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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红色旋涡 1 午夜前,雷阵雨袭来,淹没了日落大道商业区预示新年到来的喇叭声和刺耳的 嘈杂声。一阵急促的嘎吱声夹杂着救护车的鸣叫声,把1950年带到了西好莱坞分局。 12点03分,在日落大道和拉谢内加街相交处,四辆汽车相撞,六七人受伤。闻 讯到场的警官获取了目击证词:撞车事故的起因是,驾驶棕色德索托轿车的小丑和 驾驶库克军车的少校,双手离开方向盘,相互追逐,戴着新年晚会纸帽的狗还坐在 他们的大腿上。两人被捕;一个电话打到了韦尔杜戈大街动物庇护所。 12点14分,在斯韦泽,一间无人居住的老兵棚屋,由于浸泡过度而坍塌,砸着 了正在房基处搂在一起的一名男孩和一名女孩,都才十几岁,送到医院时早成了两 具尸体。 12点29分,展示圣诞老人及助手的霓虹灯草坪展品短路,火焰顺着电线传到内 部终端――装在错综复杂的转接器上的一个插头,引燃了一大棵灯火通明的圣诞树 和其它圣诞节景物,三名正往一个小型夜明耶稣身上堆放薄纸包装礼物的儿童严重 烧伤。一辆救火车、一辆救护车和谢里夫的三辆治安巡逻车到达事故现场。当洛杉 矶市警察局的人员大批到达时,发生了一点儿管辖权限的误会,一名调度新手错把 谢拉博尼塔大道区看成市属而非县属管辖区。 随后又是五起酒后驾车事件;而后,当商业区各俱乐部散场时,发生了许多酗 酒和妨碍治安事件;再后来,戴夫蓝屋前发生了一起暴力抢劫,受害者是进城去玫 瑰碗体育场的两名衣阿华乡下人,劫匪是两名黑人,驾驶一辆47年产带有紫色挡泥 板的梅尔茨汽车逃走了。 刚过3点钟,雨逐渐停了下来,警察局行动监管指挥官、侦探丹尼・阿普肖预言, 20世纪50年代会是一个倒霉的十年。 除了监狱里的酗酒者和非酗酒闹事者,只有他一个人。所有警车和无标记警车 都出动了,在夜幕下执行任务。没有一连串的命令,没有总机接线员,没有办事员 小姐,集合厅里没有便衣警官,没有身着卡其布草黄色制服的巡警四处踱步,他为 自己的美差深感得意――商业区,虚有其表的女人,来自米基・科恩的圣诞花篮, 真正的遗憾是与洛杉矶市警察局保持联系。阅读犯罪学教科书时没人会给他瞥冷眼: 沃尔默,托瓦尔德,马斯利克――网状搜查犯罪现场;解释飞溅的血迹痕迹;为了 获取确凿证据,如何用整整一个小时把宽18英尺,长24英尺的房间翻个底朝天。 丹尼舒舒服服地坐着,看书时双脚放在前面的巢子上,调低警察局和巡警双向 通讯机音量。马斯利克谈到如何从严重烧伤皮肉上推压出指纹,在不伤及指纹形状 表层下面组织的情况下,揭掉伤痴使用的最佳化合物。1931年,在杜塞尔多夫一所 监狱失火后果调查期间,马斯利克完善了自己的技术。他有大量的死尸和指纹取样 用于研究;附近有座化工厂,还有位雄心勃勃乐于帮助他的年轻实验助手。他们研 究急火:腐蚀性溶液造成烧灼过深,稍微柔和的化合物又不能渗透疤痕的皮肤。丹 尼一边阅读,一边在记事本上匆匆记下化学符号,把自己想象成是马斯利克的助手, 与这位伟大的犯罪学家肩并肩一起工作,每次他自己有合乎逻辑的出色进展时,这 位专家便以慈父般的拥抱褒奖他。不久他的阅读内容转换到被烧焦的孩子出生地鉴 别,独自一人研究着,从细小的手指上取下指纹,依据出生记录对指纹反复核实, 医院为防止新生儿被调包,采取记录的预防措施…… “头儿,有新情况。” 丹尼抬头瞥了一眼。霍斯福德站在门口,身着制服,他负责管辖东北部边缘地 带。 “什么事?为什么不打电话过来?” “我打了。您不必……” 丹尼把书和记事本一推。“怎么回事?” “死了一个男人。我发现了他――在阿莱格罗大街,离商业区半英里。真是的, 您可从来不曾看到……” mpanel(1); “你留在这儿,我去看看。” 阿莱格罗大街是一条狭窄的住宅路,一半是西班牙平房区,一半是都铎式、法 国地方式和质朴现代式的楼房区,门前装饰奢华。丹尼开着自己的民用汽车,向现 场驶去,看见红灯闪烁的路障时就降低车速,三辆警车停在路障后面,车上的前灯 直射到杂草丛生的空地。 在路边,他从雪佛兰汽车里出来,走了过去。一群身穿雨衣的警察用手电筒照 着地面,一个标记牌上写着阿莱格罗种植园到1951年春全部的租金。它的上方摇曳 着红灯的光亮。巡警压低的光柱交叉照射在场地上,搜寻出的空酒瓶、湿漉漉的木 材及纸片堆在一起。丹尼清了清嗓子,一个人立即转身,拔出枪来,一阵躁动不安。 丹尼立即反应:“别紧张,吉布斯。是我,丹尼。” 吉布斯把武器放回枪套,其他警察各自散开。丹尼低头观察尸体,感觉双膝瘫 软,跪在地上,顺势摆出犯罪学家的姿势,使自己不至于晕倒或者呕吐。 “迪菲、亨德森,用手电照着死者。吉布斯,一字不差地记下我说的话。” “死者是男性,白种人,全身赤裸,估计年龄在三十到三十五之间。尸体仰卧, 四肢分开。颈部有勒过的痕迹,双眼被挖,眼窝有胶状物质流出。” 丹尼蹲在尸体旁,迪菲和亨德森把手电筒移近,让他看得清楚些。“生殖器部 位青肿,阴茎龟头部位有咬痕。”他把手伸到死者背部,摸到了湿土。他触摸了一 下心脏附近的胸部,皮肤干燥,身体还有余温。“尸体上没有雨水,既然午夜和凌 晨3点之间下过大雨,我们可以假定,受害者是在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里被人放在这 儿的。” 一辆警车鸣着刺耳的警报,朝事故现场驶来。丹尼抓过迪菲的手电筒,凑得格 外近,仔细查看损伤最重的部位。“在肚脐和肋骨间,共有六个伤口连在一起,是 不规则的椭圆形。边缘处露出撕碎的皮肉,沾满凝固鲜血的内脏从伤口处露出来。 每个伤口周围,皮肤红肿,直接露出撕扯的痕迹,而且……” 亨德森插话道:“我敢肯定,是吻后留下的痕迹。” 丹尼感觉自己一本正经,出口成章,虽然有些夸夸其谈。“你说什么呢?” 亨德森叹了口气。“你知道,是爱情咬痕。像女人开始吮吸你的脖子。吉布斯, 给大家在这儿展示一下,圣诞节时,蓝草屋的服务小姐对你做了些什么?” 吉布斯咯咯地笑着,接着记录。丹尼站起身,对巡警洋洋自得、一副势利小人 的作派十分恼火。缄默不语,好像尸体猛地击打在身上一样,双腿酸软,肠胃上下 直翻腾。他拿着装有五节电池的电筒,在死尸周围的地上扫来扫去,发现现场已被 洛杉矶县警察局派来的警察踩得面目全非,更糟糕的是,巡逻车早就擦掉了所有的 轮胎痕迹。吉布斯说:“我不敢说把所有的话都正确地记下来了。” 丹尼一本正经地说:“没关系。接着干,早上把它交给副巡官迪特里奇。” “但我8点下班。头儿10点才到。我有玫瑰碗球票。” “抱歉,你最好呆到上白班的人去替你,或者等到实验室技术人员露面。” “县实验室新年关门,我拿着他们的球票……” 一辆运尸车停在路障边,关掉了警笛;丹尼转过身,面对着亨德森。“犯罪现 场拉上绳子,不许记者和那些包打听靠近。吉布斯在这儿坚守岗位。你和达菲开始 对周围进行彻底搜查。你们知道怎么做:寻找抛尸的目击证人,可疑的游荡者,车 辆。” “丹尼,现在是他娘的早上4点20分了。” “没错。现在开始行动,这样到中午时你们可以完成任务。给迪特里奇留下一 份复印报告,把家里没有人住的地址记下,以便随后对他们进行核查。” 亨德森气冲冲奔向巡逻车。丹尼注视着殡仪馆人员把尸首放在担架上,盖上毯 子,吉布斯冲着他们,连珠炮似地讲着什么。去玫瑰碗的机会,黑人戴利亚案件, 依然悬而未决,依然是热门话题。艳红的灯光、手电筒光和车前灯的光交织在一起 投射在空地上,每个细微的地方都暴露无遗:泥潭映出月光、暗影、远处好莱坞朦 胧的霓虹灯光。丹尼想到做侦探六个月以来,接手的两件谋杀案都是微不足道的家 庭案。运尸人员把尸体装上了车,转了一百八十度,开走了,没有鸣笛。沃尔默的 箴言一针见血:“在极端情感驱使的谋杀中,杀手总是暴露出他异常的病态。如果 侦探情愿客观地整理实际证据,然后从杀人犯的视角主观地思考,常常能使让人一 筹莫展、头绪杂乱的犯罪水落石出。” 双眼被戳。性器官受到损伤。裸肉被尖器伤至肉根。丹尼跟在运尸车后面驶向 市中心,希望自己的车上装有警笛,能使他更快到达。 洛杉矶市县的尸体占据了唐人街以南阿拉梅达一间库房的底层。一堵木墙隔出 两个工作区:尸检桌、冰箱、在市区范围发现的尸体解剖台、不同的成套设备,用 于解剖县局巡逻非辖区中发现的尸体。在米基・科恩派遣洛杉矶警察局人员之前, 市长办公室里,布伦达・艾伦内幕曝光搞得他焦头烂额――高级官员从洛杉矶最有 名的妓女那儿收取回扣――在这之前,市县之间一直有着密切的合作,病理专家和 尸体处理人员共用塑料单、骨头锯子以及酸洗液。如今,在商业区,县警察不准外 借市医疗器具为科恩提供保护,除了机构之间的麻烦,什么也没有。 市人事部门已经下达命令:值勤时不准与县属人员交往过密;不准举行灯火月 光晚会,以免搞混尸体,或者把尸体某部位当成把柄制造流言蜚语证实布伦达・艾 伦事件。丹尼跟着抬着编号为#1――1/1/5约翰・多伊的担架来到县属装卸平台, 心里很明白,找到他最喜欢的市属病理专家进行解剖的机会几乎为零。 县警方正在忙碌着:交通事故死者的轮床排成了一行,处理死尸的人把标签系 在死者的大脚指上,身着制服的警官们在写验尸报告,运尸工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以消除血腥、甲醛和外卖食品陈腐的气味。丹尼侧身走到一个消防出口,转到市属 装卸平台,打断了洛杉矶市警察局三名巡警的合唱《友谊地久天长》。室内,除了 制服颜色是海军蓝、不是草黄色卡其布之外,其它情景与县辖区完全一样。 丹尼径直朝诺顿・莱曼博士的办公室走去。他是洛杉矶市副总验尸官,《反犯 罪科学卜书的作者,南加利福尼亚大学夜校讲师,教授“初级法医病理学”课程。 门上钉着一张便条:“从1月1日开始,我上日班。上帝保佑,新时代少些本世纪前 50年血腥的麻烦――诺顿・莱曼。”自认晦气,丹尼掏出钢笔和记事簿写道: “医生,我本应该知道,您在今年最后一天最忙碌。县辖187案子十分有趣,受 害人是男性,性器官受到损伤,会成为您的新作有价值的素材。本人接到报案,并 且肯定会接手此案。您是否愿意进行解剖工作?迪特里奇副巡官说,在县局上日班 的验尸官赌博而且收受贿赂。说得够多了――丹尼・阿普肖。”他把纸条放在莱曼 书桌的吸墨台上,压上一个饰品,然后走回了县辖区。 事情少了。晨光慢慢爬上装卸台。夜里发现的尸体摆放在钢制的验尸床上。丹 尼环顾四周,发现此地惟一在喘气的是一名验尸官助手,坐在调度室旁的椅子里, 间或抠抠牙齿和鼻子。 他走了过去。这老家伙喷着一股酒气,问道:“你是谁啊?” “丹尼警官,西好莱坞警察组。谁当班?” “这个美差,你是不是太嫩点儿?” “我挺卖力的。谁当班?” 老家伙抠鼻子的手指往墙上擦了擦。“看得出,你说话不太注意身份。莱曼医 生当班,一点酒就把他撂倒了。这会儿他正在自己的犹太佬小车上打盹呐。这些犹 太人怎么都开上卡迪拉克了呢?你是侦探。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丹尼感到塞在衣袋的拳头攥得紧紧的,警告自己别发火。“我不知道。你贵姓?” “拉尔夫・卡迪,那是……” “拉尔夫,你做过首次验尸前的准备工作吗?” 拉尔夫笑了,“不好意思,我不全做。我做过鲁迪・瓦伦蒂诺验尸的准备工作。 他像个蛐蛐一样被吊死了。还有卢佩・维莱斯的和卡罗・兰迪斯的,我有他们两人 的照片。卢佩剃光了她的下身。你假装他们没死,就可以找乐。你说什么?卢佩和 卡罗,每个五块?” 丹尼拿出皮夹里抽出两张十元的钞票,卡迪把手伸进夹克内口袋,猛地扯出一 迭照片。丹尼说:“不,我要的家伙在那边床上。” “什么?” “我来做准备工作,就现在。” “小老弟,你可不是有资格的尸体处理人员。” 丹尼加了一张五元买路钱,递给拉尔夫。老家伙吻了一下一个已死影星的褪色 照片。“我想你现在是了。” 丹尼从车里拿来取证工具箱,开始工作,拉尔夫望风。 他揭下尸体上的单子,触摸死者四肢的乌青的部位,把尸体双臂和双腿向上抬 了抬又放下,弄出褶皱,严格验明死亡的时间。他在记事本上写道:“可能死于凌 晨回点左右。”然后用印油涂在死者的手指尖上,把指纹滚印在一张硬纸板上,第 一次得到了完整的指纹,丹尼十分高兴。 接着他检查了颈部和头部,用卡尺测量了青紫色的捆绑痕迹,把数据记录下来。 痕迹围绕着整个颈部;单手或双手距离过长或过宽;蹲下来时,他发现下巴底部有 一根纤维;便用镊子夹了下来,用手指压了一下,像是白毛巾纤维,把它放到一个 试管里;凭着一时冲动,他用力把半合的上下颌打开,用压舌板撑大,把笔形手电 筒照进嘴里,看到上颌、舌头以及牙床有同样的纤维物。他写道:“被白色毛巾所 勒,窒息而死。”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接着检查起眼窝来。 在笔形电筒光柱下,他看到挫伤的视网膜夹杂着胶状物条痕,他在建筑工地就 已经注意到了。丹尼拿Q牌棉签从每个眼窝处擦抹出三处流下来的采样:粘性物有薄 荷药味。 查验尸体,丹尼可谓是细致人微。详细检查臂肘内侧时,他惊呆了:到处都是 针眼留下的疤痕――尽管痕迹不明显,但是左右两只手臂上密密麻麻。受害人是名 瘤君子――或许已改过自新因为没有一处新针眼。他记下了这项内容,抓着卡尺, 抖擞精神,接着检查身体其它部位的伤口。 六处椭圆形伤口每个相距不到三厘米。都带有牙齿咬过的轮廓,撕咬过烂,无 法从中确定是什么痕迹――所有伤口太大,不像是人嘴直接咬出来的。丹尼从露在 伤口外肠管上刮下凝固的血块,把血样涂在玻璃片上。他突然有了一个不确定的想 法,莱曼医生也许会认为一无是处: 杀人犯在受害者死后,使用了一只或多只动物在虐待尸体。 丹尼查看死者的阴茎,发现阴茎头处有明显的人齿痕迹,莱曼称之为“嗜杀成 性”,在挤满雄心勃勃非当班警察的教室里,这样讲只是为了搞笑。他清楚他应当 检查下侧阴囊,发现拉尔夫在注视着自己,他还是做了,没有找到其它伤残部位。 拉尔夫咯咯地笑道:“像个腰果似的被吊死了。”丹尼喝道:“你他妈的嘴闭上!” 拉尔夫耸了耸肩,回去望风去了。丹尼把尸体翻过来,倒吸了一口冷气。 深深的利刃割伤,从多个方向,在脊背和肩部纵横交错切了几十处,血块凝积 的狭长伤口粘满了木头碎片。 丹尼日不转睛,对体前和背部的伤口进行比较,设法把它们联系起来。冷汗浸 透了衬衣袖口,双手抽搐。正在这时,一个粗哑的声音传来。“拉尔夫,这小子是 谁?他在这儿干什么?” 丹尼转过身来,咧开嘴,露出息事宁人的微笑。他看到一位胖子,身穿布满污 斑的白罩衣,头戴晚会礼帽,上面有绿色闪光饰片拼出的“1950”。“我是丹尼警 官。您是莱曼医生吗?” 胖子伸出了一只手,又放了下去。“你弄那个尸体干什么?你凭什么权力到这 里来搅扰我的工作?” 拉尔夫躲到后面,露出恳求的眼神。丹尼答道:“我接到报案,想亲自查验尸 体。我有这个资格。我骗拉尔夫,说你表示可以。” 莱曼医生嚷道:“丹尼警官,快滚!” 丹尼回答:“新年快乐。” 拉尔夫说:“他说的都是真的,大夫――如果我撒谎,我就不是人。” 丹尼收拾起取证用具,举棋不定,不知该去哪儿。是查看阿莱格罗大街,还是 回家睡大觉?会不会梦见:凯西・赫金斯、巴迪・贾斯特罗、克恩县偏僻小路上的 血屋。走出屋子,来到装卸台,他回身看了看。拉尔夫正在用礼帽与医生平分赃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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