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由纠察队员组成的两条纠察线沿着高尔大街缓缓移动，经过波华蒂路制片厂的 大门，靠里边走的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的会员，举着钉在长条三合板上的横幅。横 幅上面写着：超时工作应该合理付酬，马上举行谈判！红利共享。在他们旁边的是 卡车工人，走在一条狭长的人行道上。他们举着标语牌，上面写着：激进分子滚出 去！绝不与激进主义者谈判。这些标语牌是两英寸厚、四英寸宽的木板，上面沾有 绝缘胶布。不时可以听到各种派别人们之间的对话。每隔几秒钟就有人喊：“他妈 的”、“该死的”、“叛徒”或“贱货”。接着是一连串的污言秽语。在大街的另 一边，围着一批新闻记者，有的在抽烟，有的在汽车引擎盖上玩纸牌。 米克斯从位于三楼维尔帝国际电影公司经理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往下看，真是一 种阳台景观。他记得早在叨年代时殴打协会头子的情景，他打量着卡车工人与非美 逃亡颠覆者协会会员的对峙，看来这是相当于拳王路易斯与二流拳击手史麦林的一 场较量。 显而易见，卡车工人是鲨鱼，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会员是小鱼。卡车工人一方 是科恩的打手，他们是从闹市区那些按日计酬的下流场所中雇来的身强力壮的青年。 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会员则是一些旧左派、过时的舞台工作人员，骨瘦如柴的墨西 哥人和一名妇女。如果推推攘攘愈演愈烈，附近又没有摄相机的话，卡车工人就会 用他们两英寸厚、四英寸宽的木板当大槌，在人行道上大打出手，而且会用套在手 指关节上的金属带抽打，可能会打掉牙齿，打断鼻梁骨，弄得鲜血淋漓，也许还会 有几只耳朵被撕扯下来。干完这些以后就会在洛杉矶警察局那帮呆头呆脑的防暴队 到来之前匆匆跑掉，绝对万无一失。 米克斯看了看表：4点45分。霍华德・休斯迟到了四十五分钟。这是1月份寒冷 的一天，好莱坞山的上空呈淡蓝色，夹有雨云。霍华德在冬天色性大发，很可能要 派他去一些烟花场所寻找性伙伴。比如去史华柏药店、福克斯电影公司和环球电影 公司那些特殊小屋，给女孩子拍上身裸照的白朗尼快照摄影馆等等。谁都知道，皇 帝陛下的是是非非，标准的粗言秽语都是雷华电影公司劣质影片中的笑料，可以用 来在休斯电影公司所属的下流窝点里混个地方住，混口饭吃，晚上还常常会把警察 都勾引过来。如果运气好，会有额外的收入，因为米克斯还欠着一个赛马赌注登记 人的钱。此人名叫里奥提斯・戴宁，身高六英尺六英寸，他特别憎恨而俄克拉荷马 州那帮人，觉得他们连臭狗屎都不如。 米克斯听到他身后有开门声。一个女人的声音喊道：“米克斯先生，休斯先生 现在要见你。” 这个女人从赫曼・乔斯汀办公室的门口探出头来。米克斯立即联想到：如果这 次维尔帝国际电影公司的老板卷入了，那就有可能拿到额外的收入。他缓步走过去。 休斯坐在乔斯汀办公桌的后面，浏览着墙上的照片。都是些无处可去的高尔・格茨 小明星们的半裸美女照。休斯穿着他常穿的、带白色条纹的深色西装，炫耀着他脸 上的伤疤，那是最近一次飞机失事造成的。这个大个子在伤疤上涂上保湿露。他觉 得这些伤疤让他显得更有男人味。 赫曼・乔斯汀和他的秘书都不在。米克斯不再顾及有他人在场时休斯要求的各 种礼仪，说道：“霍华德，你有什么事？” 休斯指着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说道：“你该知道，你是我的猎犬。坐下吧， 米克斯。这事挺重要。” 米克斯坐了下来，做了一个囊括整个办公室的手势，指着半裸美女照、洛可可 式壁毯和一套骑士盔甲说道：“老板，为什么在这儿呢？赫曼给我找了个活儿？” 休斯没理他的话，问道：“米克斯，你我共事多久了？” “霍华德，快五年了吧。” “在我这儿，你干过各种不同的差事吧？” 米克斯想：他当过中介人、推销员、拉皮条的，便答道：“对。” “这五年我是不是把你派到那些需要你发挥聪明才智的人那儿，而且都是些有 利可图的活儿？” mpanel(1); “当然。” 休斯伸出双手作出双枪射击的姿势。两只手指当作枪管，大拇指当做作扳机。 他说：“你记得‘小伙子比利’首次公演的时候吗？格劳曼冲着我大喊‘拉皮条的’， 可行为规范协会的声音盖过他的叫喊。从帕沙第纳来的小老太太们往简・拉塞尔身 上扔西红柿，恐吓他们，整个事情复杂极了。” 米克斯交叉着双腿，用手摘裤脚边上的小毛絮，说道：“头儿，当时我在那儿。” 休斯吹吹在中指尖上的弥漫的烟雾，说道：“米克斯，那天晚上是挺冒险的， 可我说过那算是危险或者十分紧急的行动吗？” “没说过，头儿。当然没说过。” “当鲍勃・米奇姆因为大麻烟卷被捕时，我找你来协助作证，我说过那是危险 的或者很紧急了吗？” “没有。” “当‘秘闻杂志’打算刊登那篇说我喜欢聪颖而未成年少女的文章，你拿着警 棍去和那个编辑论理时，我说过那是危险的或紧急的吗？” 米克斯打了个冷战，哆嗦一下。那是1947年，下流窝点生意兴隆、全部爆满的 时候，霍华德是一个善于收买部下的老手。当时他正在拍摄一部影片，讲他的一些 十来岁的发烧友是如何痴迷他那套与艾娃・加登纳约会的绝妙手段。其中一盒胶片 被人从雷华电影公司编辑室骗走了，最后落到“秘闻杂志”手中。米克斯与三批黄 色杂志的探子周旋，最终撤掉了那篇文章。后来他又愚蠢地把休斯给的奖金押在路 易斯对瓦尔科特的拳击赛的赌注上，可全输光了。想到这儿，他答道：“没有，霍 华德。你没说过。” 休斯对着米克斯伸出双手作了个双枪射击的姿势。“嘭！嘭！嘭！米克斯，我 想告诉你，下面大街上的煽动闹事既危险又十分紧急。这就是我叫你到这里来的原 因。” 米克斯看着这个掌舵人、事件捏造者、这个大人物，被他那种装腔作势的样子 搞得昏头胀脑，他想马上把事情弄明白，就说：“霍华德，在这起严重危险的事件 中是否涉及到现金问题？如果你要我搞掉几个协会头头的话，就请再斟酌一下，因 为我现在年纪太大又太胖。” 休斯笑道：“索尔可不会这么说。” “索尔就他妈是那种人。霍华德，你想怎么办？” 休斯把他那双长腿搁在赫曼・乔斯汀的办公桌上，说道：“你对激进主义怎么 看？米克斯。” “我觉得讨厌透顶。怎么啦？” “下面那些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的会员全是激进主义者、左倾分子或者他们的 同路人。洛杉矶市正组织大陪审团调查激进主义对好莱坞的影响，调查集中在非美 逃亡颠覆者协会。一些制片厂的头头，其中有我、赫曼和另外几个人，一起成立了 一个叫‘美国电影之友’的团体，好帮这个城市摆脱困境。我还捐了款，赫曼也捐 了。你肯定也想助一臂之力吧。” 米克斯大笑道：“从我这一丁点儿的工资里捐？” 休斯学着他的笑声，用夸张的俄克拉荷马州口音说：“我就知道让你理解爱国 主义是顶难办的。” “霍华德，你只有三大追求：金钱、美女和飞机。我可以买通你作‘美国电影 之友’的成员就像我可以买通德拉乔拉拒绝在血库里干活一样。好啦，这个大陪审 团的名堂就是你的三大追求之一，我就是要钱。” 休斯脸红了，用手指抚摸着他最得意的那条因飞机失事留下的疤，这个伤疤还 得到了威斯康星郊区一个女孩的赏识。“米克斯，那么谈谈实质性问题吧。” “好的，先生。” 休斯说道：“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在维尔帝国际电影公司、雷华电影公司和高 尔大街上另外三个公司以及两大棒球协会中都掌权。他们的合同特别严格，还有五 年的期限。这份合同代价昂贵，其中有关工资的伸缩条款在以后几年中要花掉我们 一大笔钱。现在这个该死的协会又派纠察队组织示威游行，提出份外要求，要额外 津贴、医疗保险和红利。这些统统不能接受，统统不能。” 米克斯两眼盯着休斯，说道：“喏！那就不要和他们重订那个该死的合同，否 则就让他们罢工好啦。” “这样做不好。有关工资的伸缩条款太值钱了。他们不会罢工，他们还会拖着 你跳慢步舞。1945年我们和他们签约时，谁也不知道电视会变成今天这么强大。现 在我们的票房收入快被榨干了。不管那该死的左倾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和他们那份 该死的严格的合同怎么样，我们都要让卡车工人取胜。” “你打算怎样回避那份合同呢？” 休斯眨眨眼睛，摸摸他的伤疤，这动作让使他看起来像个大孩子。他开口说道： “合同上有一条限制性附加条款，说的是：如果能证明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违反法 律，包括叛国罪，就可以把他们驱逐出去。可以给一些小股东一定的报酬，让卡车 工人来干活，用他们干活可便宜得多。” 米克斯眨眨眼睛问道：“像科恩那样的？” “我不能向骗子行骗。” 米克斯把他的两只脚搁在乔斯汀的办公桌上，心想，要是能点上一支雪茄烟就 好了。他说：“所以，你想在大陪审团开会之前或者在诉讼程序进行中的什么时候， 给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罗织罪名。那样你就能依法给他们定罪，再雇科恩的人，而 激进主义者又不会控告你。这样你就可以避免陷入更困难的境地。” 休斯用胳膊肘推了推米克斯的脚，又扬了扬他那双锃亮的尖头皮鞋，示意米克 斯把脚从办公桌拿下来。“不能说是“罗织罪名’。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不就是把 爱国主义当一宗好买卖的附属品来讨论啦。事实是因为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会员是 一伙持证的左倾颠覆分子。” “那你得给我加奖金……” “我要你从工厂离职休假，给你一笔钱去帮助大陪审团调查组解决困难。他们 已经找了两个警察作政治调查官，主办这件事的地方副检查官需要一个第三者来反 复陈述犯罪事实并搞金钱收买。米克斯，有两件事是你最熟悉的，就是好莱坞和我 们市里相当一部分犯罪分子。搞这方面的工作你最合适不过。你能不能参加？” 一张张美钞在米克斯的脑海里舞动着。他问道：“地方检察官是谁？” “一个叫洛的人。1948年他曾经竞选过他顶头上司的职位，但失败了。” 米克斯联想到朱伯依・洛，加里福尼亚州的一条硬汉子，于是说道：“洛倒是 个非常讨人喜欢的人。可那两个警察呢？” “一个是洛杉矶警察局的侦探，姓史密斯，一个是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人，姓 康斯戴恩。米克斯，你决定参加了吗？” 米克斯马上反应，又是老赌法了：50―50。无论是杰克还是麦尔开的枪，都让 他的肩部中了两枪，手臂中了一枪，还有一枪穿过了他左边的臀部。于是他说： “我不知道，老板。我和麦尔那个家伙关系不好。如果你听我的，就去找那女人。 在答应参加之前我可能很需要钱。” “那我就放心了。你会在工作中遇到很多困难的――向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