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五月十五日，雨过天晴，风和日丽。 　　航班到港，身材颀长、西服革履的周子清急匆匆从机场出来，招手叫了辆的士， 直奔他的工作单位――外江市群康医院。他昨晚才坐夜班火车抵达四海市参加一个 全省医务工作会议，岂料今日上午十一时，早会才刚刚告一段落，便接到医院领导 电话，让他立刻放下一切事情，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外江。领导没在电话里透露到底 发生了什么事，但从他低沉的声音里，周子清感觉到一丝不祥。 　　“周主任。”进了医院，穿白大褂的人们都热情地向他问好，这也难怪，作为 医务办公室主任，周子清在医院算得上有头面的人物。他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 矜持地点着头，脚步不停，直接进入院长办公室。老院长看见他，从办公桌后站了 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强笑道：“回来啦，辛苦，辛苦！” 　　“坐在飞机上，没什么辛苦的。老院长，会才开始，什么事这么急把我叫回来？” 　　老院长沉默了一下，在他肩膀上用力按了按，悲悯地说：“快回家去看看吧， 你要有思想准备，凡事别钻牛角尖……”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周子清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老院长犹豫了一下，道：“今天上午九点，你家的钟点工向警方报案，说小刘 死在了客厅里……你回去吧，警察可能还在你家！” 　　老院长口中的小刘，就是周子清的太太刘芳，今年四十岁，开了一家茶餐厅， 很赚了些钱，有什么理由会死在自家的客厅里？周子清脸色煞白，手提包“啪”的 一声掉到地上，掉头冲了出去。老院长俯身拾起提包，隐约听到周子清喉咙里发出 一声压抑的悲鸣，不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月圆则缺，太美满了不见得是 好事啊。” 　　刑侦队长肖剑波在办公室里会见了周子清，后者在家里没见到妻子，又赶到公 安局，脸上一片恸哭之后的空洞与苍凉。肖剑波向周子清介绍了现场情况：“我们 接到钟点工的报案，十分钟内赶到现场，发现你妻子刘芳身着睡衣呈躺姿倒在客厅 的地上，法医初步判定死亡时间在昨夜十一点到今日凌晨一点之间。死者睡衣整齐， 无厮打痕迹，身上亦无任何伤痕，面部表情极度惊恐，极像受了什么惊吓，对这一 点，你有什么看法？” 　　周子清抹了把眼睛，黯然道：“是不是心脏病发作？她患有较严重的冠心病， 受不得强烈刺激。” 　　肖剑波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病历，笑笑说：“不好意思，我们在现场例行检查， 在床头柜里发现了这份病历，刘芳确实患有严重的心脏病。昨晚我市进行了一次强 烈的雷暴天气过程，而且我们在刘芳卧室里的影碟机里发现了这个。”他举起一张 套在塑料袋里的光碟：“午夜凶铃，这是一部日本很有名气的恐怖影片。你们什么 时候看的？” 　　“不，没有！我们从来没有看、也没买过这部片子！”周子清激动地嚷道： “我知道她有心脏病，都管着她不让看太刺激的东西！”他眼中流出两行泪来，叹 了口气，道：“唉，她这人就这样，你越不让她做的事情，她越要去做！这部片子， 只怕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搞来的。她本来胆子就小，但觉得生活乏味，平时最 喜欢看恐怖片，又怕又爱。谁知道我一晚上不在，她就把自己命都看没了……” 　　“你断定刘芳是被恐怖片吓死的？”肖剑波眼神锐利地盯着周子清。 　　周子清迟疑地道：“你刚才不是说昨晚还打雷闪电吗？我只是猜测，具体怎么 样还得由你们公安机关下结论。” 　　肖剑波缓和了一下面部表情，道：“确实，我们赶到你家的时候，卧室里的影 碟机和电视都还没关，姑且不论恐怖片是不是害死刘芳的元凶，至少是个诱因。你 检查过没有，你家的财物有没有减少或丢失？” 　　周子清点点头，道：“我一回家，你们留在我家的同事就提醒过我。我都看过 了，没丢失什么财物。” 　　“你什么时候离开的外江市，临行前可发现你妻子有什么异常？” 　　“刘芳早就知道这两天我会出差，买到车票以后，我又打电话通知过她。由于 是晚上六点的火车，我下班就直接从医院去车站了，最后一次见到刘芳是今天早晨， 没发现异常。” 　　“嗯，据我们了解，刘芳是傍晚六点过才从茶餐厅回家，你们碰不上面。0139********， 你认识这个电话的机主吗？” 　　周子清想了想，道：“没印象。前面有零，说明是外地的手机。怎么了？” 　　肖剑波避而不答，又问：“2369856 ，这个号码是谁的？” 　　周子清脱口道：“茶餐厅的，刘芳开的茶餐厅，就是这个电话！” 　　肖剑波解释道：“这个号码在你客厅电话的来电显示里，话机摘离机座，掉落 到一边。来电时间是午夜零时零分十一秒。这个电话经证实是刘芳茶餐厅服务员张 慧芬打的，雷雨把她们困在了餐厅里，她打电话申请今天推迟一个小时开店上班， 但一直无人接听，这些情况茶餐厅的同事都可以作证。这是话机显示你家最后一个 来电，从现场情况看，你夫人就是在接这个电话的时候，可能刚刚提起话机，便告 猝死！” 　　周子清道：“既然刘芳已经摘机，张慧芬那里怎么会无人接听？” mpanel(1); 　　“确实如此。”肖剑波道：“茶餐厅当时已没有顾客，张慧芬为了让大家都听 到老板的指示，用的是免提功能，其余几个服务员都可以作证。唯一的解释，就是 那边张慧芬刚以为家里没人挂掉电话，这边刘芳就接听了。十分钟后，张慧芬又拨 打过刘芳的手机，依然无人接听，我们从现场发现的刘芳的手机里，唯一一个未接 电话，就是这个。这说明，零时十分的时候，刘芳至少已经没有接电话的能力了。 顺便问一下，你家卧室里的那部电话什么时候坏的？” 　　“坏了好几天了，有什么关系吗？” 　　“哦，我只是随便问问。”肖剑波清了清嗓子，道：“‘午夜凶铃’这部影片 我看过，确实十分惊悚。其中一个主要情节，就是凡看过一部古怪的录像带的人， 在特定时间后听到午夜电话铃响，即告毙命。加上影片的画面和音乐渲染，充满了 恐怖气氛，老实说，我这大男人在大白天也看得毛骨悚然！ 　　根据我们现场勘察，死者刘芳体表无伤痕，无挣扎打斗迹象，死者财物没有丢 失，玻璃门自内反锁，室内又无外人进入的痕迹――注意，昨晚大雨倾盆，如果有 人潜入作案，不会一点痕迹也不留下，我们初步排除谋财害命和强奸杀人的可能。 死者表情极度惊骇，结合她的病史和现场发现‘午夜凶铃’碟片的情况来看，我们 大概可以作这样的结论：你出差去了，刘芳一个人在家，趁此机会偷偷欣赏恐怖片 ‘午夜凶铃’，当夜雷电交加，愈加让她看得惊心动魄，半夜时分，突然间，电话 铃响了！这时候刘芳估计已被惊吓到了崩溃的边缘，她战战兢兢走到客厅，好不容 易提起话机，天空中忽然一声炸雷！刘芳脆弱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了，于是，悲剧发 生了。” 　　周子清呆了半晌，喃喃道：“只怕就是这样的了。肖队长，我真佩服你，分析 起来仿佛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