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一个趔趄没站住 　　四月的豫中市，春天的脚步变得温暖起来，寒意像薄雾一样渐渐退去，经历了 漫长冬天的人们开始卸下沉重的冬衣，变得轻松而舒展开来。自然界的一切也随着 春的脚步在一点点复苏，公园里的小草、马路边的行道树都开始吐出细细的小小的 嫩芽，衬托出这个城市春的点点绿意。 　　然而，好景不长，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北国的早春，一场来势凶猛由南而北 的“非典”病毒会像幽灵一样袭击这座不设防的城市。一夜之间，人们犹如遭遇了 一场史无前例的另一场寒冬，从环境到心情都重新回到了冬天，大街上的行人重又 把自己上上下下捂得严严实实，还戴上了厚厚的口罩，广场、宾馆、饭店、电子游 戏室……这些往日热闹非凡拥挤不堪的公共场所如今却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人 们选择出行的最佳交通工具变成了单车，街头巷尾，戴红袖箍的大伯大妈们“防火 防盗”的宣传口号后面也多了“防非典”的新内容，车站和码头，到处可见“保持 距离”、“注意传染”的标语…… 　　2003年的春天，地处中原大地的豫中市和全国饱受“非典”侵袭的许多城市一 样，注定要经历这场不平凡的风波，在这个春天里，人们一以贯之的平静的生活被 打破了，许多人的生活方式都随之发生了巨大的深远的变化。 　　下午五时许，正是大多数人们忙完一天工作后下班的高峰期，大街上顿时出现 了多年未见的壮观景象，一支支自行车的长龙形成了一道道流动的风景，这样的情 景让一些天天骑自行车上班的老“上班族”们感慨不已，也许是记忆再一次将他们 带回到了过去的岁月……是啊，这些年随着物质生活的逐渐富足，现代人的生活节 奏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的上班族有了乘坐各种交通工具的选择，私家轿 车、摩托车、电动车、公共汽车……应有尽有，而自行车作为大伯大妈们的专用 “坐骑”也差不多作为“老古董”快要退出历史舞台了，可想不到，一场不期而至 的“非典”病毒却让这些昔日的“旧爱”转眼之间成了人们眼中的“新宠”。 　　王晶就是在这时候出现在了人行道上，她斜背着挎包，怒气冲冲地疾速行走着， 她没有像其他路人一样戴着口罩，因此，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这个瘦小的女孩， 像是被谁惹了，显得很生气，胸部由于大口的喘气而不停地上下起伏着。她就这样 一路奔走，不争气的泪水大颗大颗滴落到脸上。 　　此刻，王晶的心情的确糟糕到了极点，她没有想到，自己全身心爱着的楚哥会 是这样一个人――见异思迁、移情别恋！他去江南才多长时间啊，一个月零几天， 就勾搭上了人家江南的女子，哼，还跟人家手牵着手多亲热，恶心死了！这一切， 尽管她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她自认为她心目中的楚哥是不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 来的，可那照片又怎么解释，依她多年来对电脑网络的了解，她看得出这两张照片 绝对是真的，不会出自电脑技术的合成。那两张突然而至从天而降的照片像极了两 颗定时炸弹，在这个阴沉沉的下午将她内心里所拥有的全部美好的东西――包括爱 情、思念、渴盼全炸飞了。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跑着，心里在不断地骂着：“楚风 雨，你混蛋，你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这样伤害我！！背叛我！！！” 　　半个小时前，也就是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她还坐在办公室里，她已经提前处理 完了手上的工作，她伸一个懒腰，觉得很满意。今天的心情不错，尽管“SARS”把 整座城市的空气搞得很紧张，但她丝毫不觉得害怕，因为她的心中有爱情，人们不 是说爱着的人是无所畏惧的吗，她就是这样。虽然她和她的楚哥分居两地，相隔千 里，但她觉得他们的心是无时无刻不相通的，“非典”发生前他们每天用网络沟通， “非典”发生后王晶去不了网吧了，他们就用手机短信互相致意。她甚至觉得自己 还要感谢“SARS”，是这些“可爱”的病毒让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极好的借口――可 以这么快就有理由飞赴江南与她日思夜想的楚哥相聚在一起。为此，她都已经悄悄 地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买完了机票，请好了长假，还特意买了楚哥喜爱的高级 烟和咖啡，甚至，还备足了她和楚哥两人一个月的防“非典”中药。而她唯独没有 把去江南的这个决定告诉远方的楚哥，老实说，她是故意瞒着不透露给他的，她想 让自己的突然出现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可现在，她的惊喜还没实现，他的“惊 喜”却被人信封空运到了这儿，楚哥，你为什么这样残酷？！ 　　她真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不听从厂长的安排提前下班走呢，要是那样，她就不会 收到这封信了――起码，在此后的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她都看不到这封信，因为只 要明天上午她就已经身在江南和他的楚哥在一起了，那样的话，虽然她会生活在蒙 骗中，不可能过早地知道这个秘密，但只少她的心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过早地接受这 种煎熬了。 　　她终于走累了，东倒西歪地停下来，依在路边的一颗树上，两眼茫然地望着天 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的心在一边边无奈地问：“楚哥，为什么，为什么这 样，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还该不该再去看你……” 　　临近中午时分，楚风雨一个人坐在市场办的小餐厅里闷着头吃他的午饭，自从 “非典”来了以后，这食堂餐厅就显得冷清了不少，许多家在本地的干部都开始不 怕麻烦地回家吃饭了，家在外地的虽也在食堂打饭，可总是小心翼翼地打了饭菜就 走，端回宿舍一个人慢慢用餐，大伙谁也不肯在此多留一分钟。当然，这些天里楚 风雨也是这样过来的，可今天不行，今天他必须在这儿吃饭，因为，他生怕端回宿 舍去吃会吵醒一个人，这个人现在就睡在他的床上，况且，他吃完饭后还得洗净了 饭盆，再替这个睡在床上的打一盆饭菜回去呢，他可是就这么一副专门用来吃饭的 家伙什啊，别无多余。从他内心来说，他真的很愿意为这个人多服务一次的，因为 这个睡在他床上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原市场办的副主任何思佳。 　　何思佳不是被调回局里去了吗，她又怎么会跑到他楚风雨的床上去了呢，这还 得从今天清晨说起。今天清早，楚风雨跟往常一样跑步回来，刚出了点汗，凉风一 吹，他整个人就轻松了不少，而且今天心情也不错，自从三天前何三勇受伤住院以 后，他除了工作以外，余下的时间就是赶到镇上的第四人民医院一刻不离地陪着三 勇，保护着三勇，生怕那个狠毒的杀手再次潜入病房行凶，一个月的工作搭档已是 他俩结出了感情。直到昨天三勇通过电话向北京总部做了汇报，才在征得总部领导 的同意后叫来了越都是公安局的主要领导，把自己的身份全盘托出，并对楚风雨的 为人作了肯定的表态，证明他来桃花镇的这段时间工作是尽心尽力的，行为表现没 有辱没一个警察的称号。 　　这个证明，虽然还不足以推翻某些人强加在楚风雨头上的不实之词，但他的处 境到这里才稍稍好转了一些，桃花派出所和镇市场部办的领导对他的态度都有了转 变，对他的限制也取消了。因此，在今天晨跑回来的路上，他脑中正筹划着另一件 大事，那就如何不显水不露水地进入位于大戈山地段的桃花别墅而与夏星月会面呢。 自从几天前夏星月以过生日为名灌醉了小美用她的手机与楚风雨联系上后，他才知 道那个他两次碰到的“熟悉的身影”真的是他的夏星月，而她现在的处境是如此险 恶，他的心不竟一下子沉到了无底的深渊，没想到自己一直苦苦找寻的初恋情人为 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竟付出了这样大的牺牲，被贺空军这个畜生霸占折磨了整整 四年，而直到现在还身陷囹囫。这四年，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我楚风雨真的是太 笨太笨了，我早就应该想到，我欠她的太多太多了！ mpanel(1); 　　现在，从内心来说，他正巴不得自己的双手双脚都长出翅膀来飞进桃花别墅去 救出他的夏星月，可是一切的行动都是需要得到上级批准的，在上级没有批准之前， 他不能冒然行动。这短短几天里，他不止一百次地在内心里确认过，直到今天，他 依然爱着这个四年里杳无音信的女人，因为那是他的魂牵梦萦的初恋，是他生命里 全部感情的最强音。可生活是复杂的，四年的时间早已物是人非，如果将来他和夏 星月在一起，那王晶怎么办，自己不是辜负了这个冰雪般聪明的女孩了吗……这些 既实际又不着边际的矛盾就这样反复地纠缠着。 　　“哎！楚风雨！”快到宿舍门口时，一个熟悉的女声响了起来。 　　“何思佳！你怎么在这儿？”他也被何思佳的出现吃了一惊。 　　他面前的何思佳一股风尘仆仆的样子，她背着一个女式背包，手推着一只棕色 旅行箱，一副刚出门归来的样子。由于那封匿名举报信，何思佳被调回了市局，因 此连这儿原先的宿舍也退啦。楚风雨马上将她拉进自己的宿舍，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何思佳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咕咚咕咚”猛喝一气，罢了，才缓过劲来说： “妈呀，累死我了。这些天你猜我去了哪里？” 　　“我猜不着。”停顿了一下，他又说：“该不会是去了南边――你爸爸身前的 部队？” 　　“是，看来，我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何思佳爽快地附和着。 　　“天哪，这一路上到处都是‘SARS’病毒，你还想不想活了？！” 　　“没办法，不弄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不抓住这些制假贩假的主谋我心有不 甘啊！” 　　“那你有答案了吗？” 　　“嗯！” 　　“什么答案？” 　　“答案就是跟我们原先估计的一模一样。我爸爸救下的小战士就是他！”她从 包里取出一份材料，“这是部队给出的书面证明和相关资料。” 　　“好，好啊，你辛苦了，谢谢你！”楚风雨仔细地看完了那份证明材料，由衷 地说，“我相信，随着这些谜团的一个一个解开，贺空军黑帮团伙的犯罪分子事实 将最终浮出水面。” 　　“是啊，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哎，你吃了吗？”他关切地问。 　　“吃了，刚才下火车时，在路上吃了点，我现在就是困死了，这一来一回，我 三天三夜没睡过好觉，我想找个地方好好地补一觉。” 　　“那……你要不嫌弃，就在我的床上将就一下。反正我要上班去了。” 　　“你就不怕我把‘非典’传给你？” 　　“不怕！” 　　“那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何思佳真的和衣躺在楚风雨的床上。 　　“睡吧，中午我替你带饭。” 　　楚风雨出来时，转身关上了宿舍门，他心里对何思佳充满了佩服：“好姑娘啊， 真是个不服输的好姑娘。”塔塔尔在心里这么说。 　　…… 　　这就是楚风雨要在食堂吃饭的原因，此刻，楚风雨终于吃完了这顿中午饭，他 洗静餐具后重新替何思佳打好饭菜，双手端着就往回走，心想，这都快中午十二点 了，她该是早饿了吧，想她曾在夜市小餐点和宿舍里招待过自己两次，自己却只能 让她吃这些简单的食堂饭，他的心里还有一丝内疚，他在心里说，以后吧，以后再 补偿吧。可当他端着饭菜来到自己的宿舍跟前时，他惊呆了，立在那里像个木桩。 　　他的门前立着一个小巧秀气的女孩。 　　“楚哥，不认识我了？” 　　是王晶，真的是王晶。 　　“小晶，你怎么来了？” 　　“哎哟，累死了，飞机因大雾延误了航班，否则我早就到了。” 　　“快进快进！”楚风雨急忙腾出一只手来，掏出钥匙开了门。 　　刚进宿舍门，王晶就迫不急待地扑进来，抱着她的楚哥又亲又吻，把楚风雨闹 了个大红脸，一来那宿舍门还没关呢，二来他一个手上还端着一盆饭菜呢，这三嘛 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何思佳还睡在他的床上呢，这可是他最说不清的地方了。 　　“别这样，小晶。” 　　“我就这样，我就这样！” 　　“这屋里有人。” 　　“是，有人，不就我们俩吗？” 　　“不是，还有一个人躺在床上呢。” 　　“啊――”王晶这才慌了神，她走近一看，见是一个女孩躺在床上，虽然是在 睡眠中，但王晶还是看出这是一张比自己还要秀气的脸，她的脸煞地白了，心里似 乎什么都明白了，她转过身来问，“她是谁，她是谁？” 　　“她……她是我的同事。”连楚风雨自己都知道，这样的解释苍白无力。 　　“楚哥，我们认识也大半年了，我真没想到，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昨天看见照 片我还不相信，今天我算是亲眼所见，我不该来，我真不该来！我错了！！！”王 晶哭着，转身就要拉起旅行箱往外走。 　　“照片？什么照片？我没寄啊？小晶，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你跟它去解释吧！”王晶把挎包里的两张照片取出来扔到了 楚风雨脸上。 　　这时，正在熟睡的何思佳也被这房间里两人大声的争吵惊醒了，待她坐起来一 看，很快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一边说着“误会”一边起床来到王晶跟前跟她 解释，谁知，可这是的王晶哪里还听得进去，她伸手狠狠地打了何思佳一个响亮的 耳光，大声骂道：“你这个狐狸精！别再假惺惺了！”说完连旅行箱也不要了，拔 腿就走…… 　　这突然的举动把何思佳和楚风雨都惊呆了，待楚风雨醒悟过来想安慰一下何思 佳，却被何思佳一把用手打开了，此刻，她也怒气冲冲地对着楚风雨吼：“你傻呀， 还不快去追她！” 　　贺空军仰面躺在飞翔山庄地下密室宽大的老板椅里，出神地望着头上的天花板 发呆，他的右手一刻不离地按着后脑右边的那根筋，那个筋在这段时间狠命地跳着， 他知道这两天自己的血压又升高了。 　　他的面前毕恭毕敬立着的是他贺家军黑帮团伙三位呼风唤雨的人物――高胖子、 郑三平、钱万祥，他们立在那里就像三尊泥塑木雕般的傀儡。刚才，这三位头儿代 表各自的人马已经向贺老大汇报了的近期战果，不过，这次与以前的汇报有所不同， 以前这些人是光报喜不报忧，这一次却正好相反，是光报忧不报喜，这更加应证了 贺空军心里的感觉，不报喜那是因为确实没有喜啊。高胖子苦着脸说，这些天的检 查团特别多，国税的刚走又来了审计的，累的我是抓破了脑袋疲于应付啊；郑刀疤 也是叫苦连天，说眼下的保护费越来越难收，一些豫中籍的弟兄受了镇市场办外来 建设者维权服务中心楚风雨那些人的感化，嚷嚷着要退出；钱万祥更是大倒苦水， 希望老大一碗水端平，给他的那帮贵州籍弟兄们一点油水，否则他那帮弟兄们说他 吃里扒外可就真要撒伙了。 　　贺空军听着这些心里真不是滋味，我贺家军在这桃花镇风风火火地干了有快四 年了，眼看着要混出气候了，不想死对头楚风雨居然也追到了这里，这还不算，就 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楚风雨处处跟我作对，一面采取笼络人心的手段分化 我们的基本力量，一面又对我们贺家帮犯下的案子步步紧逼，紧追不舍，难道我苦 心经营了四年的新贺家帮真的就要毁在这小子的手里了吗？还有那个与楚风雨一起 推波助澜的贵州公安何三勇，贺空军觉得这也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别看他表面上其 貌不扬，可他那双眼睛却具备了洞察一切的能力，贺空军隐隐觉得那双背后一直盯 着自己的眼睛就是他。想到这里，贺空军真后悔三天前的那一次轻率的出手，没有 消灭对手却让自己暴露无遗。是啊，那天，在长弄堂里他和何三勇有过一次碰面， 何三勇用他那犀利的目光这样盯着他，仿佛是X 光把他里里外外照了遍，看得他的 心一个趔且没站住，他只好惊慌失措地加快了脚步，谁知他竟然跟了上来，在万般 无奈下只好对他痛下杀手……他心里清楚，现在的形式和现状，是到了该早作准备 的时候了。 　　这时，有人进来报告说，有人发现姓楚那小子的现任女朋友王晶一个人在桃花 镇上转悠。怎么会这么巧，他心里一阵狂喜，好啊，楚风雨，我让你小子狂，我要 把你所爱的人一个个变成我的贺空军的人质，我要看着你一点点痛不欲生、生不如 死，看你还牛什么牛。于是，他一招手对郑三平说：“你亲自去安排一下，派人把 她弄到这儿里，注意不要伤着她。”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