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早上的闹钟总是很让人讨厌的，安斯明极不情愿地睁开眼 睛，心里暗念，我又活了一天。这倒不是悲观的思想，而是安斯明真的在想也许有 一天，他可能会被人闷死在自己的床上。 　　简单的洗漱后安斯明去上班了。一个星期都是这样度过的，和同事们彼此熟悉， 像正常的员工一样上班、下班，不一样的是安斯明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在更衣室的 私人更衣柜里运进了不少东西：一个装满了各种式样工具的工具箱、两个手电筒、 防滑粉、登山安全绳、两套制服以及提前准备好的拼图块。安斯明比别人更早来到 JS大厦，比别人更晚离开，这样就能避免和同事一起换衣服，他在更衣柜里藏的秘 密就不会被人发现。在六层的更衣室换衣服的一共有五个人：安斯明、田长喜、魏 秋雨和租赁部的于昆、史策，而领导是不在员工更衣室换衣服的。这样安斯明就要 熟悉另外四个人到大厦上班的一般时间，显然他的本意就是要利用早上的时间进入 大厦的管道系统，爬到十八层。 　　因为JS大厦管道系统是封闭式的，安斯明能够利用穿行的就是一米高的隔离层， 选择这条路是唯一能到达十八层而不被人发现的办法，以安斯明的身材可以轻松地 爬进爬出。不过这样说起来是很容易，可安斯明还是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打通到 十八层管道系统的路，因为管道系统层与层是S 型的走向，是呈“螺旋”状逐层延 伸的，这一层是东端进入，必须要走到西端才能爬到上一层，循环往复，因此安斯 明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勇气才能完成这项行动。 　　周末前的最后一天上班，安斯明七点半来到了大厦，悄悄地进入了六层更衣室。 他仰望着天花吊顶，心中默记着大厦的工程图，然后拿出了一块拼图，上边确定了 管道系统感应器的位置，就是在史策更衣柜上方的天花板。正常进入管道系统的方 法是从大厦公共区域的管道房的通道直接进入到隔离层，但是这样不仅能被监控录 像拍下来，就是躲避来来往往的人也会十分困难的，因此更衣室里的感应器装置是 安斯明选择的一个理想入口。 　　原来JS大厦作为智能大厦的代表，每一层的管道系统都有八个感应器装置，这 种装置被安置在隔离层的内侧，可以检测管道内一定范围的运行状况和里面是否有 异常的动响。本来通过操控者系统就能够在电脑前轻松地掌握所有的信息，好在JS 大厦这个系统还没有建立起来，感应装置不过是一个摆设而已。这样只要打开这个 装置就可以轻松地从下面进入管道系统了，安斯明又仔细地看了看，轻声地对自己 说了句：“爸爸、妈妈、叔叔保佑我。”便开始行动了。 　　他搬来一张椅子爬到了史策的更衣柜上，轻轻地捅开了天花板，挪向了一边。 安斯明拿出了螺丝刀开始拧松管道一侧的感应装置，一个、两个、当拧下六个螺丝 后，“啪”的一声感应器松开了，安斯明把感应器推进管道里，他首先感受到的是 隔离层，由四厘米厚的合金板材构建的，粗略看来也是封闭状态的空间。如果不是 感应器是能够便于拆卸的，如此坚固的空间结构，从其他地方进入还真不是一件容 易的事情。 　　安斯明先将半个身子探到了隔离层里，当确定可以在隔离层上边比较自如地行 动后，他先长长松了一口气，额头冒出了汗水。而再往隔离层的上壁看去，安斯明 谨慎地敲了几下，他肯定那才是管道系统的核心部分，完全处于封闭状态。 　　借着手电的光，安斯明看到了像迷宫一样的管道系统。“如果没有识别地图的 能力，肯定会迷路的，也许会不小心走到程家崎的头顶上。”安斯明自嘲般地摇了 摇头。他看了看时间，从进入更衣室到钻进管道系统里，一共只用了八分钟半，这 样的速度现在应该可以偷着乐了。想想如果操控者A 型系统可以完全使用的话，那 么现在工程部早就会发现在大厦六层的管道感应器出现了异常而通知保安部了，他 根本没有机会进入管道系统。 　　安斯明没有继续在管道系统里前进，而是退了回来，因为这个时候已经快八点 了，有限的时间让他没有绝对的把握。安斯明没有把感应器装回去，这样一来每次 进入他可以少用五分钟的时间。他只是简单地把天花板吊顶装好，确定一切和原来 没有变化后，便匆匆地换好衣服，去了行政办公室。一到门口他惊讶地看到那位四 个领导的秘书――陈静已经换好衣服来了，男更衣室和女更衣室仅仅隔了一道墙， 安斯明心里真的害怕她有所察觉，心中有些不安的紧张。 mpanel(1); 　　“早上好。”安斯明打着招呼。 　　“我觉得你比我来得早啊。”陈静没有看安斯明，一边浏览电脑上的新闻一边 说。 　　安斯明镇静了一下情绪说：“陈姐，我来这一个星期了，除了程总，其他几个 领导还没见过，他们都负责什么啊？” 　　陈静说：“你可比我大，别叫姐，我都被叫老了。那三个领导这两天都去参加 JS集团领导培训了，下周才回来。他们都是JS大厦的副总，一个叫马永强，胖胖的 老头，主管物业工程的；一个叫侯天孝，总是一本正经的，是JS集团在JS大厦的监 事；还有一个叫彭丽，她是我们大厦最有才能的人，主管租售这方面。马总、侯总、 彭总、加上程总记住了么？说一遍也没有直观印象，等到下个星期，你还是让魏秋 雨带你和每个领导见上一面，就行了。” 　　说到彭丽，安斯明立刻想到第一次来到JS大厦时看到王洋被一个从领导办公区 出来的女人带到会议室的情景，她应该就是彭丽。安斯明对彭丽工作能力的了解远 远多于其他的领导，他觉得JS大厦里最精明能干的人就是她，因为彭丽是JS集团第 一个派到JS大厦工地的人，是第一个力排众议要搞高科技大厦理念的人。虽然操控 者A 型不能完全使用，但是已有功能的实现早使JS大厦名声远扬，凭借世界一流智 能化系统的优势，已经成功地将远在京城各繁华商圈里的知名金融企业吸引到了这 里，而高科技也让大量外国企业慕名而来，这样的成功在一个侧面就足已证明了彭 丽的个人能力。 　　彭丽那敏锐的洞察力让安斯明感到了畏惧，在心理不停地告诫自己要远离这个 领导，也许哪天爬管道系统不小心沾上的污渍，都会让这个领导产生怀疑。更何况 她认识王洋，他们的关系安斯明还不清楚，这是最令他疑惑和不安的事情。 　　通过一周的适应期，安斯明觉得JS大厦的员工都是善良的人，即使是最大的领 导程家崎也是平时没架子、和蔼可亲的人。他希望自己在完成目的后，悄悄地离开 这里，不动声色地从人们的记忆里消失，至少谁都不会知道曾经这里有个年轻人完 成了一件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 　　上班后的第一个周末到来了，安斯明从CHINAREN的校友路上知道了罗心和张伟 交朋友的事情，他们已经好了一段日子了，现在只是把事情公开，让大家都来祝福 他们。两个人竟然是在毕业前就秘密地相爱了，这确实出乎别人的意料，谁都知道 罗心是一个柔情不足、刚强过度的女孩，而张伟是个十足的富家子弟。安斯明虽然 早就知道张伟一直暗恋这个脾气有点倔强的姑娘，总被无情地拒绝，那时还经常地 嘲笑他，突然得到这两个人相恋的消息安斯明也诧异了好久。 　　而安斯明和张伟是那么要好的朋友，如果只有从罗心那里得到JS大厦银行的私 人储藏保险室的全部专利技术，从而找到进入其中的办法，那么罗心对安斯明来讲 太重要了，这就意味着他不得不再次利用张伟，利用他最好的朋友。 　　星期天，经过深思熟虑的安斯明在家约了张伟来吃饭，十二点的时候张伟竟然 带着一瓶红酒来了。 　　安斯明说：“你可真是赶饭点，早半个小时都不来，不要说指望你帮忙洗菜了， 摆个碗筷也用不上你噢。” 　　张伟说：“我早来了也帮不上忙，吃什么啊？” 　　安斯明说：“涮羊肉！” 　　张伟瞪大了眼睛说道：“什么？涮羊肉，七八月酷暑你请我涮羊肉？你太狠了 也。” 　　安斯明笑着说：“对了，咱还不能开空调，就要吃得光了膀子！” 　　张伟点着头说：“我舍命陪你，谁叫哥哥你是我最铁的哥们呢。” 　　此话一出，倒让安斯明有点难为情了，毕竟很多事不是张伟所想的那么单纯， 虽然明面上都是安斯明在帮助张伟，但是暗地的利用让安斯明的心一次次的不安。 　　七八月不开空调吃火锅的事情，在安斯明和张伟的学生时代有过一次，当时宿 舍里几个小子吃得浑身是汗，身上只剩下了小裤衩，而今天他们俩只是脱了背心， 但是心情却是一样的。边吃边回忆以前的事情，有时哈哈大笑，有时唏嘘不已，安 斯明把话题渐渐地引到了罗心上来。 　　安斯明说：“你家罗心最近怎么样？” 　　张伟立刻特美地说：“好着呢，有我照顾她，能不好么？” 　　安斯明说：“几个月前你还跟我说在网上找了个女朋友呢。” 　　张伟嘿嘿笑道：“那都是瞎闹，我可是一个网友都没见过。” 　　安斯明说：“真不知道罗心怎么看上你了？” 　　张伟佯怒道：“这话我就不爱听，难道就许袁菲追你，就不能让罗心爱上我么？” 　　“那你准备娶她么？” 　　张伟笑着说：“这就是哥哥你的功劳了，唉，要说不是你帮我做的毕业设计， 我别说最后得到了那套房子，就是工作都难找。所以在某种意义上你促成了我和罗 心在一起的可能。” 　　安斯明说：“话是如此，其实你的那个专利的价值，真不止一套房子的价格呢。” 　　“那还不是靠你的大胆设计才把它变成了现实，我只是一个想法而已。” 　　安斯明说：“得了，咱们就别相互吹捧了，我们不是好哥们么。” 　　张伟乐得合不拢嘴说：“不管怎么说，你给我弄了套房子，这就不是一点点恩 情了。” 　　两个人边吃边聊，很快黄豆大的汗珠从他们的脸上落下来，不久他们只顾吃而 忘记了说话。在沉默了一阵后，安斯明突然说：“张伟，你知道罗心母亲的事情么？” 　　张伟被安斯明的话问住了，他当然知道罗心的母亲已经是尿毒症的晚期患者， 每周靠透析治疗，家庭负担到了极其困难的局面，如果换肾需要六十万，但是罗心 的家里已经拿不出这笔钱。虽然张伟的家庭条件很好，但是他没有办法让自己父母 去帮助自己女朋友的父母，而且以罗心的性格也绝不会接受这种帮助，她不想让别 人说闲话，说自己是用爱情换金钱，尊严在罗心看来是第一位的，除非到了万不得 已的时候，否则她是不会轻易求别人的。 　　张伟说：“实在不行我们就把房子卖了呗。” 　　安斯明说：“这话你千万别让罗心听到，卖房子可以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但是 你不行，因为你是一个大老爷们，一个男人遇到困难还没有怎么着就想到要卖房子 了，你这样会让人失去信心的。” 　　“那我也不知道应该从哪弄那么大的一笔钱。” 　　安斯明说：“我想你也知道我父母的事情，他们死后留下了一笔抚恤金，一直 支持我的学业和生活。现在我工作了，这笔钱也没有更大的用处了，就是那么攒着， 所以我想我拿出五十万借给罗心吧。这是借的，你大可以让她放心，我可是一定要 你们还的。这样你背上一个没有压力的债务，将来还能和罗心快乐地在你的新房里 生活，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么？” 　　张伟睁大了眼睛说：“安斯明，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为我们做得太多了， 这让我说什么好。” 　　安斯明说：“什么也别说，我叫你来，就是想借你的身份去帮助罗心，看到你 们能幸福地在一起，没有烦恼地生活，我就非常高兴了。”这确实是安斯明的心里 话，但是他自己听起来这话语中带着一丝虚伪的感觉，于是他决定还是把自己的真 实目的直截了当地告诉张伟。 　　张伟说：“安斯明，我又能为你做什么呢？” 　　安斯明说：“什么也不用，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很需要罗心的帮助。” 　　“什么？”张伟惊讶道。 　　安斯明说：“我在JS大厦工作，负责大厦的电子系统管理，而承租大厦底层银 行的地下私人保险储藏室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但是我觉得有必要知道他们到底进 行了哪些改造，毕竟这是在我们产业上进行的施工，我们不能毫不掌握。现在银行 设计专利和图纸就在罗心所在的专利局审批，我需要这些材料，非常需要，这是我 赢得领导信任的重要途径，对于已经孤身一人的我来说，在社会上快速立足是我生 存的唯一出路。”安斯明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但是这不是交易，我只是需要帮助。 就算是彼此间的帮助吧。” 　　张伟说：“没错，我不觉得你是在交易，因为我知道其实在大三的时候，你就 向罗心提出过要借她钱，帮助她的家里度过难关，但是被好强的她拒绝了。罗心对 我说过，她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帮助。而现在安斯明，我只能说谢谢你，希 望她能接受。我也会让她帮助你的。我们大家一切都会好的。” 　　是的，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有希望的，安斯明也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 　　两个人吃到了下午三点，张伟略带醉意地说：“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 　　安斯明说：“什么？” 　　“开空调吧，热死了！”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幸福的时刻都是短暂的，短到让安斯明来不及沉浸其中就要投入到另一个世界 中，新的一个星期就要到来了，他已经做好准备。至少在这一周，他计划要进入到 第九层，同时安斯明必须要去大厦的机房，感受一下大厦的命脉之处。再有安斯明 要对十八层的租户有全面的了解，这一切都希望能顺利地完成。而且如果张伟能够 说服罗心的话，在找出秘密的答案和救出叔叔安宏飞的路程上，安斯明就已经前进 了一大步。 　　这一夜，安斯明在梦里看到了父母，还有叔叔，在美丽的山间河畔，他们在一 起欢笑着，幸福地生活着。突然闯入了一队警察，禁锢了的黑画面里是叔叔走向刑 场的背影，然后安斯明看到父母越来越模糊，他们消失了，而安斯明自己被置身在 一个庞大的迷宫中，他蜷缩着在里面爬来爬去，看不到方向，因为各个方向都是管 道口，在迷茫的时候猛然间一切都粉碎了。安斯明从梦中惊醒，大口地喘着粗气， 在他触动台灯的一刻，一个思绪涌向了心头：“三维的迷宫不能阻碍真相的揭开”， 难道指的就是大厦的管道系统么？这句话应该不能仅仅作为鼓励的解释，它一定在 告诉我一个重要的答案，真相一定也和大厦的管道系统有关，但是是什么真相呢？ 安斯明无法入睡，开始琢磨着大厦，琢磨着每一个暗语的意思。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