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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的安排总是那么出其不意   江南山镇的春夜,空气中带着浓重的湿气,冷风打在脸上,还有些许的寒意。 通常,这样的夜里,人们都会躲在家里享受难得的片刻轻闲,忙碌了一天的他们, 或与家人一起欣赏电视节目,或邀三五牌友凑成一桌甩“红五”、打“双扣”。   当然,对于拥有十二万集镇人口的桃花镇来说,集镇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夜 市并不缺乏热闹和噪音,因为,夜晚的桃花镇是六万外来工们的乐园。霓虹灯下, 结束了一天辛劳的打工仔、打工妹们三五成群、嘻嘻哈哈地走上街头,用啤酒和舞 步、用娱乐和狂欢开始他们的夜生活,开始消磨他们噪动的青春里那些还尚未挥发 完的热力,那些热闹的夜排档和廉价的歌舞厅、游戏机房、网吧……是这帮“独在 异乡为异客”的年轻人的最爱。   而与此的热闹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通往集镇边缘的大戈山地段,却是一 番冷冷清清的模样,只有一幢三层楼的别墅孤孤单单地立在那儿的山脚下,显得形 单影只。虽然,从外观看,这幢别墅装潢得很靠究,环境幽雅,但因为周围没有任 何的建筑群做陪衬,显得死气沉沉,了无生气。每到夜晚,这儿总是阴森森的,只 有别墅的一、二个窗口里透出那么几许淡淡的灯光来。   晚上九点多钟,别墅的女主人夏星月半卧在卧室的床上右侧着身子在看一部小 说,显然,她保持这个姿势的样子已经很久了,这是一部已故著名作家路遥的长篇 小说《平凡的世界》,是一部上中下三集的合装本,近百万字。这一段时间来,她 已看了不下二十几个晚上了。   这几天,书中主人公的命运深深地牵动着她的心,今天晚上,当她读到男主人 公孙少平怎么也不相信亲爱的女友田小霞已经在一场大水中死去,而执意赶到他们 两年前约定的古塔山上赴约时……她再也看不下去了,泪水,不知不觉地模糊了她 的双眼。   她只好把书本暂时地放到床头,用双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她有点怪作家路遥为 什么那么狠,把一对热恋中的有情人就这样活活地拆开,生死相隔两茫茫。但她很 快就想到了现实中的自己,她觉得路遥没有错,错的是人的命运,命运就是那么出 其不意的,否则,又怎么解释――为什么她和亲爱的男友楚风雨会在四年前一个寒 冷的早晨,被一双无情的黑手活活分开呢?   她想平静一下自己的心绪,便起身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隔壁的卧室,那是自 己三岁女儿徐念念的睡房,她轻轻地拧亮床头柜上的调光灯,在柔和的灯光中,她 看到女儿熟悉的脸庞正甜甜地酣睡着,有一只肉嘟嘟的小腿调皮的蹬在了被子外, 夏星月轻轻地将女儿的腿放回被子中,又把她的被子正了正,做完这一切后,她俯 下身去在女儿嫩嫩的小脸上亲吻了一口。谁知,这小家伙好像是在香甜的睡梦中梦 见了什么开心事,竟咧开乖巧的小嘴“格格”地笑出声来。   见到女儿这么可爱的样子,做母亲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她用手抚摸着 女儿粉红的小脸,心里说,宝贝,妈妈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妈妈现在只剩下你了。   她慢慢退出女儿的房间,把房门合上,犹豫了一下,又蹑手蹑脚地走到第三个 房间的门口,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那是一个靠近屋门口的房间, 室内还亮着灯,隔着门窗依稀可以听见里面电视机里传出的若隐若现的说话声,她 知道,此刻,小美这个鬼丫头还没睡哩。   小美是他们家请来的保姆,是一个模样长得很不错的二十一岁的小姑娘,她和 他们一家都是老乡,也来自中原大地的豫中市,是丈夫徐文斌把她招到家里来的。 这四年里,只有夏星月心里明白,小美明里是给他们家当保姆,可暗地里,她就是 丈夫插在家里的一个专门用来监视她的“暗哨”,她在家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 这个小妖精那一双毒辣辣的眼睛,最后,又都被她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徐文斌。   夏星月知道,在这个家中,小美只听命于她丈夫徐文斌一个人的发号施令,丈 夫让她干啥,她就干啥,而当她这个女主人想支使她做点什么时,她却总是阳奉阴 违,有时,甚至干脆傲慢地顶撞她。   夏星月明白,在这个家中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可怜又可悲的人物,没有地位、没 有自由、没有欢乐,有的只是屈辱和泪水,有的只是长长的等待和无尽的思念…… 这一切,都是那个被称之为自己丈夫的人所作得孽啊!   一想到自己的“丈夫”,她的心里就生出一种愤怒和苦涩来,生活为什么要这 样无情地剥夺她的幸福,把她和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联在了一起,并且还要遭受 如此种种的煎熬。她不得不佩服作家路遥对人物命名运的这种把握,原来生活本来 就是这样,只是,田晓霞死了,而自己却还是行尸走肉地活着,他想起了亲爱的男 友楚风雨,内心忍不住又一次哀嚎道,小雨,我这一生爱过的唯一的男人,你在哪 里?   她又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是一个十分宽敞且称得上富丽堂皇的主卧室,屋顶 做了吊棚,地上铺了红地毯,四周的墙体上,上半部分粘了彩色的壁纸,下半部分 贴了奶白色的磁砖,屋子里电视机、投影仪、老板桌、灯光音响等等,所有的设施 都是超豪华型的,主卧室里还带有一个宽大的卫生间……而惟独没有电话,没有电 脑,没有用来与外界联系的一切通讯工具。   她又半卧在床上,丈夫还没有回来,这个可恶的家伙,一天到晚,他像黑色的 影子一样独来独往,神神秘秘的,每天回来都是在夜里十点以后了,且多数时候喝 得醉汹汹的,要么倒头就睡,要么就是像野兽一样地折磨她。最近,也不知道他从 哪个色情片里学来的动作,还不时花样翻新地向她提出性要求,一边折磨她,一边 还疯狂地说,你是我老婆,你就得陪我做那事,老子爱咋干就咋干,这是我的性权 利……哎,这个畜牲,夏星月巴不得他死在外面永远不回来才好呢!   她把那本《平凡的世界》拿起来又放下了,今晚,她真的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就打开了电视。快到夜里十点了,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爱搜索一下各个电视频道的 新闻,但她只热衷于看一些有关警方的报道,每当看到电视上播某某警方又端掉了 一个犯罪团伙,某某警方又化解了一起人质危机事件,她的心里就会显得舒畅一些,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看到电视上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就感觉特别亲切,也许,是 因为她在骨子里一直都没有忘掉她的警察男友楚风雨的缘故吧?四年了,他怎么样 了?她总想着通过电视能捕捉到有关他的一鳞半爪的信息,可惜,至今没有。然而, 没有归没有,她还是愿意搜索天下警察的新闻,似乎只有这样,她内心里离她那个 警察男友的距离就会近一些,再近一些。 mpanel(1);   令她失望的是,今天的电视新闻里没有一条关于警方的报道,她感到很生气, 难道天下太平得不需要警察了吗?当她把台调到第十五个频道的时候,她几乎已经 对出不出现警方的新闻不抱什么希望了,因为十五频道是桃花镇有线电视台的自办 节目,一个镇级地方小台,当然,警方的出镜率就更低了。   果然,当她打开这个频道的时候,她只看到一个笑容可掬的女主持人正在播出 一条经济新闻,是关于美国一车辆公司与桃花镇某知名集团公司合资办企业的新闻, 那个长得温柔可人的女播音员何思佳她认识,她是桃花工商所的一名女干部,一年 多前调来的,因为人长得漂亮,又很上镜、普通话不赖,工作之余,就客串了桃花 镇有线电视台的新闻女主播。   毕竟是同处一个镇的人,夏星月在这个频道上有意多停留了一下,不过,于其 说她是想多看一眼桃花镇的本埠新闻,倒还不如说她想多看一眼女主持人的风采, 她睁大眼睛仔细看着屏幕上的这位女主持人的面容,她从内心里不得不羡慕这张脸 庞,这是一张标准的江南女孩的瓜子脸,秀气、白嫩,青春,透着一股高雅和妩媚, 她在想,今后,不知是那个男人会很有福气地娶到这张漂亮的脸蛋呢!   这时,女主持恰好播出了下一条新闻的导语――“日前,我镇成立了由党委政 府牵头,工商、公安、国地税、劳动、质检等职能部门联合参与的“中国江南管业 城”综合管理办公室,并聘请了外来工较为集中的豫中、黔州、井冈山等劳务输出 地的公安、劳动部门工作人员来共同管理市场,请看报道……”   接着,画面切到了“中国江南管业城”综合管理办公室成立仪式的镜头,随着 画面的移动,夏星月突然触电似的浑身一震,呼吸也随之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只一 会儿的工夫,她那两片薄薄的苍白的嘴唇不断地颤动着,最后,她不得不惊慌失措 地捂住了嘴巴。   “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用力咬着自己的手指,她从电视画面上 看到了一张熟悉得不能最熟悉的面孔――尽管这个人已经四年未见了,尽管这个人 已换了新式警装,尽管镇有线电视台传输的画面由于技术和质量的原因不是那么形 象毕真,但她还是很快地叫出了有着这样一张生动、刚毅面庞的人的名字――“楚 风雨!”   这一刻,她发现,这个名字实际上这四年来在她心中是生了根的。   是的,真的是你,小雨!   这时的电视画面上镜头换到了小雨在一家工厂与一群手持刀棍的歹徒面对面的 镜头,她看到他大义凛然地抬手指着他们,他的嘴巴翕动着,好像在慷慨激昂地说 着什么,不一会儿,这些人在他面前一个个放下了手中的凶器……新闻编辑似乎为 了让画面剑拔弩张的气氛显得平淡一点,而故意把他的画面放大了,把另一方的画 面删去了,这使得夏星月能够清楚地看到楚风雨的整个面部特写,她竟然忘记了这 是在电视里,她一下子跳下床冲到他面前,大声地叫道:“小雨, 我是星月啊,小 雨,我在这儿……”   --------   红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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