“他们不是坏人,如果这就是你的意思的话。” “嘿,”他想都没想就接着说,“你应该为你自己感到庆幸,你不是警察。我 们要想这个问题,也得想另一个相反的问题:为什么好事总是落在坏人身上? 为什 么富人这么富,穷人这么穷? 为什么斯大林死在他的床上? 我的老爸是个共产党人。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总是问这个问题,结果我经常挨耳光。” 尼克・科斯塔感到很惊讶,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这使得她看上去像是另外 一个人,一个更年轻、脆弱的美人,一点儿也不像这个不带感情的、冷冰冰的、举 止优雅的女人。这是她呈现给世人的真实的一面。与他的直觉不同,他突然明白了, 一个男人可以被这个女人迷住。 “家庭是很重要的,”科斯塔说。“他们会和你一起去对抗这个世界。我并不 羡慕那种孤军奋战的人。” “我想走了,”萨拉・法尼斯说。她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门外的太阳终于开始失去了一些热量,白昼渐渐淡去。 尼克・科斯塔一路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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