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一章   2005年11月,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厅,鸦雀无声,这里的空气在不经意间变得凝 重了,人们在默默地等待对一桩恶性杀人案件所进行的最后宣判。法庭上公诉人与 辩护人经历了几番激烈的辩论、质证后,竟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而 审判员们则神色严肃,紧锁眉头地看着卷宗,似乎被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困惑着。被 告安宏飞眼中充满了迷茫和无辜,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禁抿了抿嘴唇,那神情仿 佛只有他自己知道究竟是否杀害了同事――苏齐。   短暂的休庭后,双方进行着最后的控辩,公诉人继续言语激烈地一再强调十月 九日夜里,所发生的骇人一幕:天亚公司在JS大厦的工程师苏齐被人用二十厘米长 的尖刀刺入了心脏,当场死亡。法医检验死者尸体的时候,发现凶手采取的手段极 为残忍,苏齐十只手指的指甲全部断裂,显然他是经历了一个极其痛苦的死亡过程, 旁听席上的人也不禁再次发出了惊讶的啧啧声。   公诉人出示证据以确定苏齐是被人折磨死的,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法医证明那把 作为凶器的尖刀是缓慢刺入他的体内,这一个过程整整持续了十分钟,手段极其残 忍。同时监控录像中记录了当时设备房外发生的事情,法庭上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 了苏齐在晚上二十二点的时候进入了JS大厦位于地下的设备房,十五分钟后安宏飞 也进入了设备房。在沉寂了十分钟后,人们看到安宏飞从设备房拿出了一个背包, 匆匆离开了,而苏齐再也没有从里面出来。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晚班的工程师检查 系统时发现了死去的苏齐。   接下来公诉人又出示了结论性证据,在十月十日凌晨两点的时候,警方在安宏 飞独自居住的家里找到了监控录像中所显示的背包,里面有杀害苏齐的凶器,上面 不仅有死者的鲜血,还有安宏飞的指纹;与此同时,警察还在他家衣柜里找到了沾 有死者血迹的裤子。这些都是证明凶手是安宏飞的有力证据。   “我没有,我根本就没有杀害任何人。”虽然安宏飞不止一次地对听众和法官 诉说着自己的无辜,但是事实上公诉人手中有太多的证据是他所不能解释的,甚至 安宏飞对当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设备房,他与苏齐相见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没有一个合 理的解释,他只是在不停地说“不知道”。这种无力的解释,让他的辩护律师都无 奈地摇头。   当公诉人不断提问,而安宏飞不能一一解释的时候,这几乎等于就是在向法庭 认罪。一个星期后的再次开庭,安宏飞果然被判死刑,在律师的鼓励下,他当庭表 示上诉。   在金泰市一个茶吧里,三个衣着显贵的人正在聊天,窗外是朦胧带有寒意的秋 雨,即使坐在屋子里也会让人觉得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凉意。   其中一个男人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安宏飞上诉。他死了,我们就都踏 实了。”   一个中年女人带着嘲笑的口吻说:“有人设计杀死了苏齐,虽然我们尽量表示 与这件事无关,但是现在能够帮助我们找到秘密的人已经没有了,而安宏飞是最后 一个对AFD 有所了解的人,也是唯一还知道秘密所在的人。所以他不能死,至少现 在不能死。”   “不要忘了还有一个糟老头活着呢。”另一个大胡子男人说道。   “他不过是个局外人,秘密被藏起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告诉他!”那个中年 女人以领导者的口吻说道。   中年男人说道:“那么就按照你的意思让安宏飞多活一年吧,可是一年中他不 肯说出秘密的所在,那么我们就必须杀了他!这样所有知道我们事情的人就都死了。” mpanel(1);   大胡子冷笑着说:“是啊,我们也就永远都找不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了。”   “你们都闭嘴吧!一群没有用的东西。总之,安宏飞不能死,向法院提交一些 不利于控方的证据。”中年女人生气地说,“记住,不要暴露你们自己,苏齐和安 宏飞都是聪明人,他们一定会留下线索让别人去帮助他们完成任务的。”   “有什么可担心的啊?”大胡子不屑一顾地说。   中年女人怒目道:“即使苏齐已经死了,安宏飞进了监狱,也不能漠视了我们 现在的处境。如果我们暴露了,就我们以前干的那些罪行可以被判一百多次死刑了, 即使不死在这里,我们也将一辈子过着逃亡的生活。”   一个月后,高级人民法院认定所有证据虽然指向安宏飞,但因其没有作案动机, 而且所有铁证如山的证据都不能直接证明安宏飞实施了完整的杀人行为。辩护律师 借此提出了质疑,因此,经过讨论,安宏飞被改判死刑,缓刑一年。   虽然要遵循疑罪从无罪的要求,但是安宏飞杀人的证据还是相当充分的,因此 这样宣判,就等于给了控辩双方都留下一些余地。   2006年的春节却是格外的暖和,金泰市这个靠近北方的城市甚至第一次有了立 春后的暖意,二十一岁的安斯明离开了学校,度过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假期。安斯 明高高的个子,他没有那种帅气的俊秀,相反是一种英姿勃发的气质,眉宇间透着 一股的韧劲,透澈的双目,仿佛能够看出一切问题的答案。一向成绩优秀的他,将 在今年顺利地拿到机械工程和应用数学专业的双学位,但这一切都没有使他的脸上 留有一丝的喜悦和期望,他要去冀北一个关押死囚和重刑犯的监狱,因为他的叔叔 ――安宏飞被关在那里。   安斯明三岁那年,他的父亲和母亲,作为国际红十字会志愿医生,参加了私人 基金会成立的“拯救非洲”医疗队,然而在安斯明五岁时,非洲部族间的战火夺走 了他父母的生命,安斯明靠着基金会下发的抚恤金和叔叔安宏飞的细心照料,慢慢 长大成人。为了照顾好他,他的叔叔甚至没有结婚,十六年的养育之恩使他不相信 善良的叔叔会杀害别人。儿时那一幕幕生活场景也让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记得还是在咿呀学语的时候,安斯明只能被安宏飞背在背上,和他一起看着各 种各样的工程草图,没有有趣的玩具、也没有动听的故事,而正是这些温馨的场景 不断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人无法忘怀。虽然年轻的安斯明没有勇气去面对被审 判的亲人,但这并不能使他逃避现实,在一周前,他在学校收到了叔叔的来信:   “斯明:   今年,我不能和你一起过春节了,这真是让我遗憾的事情,想想十多个春节了, 时间真是很快,转眼我都老了。你父母看到现在的安斯明已经是个大人了一定会很 自豪,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叔叔是很关心你的,但是这一次我让你失望了,我无法 对年轻的你解释什么,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叔叔没有做过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更没有 伤害过任何人。相信我!   抚恤金的存折我放在你房间的书柜里,里面还有八万美元,这是你全部的财产, 不过足够让你念到研究生了。   孩子,答应我,你要好好地生活,人生才刚刚开始,忘记我,忘记不应该由你 承担的烦恼,快乐地生活。   叔叔”   这封信让安斯明心如刀绞。他也是有血性的男孩子,眼看着养育自己多年的亲 人就要背负着无限的刑期,而自己却没有一点可以分担的,这种滋味让他茫然和自 责,探望安宏飞的心情变得更加迫切。   安斯明住在花园路的一套三居室的房子里,上大学前一直都是和叔叔住在一起, 这里还称得上是一个温暖的家。后来他在大学住校,安宏飞不知为什么就搬了出去, 而且很少和安斯明见面,仅仅是给他办了张银行卡,每月固定往里打两千五百元生 活费。在过去的三年里,叔侄的见面能回忆起来的只有两次,而这两次见面却让安 斯明无时无刻地觉得温暖。   现在这里看起来是如此的冷清和寂寞,安斯明心里很乱,自从叔叔被捕后,警 察几乎每天都来他的家,他虽然如实地回答各种让他头疼的提问,但是他自己的疑 惑又该去问谁呢。   安斯明根据信上的提示在书柜里找到了存折,他并不知道叔叔是什么时候把存 折放回家里的,但是叔叔就好像知道他自己要出事了一样,似乎把很多事情都已提 前准备好了。他小心地打开存折,在他还没看清存折上的内容时,一张手指宽的纸 条忽然轻轻地飘落在地上,安斯明好奇地弯腰捡起,上面写着:“文件,AFD ,8269。” 虽然这张普通的纸条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引起安斯明注意的是纸条背面的图案。   一颗心形的标志,中间是一个红色的十字,这是“拯救非洲”的徽标――在安 斯明儿时,安宏飞会给他讲关于这个组织和他父母的故事,有很多资料图片上都有 这样的徽标,这使得他很容易一下子辨认出来。于是安斯明很自然地联想到,这难 道是叔叔留给他关于父母的信息?他不由心中一惊,眉宇间掠过了一丝诧异,没有 比这更能引起他注意的提示了,于是他用那理科高才生的智商开始思索纸条上的提 示所指向的对象究竟是什么,这是怎样的一个提示。   当天夜里,安斯明没有很快入睡,他手里攥住纸条,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那声 音细如飞蚊,也只有他自己的心能够听到。这是安斯明一种习惯的思维方式,每当 做数学难题时,他都会这样思考,在想出答案后,便会微笑着抿抿嘴唇。但是今天 的思索格外的漫长,因为没有任何的头绪。随着思维开始变得僵硬,安斯明终于认 识到这不是一个简单问题,他需要联想,需要有逻辑地去思考所有的可能性:   “文件,一定是电子版的,只有这样才能加密,那么AFD 是文件名的话,8269 就是密码,可是自从叔叔搬走后,这个家里已经没有电脑了,没有电脑就不会还留 下关于电子文件的信息。而叔叔住的地方早让警察封存了全部的物品,如果他要留 下什么信息给我,一定不会放在自己的电脑上,但是这纸条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斯明苦思得不到答案,已经把头想痛了,猛然间他从床上爬了起来,漫无目 的却又心有所想地对书柜里的每一本书进行翻看,每一页都不曾放过。然而一番折 腾后,却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只有静静地躺回到床上,手里拿着叔叔给他的 信,一次又一次地反复阅读。   突然,安斯明想到了什么,他拧开了桌上的台灯,尝试着在存折中的纸条上作 了一些试验,这就像疑云中透出了几缕阳光,一个想法伴随着他得到的结果涌上了 心头,仿佛就是在指明了一个方向。   早上,一夜未睡的安斯明决定一定要探望自己的叔叔,不管他是不是罪犯,他 都是安斯明唯一的亲人,他也有这个权利去探望一个养育自己的亲人,同时也是为 了要有一个明确的答复。就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   “你好,请问你是安斯明吗?”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你叔叔安宏飞的辩护律师,我叫王洋。”   “您好,有什么事情么?”安斯明冷冷地说。   “你叔叔的案子还有一些材料需要交给你,今天上午十点半,你最好到新度律 师事务所来找我。”   安斯明快速地记下地址后,突然间仿佛看到奇迹一样,拿出安宏飞寄给他的信 封,和这个地址进行比较,他的眉头锁住了。赶忙洗漱,小心地把门锁好后,打了 辆的士直奔律师事务所。   见面是在位于西大门的一栋六层办公楼,早在审理安宏飞案件时,安斯明和王 洋彼此匆匆地见过一面,王洋是一个三十过半便有点秃顶的男人,他的皮肤是黝黑 的,但是没有体现着健康,反而是有点虚弱的感觉。   虽然王洋精通法律,但是在这个案子上却没有办法更好发挥,在代理完安宏飞 的案件后,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接任何的案子。第一天上班就找来了安斯明, 需要把这个案子做一个最后的结束。见面是在顶层的贵客室里。这一层的六个房间 都是王洋专用的,因为像他这样一个大律师,即使占用一栋楼也不为过。   “喝点什么?”王洋问道。   “谢谢,不需要。”   王洋说:“那我们直入主题,你叔叔的案子有五份文件需要转交给你,还有, 为了这件案子收集的证据都将转交给你,对于你叔叔我感到很遗憾,你还是要看开 一些。”   “我叔叔是不是无辜的?”安斯明突然很激动地问道。   “有些事情你不能理解,因为在某种意义上你还是个孩子,而且你叔叔也不愿 意你看到他这样。”王洋说。   安斯明睁大了眼睛说:“你知道一部分真相,对么?”   “我知道什么真相?真是可笑。我可不想以这种被你审问的方式和你说话,我 和你叔叔是委托关系,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是来代办手续。请不要问与你不相关 的问题。”王洋有点生气地回答他。   安斯明突然大声地说:“我叔叔是把我养大的亲人,他所有的事情都与我有着 不可推卸的关系,何况我相信他是不会杀人的。”   王洋平和地说:“但是你现在决定不了结果,孩子!”   “我叔叔给我的信,是你寄给我的,对么?”安斯明尖锐地摆出了一个问题。   王洋安然自若地回答:“你当然会知道,信封上的邮戳表明是从我这里的邮局 寄出的。”   安斯明不依不饶地说:“叔叔让我来找你的,他到底有没有让你转交别的东西 给我?”   王洋不屑地笑着说:“要知道可是我打电话让你来的!”这时谈话的气氛由陌 生的恭敬,变得开始紧张了。   安斯明抿了抿嘴唇说:“我叔叔的信指明了一张纸条,这张纸条表面是个提示, 上面有个密码是8269,人们会设想很多的答案,但是人都会本能地去端详这个纸条, 电视里好像总是演这样的情节,用铅笔去涂抹纸条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但是我从 小跟着叔叔长大,他是习惯在工作中用便签纸的人,每次便签纸丢了,他就会用铅 笔印出原来的信息,七岁的时候我就学会了用这个办法来查询我想知道的信息。所 以我用铅笔涂满整个纸条,上面有一行字。”安斯明看了王洋一眼,说道:“找王 洋要文件AFD 。”   王洋依然不动声色地回答:“你比我想像的要聪明,但是听我说,这件事比你 想像的要复杂,我们都在极力摆脱这件事,包括你的叔叔。”   “不管有多么复杂,我都要知道我叔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安斯明喊道。   王洋叹了口气说:“好吧,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王洋起身带着安斯明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他们出了贵客室,来到隔壁的一个 房间。门打开的一刹那,一股浓重的焦味扑面而来,让人喘不过气,而一眼望去, 里面的一切都已经烧焦。   “看到了吧,在你叔叔被宣判的第三天,我回到这里,在还没有等我来得及收 拾案件的材料,我专用的资料室就被人烧了。你觉得这能说明什么?”   安斯明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但是他所担心的是叔叔要交给他的证据是否已经 不在了。   “能让我看看你叔叔留给你的纸条么?”王洋说道。   “没有什么不可以。”安斯明掏出了纸条,递给他。   “果然是一个人写的。”王洋冷笑道。   “什么?”   “难道你不认识自己叔叔写的字么?这纸条根本不是你叔叔写的!”说着,王 洋拿出了另一张纸条,上面写着“AFD 等于死亡”。   安斯明茫然,AFD 究竟是什么?   “让我来对你说说我的观点,你有兴趣听么?”王洋问道。   安斯明点了点头。   “对于你叔叔的案子,我只限于代理他是否杀人这件事,从案件的证据上看, 我认为是他做的,但是从逻辑上,这又太可笑了,一个没有负债、没有感情纠葛, 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从没吵过嘴的人,怎么可能去对一个电工的工作指手画脚而引发 矛盾呢。这是我的观点,因为杀人的原因只有这么三点:钱、感情、激愤杀人,而 你叔叔一点都没有涉及。所以我也觉得这个案件非常可疑,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公诉人手里证据太强硬了。”   王洋停了停,继续说道:“看看我的资料室,一间六平方米的空间,里面被烧 净,但是外面和隔壁的房间丝毫没有损伤,肇事者在烧净一切后居然还留了张纸条。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安斯明又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意味着在你叔叔案件的背后是一只巨大的黑手,他能操控和能达到的是我们 不能想像的,既可以顺利进入我的办公室,拿走这里的一切,然后烧掉又再放回来, 费尽心机地把这里布置成一个火灾现场。这种常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做出来的目的 就是为了警告我:他们无所不能。还有他们竟然先看到了你叔叔写给你的信,在信 中提到的存折里,留下一个所谓神秘的纸条,就是为了让你来找我质问有关AFD 的 事情,从而证明我究竟知道多少真相,看看是不是我也应该被灭口!这件事的复杂 性,你能面对么?或者说你能看透里面的因果玄机么?孩子,所以你的叔叔让你远 离这件事,不要去监狱看他,不要问我关于他的事情,这件事到此结束了。”   安斯明只是吃惊,但是他并没有被此吓倒,继续追问着:“AFD 究竟是什么?”   王洋恳切地说道:“其实你的叔叔最后告诉我,他在缓刑后一定会被杀死,即 使是被改判无期,也不会逃脱最后的死亡,一年年限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期限而已, 没有人能够救他。何况他已经对监狱长声明不见任何人了。没有用的,因为他既不 能自己说出真相,也不能告诉别人。”   “这是他对谁的承诺?”安斯明急怒地问道,“我要见到他,不管付出什么代 价。”   “你拿走他的材料吧。”王洋说道,“我不想为这件事死掉,不想!我能做到 的就是帮你叔叔转达要你好好活着的意思,别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安斯明失望地看着王洋,然后无语地低着头走出了这家律师事务所。他不再对 王洋抱有什么希望,他有种预感――王洋就是所谓的幕后黑手之一,至少与之有很 大的关系。因为他并没有告诉王洋,纸条是在存折里找到的,但是王洋却能准确地 知道这个事实,他不相信这能从叔叔的信中推理出来,更何况现在的安斯明谁也不 相信了。   而看着安斯明的离开,王洋流露出满意的笑容,自言自语地说:“没准你会知 道真相的。”   --------   梦远书城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