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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鹿寨 詹姆斯・邦德很守旧,去档案室查资料尤其如此。当他带着证明走进档案室, 签字借出淡黄夹子包着的文件仔细阅读,然后归还给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士时,他 心里感到很踏实。 然而,当情报局的档案系统实行计算机管理,用行话来说就是“数字化” 时,这一切便都消失了。年轻美丽的女士已成为历史。虽然邦德熟悉计算机系 统,但是,当各种文件随按键不断敲击而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时,他总是感到不 那么舒服。他认为,那像一个蹩脚魔术师的把戏。他喜欢魔术师,因为,他们的手 法和身体就是他们惯用手段的一部分,但是他不喜欢低档市场,廉价货。他认为, 魔术师的把戏通常能卖几个钱,但是决经管不了铁路更甭说秘密情报局了。 现在,当他坐在档案室外边洁白而卫生的小屋里,他的这种感觉全部涌上了心 头。 邦德上次在美国的行动中负了重伤, 12 月初恢复后刚回来上班。自上次行动 以来,情况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新年伊始,在国与国之间的游戏恢复现状 之前,他不想再去他的欧洲旧地。他相信变化的确正在发生,但不是那种让世界看 到共产主义灭亡的变化。他似乎认为能坐下来读点文件或者做点案头工作就心满意 足了,尽管他也怀疑这种满足感只能延续一段短时间。 他经过局长M 的前厅来到档案室。M 的私人助理、保密级别最高的莫尼彭尼叫 住他说,老板有件东西希望007 读一读。他甚至还没有跟M 作过例行的谈话。莫尼 彭尼像往常一样瞪了他一眼,然后交给他一张小蓝纸条,按档案分类蓝色表示“绝 密”,上面印有两个字:“鹿寨”。 “我们这个月有好多场战斗,”莫尼彭尼对他灿烂地一笑。“勒克诺、马恩、 索穆、安海姆、布伦海姆,还有鹿寨。你也许还没听说过,但它确实是一场战斗, 一场严酷的战斗。” 邦德挑起眉毛,一丝微笑挂在嘴角,“我希望别让我去,彭尼?” 她假装叹了一口气,随后伸手拿回那张蓝色纸条,不假思索地扔进小型台式碎 纸机。“同你并肩战斗可能是很有意思的,我想。”她叹了一口气之后又做了一个 小鬼脸,邦德从桌上探身过去轻轻地吻了她的前额。 “你对我真像亲兄妹一样,彭尼,”他笑了笑,知道她说这是一场秘密战斗, 是为了让他了解档案是保密的。它确实是一个新案件,决不是那种当莫斯科和旧东 欧集团经历各种痛苦时又翻出来重新炒作的旧案件。 “我不认为仅仅像亲兄妹。”莫尼彭尼从来不打算掩盖对邦德怀有的深情厚意。 “啊,得啦,彭尼,我不想伤刚好又犯错误”,他眨了一下眼,随后离开了办 公室。 在档案室里,邦德先输进了他的代码,然后又输进“鹿寨”两个字。静悄悄的 屏幕上提示要他先等着,然后告诉他,他的保密级别可以阅读这份档案。几分钟之 后,打印机打出了一摞纸。这份档案总共70 页,第一页是封面,像往常一样标有 “绝密”字样,标题是“正义天平”,参见本文件的“约瑟夫・沃龙佐夫”条目。 70 页的文件包含了大部分背景资料:有关沃龙佐夫的详细历史,一个叫乔尔・ 彭德雷克的人最近在新泽西州某个无名小镇被劫持的事件,据认为他现在被藏在东 欧某地。后面还附有照片,这说明有人正在做准备工作,而且这些照片早就收藏到 档案室了。随后是这个自称“正义天平”的组织的少量情况。内容概述反而在后面。 不过,档案的实质部分不是在中间,而是在最后。它包含两个单独的报告。一个来 自克格勃,内容好像稍微含混一些;第二个来自以色列情报局即摩萨德,内容简明 扼要,思路清晰,一点也不含糊。 邦德一直弄不清哪个报告比较准确,因为情报工作最忌讳含混模糊的资料,它 可能使你看不清事实的真相。 mpanel(1); 邦德读了一小时的资料并作了摘要,之后将那些无用的打印纸扔进门边的大碎 纸机。碎纸片哗啦啦滚进焚纸袋,他知道过不了半小时就会有人把袋子收走。此刻, 他心里有了底,于是回到办公室告诉莫尼彭尼,让她报告局长,他准备接受这任务。 不到10 分钟,邦德连等也没等就坐在M 办公室的一张不锈钢直背椅上了。这 些椅子是M 最近装修内部办公室时添置的。他在汇报工作时就已经注意到局长办公 室的这些变化。他当时就感到惊奇,这是不是世界上发生的巨大变化的一种反映。 这种变化是的的确确存在的,他们待在这座俯视着摄政公园、外界不知道、样子又 古怪的情报局总部大楼里也能够感觉得到。 这个房间已经失去了它古老的航海气息,连描述大海战的画也从墙上消失了, 而代之以一些毫无个性的乏味的水彩画。M 现在的办公桌很大,是钢质和玻璃结构。 它带一个很重的透明推拉架,所以显得很整洁。桌上有三部不同颜色的电话机,其 中一部很像好莱坞科幻影片中的道具;还有一个大玻璃烟灰缸,大小如同鸟浴盆, 这位海军上将用它来盛放他烟味浓烈的烟斗。 “椅子真他妈的不舒服,”局长抱怨说,他头也没抬,一直在看文件。 “工程部告诉我它们是更为劳动密集型的,不管这是真正的英语说法还是对英 语的败坏。假如这是指你坐在里面难受得要命只好站起来出去然后再赶快回来受这 份罪的话。耽搁你一会儿,007 。画倒是不错的。” 邦德把他的话当作一种暗示,于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一张水彩画旁边。这 是一幅单调的风景画,画的可能是德国或英国沼泽地带的风光。当他发觉画家的署 名是“R ・阿贝尔”时,不觉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 “画得好不好,嗯?”M 咕噜着,头也没抬,金笔不断蠕动,正在继续完成他 的稿子。 “是不是阿贝尔上校?”邦德问。鲁道夫・阿贝尔曾经是五十年代苏联最成功 的间谍之一。后来著名的U-2 间谍飞机在苏联上空被击落,使西方盟国很难堪,最 后美国人就是用阿贝尔将飞行员加里・鲍威尔换回去的。 M 终于放下笔。“啊,是呀。是他。这些画是从华盛顿的沃尔特那里买来的, 费了好大劲讨价还价。但是它们在这里倒可以提醒我,事情过去是怎样,现在是怎 样。请坐,007 ”。沃尔特是美国情报局从前的档案管理员,据说他的房间就是用 冷战时期非常珍稀的收藏资料裱糊的。“你认为‘鹿寨’这个案子怎么样?”M 来 了劲。 “我认为它是一场战斗。”邦德又回到那张坐着不舒服的劳动密集型椅子上。 M 又咕噜起来。“美国佬在革命后同俄亥俄州的毛米印第安人打过仗。 今天在英国学校里学不到这类事。” “绝对学不到。”邦德调整了一下姿势,意识到这把椅子比较结实;如果你坐 着稍加留意,这也许是它的设计特点之一。 “不管那些,还是谈‘鹿寨’吧。你看怎样?” “莫斯科中心似乎对一件相对简单的事情非常关心。一个过去的战犯,一件过 去的罪行。彭德雷克真的是那个人吗?” “好像是。如果我们相信以色列人的话,又好像不是。” “在对待战犯问题上,他们一般是正确的。以色列人不大会忘记那段历史,先 生。” “完全不会。他们派来了一个优秀的特工给我们通报情况。他非常出色,我已 经让他进入我们的内层。你看,我接到了莫斯科的请求。从过去的历史看,这是特 殊的。他们需要两个懂俄语的人。我考虑你和以色列人适合这宗买卖,为他们效力。 你的俄语还过得去吧,007 ?” “我上一次表现还行,先生。” “好。你可能得同这个以色列人打进去了解情况。恕我打个比喻,在对立的葡 萄园干过这么多年活之后再为莫斯科中心效力也许是很有意思的。” “是酿酒厂,而不是葡萄园,我想。”邦德接着笑了笑,但是看到M 并没有被 逗乐。“你能详细介绍一下以色列人的看法吗?”他意识到他问这些问题只是随便 说说而已。被派去参加克格勃,而且同一个以色列特工一道,这种想法在某种程度 上对邦德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不真的了解。只有档案里那一点。”M 正在用一把金属刮垢刀掏烟斗,刀上 所附的工具似乎比瑞士军用小刀上的还多。“他们是可信的,你知道。 如果他们说的是真话,以色列人三年来大部分时间一直在监视躲在佛罗里达州 的沃龙佐夫。还有,如果真是这样,‘正义天平’的成员肯定抓错了人。 问题的核心是,他们是不是为了特殊目的而故意抓错人呢?” “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先生?” M 皱起眉,举起手,像高卢人那样耸一下肩。“我怎么会知道?别凭空猜想, 别指望超感知觉。我知道的和你一样。也许摩萨德的约翰尼能告诉我们,不过,我 打心底里认为,真正知道的人正在莫斯科中心坐蜡哩。如果你想,也许能让他们说 出来。毕竟,他们知道‘正义天平’的一些情况,肯定比我们多。” “我们的摩萨德朋友呢?” “他叫彼得。他喜欢人家叫他彼特,彼特・纳特科维茨。顺便问一句,你是否 认为克格勃不让美国人参加而感到有些奇怪呢?毕竟,这个嫌疑犯彭德雷克正是在 他们的管区内抓走的。” “也许莫斯科中心宁愿同我们……” “同我们和以色列人。同床异梦的伙伴,是吗?我们认为,美国佬也会在某种 程度上受到邀请。” “同克格勃一道干事你绝对不可能有把握,先生。绝对不可能。那个摩萨德的 纳特科维茨怎么样?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M 正在装烟斗,心不在焉。“纳特科维茨?你愿意什么时候见都行。他在24 小时前就到这里了。参谋长正陪着他,按通常说的是照看他。实际上是把他弄到赫 尔福德河口去了,让他看看我们是怎样利用浅滩的。”情报局在赫尔福德河口仍保 留着一个小型基地,特工们在那里接受严格的潜水、秘密登陆和有关技能的训练。 那个基地打二战激烈进行时就存在了,一直没有人想过要关掉它。 “他也参加了?” “谁,坦纳吗?” “不,那个以色列人。坦纳早就参加过了。我记不清是多少年前,我们学过这 个课程。” M 点点头。“是呀,我认为参谋长说过要给纳特科维茨先生灌几口海水的话。 啊,我看看他们回来没有。”他开始操纵这个科幻片中的电话台,好像非常熟练似 的。M 不紧不慢地按了一个按钮,然后对着话筒说话。“参谋长,”他说。 从固定的喇叭里传来内部电话的铃声,随后是比尔・坦纳柔和的声音,“是参 谋长。” M 难得地笑了笑,“坦纳,我是M 。你能把我们的朋友带来吗?” “明白,先生。”坦纳跟M 说话时经常喜欢使用海军的辞令。他甚至把局长的 办公室叫作“工作舱”,而这位德高望重的原海军上将对坦纳表现出的这种特性往 往是高兴的。 M 继续望着电话。“我一般不喜欢小玩意儿,但这玩意儿真灵巧。你刚说出要 找的人的名字,机器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并且拨通了号码。灵巧得像只表演的猴 子,嘿?” 几分钟以后,坦纳出现在门口,领着一个矮小粗壮的汉子。他头发浅黄,眼睛 明亮,邦德不由地想起了电影《柳林风》中的拉特。①“这是彼特・纳特科维茨。 这是詹姆斯・邦德。”坦纳挥手给他们作介绍。邦德伸出手,接受了一次几乎使他 退缩的异常坚定的握手。纳特科维茨一点儿不像耗子,正如他的举止和个性显然一 点儿不像以色列人一样。他的肤色像乡村绅士那样红润,他的装束也是一副绅士派 头:骑兵的斜纹裤子,柔软的细格衬衫,磨损的领带,哈里斯花呢上衣,两边开衩, 口袋在上边。 如果他往英国的乡村酒吧一坐,完全可以冒充真正的绅士。邦德心想,任何伪 装也没有自然生理特征那样有欺骗性。 “啊,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邦德上校吧。我读过许多介绍你的材料。”他的声音 非常柔和,低音带拖腔,像英国股票经纪人的声调;那是东伦敦至牛津桥中间地区 的口音,嘴有些张不开,把“房子”发成“冯子”。他热情的笑脸,肯定不引人注 意,他的牙齿白得像圣诞节制作的雪花。他补充说,“我主要是在非常机密的文件 里读到的,都说你很好。见到你真高兴。” 邦德控制着急切想投入行动的心情,没有说他已经看到了摩萨德的档案。相反, 他只是笑了笑,问纳特科维茨是否喜欢赫尔福德。” “啊,在船上决没有乱七八糟的情况。”纳特科维茨瞥了比尔・坦纳一眼,邦 德立刻想到百万美元的奖金。“啊,我想,他们要我们为俄国人工作,纳特科维茨 先生。” “叫我彼特,”他说,脸上容光焕发,像过节一样。“大家都叫我彼特。 啊,我听说要我们去那个糟糕的老地方。那倒挺有意思。” 比尔・坦纳咳了一声,立刻望了M 一眼,意思是说,“你告诉了他们那个坏消 息没有?” ① 拉特(Rat )的英语意思为“耗子”――译者 M 哼了一声,他经常这样来表示遇到不愉快的事情。“纳特科维茨先生,” 他开始说,“我无意影响你们作决定,但是,为了詹姆斯起见,我必须提醒你 们两人在这次我们现在称之为‘鹿寨’的行动中的危险和你们的权利。” 停顿了很长时间,使邦德注意到老局长称呼了他的名字,这经常表示他说的是 一种长辈的忠告,同时也是一种要邦德小心谨慎的信号。 “詹姆斯”,M 继续说,一边低头望着办公桌,“我得说清楚,这次行动必须 在自愿基础上进行。在我们开始行动以前,你们可以随时退出,没有人会说你们不 好。听我说完后考虑两个钟头,然后再把你们的决定告诉我。” 他抬起头,眼睛直盯着邦德。“我认为,我们要你们两人干的事非常危险。 而且,莫斯科还特别着急。我看‘欲速则不达’。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为 难之事。他们为波罗的海国家,美国和我们为伊拉克,实际上也包括你们,纳特科 维茨先生。” 邦德张开嘴,皱着眉,感到迷惑不解,而M 抬起一只手。“先听我说完。” 他的嘴唇动了一下,半微笑,半逗乐。“我们把我们知道的情况告诉你,纳特 科维茨也把他知道的情况告诉你。不过都不多,还有很大的空白,那是死角。”谈 话又停顿了下来,其间只听到有噪音从户外传来,一架飞机刚到达希思罗机场。邦 德的心里突然装满了许多东西,灾难、事故和尸体的图像在他的脑海里明晰地重叠、 浮现。这些可怕的景象是这样清晰,他只得努力把思想拉回到M 说的话上来。 “新泽西州有一个老头儿失踪了,随后自称‘正义天平’的组织发表了一个令 人莫名其妙的公报,这似乎在莫斯科引起了异乎寻常的关心。他们要求派两个军官 追踪‘正义天平’,并逮捕那个老头儿彭德雷克。他们特别要求我们情报局派两名 懂俄语的军官参与共事。掩护全部由他们就地提供。如果这事能成,我决定不把纳 特科维茨先生已经被接受为我们情报局荣誉成员这件事告诉他们,这样做是很公正 的,因为我必须承认,我对是否让谁去一直持怀疑态度。旧习惯是很难改的,看到 我们的人和他们的人对话,我不能完全高兴,就像这些日子他们看来在商界就要对 话的那样。” “最后,还有点小问题,为了干好,莫斯科说你们必须在他们的控制下行动, 因为这是一项没有他们的人能干的活儿。而且,他们要求你们昨天就到达莫斯科, 更现实地说,是今晚以前。这些都太快,太难以说准,不过,这可能对世界的持久 自由和稳定具有重大意义。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实在不明白,先生。”邦德已经听到报警的铃声在一场灾难的鲜艳图画后面 响起,他根本不能把这场灾难从他的心头驱除。 -------- 泉石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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