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操盘手 　　排长牺牲了，战争结束了，他却活下来了。然后是鲜花、掌声、军功章…… 　　军报上有了写他的大篇报道和大幅照片，报上称他是“活着的黄继光式的英雄”， 而何排长的事迹，虽也刊登在同一期军报上，却被安排在报纸的最下方，很小的篇 幅，只有短短几行字，报道上只说，他是为了救一位新战士而牺牲的，并没有道出 他救的战士姓甚名谁…… 　　一样的英雄，两样的报道。 　　贺空军看完这期军报，他只感到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他明显感受到了战友们向 他投来的目光中的蔑视，有人甚至在背后说，哼，如果不是他，何排长会死吗，是 何排长的血染红了他英雄的桂冠。 　　他没有反驳。 　　他想到了何排长生前说过的一句话，“英雄和狗熊是一对双胞胎”，看来，这 话一点不错，何排长，在你面前，我贺空军永远是一只贪生怕死的狗熊…… 　　他后来还随部队战地慰问团辗转千里，来到了山青水秀的江南，在越都市东坞 乡一个挂满了红红杨梅果子的小山村里，他站在当地政府为英雄修建的烈士墓前， 望着排长年轻的妻子和她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听着烈士母亲一声声摧人心魄的呼唤 “震佳啊，你回来，震佳啊，你回家里来啊……”，他怎能不涕泪滂沱、心泉呜咽 呢！ 　　他在排长墓前暗暗地发誓，一定要尽自己的一切努力，来报答烈士的恩情！ 　　此后，他发疯似地投入到部队的训练中，投弹、射击、越野、格斗……他样样 精通，门门优秀，而他练得最多最认真最投入的，莫过于那把军用匕首。他练徒手 持匕首格斗，闪、展、腾、挪、刺，快如闪电，他练远距离飞刀，横飞、直飞、背 飞，面面精到，他练得一丝不苟。 　　他是带着无限的愧疚和悔恨去练好这柄军用匕首的，他不止一万次地想过，如 果他当时是一个老兵，如果他对随身所佩带着的军用装备很熟练的话，他完全可以 用军用匕首切断捆住自己的绳索，而何排长，也就不会因救他而献出宝贵的生命了 …… 　　从那以后，他虽然没有写信向排长的家人说明原委，道出排长冒死救下的战友 就是他贺空军，但他把每月不多的津贴原封不动地攒起来，寄给排长的家人，他想 用行动实现自己的诺言。 　　可是，他寄了几次，却几次遭到了退回。 　　何排长的妻子在信中说，谢谢战士们对我们全家的关心和厚爱，我丈夫虽然为 国捐躯了，但我们一家有当地政府的照顾，还有我本人的工资收入，生活还过得去 ……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但以后请不要再给我们寄钱了…… 　　他感到很无奈，连这最后一点报恩的机会都被拒绝了。 　　后来，他退伍了，复员了，回家了…… 　　再后来，他被当地政府安排进乡政府工作，第一次乡镇撤扩并后，他又被安排 到乡汽车站工作，第二次乡镇撤扩并后，他丢了饭碗，他虽然对当地政府对他这位 曾经的英雄作这样的安置很不满意，但他没有争，他忍了。想想牺牲的排长，自己 有什么脸面挣。他真是这样想的。 　　他在乡上开了一个家用电器修理铺，干起了个体经营，生意不多，但勉强能够 维持生计…… 　　许多年过去了，又是许多年过去了。 　　岁月像一把烙子，烙平了战争带给人们的伤痕。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因此开 始淡忘了往事，慢慢地，他放下了这一段恩情，他白天修理家用电器，晚上醉心研 究他所钟爱的无线电技术。这时候，他已经无师自通地掌握了一整套无线电操作原 理，普通的家电修理，在他眼里，已经是小菜一碟。 　　只是，性格孤僻的他一直没有成婚，谈了几个女朋友，都是有头无尾，无疾而 终……他开始对婚姻望而却步。漫漫的长夜，他只能用自慰来保持一个成熟男人生 理上的平衡。 　　如果，生活永远都是这般延续下去，他仍然会是一个人民眼里的功臣，仍然会 是一个曾经为捍卫祖国尊严不惜赴汤蹈火的英雄，虽然由于没有成婚，他会在人们 眼里多少留下一些生活的缺憾，但他绝对是一个有血有肉货真价实的英雄。 　　然而，随后发生的一切，却使他英雄的灵魂慢慢蒙上污垢，直至最终，他走向 歧路，坠入了犯罪的深渊…… 　　他的堕落还得从一起发生在他们家身上的宅基地纠纷开始――上世纪九十年代 后，豫中市为扩大城市面积，把市区周边的几个乡镇也纳入了市政建设拓展的版图， 这其中，就有贺空军的家乡南城乡。 　　就跟变戏法似的，几乎一夜之间，南城乡的百姓都成了失地农民，又几乎一夜 之间，南城乡的百姓成了豫中这座新兴中等城市的新市民。 　　几年后，随着市政建设重心的南移，原有的南城乡地皮价格风生水起，水涨船 高。 　　贺空军在老家的屋后有两间宅基地，那还是他从部队复员后，村里特批给他的。 mpanel(1); 　　他因为这些年一直在乡上工作，把家安在了乡上，就没有把房子造起来。因此， 十来年来，这两间宅基地一直是一片荒芜的空地。 　　好好的地，荒了可惜，贺家老小在征得贺空军的同意后，就把它扎上篱笆围上 墙，翻上土撒上籽，不久，它成了贺家人瓜果瓢香、鲜花美景的后花园。 　　园子的后面，住着一户人家，姓周，男主人这两年在外做生意，发了几笔横财， 家境殷实了，就想着扩大自己的房宅，正准备大兴土木，企盼着能建出一座百年豪 宅，以光宗耀祖呢。 　　他嫌原有地皮的面积不够大，就一眼相中了贺家的那片菜园，心想，要是把这 片地也划归自己的名下，扩充进去，那咱这周家的豪宅，才够气魄、够壮观。 　　于是，他主动出面跟贺家人商量，企盼着出高价买下这方园子。 　　没想到，此事遭到了贺家老小的一致反对。贺家的大哥贺陆军，甚至还当面骂 骂咧咧地明确告诉他，姓周的，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想买我们贺家的 地皮，门都没有！我们贺家就是真要卖，也应给卖给咱村里同宗同祖的贺家族人啊， 怎么会轮得到你这个独门独户的两姓旁人呢！ 　　贺陆军这么一番夹强带棒的讽刺，使周家男主人心生恼怒，我好心好意跟你们 商量，结果，吃了闭门羹不说，还凭白无故地受了一顿侮辱，于是，他在心里骂道， 这老贺家什么人哪，不卖就不卖呗，还像牲口似的蛮不讲理、出言伤人呢。哼，你 们不仁，就休怪老子我不义，我倒要看看，究竟谁硬得过谁。 　　这位周家男主人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他竟使出了生意场上的那套花花肠子，花 大钱从城里雇来一帮地痞无赖，借口贺家的园子占了他周家的宅基地，兴师动众地 找上门来论理，并趁机鼓动这些人，对贺家老小动粗…… 　　结果，一场混战，不仅打伤了贺家的老大、老二兄弟俩，还砸了他们家的园子。 　　这还不够，周家男主人还气势汹汹地放出话来，要贺家人统统放明白点，你们 一天不把菜园子卖给我，我就让你们一天不得安宁，不信，明天上午我还来…… 　　气焰十分嚣张！ 　　第二天上午，刚刚得知情况的贺空军，心急火燎地从乡里赶回村里，却正赶上 周家人带着一帮打手，找上门来寻衅滋事。 　　贺空军见对方人多势众，怕家里人吃亏，就连忙拦住家人，声明这块宅基地是 我贺空军一个人的，你们有事就找我谈，不要连累我的家人，他当时并不想把事情 闹大，只想着息事宁人，所以还陪着好话递着烟。 　　谁知，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舞动着亮出马刀、铁棍、铁链等凶器，不断地叫 板，眼看一场恶战无可避免，忍无可忍的贺空军便被迫与家人进行自卫，他一声呐 喊：“奶奶的，拼了，是贺家人都给我操家伙！”说着，便一晃手亮出了随身带着 的匕首，与对方一大帮人干上了。 　　贺家老大、老二，一看弟弟都上去了，自己还等啥，便不顾伤痛，一个操起灶 上的两把菜刀，一个抡起门背后挂着的斧子，也加入了械斗。 　　贺家老两口见这架式，说声“不好”，就奔出后门，敲起脸盆打起锅，村里村 外地搬救兵，他们边敲边喊：“贺家族人快来啊，周家打人了，周家雇了一帮凶手 赶上门来打人了……” 　　一时间，全村男女老少，凡是贺家族人的，都操起身边的家伙什，赶来增援。 　　一场混战就此展开，结果，当然以周家大败而告终。 　　周家雇来的打手，一个被砍破了脑袋，三个被刺伤了手，还有一个瘦猴样的家 伙，被贺空军的匕首在脸上开了一道“台湾海峡”――划了一条8 厘米长的口子… 　　… 　　最后，乡派出所赶来，却放着周家人和那帮流氓地痞一个不抓，单把贺家三兄 弟抓走了。族人们一打听，原来，派出所长是周家的远亲。 　　派出所长如此徇私枉法，贺家族人震怒之下，举全村之力围攻了派出所，要求 交出贺氏兄弟，严惩制造事端的凶手。派出所长本来是胳膊弯进里，向着周家这一 边的，可一看来了这么多贺家人，又怕事情闹大，上面怪罪下来自己难以交代，便 在态度上来了个180 度的大转变，不但把贺家三兄弟当场释放，还宣布，贺家兄弟 属正当防卫，不负任何法律责任，派出所把他们接来，只是为了调查取证和暂时保 护他们的生命安全…… 　　贺家族人于是高呼“派出所万岁”，簇拥着贺家三兄弟大胜而归。 　　周家人一看贺家族人如此厉害，连派出所也惧他们三分，便再也不敢造次，反 而开始害怕贺家三兄弟会不会就此杀上门来报复，于是，权衡之下，竟“三十六计 走为上”，带着一家老小弃家而去，逃到了外地，自此，再也没有回来。 　　事情到此并没有了结，因为，那几个被打得丢盔卸甲的流氓们，并不想就此善 罢甘休，他们三番五次地打上门来，敲诈勒索，讨要医药费。而当地派出所对此却 故意开一只眼，睁一只眼，不管不顾，只等着看贺家村人的笑话哩。 　　为了对付这帮无懒，贺家村的全体族人众志成城，他们自发成立护村队，青壮 年成了主力军，同心协力，一次次把前来滋事的流氓地痞们赶了出去，有几个被抓 住后还被扔进了村里的粪坑…… 　　后来，时间一长，贺空军一看，这毕竟不是办法，一方面，这会影响全村人的 正常生活，另一方面，真要跟这帮市巾无懒们结下了梁子，我们贺家村人出门进城 就危险了，这万一要是哪天遭到他们的暗算，闹出了人命，我们老贺家就太对不起 全村族人了…… 　　于是，他思前想后，最后还是下了决心，瞒着家人，偷偷地通过熟人，打通关 节，花钱与这帮流氓地痞达成了和解。 　　从此，贺家村才算平静下来。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场贺家族人旷日持久的防卫战，却渐渐结出了 一枚邪恶的苦果，贺家村人在一次次防卫、一次次打杀中，看到了同宗同族人的力 量，他们内心中那些桀骜不驯的野性开始膨胀、泛滥，他们自发成立了“贺家帮” 　　帮会，贺陆军、贺海军哥俩成了帮会的老大、老二。 　　从此，贺家族人抛开了农村行政基层政权的领导，将自己的行动自觉地纳入帮 会的领导之中，贺家村的大事小情，事事都有帮会出面安排，比如，由帮会组织外 出揽工，由帮会组织催要欠款，由帮会组织红白喜事…… 　　久而久地，终于发展到由帮会组织去集体偷盗、集体抢劫、集体斗殴…… 　　就这样，不出几年，“贺家帮”已成了作恶多端、危极社会、百姓的黑社会团 伙。 　　而从表面上看来，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的贺家三小子贺空军，似乎与“贺家军” 　　黑帮团伙并没有多少瓜葛，但实际上，贺空军早已在暗地里与他的两个兄长一 起同流合污，沆瀣一起，滑进了罪恶和贪欲的深渊。“贺家军”黑帮团伙做的那些 高难度抢劫案、偷盗案，如市国贸商店抢劫案、市龙凤首饰店盗窃案，如果没有他 这个电子土专家的参与，是难以搞定店中那些复杂的“电子监控眼”的…… 　　此时的贺空军，已一改往日的衣着装束，他把一头潇洒的分头剃成了板刷头壮 的寸头，还把脑门上的一大块头发剃了，故意显出一种谢顶之势，还专门蓄起了精 短的小胡子，他以奇形怪状的“崭新”姿态，心安理得地做起了“贺家军”集团的 幕后操盘手。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