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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回复安妮的叙述) 女英雄晕船实在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在书本中的女英雄是船摇晃得越厉害,她 越喜欢。当众人都晕得一塌糊涂,只有她独自在甲板上摇摇晃晃地走着,勇敢地面 对一切,且为拥有风暴而欣喜。我很惭愧,当“吉尔摩登堡”首次摇晃时,我即面 色发白,急忙走进船舱里。一位好心的女侍扶着我,建议我吃干土司和和姜啤酒。 我躺在我的舱房里连呕了三天。我的目的已被抛诸脑后,我已无兴趣去解除秘 密。现在的安妮已完全与那位从船公司急急回家,一路上蹦蹦跳跳,欣喜若狂的安 妮判若两人。 现在回想起那天我突然闯回客厅的情形,不禁笑了起来。佛莱明太太自己一个 人在那里。当我进去的时候,她转过头来。 “安妮亲爱的,是不是你?我有件事跟你谈一谈。” “哦?”我尽量使自己安定下来地说。 “艾美莉小姐要离开了。”艾美莉小姐是管家。由于你尚未顺利找到事做,我 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如果你留下来跟我们在一起,那多好! 我被感动了。她不要我,我知道。那只是基督徒的慈悲促成了这项建议。我为 私下对她的批评感到惭愧。我站了起来,冲动地跑过去,双手环绕她的脖子。 “你真好,”我说:“真是好人,好人,好人!非常感谢你。但是没关系,我 将在礼拜六离开,到南非去。” 我的突击吓着了那位好女人。她不习惯人家突兀的感情表现。而我的话更是使 她吓了一跳。 “到南非?亲爱的安妮。我们势必要仔细研讨一下这种事。” 这是我最不想做的事。我解释说我已经安排了旅程,一到那里之后,我将成为 女佣人。这是我一时之间唯一能想出的。我说,南非很需要女佣人。我向她保证, 我能照顾我自己,而最后,她叹了一口气摆脱了我的气,接受我的计划而不再追问。 临别的时候,她在我手里塞了一个信封。我发现里面有五张崭新的五英镑纸币和附 言:“我希望你不觉得这是冒犯,同时接受我的一点心意。”她是一个很好,很善 良的女人。我无法继续跟她同住在一房子里,但是我了解她内在的价值。 如此,我上了船,口袋里有二十五英镑,面对世界,同时追寻我的冒险事迹。 到了第四天,女侍终于催促我到甲板上去。我说我宁可死在船舱里,也不离开 我的床位。现在她改用带我到马得拉群岛去探险来引诱我。我的心中升起了希望。 我可以离船上岸到那里当女侍。什么都可以,只要是踏上干硬的陆地。 我裹着外套和毯子,双脚软弱得像一只病猫,被拖了上去,像一具呆滞的肉体 一般,被安置在一张甲板椅上。我闭着眼躺在那儿,诅咒着生命。船上的事务长― ―有着金发及一张娃娃脸的年轻人―走过来坐在我的旁边。 “嗨!有点自怜是不是?” “是的,”我回答,心里恨着他。 “啊,再过一两天就不会这样了,现在船还在海湾里,烟尘滚滚,但是往后天 气会很和顺。明天,我带你在甲板上玩掷环游戏。” 我没答腔。 “你正在想自己永远不会复原,嗯?我看过比你情况更糟的人,但是两天之后, 他们却成了这艘船的生命和灵魂,你也会一样。” 我没有足够的力气可以告诉他他是个骗子。我瞄了他一眼。他继续愉快地聊了 几分钟,然后高兴地离去。人们走过来又走过去,运动中的灵巧夫妇、腾跃的孩子、 欢笑的年轻人。少数苍白的受苦者跟我一样,躺在甲板椅上。 空气凉飕而清爽宜人,阳光灿烂。我不自觉地感到有点欣悦起来。我开始注意 着人们。一位妇女特别吸引我。她大约三十岁,中等身材,有着酒窝的圆脸和很蓝 的眼睛。她的穿着虽然平素,但从剪裁的合身可以看出是巴黎的手艺。而且,看她 愉悦而泰然自若的样子,好象她拥有这艘船一样! mpanel(1); 甲板上的服务生听从她使唤地跑来跑去。她坐在一张特别的甲板椅上,有着舒 适的椅垫。她对椅垫放置的位置改变了三次主意。不管对任何事,她都保持那种可 爱和迷人的态度。她看起来是属于世界上及少见的那种人,他们晓得他们想要什么, 知道他们能得到,且着手去得到,而不会冒犯到别人。我想如果我能复原――但是 我当然无法复原――跟她谈话会令我很愉快。 大约中午时刻,我们抵达马得拉群岛。我仍然虚弱得无法移动身子,但是我很 愉快地观赏着那些如画的商人,他们上船来,将商品展示在甲板上。其中也有花。 我将鼻孔埋进一大束甜润的紫罗兰中,觉得好多了。事实上,我已觉得我能撑完全 部航程。当女侍告诉我,要帮我拿一点鸡汤来时,我只稍做拒绝。等她端来后,我 喝得津津有味。 吸引我的妇人上岸了。她回来时由一位高大、黑发、铜脸,像军人模样的男子 护送着,早先我曾注意到他在甲板与船舱之间走上走下。我立即把他当做是“坚强 而沉默的罗得西亚人”之一。他大约四十岁,两鬓有点白发,是船上最帅的男子。 当女侍为我带来另一条毯子时,我问她那位迷人的妇人是谁。 “那是闻名的社交女士,克雷伦丝・布莱儿夫人。你一定在报纸上看过有关她 的新闻。” 我点点头,以更新的兴趣看着她。布莱儿夫人的确是以当代最聪明的女子而闻 名的。我有点高兴地注意到,她是众人注意力的中心。有一些人由于船上的方便, 可以用非正式的方法,极力的想与她结识。我佩服她打发他们的彬彬有礼方式。她 似乎已指定那位强壮沉默的男子,作为她特别的护花使者,而他并未察觉他的特权。 令我惊讶地,次日早晨,在跟她的伴侣绕着甲板走了几圈之后,布莱儿夫人突 然停在我的椅旁。 “今早有没有觉得好过些?” 我谢谢她,同时说我觉得比较有点像个人样了。 “昨天你看起来确是一副病模样。瑞斯上校和我觉得将可观赏到一项海上葬礼 ――但是你令我们失望了。” 我笑了起来。 “上来透透气,让我好多了。” “没有什么比得上新鲜的空气,”瑞斯上校微笑着说。 “关在那密不透风的舱房里真是闷死人了,”布莱儿夫人坐进我旁边的位子里, 微微点头示意,遣开她的伴侣。“我希望你已换到靠外面的舱房?” 我摇摇头。 “我亲爱的姑娘!你为什么不换?房间多的是。很多人在马得拉群岛下船,船 位很空。跟事务长说,他是一位很好的小男孩――他帮我换到一间漂亮的房间,因 为我不喜欢原来的那间。吃中饭的时候,你跟他说。” 我耸耸肩。 “我不能动。” “别傻了。现在跟我起来走一走。” 她露出酒窝笑着鼓励我。起初我觉得双腿十分软弱,但是当我们一起轻巧地走 上走下时,我觉得好多了。 走了一两圈之后,瑞斯上校再度加入我们。 “你可以从另一边看到特纳利夫岛的高峰。” “真的吗?你想我能不能拍张照片?” “不行――但是那并不是说你不能拍张快照。” 布莱儿夫人笑了起来。 “你真坏。我拍的照片有些很好。” “大约只有百分之三拍得成,我该这么说。” 我们都走到甲板的另一边。在那里,透过细密的玫瑰花色烟雾,可以看到那雪 白闪烁的高峰。我高兴的大声欢呼。布莱儿夫人跑去拿相机。 她不受瑞斯上校嘲弄批评的影响,努力地拍着快照。 “哎,底片完了。”她的声调转变成失望、懊恼,“总是这样不巧。” “我总是喜欢看小孩子在玩新玩具,”上校说。 “你真讨厌――不过,我还有一卷。” 她从上衣的口袋取出了另一卷底片。这时船身突然摇晃,使她身子失去了平衡, 在她赶紧用手抓住缆绳时,那卷底片掉了下去。 “啊!”布莱儿夫人惊惶地叫了起来。她探出身子往下看。“你想它会不会掉 到海里去了?” “不会,你可能运气很好,只落到底下甲板上一位倒霉的服务生头上。” 一位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们身后几步的地方,吹响震耳欲聋的号角。 “午饭时间到了!”布莱儿夫人狂喜地说:“早餐到现在,我什么都没吃,除 了喝过两杯牛肉汁外,贝汀菲尔小姐,吃中饭去?” “呃,”我犹豫地说,“好的,我的确觉得有点饿。” “太好了。你将坐在事务长的那一桌,我知道。跟他谈谈换舱房的事。” 我找到了餐厅,开始狼吞虎咽,将一大盘的菜都吃得精光。我昨天的朋友为我 的康复道贺。他说,今天每个人都将换舱房,我的东西将尽快地搬到靠外头的舱房 里。 同桌的只有四个人,我、二个年长的女士和一位谈了很多有关“我们可怜的黑 人同胞”的教士。 我环视着周围各桌。布莱儿夫人坐在船长那一桌,瑞斯上校在她旁边。船长的 另一边坐着一位仪容出众的灰发男士。 我已在甲板上注意过很多人,但是一个人先前一直未露过面,如果他曾出现过 的话,不太可能逃过我的注意。他是一个黝黑高大,有一张险恶的面孔,令我相当 震惊的男子。我有点好奇的问事务长,他是什么人。 “那个人?哦,那是尤斯特士・彼得勒爵士的秘书。可怜的家伙,晕船晕得很 厉害,一直都没露过面。尤斯特士爵士有两位秘书,两位都给风浪整惨了。另一位 还没好转,这个名叫彼吉特。” 看来“磨房”的所有人彼得勒爵士在这船上,也许这只是巧合,但是― “那是尤斯特士爵士,”我的情报员继续说:“坐在船长旁边。自大的老笨驴。” 我越研究那个秘书的脸,越不喜欢它。那过份苍白的脸,那隐藏秘密,有着厚 眼皮的眼睛,那奇怪的扁平头――样样都令我有种恶心、恐惧的感觉。 我跟他同时离开餐厅,紧跟在他身后到甲板上去。他跟尤斯特士爵士说话,我 远远地听到一两句。 “我马上去看看舱房好吗?您的舱房里堆满了行李,实在无法工作。” “我的好秘书,”尤斯特士回答说:“我的舱房是让我睡觉更衣的地方,我从 未要你在里面打字工作,制造令人讨厌的鬼声音。” “那正是我的意思,尤斯特士爵士,我们必须有个工作的地方――” 至此我离开了他们,走下去看看我的迁移工作是否已在进行。我发现服务生正 在忙着搬动我的东西。 “很好的舱房,小姐,在第四层,十三号房。” “哦,不!”我叫了起来。“不要十三号。” “十三”是我所迷信的数字。那是一间好舱房。我看了看,犹豫着,但愚蠢的 迷信战胜了。我几乎声泪俱下地向服务生请求。 “没有其他我可以换的房间了吗?” 服务生想了想。 “呃,有一间十七号,就在左舷边上。那间今天早上还空着,但是我想可能已 经分配给别人了。然而由于那位先生的东西还没搬进去,而且先生不会像女士们一 般迷信,我想换一换他是不会介意的。” 我感激地叫了起来,服务生去征求事务长的准许。他咧开嘴笑着回来说: “没问题,小姐。我们可以搬进去了。” 他带路到十七号房。它并不像十三号一样宽敞,但是我很满意。 “我马上去拿你的东西,小姐。”服务生说。 但是这时那个有着一张阴险的脸的家伙出现在走道上。 “对不起,”他说:“这间舱房是预定给尤斯特士・彼得勒爵士用的。” “那没关系,先生,”服务生解释说:“我们已把它更换为十三号。” “不,我要的事十七号房。” “不,十三号房较好,先生――比较大。” “我特别挑选十七号房,事务长说过可以。” “对不起,”我冷静说:“十七号房已分配给我了。” “我不同意。” 服务生干预地说: “另一间舱房也是一样,反而更好。” “我要十七号房。” “这是怎么一回事?”一个新的声音插入:“服务生,把我的东西放进这里, 这是我的房间。” 那是我午餐时的邻座,爱德华・契切斯特教士。 “对不起,”我说:“这是我的房间。” “这间已分配给尤斯特士・彼得勒爵士了,”彼吉特说。 大家都越来越激动了起来。 “我很遗憾我必须为这件事争论,”契切斯特谦和地微笑着说,他的微笑并无 法掩饰住他想达到目的的坚强意志。 谦和的人总是倔强的,我早已注意到。 他侧身挤进走道来。 “你住靠舱门口的二十八号房,”服务生说:“很好的房间,先生。” “我恐怕非坚持不可,答应给我的是十七号房。” 我们陷入了僵局,每个人都决心坚持下去。严格地说,不管如何,我可能退出 这场竞争,接受二十八号房,让事态缓和下来。只要不是十三号房,其他的房间对 我来说并无所谓。但是我的热血沸腾,我不愿意第一个放弃。而且我不喜欢契切斯 特。他有着吃饭发出声响的假牙。很少人像他一样令我讨厌。 我们一直都重复着相同的说词。任凭服务生一再地向我们强调,其他的两间房 间都比这间好,我们还是没有人理他。 彼吉特开始发脾气了。契切斯特极力地忍住,我也努力忍住我的脾气。我们仍 然没有人愿意稍作让步。 服务生向我眨眼示意,我悄然离开了现场。幸运地,我很快便遇到了事务长。 “哦,求求你,”我说:“你说过我可以住十七号房,对不对?但是其他的两 个人不让,契切斯特先生和彼吉特先生。你会让我住进去的,对不对?” 我总是向人说,没有人会像海员一般善待女子。我的小事务长理直气壮地为我 加入竞争。他对两位争论者说,十七号房是我的,他们可能分别搬进十三号房和二 十八号,或是留在他们自己原来的房间,随他们的意。 我用我的眼睛告诉他,他真是个英雄,然后走进我的新房间。这次遭遇令我好 太多了。海上风平浪静,气候日渐温暖,晕船症已成了过去! 我走上甲板,加入掷环游戏,并报名参加各种运动。茶点在甲板上供应,我尽 可能地享受。在茶点之后,我与一些令人愉快的年轻人玩掷钱币的游戏。他们都待 我特别好。我觉得生活是欢愉而令人满意的。 更衣号角突然吹起,我快步回到我的新房间。女侍满脸困惑地在那儿等我。 “小姐,你的房间有一股很可怕的味道。我不晓得那是什么,但是我怀疑你能 在这里睡觉。我想在C层有一间甲板房,你可以搬进去――只过一夜。” 那味道真的很糟――令人几欲作呕。我告诉女侍我会在更衣时考虑搬出去的事。 我很快地走进化妆室,闻到一股很难闻的味道。 那是什么味道?死老鼠?不,比死老鼠味更糟。啊,我知道了!我以前闻过这 种味道。一种东西――啊!对了,阿魏树脂!战时我曾在医院药剂室作过短时间的 事,因而认识了许多味道令人作呕的药品。 那是阿魏树脂的味道,但是为什么―― 我坐进沙发里,突然有所了解。有人在我房间里放一撮阿魏树脂。为什么?逼 我搬出去?为什么他们急着要我搬出去?我从另外一个角度回想今天下午的情景。 十七号房有什么可令这么多人想住进来的?另外两间都是更好的房间,为什么他们 两个大男人都坚持要十七号房? 十七,多令人坚持的一个数字!我是在十七号那天在南汉普敦登船启航。十七 ――我突然屏住气息。我很快地打开我的皮箱,把藏在袜子里的纸条拿出来。 十七――二二――我将它当成是日期,“吉尔摩登堡”启航的日期。如果我错 了呢?当我想至此,我想任何人在写日期时,他会不会觉得有必要将年月都一齐写 下来?假设十七是指十七号房?“一”呢?时间――一点钟。那么“二二”一定是 日期。我看了看我的小日历。 明天是二十二号! -------------------- 克里斯蒂小说专区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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