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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等了三天,她实在等不下去了,会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要去找她。不到天亮, 她就开始收拾好东西了,其实箱子里只有甄诚的画整齐地放着。劳动是打发时间的 最好方法,充实又不无聊。她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静静,跪在地板上,把他 们擦的发亮;被罩和床单都洗了晾上,让它们在清晨湿润的细风中飘摇,水分焦急 地期盼着黎明。天终于亮了,她匆匆去和园主打了招呼,没等大妈说出想说的话, 就转身大步走了。   回到原来的租住的屋子,打开门,屋里居然很干净,太阳的光芒透过玻璃形成 明亮的雾带,装点着屋子的晴朗。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那杏色的沙发,还又那个 长了娃娃脸的白净的瓷杯子,……可是一切仿佛已经变的遥远,就像隔了千年的重 逢。她缓缓地转身关上门,忽然看见鞋架子上醒目的天蓝色,是那双皮鞋,那双跑 丢的皮鞋。这干净的屋子这鞋,究竟是怎么回事?红舞好像猛然被电棒击了一下, 心里咯噔一下,全身有点酥软。过去那些可怕的东西在脑子里乱转,她竭力压制自 己的恐惧和激动,努力地理性地去思考。房间的钥匙只有小亦才有!“没什么,事 情总会弄清楚的。”她想。这时他只关心甄诚去哪了,坐下来,细想这段时间的交 往,居然除了他的名字和画,一无所知。   这时,电话响了,电话关了两个月机,这是今天开机的第一个电话,是小亦?!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去面对小亦,但是有点想念她。她迟缓地接了电话,很平静的说, “小亦。”“红舞,你现在在哪?”小亦的声音有点涩,好像很艰难。“我刚回来。” “你来一趟第一医院好吗?我想,甄诚他很想见你一面。”她一下子呆住了。甄诚? 小亦继续说:“你来了就知道了。”红舞端着电话说不出话来,末了,小亦补了一 句:“我始终都是你的朋友。”那边电话轻轻地挂了。红舞愣了。   匆忙赶到医院,一进门,就有一股刺鼻却清醒大脑的药水味道,红舞找到病房, 赶忙推开门进去却见小亦立在床边,小亦示意她要安静,红舞顾不上惊奇,三步并 作两步扑到床前,扑过来的手搭在甄诚的双肩上突然停顿,就像努力够着的花突然 间凋落了,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却像是一张被霜打了白纸,不见了从前灿烂的影 子。甄诚闭着眼睛,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她想呼唤他摇晃他,可此刻她只有轻 轻地不断的泪珠打在甄诚的手背上,告诉他,她来了。小亦开口说:“刚打了针, 呆会才能醒。”她看了一眼小亦,她眼睛红肿,显得有些憔悴和柔弱。红舞在床边 坐下,轻轻拿过甄诚的一支手,小心握着,她觉得有好多心里话想和甄诚说,她相 信她说了他就一定能听见。小亦又说:“你陪他吧,我晚上再来。”小亦好像不期 望得到回答,认真看了病人一眼,缓缓推门出去。红舞忽然醒过神来,追出来, “等等,甄诚他怎么了?”小亦抬起眼睛,看着她有种说不出的痛楚和疼惜,她看 了前面大树,说:“你先别着急,我们到前面椅子坐一坐,慢慢说吧。”红舞的眼 睛急切的盯着小亦,有一中很复杂的刺痛,就像原子周围的电子,想吸引却又在排 斥。她们坐下,小亦用温和而认真的眼睛直视着红舞,就像清澈而透明的家乡的小 河,说,“红舞,你要做好思想准备,甄诚可能要离开了,他得的是白血病,已经 到最后了。他一直有这种病,带你去橘园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红舞猛然间觉得 心脏被震碎了,她双手托着前额使劲摇着头,泪水在脸上纵横,“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甄诚不会就这样走的!”小亦看着她,眼睛湿润了。这样眼泪和悲 伤占据了整个的空间。绿阴阴的柳枝柔软的下垂着,轻轻抚摸着人的头,让脆弱的 眼睛波光粼粼。   红舞回到病房,坐下来认真地仔细地看着甄诚的脸,她伸过手想摸着甄诚的脸, 可是那张单薄苍白的白纸一般的脸,仿佛一触就会起皱。她的手停在甄诚的脸旁, 他忽然缓缓得张开了眼睛,“红舞!”一个低沉而亲柔的声音,他挣扎着转了一下 脖子,红舞眼角挂着的泪珠如早晨细长草叶上的露珠,晶莹闪亮。她轻轻抓着他的 手,他微笑了,就像白纸画上了鲜红的太阳,顿时生色。看着她自然清纯的脸,他 说:“这才是你!在我生命的最后,挽救了一位天使,很幸福的事。”就这样暖暖 的微笑。突然,他呼吸急促!红舞扑上去呼喊,“甄诚!甄诚!”她疯一搬扯开嗓 门拼命喊:“医生!医生!”……她看着一群穿在白衣的人在甄诚的周围慌乱地过 来过去,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恍惚,世间的杂乱的声音消失了,她听到一种缓慢 而艰难的呼吸声,仿佛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一声尖叫使她从恍惚中回头,“诚儿!” “哗啦”塑料袋重重地落在地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摇摇晃晃地冲到床前,那 一瞬间的急切眼神,红舞看到了母亲。“诚儿!”老人不停的哭喊,发疯般地往床 边冲。两名护士费力地拦着她,红舞过去紧紧搂住老人的肩膀。忽然,一切的忙碌 都停止了,凭空切断了人殷殷的希望。甄诚走了,脸上挂着恬静的太阳般的微笑走 了。 mpanel(1);   甄诚家在城郊,晚上,红舞把甄诚母亲带回家里住。她开着窗子没有拉床帘, 关了灯,躺在床上,看着外面,城市的黑夜不休息,仍然有灯光忽闪,可红舞觉得 这夜如死一般的黑。甄诚死了,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总在得到之后失去?得到了 钱失去了情,得到了荣慕失去了自尊,寻到了真爱,爱的人就走了?!为什么爱我 人都离我远去?我有为什么来到这世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泪水朦胧中,仿佛床 上躺着的只是一片叶子,随时都可以随风飘零。还剩下些什么?她觉得她什么都没 有了,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她只有甄诚的关爱,爱走了,她可以随爱而去,或许 这是件她唯一没有计算过价值的事。徇情是件很壮烈的事,绝望在膨胀着它的壮烈。 忽然甄诚的笑脸出现在窗上,那亲切的,她这一生见过的最真诚最亲切的笑脸,她 痴痴地寻他而来,笑脸慢慢走远,她也跟着走到窗口,她想跟随着他,想留住他! “孩子!你做什么?”红舞回头,自己竟然在窗台上!甄诚的母亲站在门口,颤巍 巍走过了,轻轻拉了她的手,把她拉下来在床边坐下,“孩子啊,你在做什么?” 红舞猛的号啕大哭起来,母亲搂着她,亲亲地拍着她的肩,每一拍都像轻轻地暖流 进入心里。从来都没有这样痛快地哭过。   处理甄诚后事的这段日子里,母亲一直都和红舞住在一起。送走了甄诚,今天 母亲要回城郊的家里了。这几日,母亲明显老了很多,眼睛有点模糊,两鬓白发也 多了,身体也有点佝偻了。不过今天心情好了一点。她说:“小舞啊,这些天多亏 你了!”“伯母,这是我该做的。”红舞看着母亲认真地说,“你父母身体好吧?” “我只有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家乡只有一个姐姐。”母亲听了鼻子酸酸的,坐近 了轻轻搂着她,说“可怜的孩子!”这一老一少好像心里有种相通的情感,显得格 外的亲。这时,小亦打来电话约红舞出去。红舞对母亲说:“您在家等我,我出去 一会就回来,中午吃完饭我去送您!”母亲笑着答应了。红舞批了件衬衣就出去了, 这时的她很自然很随意的。和小亦在以前常去的“伊浓”咖啡店见面了,感觉很不 一样,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只觉得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她们靠窗坐了,小亦开 口,“想和你谈谈甄诚。”红舞说:“是啊,一直都想知道,只是事太多一时忘了。”   “我第一次见甄诚是那天下午从你家出来,他正好下楼看到我,他和我打了招 呼,一起走到门口,他很热情很真诚。那时我就觉得他有种很可靠的人。之后是你 住院,我们推心置腹地长谈了一次。其实他一直都很留意你,总觉得你的美有些地 方不对,觉得你内心压力很大,好像受了刺激。我想起有天晚上看到你慌忙的蹦跑, 不会是那晚你吓到你了吧。还记得一起吃过饭的老王吧?他就住在你前面的一条巷 子,有天晚上我去他那,出来得有点晚了,他送我下来停在巷子里说话。他一直都 待我很好,我却总是拒绝他。也总是和他保持着距离,任他一步都不能靠近。那晚 他生气了,似乎看出来我的症结,冲我大吼。正那时我听见有人急急忙忙跑路的声 音,过去看时,地上发现了一只蓝色皮鞋,我认出来是你的!可是天色晚就先回住 处了。甄诚说可能是这件事刺激了你一直压抑忧郁的内心,导致你精神有些失常。 他说要带你到一个只有晴朗的地方,他相信你能好起来。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不是喜欢上了你?他说他想在生命的最后做一件好事,让我不要告诉你他的病。 我也向他坦白了我对你的感情,也可能给你造成不小的心理压力。或许他说的对, 那不是爱情,是亲情,是城市的孤独和无奈中最无间的亲情,我们两个一起从山里 出来,你没有父母,我和没有父母一样,我以为城市里只有爱情和金钱,把没有享 受过的亲情当作了爱情,愈加迷恋就陷地越深。他讲了很多很多,一番道理,让我 明白了很多。你知道吗?我对你的坦白在这世俗中是多么难承受的一件事?我也一 直都很难过。那一天我觉得我心口的大石头没了,是他把我从扭曲的心理中拉出来。 他带你走后也时常打电话来问候我的情况,前几天的,他突然回来了,脸色苍白, 然后不停地咳血。他说,不能让你看到他这样。在病房照顾他的那几天,他总是提 到你,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得出,他真的喜欢你,想看到你,想看到健康的你,真正 的你。在他描述中,你是最纯真、最善良的女孩子,他说他要画出人世间最精美的 作品。   红舞静静地听完这段话,像是在倾心听一个感人的故事。“最纯真最善良的女 孩子!”她说着,泪挤出了眼眶,“我是吗?”小亦看着她,说:“是的,你是。 我们都事。”红舞含着泪笑了,她伸过手握住小亦的手:“谢谢你,小亦。原谅我 所有的不对吧,你是我最亲人。”小亦说:“理解和宽容能融化一切,爱能温暖人 的心。这是他教我的。我们应该谢谢他!”   两人沉默了,手握在一起,笑看着对方。小亦说“对了,我要离开这里了,和 老王一起回他的家乡。”红舞听完愣了一下,然后慢慢舒了一口气,“你要走?” 她首先感觉到是失去,她失去了一直以来的唯一的亲人。或许没有,他们会住在最 近的地方:心里。小亦看着她的眼睛,微微点点头,红舞有点无措,喝了口咖啡, 略带微笑,说:“你去吧,有了归宿是件好事!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生活。” 小亦眼里的泪忽然滑落,“我就是有点担心你,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红舞转 了话题,笑了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该送你什么结婚礼物呢?”   窗外的人来来往往,陌生的面孔带着不同的表情,显然都很忙碌,没有人停下 脚步去留意自己以外的事情。她们坐在一起,时而笑,时而泪光闪闪,时而沉没。 别离造就了一对真情的姐妹!每个人内心的最深刻的真情感只有他自己才感受得到, 有的需要封存,有的需要品位,有的值得展望。   从咖啡馆出来,不知不觉居然三个小时过去了。红舞想着母亲,尽可能快地赶 回家里。开门进来,很安静。“伯母!我回来了。”她一面喊,一面放下包,可是 没有听到回答,她满屋找,没人!她顿时泻了仅有的一点力气,一屁股瘫坐在沙发 上,伯母走了,她的觉得整个的房间整个的人都空空荡荡的,空留下自己,多她一 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那么生活又为什么呢?呆坐了很久,她忽然觉得有点饿。无 精打采地走到厨房,她看到一桌子菜用盘子盖着,很好奇,挨个揭开,是伯母为她 做的。看着这些菜,她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这是她人生空白段的 一点温暖,一点烛光,在她轻飘飘的世界了这是唯一有重力的。   --------   梦远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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