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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瀛惊梦   中桥三郎走在帝国医院病房的走廊上,心里就像揉进了一把十三香调料粉,说 不清是什么滋味。他是来探望在这里治疗的中岛真成的,他和中岛真成非亲非故, 根本就不认识。他是在得到滕原竹武的死讯之后,才听说中岛真成的事儿的。中桥 三郎犹豫再三,总觉得藤原竹武的死和中岛真成的病不应该有什么关系,更不应该 和他的蓝座大酒店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可是,毕竟藤原竹武是死在了蓝座大酒店, 中岛真成也是住在蓝座大酒店的时候得了病。思来想去,中桥三郎还是决定自己亲 自到医院看望中岛真成,确认一下中岛真成得病的真正原因。   因为提前联系过,主治医生内村修平已经在医生室等候多时了。中桥三郎和内 村医生是老主顾,也是老朋友,见了面少不了一番寒喧,之后,中桥三郎便直接询 问中岛真成的病情:   “内村大夫,那位叫中岛真成的病人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内村大夫摇了摇头,说:“中岛先生的情况很不乐观。”   中桥三郎想知道中岛的病是否和他的蓝座大酒店有什么关系,就问道:“那么, 中岛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按照西方医学的诊断,是精神错乱。”内村修平沉思了一下,又说:“我曾 经几次到中国进行学术交流,认识了一些汉医大夫,对他们的诊疗方法和治疗效果 非常好奇,就对汉医学进行了一些粗浅的研究。按照汉医的说法,他得的病应该叫 惊风。”   “惊疯?惊疯是什么意思?”对内村大夫说的话中桥三郎虽然不太明白也是非 常吃惊。   “按照汉医学的理论来解释,就是说人受到突然惊吓,就会血脉受阻,气血积 淤心,使心窍不通,这样一来就会使人心思迷乱,神智不清。”内村大夫小心谨慎 地解释着。   听了内村大夫的解释,中桥三郎心里非常乱,是什么能够把一个健康的人惊吓 病得这么严重呢?是人?是物?那么藤原竹武的死呢?难道他也是吓死的吗?藤原 有心脏病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做手术的时候中桥三郎还到医院去看望过他。尽管是 这样,一个大活人也不应该被吓死呀!中桥三郎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的蓝座大酒店 究竟出了什么事。他抬起头望着内村大夫问道:“我到病房去看一下可以吗?”   内村大夫点点头,说:“当然可以!中桥先生您请!”   病房内,中岛真成昏睡在病床上,蜡黄的脸上没有一点肉,只剩下皮包着骨头 了。鸡爪一样的手上扎着针头,中桥三郎抬起头看着通过输液管连接,挂在白钢支 架上的,还有半瓶黄色药水的小玻璃瓶。问道:   “还有希望治好吗?”   “他的时日不多啦!”内村大夫摇了摇头,说:“他得病以后不应该回国啊! 在中国,那里的汉医是有办法治的,而我们是没有办法的。”   对内村大夫的说法中桥三郎没有表示自己的态度,而是问道:“他的家人呢?”   内村大夫皱了一下眉头,叹道:“好像他没有结过婚,没有子女,也没有其他 亲人。他的医疗费是社会福利会支付的。”   “啊!原来是这样呀!”中桥三郎望着中岛真成憔悴的面容,沉思了久许。   中桥三郎推掉了本来已经安排好的晚上应酬,早早地回到家里,夫人美津子见 到丈夫回来吃饭非常高兴,亲自下厨房做了丈夫喜欢吃的鳗鱼饭卷和紫菜汤,见到 丈夫衣服也没有换,坐在屋子里发愣,就怯生生地问道:   “您还要出去吗?”   中桥三郎“嗯”了一声,说:“不出去啦!”   听丈夫说不出去了,美津子赶紧拿来了一套洗浆过的蓝底白花棉布甚平,说: “那就把衣服换了吧!”   中桥三郎答应着站起来换衣服,美津子在一旁服侍着。换好了衣服,中桥三郎 一面系着甚平的带子,一面说:“我还没有洗澡呢!”   “吃了饭再洗吧!”美津子一面收拾中桥三郎换下来的衣服,一面说:“饭已 经准备好啦!在饭厅吃还是给你端进来?”   中桥三郎推掉了本来已经安排好的晚上应酬,早早地回到家里   ,夫人美津子见到丈夫回来吃饭非常高兴,亲自下厨房做了丈夫喜欢吃的鳗鱼 饭卷和紫菜汤,见到丈夫衣服也没有换,坐在屋子里发愣,就怯生生地问道:   “您还要出去吗?”   中桥三郎“嗯”了一声,说:“不出去啦!” mpanel(1);   听丈夫说不出去了,美津子赶紧拿来了一套洗浆过的蓝底白花棉布甚平,说: “那就把衣服换了吧!”   中桥三郎答应着站起来换衣服,美津子在一旁服侍着。换好了衣服,中桥三郎 一面系着甚平的带子,一面说:“我还没有洗澡呢!”   “吃了饭再洗吧!”美津子一面收拾中桥三郎换下来的衣服,一面说:“饭已 经准备好啦!在饭厅吃还是给你端进来?”   “不用麻烦了!就在饭厅吃吧!”   “知道啦!”美津子一边答应着,一边为丈夫整理好衣襟。然后一起来到饭厅。   女佣看见主人夫妇在餐桌前坐下来,便赶紧往桌上端饭端菜。美津子夹起一块 饭卷放到接碟里送到丈夫跟前,说:“这是我亲手做的,你爱吃的鳗鱼饭卷。”   “啊!辛苦你了!”中桥三郎说着拿起筷子,端起接碟慢慢吃着妻子做的鳗鱼 饭卷。   美津子出身名门望族,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中桥三郎和她的结合如其说是爱情 婚姻,倒不如说是政治联姻。美津子为中桥三郎生了一儿一女,中桥三郎满心希望 儿子能够继承中桥家的事业,谁知儿子却一点不感兴趣,一门心思的去拍小电影, 父子几次冲突之后,儿子索性搬了出去,倒是女婿对中桥家的事业非常热心,可是, 在十分看重血统的日本,女婿毕竟是外人,这件事成了中桥三郎的一块心病。而最 苦的要属美津子了,丈夫在外面东奔西忙,回来的时候很少,最放心不下的是儿子, 可是很少能见着儿子的面,女儿是嫁出去的人,不能老回娘家。美津子只能自己待 在寂静的大房子里,为丈夫,为儿女瞎操心。今天丈夫在家里吃晚饭,她非常高兴, 亲自下厨做了丈夫爱吃的鳗鱼饭卷和紫菜汤,看到丈夫心事重重,没有食欲,就担 心起来,可是又不敢多问,只能两眼望着丈夫,说:“你就多吃点儿吧!”   中桥三郎吃了一块饭卷,喝了几口紫菜汤,也就不吃了。他放下筷子,说: “我吃好啦!”   丈夫吃得这么少,美津子有些担心,她怯怯地问道:“吃得这么少,是不是哪 里不舒服?”   “没事的!我累了,要去休息一会儿。”中桥三郎说着就离开了餐桌,在客厅 的沙发上坐下来。   今天下午在帝国医院里看到的中岛真成奄奄一息的病容,一直在眼前晃动,挥 之不去。还有滕原竹武的死,盘缠在心里,成了解不开的死结。中桥三郎想不明白, 他们的病和死真和蓝座大酒店有关系吗?那么,蓝座大酒店又发生了什么呢?还有 那个大江春一推荐的假日本人大江向东,他在做什么呢?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滕原竹武的死惊动了日本朝野,中岛真成的病造成了左派的关注和质疑,蓝座大酒 店的声誉受到了严重影响,做为蓝座大酒店的董事长,他必须对社会同仁有所交待。 可是,让他说什么呢?说一个思维健全的人因为受惊吓而死?这话怎么说出口!别 人听了又会怎样想呢?想到这些又不仅怀念起好友滕原竹武,想起春天那次和滕原 竹武,还有吉田晋一一起在宜春馆喝酒时的情景。那时候的滕原竹武还谈笑风生, 充满活力。还有吉田晋一,吉田晋一!想到这里中桥三郎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正是 这次喝酒的时候,动员他到中国去的,并且帮他联系了中国方面的有关官员,还安 排他住蓝座大酒店最好的房间。可是吉田晋一在蓝座大酒店只住了一宿就借故离开 了,绕道北京直接回到日本。说是水土不服病了,当时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就觉 得并不是这样简单,吉田晋一说的不是实话。   中桥三郎抓起了电话打向了吉田家里,接电话的是吉田晋一的妻子。   “是中桥前辈呀!我丈夫他在家,请您稍等一下。”   不大工夫就传来了吉田晋一的声音,“前辈您好!这么晚您还亲自来电话,您 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   “我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今天有点儿空闲就给你挂了电话,不知道你的身 体是不是痊愈了?想问候一下!因为一直惦记着。”中桥三郎尽量把语调压低,显 得很平静得说。   “谢谢前辈的关心!其实我没有什么大碍。“   “那就好!我们见个面吧!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就今天吧!我在宜春 馆等你,好吧!我们一会儿见!”   中桥三郎来到宜春馆的时候已经过了上客高峰期,还在继续吃酒的顾客已经有 了几分醉意,闹酒的声音不断从各房间里传出来,老板娘阿春满面春风迎了出来。   “怪不得今天缸里的锦鲤一个劲得在水面上跃呢!我还想今天会有什么喜事呀? 原来是中桥先生要光临小店!”   中桥三郎笑了笑,说:“没有预约,突然来打扰方便吗?”   “瞧您说得这是哪里话呀!别人来没有座位,您来,随便什么时候来也会有地 方的。您快请吧!”   “我还约了一位朋友。”中桥三郎站在玄关,一边脱鞋一边说。   阿春站在一旁说:“是我认识的吗?”   “是吉田。”中桥三郎回答说。   “是吗?吉田先生可是有日子没来啦!您这边请!”阿春一面招呼中桥三郎, 一面向里面喊道:“阿枝,上茶!”   中桥三郎随着阿春走进靠里边的一个房间。阿春整理一下坐垫,说:“先生您 把外衣脱掉吧!天气还是挺热,再说您和吉田先生都是老熟人啦!”   “那就听你的吧!”中桥三郎脱下了西装外套,阿春赶紧接过来,挂在了衣帽 架上。这时就听有人喊:“老板娘!来客人了!”阿春向外应道:“来啦!来啦!” 回头冲中桥三郎笑了笑就出去了。   中桥三郎在桌旁盘腿坐下来,一个浓妆艳抹,穿一身翠绿色印着白兰花和服的 女子,端着一壶茶走进来。深鞠一躬,跪坐在桌前,斟了一盅茶,双手捧着放到中 桥三郎跟前,说:“先生!这是中国的龙井茶,您尝一尝。”   “是吗?”中桥三郎端起茶闻了闻,称赞道:“啊! 真不错!”抿了一小口, 停了片刻才慢慢喝下去。说:“我到过龙井茶的产地,那里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是吗?先生您真了不起!”女子夸张地称赞道。   这时一阵脚步声停在了门外,门被拉开,走进来的正是吉田制造株式会社的社 长吉田晋一。   吉田晋一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两眼带有几分惊恐。他鞠一躬,有点气短地说: “不好意思,让前辈久等了!”   中桥三郎欠了欠身,望着吉田晋一,摆摆手,说:“我也刚到,你快宽了外衣, 坐下吧!”   吉田晋一答应着就脱下了西服外套,跟进来的阿春赶紧接过来,递给了先前进 来的那位绿衣女子。绿衣女子将衣服挂到衣帽架上,并轻轻整理了一下。   阿春跪坐在矮桌的下首,一边斟茶,一边问道:“你们两位可真是大忙人,老 也不到我这里来坐坐。”   中桥三郎假装十分严肃,一本正经地说:“可不是这样的!我可是推掉了非常 重要的聚会,特意到阿春的宜春馆的”   “我只是说说而已,您还当真了!”阿春说着顺手在中桥三郎腿上轻轻拍了一 下。   中桥三郎“嘿嘿”的笑着,问道:“这么盼望我们来,有什么好吃的招待我们 吗?”   “社长您大驾光临,有什么新鲜东西也不敢藏着掖着,只能是倾其所有啊!” 阿春献媚地说。   中桥三郎一面调侃阿春一面问吉田晋一:“我们老板娘可是非常大方的,一向 不怕能吃的大肚汉。吉田社长想吃什么?”   一直默默坐在那里的吉田晋一放下手里的茶盅,说道:“我已经吃过了,前辈 您随意把! ”   “我也吃过饭啦!那就给我们来一壶清酒吧!”   “总不能喝空酒吧!新到的鲸鱼肉非常新鲜,给你们生拌一盘下酒吧!”   “现在很难吃到鲸鱼肉了,一定很不错。”   “还有从北海道空运过来的新鲜海参,生吃也非常爽口。”   “是啊!海参本来就是夏日的滋补品,吉田社长大病初愈,吃海参是最有好处 的,就来一份吧!”   听说他们都是吃过饭来的,阿春就没再多推荐什么。“我这就去吩咐厨师给你 们准备,你们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我顺便安排姑娘们给你们准备歌舞。”   阿春说着起身就要走,中桥三郎赶紧喊住她,说:“老板娘!给我们准备酒菜 就可以啦!歌舞嘛!今天就免了吧!改日再来欣赏。吉田社长身体刚刚康复,不会 喜欢太闹的,就让我陪他安静地喝几杯吧!”   听了中桥三郎的一番话,阿春老板娘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稍一犹豫随即又满 面笑容,说道:“那就听从社长先生的好了!”   看到阿春的身影随着拉门的开合消失在门外,中桥三郎转过脸,摘下眼镜在衣 襟上擦了擦,又重新戴好,注视着心事重重,低头不语的吉田晋一。当吉田晋一发 现中桥三郎正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便不好意思地微微笑了一下。中桥 三郎显得很随便,他拿起水壶往自己的茶盅里添了水,然后说道:“这么晚还约你 出来,真不好意思。”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看你的脸色还很苍白。医生说 过你得的是什么病吗?”   吉田晋一自接了中桥三郎的电话就一直在琢磨,虽然不能说是深更半夜,可是 也已经八点多,时间不早了,如果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是不会约他出来的。到底是 什么事情这么急着要见他呢?越猜不透越是让他忐忑不安,他躲开他眼镜后面那双 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小声说道:“是心脏不太好。”   听了吉田晋一言不由衷的回答,中桥三郎追问道:“是吗?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我希望你跟我说实话。上次你去中国的时候本来安排了十多天的活动,可是你只住 了一宿就离开了槐城,绕道北京匆忙地回来,是什么原因?”   吉田晋一沉吟半天,不知道该怎样回答,酒店里雨夜恐怖的一幕现在想起来还 心惊肉跳。但是这事不能如实地说,这样没有证据的事说出来谁会相信呢?人家本 来是为你好,帮你的忙,你不说感谢,反而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人家怎样想你!如 果为了这事儿伤了感情就太对不起人家了!所以,中桥三郎的直接相问就让他张口 结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   看到吉田晋一欲言又止,满腹心事的样子,中桥三郎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 确的,吉田晋一肯定在蓝座大酒店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使他匆忙离开。而且一回到 日本就病了。更加让他疑惑不解的是酒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他如此害怕? 这事情肯定和蓝座大酒店有关系!想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只有让吉田晋一说话。可 是怎么才能让他说实话呢?他试探着说道:“吉田社长!滕原先生去世了,你知道 吗?”   “是!”   “他是死在中国,你曾经住过的那个蓝座大酒店里。”   “……”   “还有一个叫中岛真成的人,也在蓝座大酒店住过,他没有死,可是,他疯了。 今天我到医院去看过他,他已经奄奄一息,不省人事了。医生说他是由于惊吓过度 才这样的。我想来想去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看来这里的原因只有你来告诉我啦!”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吉田社长!你我都是生意场中人,这信誉的重要性你是知道的。更何况蓝座 大酒店在中国人眼里那就是日本的形象啊!我虽然瞧不起中国人,可是也不想给他 们留下不好的印象。我们同为大和民族的子孙,凭着对大日本帝国的荣誉,和对天 皇陛下的忠诚这一点,你也应该告诉我,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中桥三郎的一番话使得吉田晋一更加陷入了矛盾中,那恐怖的一夜经历他不想 对任何人讲,可是现在他又不能不讲。他犹豫的眼神给中桥三郎送去了希望,他的 嘴张了几下,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在这时门外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酒菜来啦!”   老板娘的声音把正望着吉田晋一的中桥三郎吓了一跳,也让吉田晋一到了嘴边 的话又咽了回去。  --------   虹桥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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