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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字的问题   帝高阳之苗裔兮,   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   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   兆赐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   字余曰灵均。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   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离与辟芷兮,   纫秋兰以为佩。   ――《离骚》   当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岁月。   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做梦的,或者,根本就不应该有像梦中的经 历一样的想法。可是,我却不知道,在那一段梦幻的故事里,究竟有多少是真,又 有多少是假。《金刚经》里边说,世事如梦幻泡影,反过来说,梦幻和泡影,也许 就是真实的世事。庄生晓梦迷蝴蝶,到底蝴蝶是庄生的梦,还是庄生是蝴蝶的梦?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同样,梦中的我是真实的,还是现在的我是真实的,我也弄 不明白。所以,我将要把自己梦中的经历,也许是真实的记录,一点一滴地写出来, 这看起来似乎很荒唐,但我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前贤的这一首诗, 可能才是我心中真实的写照。   那时是什么时代,是什么地方,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也许是太平盛世之年, 蓉桂竞芳之月;但也有可能是在兵戈乱世,蛮荒之地。但这些又有什么重要呢?在 那个时候真正让我一生引以为憾的,是我没有一个好名字。   古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他们是非常注重名义的。没有一个好名字,如 何能够服众,又怎么配有一个好的命运?也许我一生中悲苦的命运,就是从我命名 的时候开始的。   我的名字叫吴笛。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给我取这个名字。他最喜欢屈原的 《离骚》,所以知道在男孩子出生的时候要给他取个好名字的。屈原在《离骚》中 说:“皇览揆余初度兮,肇赐余以嘉名。”屈原的老爸觉得这个儿子不错,所以给 他取了个好名字:“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于是我父亲也决定给我取上一 个好名字,从此,我就叫做吴笛。   按照道理说,这个名字应该算不错。况且我父亲又是方圆数百里之内有名的大 儒,学问是很不错的,他给我取的名字,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你看吧――吴笛, 不就是无敌的谐音吗?其实要是真的能够无敌天下倒也就罢了,像现在的那些YY小 说的主角一样,可不幸的是,我却不能做到这一点,更进一步说,我连男人最基本 的事情都做不到。 mpanel(1);   吴笛,也就是没有笛子。想我们男人身上,哪一个部件可以称之为笛子呢?不 用我说你们一定可以明白的,那就是最重要的――小弟弟啦。一个男人,却没有小 弟弟,还算男人吗?可惜开始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是天阉。现在想来,父亲之 所以要给我取这样的名字,恐怕是当我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我的异样,他所 做的,不过是顺其自然而已。   后来我也曾问过父亲我出生时的情况,可笑的是他竟然告诉我来到这个世界之 前,有人向他托梦的事。这的确是无稽之谈,但父亲却信誓旦旦向我保证这件事是 真实无疑的,而我家那些仆人也作证说,当我出生时,彩霞满天,异香满室,空气 里面居然回荡着“南无阿弥陀佛”的佛号,和人世间少有的庄严肃穆的音乐声。   听到这些事情,对自己的身世,我不免又产生了疑问。不过在我成长的时候, 这些疑问都还藏在我的心底。那时候的我,是幸福而快乐的。   我的家是一个官宦之家,家里面有万顷良田,无数牛羊,仆役成群,就是那宝 马名车,也拥有许多,算得上一方巨富。父亲又是三代单传,对我的宠爱可想而知。 但在这宠爱之中,却隐隐然有些危机。只是年少的我不识愁滋味,并不知道这危机 就来自我的身上,想我世家公子,长得又是这样风度翩翩,俊逸不凡,正是享受生 活的时机啊。   一直到考上了秀才,我才明白,生活还真的是不简单。   我的父亲名叫吴忧,曾经担任过江西提刑按察使,现在已经致仕还家。他年纪 已经有六十多岁了。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今年十六岁。父亲老来得子,对我十分宠 爱,而我,似乎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在十五岁那年,我参加府考,一举而中了秀才。虽然秀才也还算不了什么,天 下士子,进士举人,举不胜举,更不用说什么秀才了。但父亲很高兴,还在家中摆 了许多桌酒席庆贺。这对于他来说,是很少见的。   自我出生以来,似乎就没有见父亲笑过,反而常常听见他说些什么“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或是“若傲氏之鬼馁尔”这样的话,然后号啕大哭,最后又大量饮酒, 醉倒在地。   我想去问他为什么,但娘把我给牵住了。我扭头看娘,才发现她原来也是泪流 满面。   我娘今年五十岁,也是名门大户的闺女。我的外公张先,曾经当过东阁大学士, 我的舅舅张忠,现在是吏部尚书。娘长得很漂亮,年轻时候是远近知名的美人,后 来嫁给了爹,而爹那时侯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秀才。   只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常常在屋子里面一个人偷偷哭泣,但她为什么哭 泣,我却一点都不明白,或者,我是一个迟钝的人吧,竟然不知道,这都是因为我 的“笛子”的缘故。   在妈妈哭泣的时候,爸爸就去安慰她,而这时妈妈就会劝爸爸纳妾。“纳妾” 是什么,我不知道,在我的家中,有仆人,有使女,可就是没有“妾”这号人。   妈妈常常说:“老爷,我对不起你,你要是不纳妾的话,吴家就要绝后了!”   可爹就是不肯,他说:“你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能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呢? 况且,小笛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我有什么希望呢?是考取举人,还是考中进士呢?我家是官宦世家,爹应该是 希望我也能出来做官吧!   所以我读书很用心,做八股文章的时候也是一丝不苟。虽然我不喜欢八股文, 我喜欢汉朝的辞赋,唐朝的诗歌,宋朝的长短句,和元朝的杂剧以及近代的传奇, 也喜欢庄子的《逍遥游》,屈原的《九歌》和韩愈的那些气势磅礴的文章。但既然 考试要用到八股文,我也就很用心的去做它。   “北溟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鸟,其名为鹏,鹏之 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将徙于南溟也。南 溟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溟也,水击三千 里,抟扶摇直上者九万里。去以日月息者也。”这世界上,真的有鲲和鹏,真的有 北溟和南溟吗?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余兮善窈窕。” 这世界上又真的有山鬼吗?或者如宋玉所说的神女那样,朝为行云,暮为布雨呢?   而书上所说的“巫山云雨”,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先是去问爹,他开始又羞又气,几乎要对我动家法,后来却又长叹一声,放 过了我。而娘却只是哭个不休。   这世界真的是很奇怪啊。   从小的时候,家里的奴仆就对我指指点点,我问他们为什么,可他们一看到我 靠近他们,就闭口不言了。我记得有一首古诗:“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越,意欲 捕鸣蝉,忽然闭口立。”仆役们呢?他们这样做,难道也是为了捕捉鸣蝉吗?   在我九岁的时候,就有许多漂亮的姐姐们来服侍我了。她们的名字叫做春梅、 夏荷、秋菊、冬雪。一年四季的景色各不相同,而四位姐姐的容貌装束也都不一样。   春梅姐姐面貌和善,眉眼之间,都蕴涵着一种笑意,让人忍不住要去亲近她。 她喜欢穿一身淡青色的衣服。   夏荷姐姐热情大方,对我也是十分喜爱。她喜欢穿粉红色的衣裳。   秋菊姐姐则十分素雅,她总是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让你有一种舒心的感觉。 她爱穿鹅黄色的衣裙,人淡如菊,是对她最贴切的评价。   最特别的要算是冬雪姐姐了。她总是一副素白的打扮,和人说话也有些冷冰冰 地。不过她的肤色最好看了,莹白如玉。   她们都是我母亲的使女,年岁都还不大,只有十三四岁。听我母亲说,有一年 黄河决堤,赤地千里,哀鸿遍野,四位姐姐的父母都去世了,她们是无依无靠的孤 儿。那时父亲辞官回乡,母亲半路上看见她们四个人被人插上草标,等待出售。来 买她们的,有两种人,一种人是妓院里的老鸨,买她们回去准备训练成妓女,还有 一种人是饭馆里面的厨子,买她们回去不是为了烧火打杂,而是将她们当成做菜的 原料,叫做“地鸡”,据说味道十分不错。母亲见她们可怜,不想让这四个可怜的 女孩子成为妓女,甚至被人吃掉,就将她们买了下来,作为自己的使女。她们四人 也因为被母亲救出火坑,而对母亲忠心耿耿,后来母亲让她们来照顾我,她们二话 不说,将我伺候得十分周到。   四位姐姐说是伺候我的下人,却和我同吃同睡同读书写字。我喜欢和她们在一 起进餐,也喜欢她们陪伴我读书写字,帮我在天热的时候扇风纳凉,天凉的时候为 我在砚台中呵气磨墨。   但我,却不喜欢和她们在一起睡觉。   我平时读书写字到深夜,感到十分疲倦,想要一个人好好地睡上一觉,可是, 她们却都爬到了我的床上。我的床是特制的木雕花大床,可以躺上五六个人。但我 还是不习惯,想要她们下去睡,她们却说:“我们都是夫人买来的丫鬟。夫人说, 我们以后都是少爷的人了,白天要服侍少爷读书写字,晚上要为少爷侍寝暖床。”   侍寝是什么,暖床又是什么呢?我都弄不懂,反正以后我是没有办法一个人睡 安稳觉了。   和四位姐姐一起睡觉的时候,呼吸之间,便可以闻得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如春 梅般蕴籍,如夏荷般奔放,如秋菊般淡雅,如冬雪般悠然,让人浑身上下,都有一 种十分舒服的感觉,全身十万多个毛孔,仿佛都用热水洗过似的,畅快淋漓。而辗 转反侧间,又可以碰到四位姐姐细腻的肌肤。那又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让人如同 触摸到蓝田美玉,却又比玉石软滑,如同投身山涧温泉,却又比温泉水更细致。   这些,都让我有一种冲动。但这种冲动是什么呢?我又一时说不出来,或许是 像《西厢记》里面所说的那样:“软玉温香抱满怀”吧!   这种冲动,让我难以入睡,但更让我难受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第二天,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娘:“娘!你让四位姐姐到其他房间里面去睡觉 吧!”   娘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和她们一起睡吗?或者,是你觉得男女授受不清呢? 放心吧,以后她们都是你的人,不管你做些什么,她们都不会在意的。”   听了这样的话,我感到有些诧异,或者说是惊奇吧,娘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好像我对四位姐姐做了什么事情似的。   “不是这么回事啦!”   “那是怎么回子事情呢?”   “娘!四位姐姐每天晚上都要腿呀脚呀的放在我的肚子上,让我喘不过气来。 还有――”   “还有什么?”   我红着脸说道:“她们喜欢摸我的大腿根。”   周围的奴婢没有不笑的,而春夏秋冬四女却都羞红了脸。娘将奴婢们喝退,这 才对我说:“儿啊,如果你不是天阉的话,我又何苦如此呢?”   接着又对春夏秋冬四女说道:“你们也看到了,我儿子身体有残疾,恐怕一辈 子都不能人事了。我也不要你们的身价钱,你们愿意离开的话就离开吧!”   四女却都跪下来说道:“夫人,我们身受夫人大恩,生是少爷的人,死是少爷 的鬼,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少爷的。”   娘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掩面痛哭,而四女也哭成了一团。   残疾是什么?天阉又是什么?我弄不明白,只是从此以后,四位姐姐再也不对 我上下其手了。   --------   小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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