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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月光之夜 方桦从精神病院出来已经接近黄昏了,周医生已经嘱咐过不许任何人靠近陈 隐文,包括她在内。所以,她再在精神病院待下去也是徒劳。她偷偷地站在陈隐 文新换的那间病房外面看了许久,陈隐文被注射了镇静剂,仍然在沉睡之中,可 是仍然能够看到他在睡梦中快速转动的眼球和时不时抽动的面部神经。 踏出精神病院的大门,方桦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这几日来的刺激和折磨是 寻常患者家属所不能了解的。方桦都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有时候她 甚至感觉自己也快要疯掉了。 她恍恍惚惚乘上一辆出租车回到了市里的家。没有一点食欲,就感觉浑身疲 惫无比,于是和衣躺在了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睡梦中她听到电话铃在响, 不,这不是梦,电话铃真的在响。她挣扎着爬起来接通了电话:“喂,请问哪位?” “你好,打扰了,我是市刑侦大队的郭松扬,我们下午见过的,在精神病院。 我刚才给精神病院打了电话,他们说你已经回家了,我就打到你家里了。有些事 儿我想要找你了解一下,不打扰您吧?能告诉我您家的地址吗?我想当面跟您谈。” 方桦说了自己家的住址,对方说了一声我马上到,便挂断了电话。 20分钟后,郭松扬敲响了陈隐文家的房门。门打开的时候,郭松扬看到的是 一个头发蓬松凌乱的女人和一副疲倦的表情。郭松扬立刻歉意地说:“真是十分 抱歉,打扰您休息了。要不我明天再来吧?” 方桦拉开门说:“没关系,请进来谈吧。” 郭松扬跟着方桦走进了客厅。这是一套布置很雅致的住宅,风格简洁而明快, 看得出房主人的品位不低,但是也看得出由于陈隐文的变故给这个房子带来的影 响。衣服随意丢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有吃剩下的方便面盒子,以及一层薄薄的灰 尘。它们都在无声地说明这个家里的女主人已经无心再收拾房子了。 方桦把沙发上的衣服推到一角,腾出一块地方来,对郭松扬说:“请坐吧, 家里乱,别介意。” 郭松扬再次打量了一眼这个女人,发现除了显得憔悴和疲惫以外,方桦还真 的算得上是一个美人,落落大方而又略带西方风韵的气质,匀称高挑的身材,有 条不紊的谈吐。这些让方桦在目前这样一个比较恶劣的情形下仍然显得楚楚动人。 郭松扬干咳了一声说:“请问,您知道您先生还有一个同胞弟弟吗?” “噢?你是说隐文还有一个弟弟?我怎么从来也没听他说起过?”方桦吃惊 的问道。 郭松扬看着方桦的眼睛,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像是在说谎话,她的眼睛里除了 惊讶只有疲惫。郭松扬说:“你认识一个叫陈演武的人吗?” 方桦留露出了更为惊讶的神色,她问道:“你是说千江商贸公司的副总经理 陈演武?他是我先生的弟弟?” 郭松扬说:“是啊,他是你丈夫的同胞兄弟,你丈夫的父母离婚后,弟弟判 给了他的母亲,你丈夫判给了父亲。” “这样啊,隐文从来也没跟我说过。我只知道我的婆婆是我先生的继母,却 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兄弟,这方面的事儿他从来也没跟我说起过。怎么他们两个谁 也不跟我说呢?”方桦说到。 “哦,看来你跟陈演武也是认识的了?”郭松扬问道。 mpanel(1); “是啊,我们常常去王启明家里玩,有时候会在王启明的家里碰上他,他也 常常去王启明家,所以大家都还算是熟识。可是很奇怪,怎么他们自己从来也不 说呢?” “那你感觉你丈夫跟陈演武说话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郭松扬问道。 “没有啊,就像跟平常的朋友一样,所以我才会觉得奇怪啊。既然是亲兄弟 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再说,他们两个长得一点都不像啊。陈演武身材很魁 梧的,而我先生身材中等偏瘦,脸型也不像,怎么看也不像是亲兄弟,你是不是 搞错了?” “这倒没有,他们确实是亲兄弟。至于为什么他们不相认我想一定有他们自 己的原因吧。这个也是我想知道的。”郭松扬又问道,“那么你能说说在近一段 时间里,你先生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呢?” “最近一段时间,”方桦沉思着,“说实话,这段时间隐文总是心事重重的。 我也不知道他在为了什么事儿烦恼,几次问他,他都说没什么。但是每天睡觉前 他都是起来将门窗检查好几次。有一天半夜,我起来上厕所,发现他不在床上, 我就走到客厅里,也没有他的影子。这时候我听见一种很小的嘀嘀咕咕的声音从 我家门外传来。真的,那声音在半夜里听着真让人害怕。我悄悄地走到门口,把 耳朵贴到门板上,果然,那声音是从楼道里传进来的。我努力地倾听,可是还是 一句也听不清,我只断断续续的听到一句,那人说:他回来了。我壮起胆子,将 门悄无声息地拉开一条缝,将头探出门外,楼道里一片黑暗,我睁大了眼睛,在 黑暗中寻找着那声音的方向,是在楼梯口下面传来的。于是我走出门向下面看去, 竟然是隐文!他蹲在墙角在那里小声地说着什么。我感觉我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我就喊了一声:隐文,你在干什么!他抬起头来看着我,那眼神很陌生,就像是, 就像是死鱼的眼睛一样,就那样盯着我。过了好半天他才说:没事儿,我出来打 个电话,说着站起身来,将手中的手机关了。我问他:这么晚了给谁打电话呢? 他说给王启明,有些生意上的事儿。我说:那怎么不在家里打呢?他说是怕吵醒 我。说着我们就一起进家了。到了家里面我拿起他的手机看了一下他拨出的号码, 果然是王启明的手机,我本来还以为他是给什么女人打的,这么鬼鬼祟祟的,结 果发现不是给女人打的我就安心多了。 在后来的几天里,夜里他常常被噩梦惊醒,还常常问我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没有,我说没有啊,可是我感觉我这么说了之后他似乎更惶恐了。我问他听到了 什么,他也不说。我担心他是在经济上犯了错误,我就曾经婉转地跟他说:我们 的生活已经很舒适了,不需要再有什么物质上的奢求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 可以尽早解决的。隐文是个相当聪明的人,他笑着说:你放心啦,我没有贪污。 但是就在王启明自杀的前一天晚上,隐文也是一夜未归,他说他有一个应酬 要回来得很晚,叫我不必等他。谁知道第二天他就发病了。“ 郭松扬知道没什么可问的了,便起身告辞。方桦将他送到了门口,郭松扬突 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你见过陈隐文办公室里那条彩色的鱼吗?” “彩色的鱼?”方桦问道,“没见过啊,那鱼有什么问题?哦,我很少去隐 文办公室的。” “噢,没什么。那我告辞了,打扰了,再见。”郭松扬说着便离开了。 从陈隐文家出来,郭松扬直接将车开到了王启明家所在的花园小区,从陈隐 文家到王启明家只需要不到10分钟。郭松扬将车子熄了火,正要下车,突然看见 有一个人影,在月光中悄悄地靠近了王启明家的别墅。 月光,在晴朗的夜空中发出皎洁的清辉,在夏虫的吟唱中将这个城市笼入一 片雪白之中。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显得比平时更加黑暗,也更加幽深莫测。一个小 小的身影穿过月光,走进一座楼宇。小小的脚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嗒嗒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地向楼上走去。一袭小小的白衫宛如月光一样在幽暗的楼道里发出了莹 洁的幽光。 那是一个小女孩儿的身影。她缓缓地走上了台阶,一级一级地向上走去,一 直走到了天台。天台上是银色月光的世界,小女孩儿的白衣立即融入了这银白色 的月光里,乌黑的长发柔软地披散在肩膀上,被微风轻轻地吹拂着。小女孩儿在 天台上游荡着,一支歌细细地飘荡起来,穿过阴暗的树丛,穿过楼宇和电线杆, 穿过梦境,抵达了许许多多人的睡梦里。 这带着稚嫩童音的歌声也传到了李睛的梦里,带着银白色的月光,一起在梦 里轻轻地舞动。李睛感到自己仿佛也随着那歌声飞起来了,她伸手去拉叶青的手, 于是叶青也跟着她一起飞起来了。李睛的另一只手里拿着手机,手机上缀着一串 晶莹剔透的珠花,那光华被月光刺激得更加耀眼,就像一个小小的星星,它带着 他们飞上了天台,飞到了那个小女孩儿的身边。 女孩儿有一双瞳孔漆黑的眼睛,在夜里更加明亮了,她望着他们笑了,那笑 容甜甜地挂在嘴角,就像小天使的笑容。叶青轻轻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小女 孩儿仰起头来,声音很低的对叶青说了一句什么,就看见她的小嘴微微动了两下, 叶青什么也没听清。于是叶青问:“你说什么?”这女孩儿却飘起来,飘到半空 中,渐渐地消失在银白色的月光里。 叶青用力去拉她,却拉了个空,月光如雪,透过窗户,洒在叶青刚刚睁开的 眼帘上。但叶青似乎还在梦里,他转头问:“李睛,你听清楚她对我说什么了吗?” 李睛也坐起身子,说:“没有,她声音好小呢,好像只有两个字,但是听不清楚。” 等两人一问一答之后才意识到,两个人竟然同时做了同一个梦,不由得两人 对视着发起了呆。月光依然如雪,李睛这时才发现她的手上真的还握着自己的手 机,而那串珠花一晃一晃地在手中闪烁着。李睛喃喃地道:“这串珠花就是她送 给我的。” 郭松扬在车里伏低了身子,朝王启明家的别墅望去。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小心 翼翼地来到了王启明家别墅的侧面,他试探性地推了推底层的窗户,似乎窗户并 没有锁死。郭松扬本来以为是个小偷,于是从车里找出望远镜看过去,那个人竟 然是陈演武。他在深更半夜跑到王启明家来干什么?只见他先将半个身子探进了 窗户,然后慢慢地爬了进去。郭松扬等了一会儿,也悄悄地下了车,快速地移动 到了王启明家外面的矮树丛里,伏低了身子,静静地等待着。 不多时,在王启明家二楼的一个窗户里隐隐约约透出一线昏暗的光线,显然 是手电筒的光亮。陈演武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但是他究竟在找什么呢?此时的 王家应该只有王启明的妻子和刚刚一岁半的孩子以及保姆在家,这些都是手无缚 鸡之力的妇女和儿童,要是陈演武对她们有什么不良的企图的话,那可真的是很 危险的。郭松扬摸了一下身上带的手枪,暗暗决定,不管怎么样,一旦发生意外 就第一时间冲进去保护王启明的家人。 正在郭松扬焦急地等待的时候,陈演武又悄无声息地从底楼的窗户里爬了出 来,他手上只拿着手电,别无他物。他似乎并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脸上也看 不出是什么表情,他只是警惕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便很快消失在一条小路上了。 郭松扬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追上去,他想这并不是最佳时机,现在只需要暗 中注意陈演武就可以了。 郭松扬驾车回到了公安局他的单人宿舍,已经是凌晨时分了。他有些疲惫, 雪白的月光照进小小的宿舍,就像一层薄纱,轻轻地盖在他厚实的胸脯上。夜晚 对于他来说往往是最难度过的时刻,一个单身的男子和一张单人床,脱去警服之 后的他剩下的最多的就是孤独。他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张晓雅,那个精灵古怪的女 孩子。此刻,张晓雅一定是在睡梦中吧。渐渐的,张晓雅的笑脸和她那些层出不 穷的传说都混在月光里,慢慢渗入了郭松扬的梦乡。 郭松扬猜得没错,此时的张晓雅正是在梦中,只是郭松扬怎么也猜不到张晓 雅的梦竟是如此的一个梦。 张晓雅的梦里没有月光,有的只是黑暗,无边的黑暗。在黑暗中有一双手向 前摸索着,那双手苍白而冰冷,那是张晓雅自己的手。突然她的手摸到了一个比 她更加冰冷的东西,那东西软绵绵的,冷且潮湿。手沿着那东西的轮廓起伏着, 有些圆,还有湿湿的头发,消瘦的面颊,笔直的鼻梁和一副冰凉的宽边眼镜。这 是一个人的头!一个死人的头,没有一点温度,也没有一点气息,他冷得像冰。 这人是谁?是谁呢? 突然指尖上微微一颤,那人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坐起来,透过两片厚厚的玻 璃镜片望着张晓雅,他浑身湿漉漉地滴着水,模糊中看见他的眼里全是仇恨,仇 恨!仇恨!除了仇恨什么都没有了。他用手狠狠地抓住张晓雅的胳膊,张晓雅只 觉得痛彻心肺,她想要喊叫,想要挣扎,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全身软弱无力。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细微的歌声,那是稚嫩的童音,是一首来自张晓雅家乡 的歌。那歌声虽然极其微弱,却似乎带着某种魔力,渐渐地,抓紧张晓雅胳膊的 手松开了,那人狠狠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声音里带着恳切和哀求:“帮帮我! 帮帮我!” “帮你做什么?”张晓雅问道。 一线月光照进了梦里,照在那人的身上,那人瞬间就化为了烟尘消失不见。 睁开眼,在梦外,果然是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投射在自己的身上,而月在西 天,张晓雅身上一阵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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