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十五章 试探 拿骚的卡西罗大赌场,是世界各地的英联邦里唯一合法的赌场。没有人知道这 个赌场怎么能取得英联邦法律的承认。加拿大的赌博业联合组织把它租下来经营。 每年冬季是它的旺季,估计可赢得十万英镑。赌场里的赌具有轮盘,有扑克。轮盘 上面有两个零,而不是只有一个零。这使赌场的收入比欧洲的赌场高得多,还可获 得百分之五到七的利润。打扑克牌主要是两种赌法。一种是打二十一点,赌场要抽 百分之六到百分之七的钱。另一种是打“巴卡拉”(也叫“比九点”),这只有一 桌,赌场抽百分之五。这间赌场设在海边街西段的一座漂亮的住宅里,经营者把它 弄得象一间夜总会。除赌场之外,还有舞厅跟餐室,以及一支三人乐队,在固定时 间里演奏。此外还有一个供人休息的酒吧。由于场所优美,经营得当,利润虽然高 些,人们也认为是应该的。 总督府早给邦德跟莱特弄到一张业余会员证。于是,邦德跟莱特在卡西罗酒吧 间喝过咖啡跟威士忌苏打之后,各自分开,然后又相继来到赌桌前。 艾明戈正在赌“巴卡拉”。在他的面前堆着一大叠百元的小筹码以及不少于千 元的大筹码。梦露坐在艾明戈身后边看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邦德站在远处观望 赌局的进展。艾明戈赌注下得很大,尽量地杀别人的牌而保住自己的庄。他不断地 赢钱,但风度却非常好。有的人为他的胜利欢呼,为他的妙计喝彩。显然,他是赌 场上众所瞩目的人物。梦露身穿一件无领黑装,裸露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精致的项链, 项链坠是一块大大的钻石。她的脸色沉静,看上去还有点不高兴。坐在艾明戈右手 的是个女赌客,她跟艾明戈杀了三次,结果都是输,终于她站起来离开座位不赌了。 邦德很快穿过房间,溜到了这个空位上。艾明戈越打越起劲,赌注已升到八百美元。 连坐三次庄以后,形势对艾明戈非常有利,这通常意味着继续坐庄。邦德早就 精通此道。不过,他也清楚自己只有一千美元作本。幸亏每位赌客早已被艾明戈的 手气给震住了,所以邦德的胆子反而大了起来。他对自己说:老手的运气总是不错, 于是喊一声:“我来一个。”“哟!原来是我的好朋友邦德先生呀!”艾明戈一边 跟邦德握手,一边说,“好极了!现在高手来了,恐怕我得让出庄位了!英国人最 擅长在火车车厢打扑克。”艾明戈可爱地笑了一笑。“反正是输,我宁愿输给我们 的邦德先生啊!” 艾明戈的大手在牌盒上轻轻一拍,把扑克牌弹出少许,然后沿着桌子面推给邦 德。同时自己取了一张,也分给各人一张。邦德拿起他的第一张牌,翻转来往桌上 轻轻一摔,是一张方块九。他斜睨了艾明戈一眼说:“一开始手气就不错。我还想 再翻一张看看。”他谨慎地把第二张牌也往桌上一扔,这张牌在空中一个翻身,在 方块九的旁边落下,是黑桃十。除非艾明戈的两张牌加起来是九或是十九,否则邦 德就赢了。艾明戈大笑起来,笑声很刺耳。 他喊着:“你真的要和我斗一斗?”说着把自己的两张牌也翻在桌上,那是一 张红桃八,一张梅花K 。只差一点,艾明戈只好认输。这两个人都表现得极为出色, 只是邦德的牌每次都比艾明戈好。所以,艾明戈最后惨败。艾明戈大笑起来:“总 得有人要低头的。”他大声地向全桌说:“我有什么话好说呢?英国人总是能得到 他们想要的牌!” 赌场的计帐员赢家赢得的筹码,都推到邦德面前来。邦德把它堆成一小堆。同 时朝艾明戈面前的一堆早已赢的筹码呶呶嘴:“不见得吧!意大利人不也是要什么 牌就得到什么牌么?!今天下午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艾明戈先生!我们肯定会成 为搭挡的。” mpanel(1); 艾明戈又是大笑:“好吧!再来一次。就用你赢的数下赌注,我跟你右手的史 诺先生合作与你抗衡。” 史诺先生看起来象个强壮的欧洲人。邦德想起来了,史诺也是艾明戈投资的股 东之一。邦德下了八百元赌注,那两人各下四百元赌注。结果邦德又赢了,这次是 六对五赢了全桌。又是一点之差。艾明戈沮丧地摇摇头:“算了,史诺先生!还是 你自己来。这位邦德先生是我的克星,我算服了。” 现在的艾明戈只有嘴唇还在笑。史诺先生单枪匹马地上阵,推出一千六百元来, 要杀掉邦德的赌注。邦德心里想:我出两手就赢了一千六百元。现在如果过庄,让 下家接庄,岂不是很妙?于是他收回已下的赌注说:“过庄!” 四周响起了一片嗡嗡声。艾明戈说:“你胆怯了呀?那算了吧!我买邦德先生 的庄,做做看。”他说着扔出一堆筹码,一千六百元。邦德只听见自己不由自主地 喊道:“开庄!”然后又告诉艾明戈说,尽管他们已经玩了二回现在还要来第三回! 艾明戈转过头来看着邦德,嘴角挂着微笑,眼睛眯成一线,静静地说:“你真 的要和我玩,朋友?你是在向我穷追不舍。这是何必呢?想要报复我吗? 邦德没有立刻回答,他在寻找合适的字眼。似乎是偶然间脱口而出,他漫不经 心地说道:“我没做什么呀!我只是因为一上桌就觉得被魔鬼迷住了心窍!” 艾明戈就象挨了一记耳光似的,脸上笑容顿时消失。他绷着脸,舌头伸出来舐 着上唇,眼睛充满着坚定与戒备的神情:“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邦德轻松地回答说:“我是说我的看法。我原先以为你的手气该到尽头了。看 来这次我得被魔鬼打败了。”邦德向牌盒呶呶嘴。“你要不信,我们一发牌就知道 了。” 全桌一片肃静。不管玩牌的人还是旁观者,都感到了紧张气氛。刚才还在开玩 笑,现在一下子充满了敌意。是这英国人先挑战的。这两人是为了那个女人而吃醋 吗?很可能是!人们紧张地注视着。艾明戈狡黠地笑了,脸上恢复了生气和光彩。 “哟!我的好朋友!你真认为你的眼睛被鬼迷了么?好极了,我家乡有一种驱邪除 鬼好办法。来!让我替你治一治。”艾明戈举起一只手,掌心向下,食指中指跟无 名指都弯向掌心,只让大姆指与小指向前伸着象牛的两角,然后以毒蛇引项的姿态, 把手向邦德脸上一挥就收回来。 旁观者以为这不过是做着好玩的,也许艾明戈想缓和一下紧张的空气。但邦德 立刻感觉到这完全是当年意大利黑手党歹徒的手势,背后暗藏着狠毒与暴虐。但是, 邦德一点不露愠色,仍然和颜悦色:“这手法也许会迷倒我,但迷不住纸牌呵!来 吧!别搞这一套了,咱们俩斗斗看。谁也别怕谁,你是魔鬼,我也是魔鬼。来!” 艾明戈脸上又掠过一丝疑虑。为什么又提这“魔鬼”二字?邦德重重一拍牌盒 :“来吧,我的朋友!比武也得比三招,我们已经试过两招了,这是第三招!” 全桌寂然,邦德迅速地摸出四张牌,两张交给艾明戈,自己的两张用手掩着看 了一下牌角。一张是梅花十,一张是红心五。“五”是个极限的数字。 可以再要牌,也可以不要。邦德把这两张牌覆在桌面上,装作看清对方是六点 或者七点的样子,说:“谢谢你,我不进牌了。”艾明戈又眯着眼睛,拼命看着邦 德。似乎要看透他的内心。接着把自己的两张牌翻开,往桌上轻轻一扔,不耐烦地 挥挥手。他的牌也是五点。现在他该怎么办?要牌还是不要? 他又朝邦德看看。邦德微笑着,平静而自信。于是艾明戈抓牌,一抓是个九, 他的牌是个黑桃九。这下他的总数是四,与邦德的五相比,又少了一点。 邦德毫无表情地把自己的两张牌都翻过来:“我想你没有驱走我眼睛里的邪气, 反而驱走了我牌里的邪气了!”艾明戈又输了。桌子周围又是一片嘈杂的议论声。 “要是那意大利人守着五点的话……”“碰上五点,我总是再抓。”“我可没有这 种胆量。”“他手气真坏!”“不,这不是手气,是打法太差了!” 现在看来,艾明戈要控制自己是很难了,但他还是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不自 然的笑容逐渐变成自然,紧握的拳头也开始松弛。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向邦德伸 出手。 邦德也伸出手,却暗地里把大拇指拗向掌心,以防万一艾明戈那蒲扇般大手掌 把自己的手骨压得粉碎。然而,艾明戈只是把邦德的手握得稍紧一些,并没有作什 么。艾明戈说:“现在我一筹莫展了,只好看下次还有没有运气。 你已经把我所赢的钱都挖走了。今夜我原本还打算陪我的侄女喝杯酒,跳两曲 的。现在看样子我完不成今天的工作了。”他转头向梦露:“亲爱的,我想你除了 通电话以外,还没有当面会过这位邦德先生罢!邦德先生似乎不想让我实施我的计 划了。所以你今晚要喝酒要跳舞得另外找伴啦”! 邦德说:“你好吗?小姐!我们今早不是在香烟店前见过面的吗?”梦露一抬 眼睛,冷淡地说:“是吗?也许吧。我这人记不住人。”邦德说:“我可以请你喝 一杯吗?我现在赢了不少钱。甚至可以请得起喝拿骚酒了。当然,这得感谢艾明戈 先生的慷慨赐予。呃,哦!我不再赌了,这种靠运气的东西不可能使我维持得很久。 我不能一个劲地拿我的好运冒险!” 梦露站了起来,很不客气地说:“要是你认为除了请我以外就无事可干的话, 那么……”她转向艾明戈:“艾明戈!我把这位邦德先生带走,说不定你就时来运 转了,我想到餐厅去,那儿有香槟跟鱼子酱。我会尽量的吃喝玩乐,把你的损失夺 回来。” 艾明戈哈哈大笑,他又重新振作起精神。“你瞧,”他对邦德说,“你刚从油 锅里跳出来,又落入了火坑了!落在梦露手里,你可不会象在我这儿那么舒服的! 回头见吧,我的朋友!我得再跳进油锅里去了,这是你赐给我的好机会呵!” 邦德说:“好了,谢谢你方才邀我入局!我们喝香槟去了,但我会叫三份,一 份是给你的,谁叫你我都是魔鬼呢?我们一切分享吗!”真奇怪,一听见“魔鬼” 二字,艾明戈就变了脸色。虽然这次仅是眼睛里闪过一点阴影,但可以看出这绝对 不是因为意大利人迷信,不喜欢听见“魔鬼”二字。邦德起身,随着梦露穿过拥挤 的人群,来到餐厅。 梦露在餐厅最远处找了个比较安静的角落。邦德跟在她后面,第一次发现她走 路时脚步有点跛。但她那成熟的庄重里,带着孩子般的可爱,而她那成熟的胴体, 对异性充满了吸引力。邦德觉得她太可爱了,应该用这样的话来形容她:最美的, 又是最可怕的。 当香槟和鱼子酱端上桌来时,邦德问起了她的跛脚:“你今天游泳伤了脚吗?” 梦露严肃地瞧着邦德:“没有。我天生就一个脚长一点,一个脚短一点,你很 失望吧?” “不。我觉得你这样更美,显得你有点象小孩子。” “不是个顽固而又老派的女人?”她的眼睛挑战似地望着邦德。“你就是这样 看待你自己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吗?拿骚城里人都这样认为。”她仍然以庄严的眼光 在看着邦德,但严肃中带着反抗,似乎要争辩什么似的。“可没有人这样告诉过我。 何况,我对人有我自己的看法。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动物之间都不对同类评头论 足,也不互相过问。独有人类,才对自己的本性没有把握。人往往询问别人意见来 支持自己的信心。我不喜欢这样。不过,你愿意知道我对你的看法吗?”她露出了 点笑意:“每个女人都喜欢知道别人怎么看她。告诉我,但要说真话,否则我宁可 不听!” “你其实很年轻,比你的外表年轻得多。你小的时候,一定生活在养尊处优的 环境里,可是后来环境突然变了,你被抛弃了。于是你自己努力,想重振旧日雄风。 因此你开始对人生抱着冷漠无情的态度,你藏起自己真正的情感,让它枯萎,让你 自己变得老成而又冷峻。但是,现在你又可能恢复你旧日的雄风了”邦德突然握住 梦露放在桌上的手,“不要再躲避自己的感情了!”邦德接着带笑地说:“我对你 这一点批评,我想你是早知道的。除此之外,你的特点是:美丽、性感、有志气、 能独立自主,但脾气坏,而且有点残酷。” “你说了这么多,并没有什么独到之处,有许多都是我曾经告诉过你的。 你知道意大利女人有些突出的特点。不过,为什么你说我残酷?”“如果我在 赌博的时候,遇上了象艾明戈那样的挫折,而坐在我身后的女人,却一句安慰与鼓 励的话都不说,我会认为这个女人很残酷。因为男人们不愿意在他们的女人面前失 败。” 梦露忍不住了:“我每次都得那样坐着看他打牌。这又有什么?何况我实在希 望你能赢了他,我不想掩饰这一点。你刚才怎么不说我有诚实的美德? 我跟艾明戈过去的确是一对恋人,但现在只不过是彼此了解的好朋友罢了。 我先前告诉你说他是我的监护人,那是我在撒谎,我只是他眷养的女人,象饲 养在笼里的小鸟一样,有吃的有穿的,但这种生活我厌倦了。”她带着防卫性的眼 光瞪着邦德。“是的,我这样对待艾明戈是很残酷。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可 以买到一个女人的身体,但你没有办法买到她的爱。艾明戈对此了如指掌。可是, 他要女人只是为了‘满足他’,而不是为了‘爱对方’。 他用这种方式得到过不计其数的女人。他知道我和他要的是什么。他是个非常 现实的人。但我已经愈来愈感到维持我与他之间的买卖很困难,我就象笼里的鸟儿 一样,为求食而歌唱!” 梦露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再给我来杯香槟,这些无聊的话让我口干舌躁。还 得给我要一包水手牌香烟来!”她笑了笑,“请,正如广告上所说的那样,我讨厌 抽烟,但我需要我的英雄!” 邦德到香烟柜子上买了一包水手牌,然后向梦露说:“水手牌香烟跟英雄有什 么关系呢?” 现在梦露整个变了,她已经倾吐了自己的痛苦,那庄严的面具已经摘下。 她已被软化,突然间她成了个温柔的女人。她显得有点疲乏地说:“嗯,你是 不知道我的真正恋爱故事。我梦里的情人,他就是这香烟上印的水手。你是怎样也 想不到的,是吗?”梦露倾身过来,把香烟呈近邦德眼前:“你不了解这幅美丽图 案所蕴含的梦幻般的故事。”于是梦露告诉邦德她还是少女时就暗暗爱上了这个小 伙子,她把那水手完全予以人格化,梦想他是个海上英雄,因而以身相许。但在她 梦的幻影中,这位水手已有家室,她明知道这是错误但依然爱他。在她的衣袋里始 终保存着一个香烟空盒子(第一包香烟,她是在厕所里开始偷吸的。)直等到袋子 里的空纸包存得太久破烂了,才又换上一只新的空包存着。 “这是孩子气,傻气,”梦露一口气说完了她少女时的心事,下结论似地说, “只有孩子才喜欢把心爱的东西放在枕头底下。不论是小玩具或是洋娃娃,都把它 当宝贝似的藏着,直到长大成人为止。不光女孩子是这样,就是男孩子也免不了。 我哥哥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小时候,奶妈给他一个小银牌玩,他就当做什么宝贝一 样,挂在脖子上不肯拿掉。直到他十九岁那一年,才掉了。那时他还大吵大闹。那 情景现在回想起来,就象在昨天发生一样。 十九岁的他已经不算小了,那时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已经是个空军人 员,但仍然是那么任性。他认为那面小银牌会带给他好运!”梦露耸一耸肩。“可 是,虽然他失落了那件小玩意,他的运气并不坏,后来一直很好。 他年纪比我大得多,但我崇拜他,我现在还是崇拜他。女人总是喜欢‘坏男人 ’,特别是如果这‘坏男人’是她的亲哥哥,她更会疼爱他到心里去。他现在混得 很不错。照理他该使我也混得好些才对,可是他没有。他说人应该自己去奋斗,去 拼搏,那成功才有意思。他说我们的祖父就是意大利东北阿尔卑斯山上出名的偷猎 者,又是出名的走私者。所以后来在保山楼的毕家坟场里,我祖父的墓石就比任何 姓毕的人都要巍峨雄伟。我哥哥说他将来也要有那么雄伟的墓石,而他也要象我祖 父那样赚钱。” 邦德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来,发出嘶嘶的声音。“那么,你的父姓是 毕喽?” “是的。梦露只是一个艺名。我虽然告诉过你,我的真名是叫维塔丽,但我说 姓魏其实是假的,我真正的姓名该是毕・维塔丽。”“那么,你哥哥叫……” “他叫彼达佩。他是第一流的飞行员。他最近写信告诉我,说他在巴黎已经升 到很高的职位。大概他打算在巴黎定居。我每天夜里都在替他祷告,希望他能够有 成就。我现在唯一只有他一个亲人,他也就是我仅有的一切,我不顾一切爱他,你 能明白吗?” 邦德徐徐把烟蒂在灰缸里按熄。叫侍者送帐单来,然后对梦露说:“是的,我 当然明白!” -------- 泉石书库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