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二部 齐格飞之旅 十、修洛斯的女王
<< 上一章节 下一章节 >>
十、修洛斯的女王 他们钻出青年音乐节剧院,重新吸收夜晚清甜的空气。草地上顺溜过去是灯火 通明的餐厅,更远处山坡下还有另一座,这两座餐厅的价钱稍有不同,但都不算贵。 丽兰塔穿着全黑的天鹅绒夜礼服,史德福是白领结配上全套的礼服。 “一群与众不同的听众,”史德福・纳宇小声对他的女伴说,“大部分都是年 轻人,他们怎么负担得起?” 他们向山坡上的餐厅走去。 “大概有津贴或奖学金的补助。” “用餐时间是一个钟头吧?” “是的,实际上是一小时又十五分钟。” “这些听众,”史德福・纳宇爵士说,“几乎全都是真正爱好音乐的年轻人。” “大部分而已,这才是重要的,你该知道?” “你的所谓‘重要’是什么意思?” “对于音乐的热衷与爱好应该是天生的,等于是一体的两面。将暴力加以组织、 运用和驱使的人,本身一定也是热衷的。在砸碎东西、伤害人畜与毁灭现有的种种 破坏活动中,他们获得至高的狂喜。音乐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欣赏音乐要能无时无 刻地享受到和谐与纯美,这是假装不了的。” “你怀疑那些演出的人?真不敢想象你有办法把暴力与对音乐艺术的爱好联想 在一起。” “这种想法是很奇怪,可是,我觉得它们的情绪是一样的盲目。哦!只希望这 种情绪不要有所转移,能够专心的人,把那股意志力用在什么地方都是很可怕的。” “你是希望他们保持单纯,像我们的胖朋友罗宾生先生一样,让喜爱音乐的继 续喜爱音乐,喜欢暴力的人玩弄他们的暴力,是不是?” “大概是吧?”她漫不经心地答道。 “这两天真是舒畅,虽然我并不十分了解年轻一辈的音乐--也许不够现代化 吧――但是,我发觉看看衣着服饰倒也挺有趣的。” “你是指舞台的服装设计?” “不,我是说听众。你和我是老古板的一对,都是正正式式的礼服,其他人则 衣着随便。除了观察到这一点,我好像什么都没学到,更别说发现什么秘密了。” “你千万不可失去耐心,这是一个来头不小的演出。固然是顺应时代的潮流与 青年音乐家的要求而举办的,但也许是有人在幕后大力支持的--” “可是会是谁呢?” “目前还不知道,可是我们就要发现的。” “多亏你那么有信心。” 他们进入餐厅用餐,食物非常好,但并不奢侈也少了很多不必要的装饰。席间, 有二位朋友很惊讶地看到史德福・纳宇而过来打招呼,认识丽兰塔的就更多了,大 部分是德国或奥国人(史德福从口音中听出来的),还有几位美国人,都是几句大 同小异的应酬话,由于休息的时间短,大家都言简意赅的说过为礼,史德福的晚餐 才没有被破坏。 他们回到座位上去听最后的两段创作演出;一首是年轻作曲家苏洛克诺夫的交 响诗,曲名“喜乐的分解”;另一首是庄严肃穆的“劳工阶级的三日”。 大型的巴士把来宾分别接回音乐村中拥挤窄小但设备完善的旅舍。史德福道晚 安时,丽兰塔低声对他说。“凌晨四点,准备行动。”然后就回到她的房间去了。 翌日凌晨四点差三分,她准时的敲开史德福的房门。“车子已经备好了,走吧。” 他们在山间一家小客栈中吃午饭,晴朗的天气,使远山近树都异常的悦目,山 风轻飘飘的掠过,令人想停下来躺在舒柔 的草地上睡他一个大觉。 偶而,史德福会自问,是什么鬼迷了他的心窍而担当这种模不着边际的“任务”。 他当然了解,身旁的女伴是其中因素之一。可是,他却愈来愈不了解她。他看着她 那一语不发的侧面,不知此行的目的地何在?真正的理由为何?太阳都将西沉了, 他才开口: mpanel(1); “我们要到哪里去呢?我能问吗?” “你当然能问。” “可是你不会回答的,是不是?” “我可以回答,也可以告诉你具体的事情,可是你不会了解其中的意思。有什 么用呢?我原是希望你能到我们即将到达的地方,自行去发现某些答案;不要因为 我的解释而给了你错误的前提,那样的话,某些事给你的印象会更有意义,也更有 力。” 她总是有一大套道理,穿着国外订制的旅行用套装,愈看愈神秘。 “玛丽安――”他略微疑问的启口。 “不,还不是时候。我的身分还是女伯爵。” “哦,尤其这儿是你的地盘。” “不全是,小的时候我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秋天是这儿最美的时候,我们常到 修洛斯去。” “我们正朝那里走去,是不是?” “到那里去是那么重要吗?” “这是一趟探险的航程,不是吗?” “不错,可是并非地理上的,我们是要去找一个人。” “你的话使我觉得――”史德福抬头看那膨胀得耸到天际的高山。“――我们 好像要去拜访山大王一样。” “你是指某些教徒狂热派的领袖,是不?他们用信仰把部下迷住,使他们甘心 为主上而死,这些教徒确知天堂正等着他们。这种被符咒迷住的人几世纪以来就存 在了。” “神圣的教徒?爱德蒙爵爷?” “为什么提起他?” “我见到他的那天晚上就有种感觉,他就像一个圣人,刻在十三世纪的教堂里。” “我还想到另一件事,”她说,“新约里――耶稣在最后的晚餐里说:‘你们 都是我的朋友与伙伴,可是你们当中有一个是叛徒。’很可能我们之间也有一个叛 徒。” “可能吗?” “几乎是肯定的。这个人是我们熟悉而且深深信任的;可是他的梦想里,没有 暴动也没有殉教,而是碎小闪亮的银块,甚至醒来时,也感到它在手上的余温。” “目的是金钱。” “应该说是野心。可是我们要怎样才能认出一个叛徒?他总会脱离群众而出, 他也有激动的时候,在紧要关头变成一种记号,而他也会想去抓权,这就是他的标 记。”她耸耸肩,回复到原来的谈话。“真奇怪你竟会提到山大工的事。” “难道真有一个?” “不,大王是没有,女王倒有一个,有一个很老的女人。” “她长得什么样子?” “你晚上见到她就知道了。” “住在高山上,对一个人的道德是不好的,尤其在山顶的城堡里,俯着脚底下 的世界,久而久之就会鄙视你的同胞,自以为是最崇高、最伟大的人,所以会有很 多人喜欢爬山而睥睨山谷中的其他人。” “晚上你说话可要小心,不能开这种玩笑,会激怒人的。” “有什么工作指示吗?” “你要假装是一个心境不愉快的人,不满于现实,而且有意从事一项秘密的暴 动。你做得到吗?” “尽力而为。” 四周的景物愈来愈荒凉,大车子歪歪扭扭地沿路上去,经过几个山间的村落。 有的时候,可以看到在山坡上老远的几点灯光凄凉地亮着,隐隐约约还有教堂似的 尖塔。 “我们到底要到哪里去,玛丽安?” “去一只老鹰的窝。” 山路又转了个大弯,他们穿入一座森林,在鹿群或其他野生动物的注视下挣扎 向前。偶而,去看到一两个披着兽皮外衣,手上持着枪的男人。大概是警卫吧,他 想。 终于他们看到一座雄伟的城堡,建在岩石上。城的某些部分可能曾毁于战火, 如今则已经修复了。这座城占地十分广大而且壮观,古意盎然的设计暴露了它本身 悠长的历史。它代表那过去的力量,那年代久远而且已经消逝的力量。 “这座城堡是鲁特卫克大公爵在十七世纪所建,”丽兰塔说。 “现在是谁住在这儿?现在的大公爵?” “不,他们早就灰飞烟灭,消失不见了。” “那么是谁?” “某个有现代权势的人,”丽兰塔说。 “有钱的人?” “是的,而且非常有钱。” “是不是罗宾生先生搭飞机先我们而到了?” “在这儿你绝不可能见到他,这一点我敢保证。” “可惜,”史德福说,“我还挺喜欢他呢!他的确是一方人物,不过,他到底 是哪国人?” “我猜大概没人知道,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有人说他是土耳其人,也有人 说是美国人,或荷兰人,有的则说他母亲是俄国的贵族,父亲是印度的王公,没有 人知道哪一种说法对。” 他们被领着穿过一处巨大的门廊,两个身穿制服的男仆急匆匆地奔下台阶,朝 他们夸张地鞠躬,帮他们取出大堆的行李。史德福启程之初,很奇怪为什么要他带 那么多行李,原来是来此地摆派头用的。 晚餐前,他们被一声回肠荡气的锣声召唤到大厅来,他在楼梯口挽着盛装的她 步下阶梯。她穿着深红色的天鹅绒,颈上是红宝石,头上也是成套的红宝石后冠, 一位仆人上前一步弯身替他们开了门,并高声宣布:“柴纳华斯基女伯爵,史德福 ・纳宇爵士。” “我上场啦!但愿我们的演出成功!”史德福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还满意地低头看着衬衫上蓝宝石与钻石的钉饰;但是几分钟后,当他步入房 间时,触目所见的景物却让他惊讶得屏住了呼吸。这完全不是他想象的样子,这是 一间很大的厅堂,布置的风格虽然华丽但很俗气,椅子沙发都是最好的织锦与天鹅 绒,还有穗子。墙上有一些画,一时虽认不出来,但仔细一瞧。却令他咋舌的发现 那都是塞尚、马蒂斯、雷诺价值连城的名作。 厅堂那头坐在一张硕大无朋椅子上的,是一个巨大的女人,像鲸鱼一样,这是 史德福唯一想得起来也唯一适合的形容词。那整个人像一大块吹涨了皮的乳酪,白 皙皙的,却好像是吹弹得破的气球。那三层、四层的下巴,顶在一大片桔红色、亮 闪闪的缎质衣服上面。头上是珠宝缀成的后冠,扶在椅臂上粗大而肥胖的手,有着 粗大而肥胖的手指,而每个手指上赫然都有一只戒指,镶着十种不同的宝石,看得 史德福眼睛都花了。 这个女人实在胖得惨不忍睹,那张脸像发坏了的白面包,两个黑眼睛像两粒葡 萄干被气愤的师傅随意摔在一团面团上 “你们很准时,孩子。” 这个嗄哑而干燥的声音,原来应该是个女低音,史德福想,应该是有力而迷人 的女低音,当然现在是不行了。丽兰塔走上前去,微微弯身行了一个礼,抬起那只 胖手,礼貌地吻了一下。 “让我来为您引见史德福・纳宇爵士,请晋见华道苏森的夏绿蒂女公爵。” 胖手对他伸过来,他也依欧洲古礼在上面吻了一下。她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吓了 他一大跳。 “我认识你的姑婆。”她说。 他那呆若木鸡的表情一定很可笑,因为她看到了预期的反应,得意地笑了,那 笑声嗄哑得有点刺耳,绝对不迷人。 “也许我该说,我从前认识她。我们也有好几十年没见面了,当年我们一起在 瑞士念书,她叫马蒂达是吧?” “这真是一个很好的消息,回去后我一定跟她提起。” “她近来身体还好吧?” “以她的年纪来说是很不错,她目前住在乡下,有一些风湿痛和关节炎的老毛 病。” “老年人的毛病。她应该让医生给她注射一些普鲁卡因,效果不错。她知道你 来找我吗?” “一点都想象不到,她只知道我来参加青年音乐会。” “这次的演出还令人满意吧?” “哦,很不错,音乐厅尤其好。” “是世界上最好的几座之一,使得旧的白莱特音乐厅像幼儿园的唱游教室一样。 你知道建那一座音乐厅要花多少钱吗?” 她讲出一大串以百万计的数字,听得史德福目瞪口呆,只是他并没必要隐藏他 的惊讶,因为她很得意看到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 “只要你有钱,”她说,“知道怎样用,而且也还识货,这世界上就没有金钱 办不到的事,而且还都是第一流的货色。” “我看得出来。”他说着,看看四周。 “你也喜欢艺术吗?嗯,应该的,我看得出来。在我的墙上,你可以看到所有 名家的顶尖作品,有人说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那一张塞尚是最好的,那只是他们孤 陋寡闻,好的早就都在我的私人画廊里了。” “的确都很棒。”史德福爵士说。 饮料送了上来,这位山中女王什么都不喝,史德福注意到,大概是怕血压受到 酒精刺激而升高吧,像她那样胖是很可能的。 “你们是怎样认识的?”女工垂询道。 这是一个陷讲吗?他不知道。 “参加伦敦美国大使馆的宴会。” “哦,对了,我听说了。她叫什么名字?咪丽,咪丽・柯曼,一位南方佳南, 还挺迷人的,是不是?” “很可爱,在伦敦的社交界很受欢迎。” “那个可怜的山姆・柯曼,一定很无聊吧?” “还好,他是一个很称职的外交官。”史德福礼貌地说。 她笑出了声音。“你倒是很厚道,他应该干得不错,毕竟跟英国谈外交并不难。 而且咪丽也替他分担许多工作,她的确是够能干的。只要她愿意,就可以买到任何 一个大使头衔给她的先生。像她那么有钱的人这是易如反掌的,不是吗?他的父亲 拥有大半个德州油矿,还有金矿与无数的土地。她长得怎样? 听说很漂亮,而且 不会因有钱而骄傲,这倒是很聪明的社交方法。” “真正有钱就不难办到。”史德福说。 “你呢?难道你没有钱?” “但愿我有。” “外交部的薪水不再吸引人了吗?” “倒也不是,我们可以到很多地方去,见到很多人,参与国家的大事,知道世 界上正在进行的一些事情。” “只有一些,但不是每件事。” “那本来就不容易。” “你是否曾经想了解生命背后的真象?” “每个人多少都想过。”他故意装出并不热衷的声调。 “听说你的想法很不同于流俗与传统,看样子是有几分真的。” “很多人说我是纳宇家族中的败家子。”史德福笑着说。 老夏绿蒂也很愉快地笑着。 “你倒是一个很坦白的年轻人。” “何必作假呢?人们总是能知道你到底隐藏了什么。” 她看着他,慢慢地说。“你想从生命获取什么呢?” 他只耸耸肩,这儿该是他洗耳恭听的时候。“什么都不想。”他说。 “噢,算了吧,你要我相信这种话?” “怎么不能相信?我看起来像是很有野心的人吗?” “不像。” “我只希望从生命中获取愉悦的欢乐,也希望生活舒适,吃喝有某种水准,还 要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老女人上身前倾,眼睛眨了三四下,发出一种口哨似的声音。 “你能恨吗?你有憎恨的能力吗?” “憎恨只是浪费时间。” “嗯,我看得出来,你脸上的确没有丝毫不满足的线条。可是,我还是有一种 感觉,觉得你像是已经选择了一条道路。它会领你到某一个地方。不过无论如何, 只要你找到正确的导师和赞助人,你终会达到你想要的目的,当然假如你也会‘想 要’什么的话。” “这倒是每个人都会的,”他轻轻地摇着头,“您看得实在太多了,”他说, “太多了。” 仆人进来宣布:“晚餐已备妥,请入席。” 一切的仪式都很正式,完全符合皇家的派头。房间另一端的一扇大门,轻巧地 朝两边分开,亮出一间灯火辉煌的餐厅,天花板上有壁画与浮雕,还有三组巨大的 水晶吊灯。两个中年妇人分别站到女公爵的两侧,不是保镖,可能是训练有素的护 士,专门服侍一些贴身事情的。她们首先对女公爵恭敬地一鞠躬,然后伸出手来扶 住女主人的肩下与手肘弯处,二人一用力,将女主人变换成颇有威严的立姿。 “我们用餐吧!”夏绿蒂夫人说。 在两个女仆的协助下,她领头进入餐厅,站着的她更像一堆颤动不止的果酱, 却又带着令人敬畏的威严。你不可能只当她是一个普通的胖女人,她气势不凡,目 光灼灼逼人,这是她刻意制造的。他们两人跟在三人小组的后面。 廊柱的后面有一队警卫,英俊而高挺的年轻人,穿着颜色鲜艳的制服。女公爵 进来时,他们同时拔出腰下的佩剑,斜指上空,形成一道拱门。女公爵停在原地, 稳下自己的脚步,就推离女仆的扶助,独力走过那道拱门,在长桌尽头一张镶金织 锦的大圆椅上落坐。这个仪式颇像海军或军队式的结婚典礼,只是少了一位新郎。 这几个年轻人都有一副很健美的体格,没有超过三十岁的,外貌俊美而睿智。 他们表情严肃,毫无嘻笑的玩态。纳宇想,他们是虔诚的奉献自己。 仆从们出现了,一些老式的仆从,属于修洛斯城过去的仆从,他们如鬼魅般出 现,像演出一幕精心制作的历史剧。有一个像女王一样的又胖又丑的老女人,高踞 在王座上,君临着下面的一切。她到底是谁?在这儿干嘛?为什么呢? 为什么戴上这些伪装的假面具?为什么弄来这一队保镖似的警卫? 其他的食客也陆续入座,他们照例先向高踞在上的女王恭敬地行礼,然后坐下。 衣着是普通的晚服,似乎并没有打算互相介绍。 史德福・纳宇开始运用他多年来的阅人经历。看得出这些人有好几种不同的身 分。有几位是律师,还有二三位会计师或经管财政的人员,还有几位是便服的军人。 他们大概都是这个府邸里所雇用的高级职员,对女王还保留着十六世纪门客对领主 的恭敬与礼仪。 食物端上来了。一头用欧薄荷浸泡过的乳猪,新鲜的柠檬开胃菜,数不清种类 的野兽肉类拼盘,还有堆叠起来的一些令人垂涎欲滴的精致糕点, 胖女人尽情地、贪婪地、几乎是狠吞虎咽地吃着。突然,外面响起一个声音, 一种强有力的跑车引擎声,它像一道白光似地掠过窗口。室内的卫队居然高声叫着: “万岁!万岁!法兰兹万岁!” 这些年轻人以一种优雅的步伐,换防似地移动他们的位置。食客们都站了起来, 只有女王还倨傲地坐在她的高位上,昂着头,像期待另一个好节目的上演,空气中 充满兴奋。 这些职员们突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像原先就藏身壁间的精灵,一个个回到他 们的缝穴中。武士们再度拔出他们的剑,向女主人致敬,她会意地点点头,他们就 回剑人鞘,以行进的步伐退出了房间。夏绿蒂看着他们走后,才看看丽兰塔,再把 眼光移到史德福的脸上。 “你看他们怎么样?”她说,“我的孩子,我年轻的勇士,是的,他们真是我 的孩子。你能用几个字形容他们吗?” “我想他们可以称得上伟大的壮观,夫人。”他用一种对皇族的口气说。 “啊!”她同意地点点头,微微一笑,那一脸的皱纹挤到一块儿,像一只老丑 的鳄鱼。 这真是一个恐怖而不可能真实存在的女人。他几乎不能相信这些事情都是“如 假包换”地发生在他的眼前。这可能是另一出精心制作的舞台剧吗? 门又开了,年轻的卫队又操着同样的步伐行进而来。这次他们不挥剑了,而是 唱着歌,歌声清纯而美得不可思议。 听惯了那些嘈杂的热门音乐,史德福・纳宇浑身像是窜过一条电流似的,感到 不可言喻的舒畅。这些声音不是粗哑的喊叫,而是受过行家训练的,没有矫饰也绝 不走音。他们也许是新世界中新式的英雄,可是他们的音乐节奏是古典的,而且是 他听过的华格纳歌剧的一些主题曲。 他们又排成两行,这次不是欢迎他们的女主人,而是好像在等着什么人。终于 “他”出现了。音乐也随之改变,变成那史德福・纳宇无时或忘的一段:齐格飞的 主题。号角响彻云霄,年轻的齐格飞仗着他的年轻与成功,君临于他所征服的世界。 穿过列队欢迎的同伴而来的,是史德福・纳宇一生中所见过的最俊美的男人。 金黄的头发,蔚蓝的眼睛,匀称得完美无缺的身材,像是经过魔法师的神棒点出来 的,也像来自神话、复活的英雄,他是那样美,那样有力,那样不凡的自信与傲慢。 他来到那小山似的女人面前,单膝着地,恭敬地抬起女王的手亲吻着,再直起 身,斜举着手臂,喊出史德福刚刚才听过的口号:“万岁!”从他的德文中,他似 乎是喊着:“伟大的母亲万岁!” 然后年轻的英雄把眼光转向在座的客人,看到丽兰塔时似乎没啥变化,与史德 福的眼光接触时则带着很浓厚的兴趣与赞赏。小心!史德福告诉自己,要小心!注 意自己的演出,演出那个他被指派的角色,可是,老天!根本没有剧本告诉他扮演 什么角色?他们为何而来的? 小英雄开口了。 “哦!”他说,“我们有贵客呢!”带着一脸自知比世界所有人都要杰出的傲 慢。“欢迎我们的贵客,欢迎您两位!” 正在此时,不知由何处传来了钟声,并非丧钟,但那股冷静与庄严,像煞苦修 院中作课的呼唤。 “时间到了,”老夏绿蒂说,“每个人都去休息吧,明天十一点再来见我。” 她看着丽兰塔与史德福说:“愿你们一夜安眠!”皇家的斥退令也不过如此。 史德福惊讶地看见丽兰塔举起手臂行了个法西斯式的礼,不是对女主人,而是 对金发的小英雄,而且听到她说:“法兰兹・约瑟夫万岁!”他也以同样的礼回了, 并说:“万岁!” 夏绿蒂对两位远客说:“明天一大早喜欢去树林中骑马吗?” “我很愿意。” “很好,我会叫人安排的,两位晚安。法兰兹来,把手给我,我们还要好好讨 论一些事,你明天一大早就该去办了。” 仆人领着他们二人回到各自的套房,纳宇迟疑地在走廊上站了一下,他们可能 私下讲两句话吗?终于他否定了这个主意,每个房间可能都装有窃听器。 迟早,他会有机会问的。某些奇异而且邪恶的事情正在发生,而且隐隐约约地 有一股力量把他推向一个不可预见的深渊。 套房的设备高级,但俗不可耐,到处都是绸缎与天鹅绒,几件古董令人发思古 之幽情。他突然想问丽兰塔是不是此地的常客?   克里斯蒂小说专区扫校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