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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事故 星期二下午。通向花园的旁门开着。阿伦德尔小姐站在门槛那儿,把鲍勃的球投到 花园的路上。小狗马上向球扑去。 “再表演一次,鲍勃。”埃米莉・阿伦德尔说,“你的表演不错。” 皮球又一次在地少年宫快速滚动,鲍勃飞快地在后面追逐。 阿伦德尔小姐弯下腰,拾起鲍勃放在她脚旁的皮球,走进房子,鲍勃紧跟在她身后。 她关上旁门,进入会客室,鲍勃还紧跟着她,最后她把球放在抽屉里。 她看了一眼壁炉台上的闹钟。已经六点半了。 “鲍勃,我想饭前得休息一下。” 她上了楼,走进卧室。鲍勃陪伴着她。阿伦德尔小姐躺在引花布外罩的大长沙发上。 鲍勃在她的脚旁,她叹了口气。她感到很高兴,今天是星期二,明天她的客人就要走了。 这倒不是说这周末她得知了一些她过去不知道的事情,更主要的是她不能不顾及自己。 她自言自语地说: “我想我一天天在变老……”然后,她震惊了一下说,“我是老了……” 她闭目躺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然后客厅老女仆埃伦送进来热水,她站起来,准备吃 晚饭。 唐纳森医生今晚要同他们一切吃晚饭。埃米莉・阿伦德尔希望能在家里找个机会好 好了解一下他。与众不同的特了萨竟想和这个刻板的、学究式的年轻人结婚,这件事看 上去仍然使她难以置信。而这个刻板的、学究式的年轻人竟想娶特里萨为妻,这看上去 也有点滑稽。 一晚上过去了,她觉得自己没能更深入地了解唐纳森医生。他非常有礼貌,一本正 经,这使她心里很厌烦。她从内心同意皮博迪小姐的评价。这时,有一种想法掠过她的 脑际:“在我们年轻的时代,这是好品德。” 唐纳森医生没呆到很晚。他十点钟就走了。他离开以后,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宣 布自己也要睡觉了。她上了楼,那些年轻的亲戚也上了楼。他们今晚的兴致也就到此结 实。劳森小姐留在楼下,做最后剩下的工作:把鲍勃小狗放出去,压上炉火,放好炉门 挡板,卷起炉前地毯,防止失火。 大约五分钟后,她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女主人的屋子里。 “我想,我全都拿来了。”她一面说,一面放下毛线、工作袋和一本图书馆借来的 书,“我希望这本书还可以。您单子上的书,她一本也没有,不过她说,肯定您会喜欢 这本书。” “那姑娘是个傻瓜,”埃米莉・阿伦德尔说,“她对书的鉴赏力是我所碰到的最差 的了。” “哦,亲爱的,我真遗憾――是不是我应该……” “无稽之谈,这不是你的过错。”埃米莉・阿伦德尔和气地补充说,“我希望你今 天下午玩得快乐。” 劳森小姐脸上显出喜悦的神色。她看起来态度热切,也变得年轻了似的。 “哦,是玩得很好,多谢您老。您宽宏大量,让我玩了一下午。我下午过得有意思 极了。我们玩了扶乩写字板游戏,真的――扶乩写字板写出了最有趣的东西。有几个是 神灵的启示……当然每次都不完全一样……朱莉娅・特里普试了几次,还真灵验。有几 个神示是九泉之下的人们穿过来的。这――真使人感激――您能允许玩这种游戏……” 阿伦德尔小姐微微一笑,说: “最好被让教区牧师听见你讲这神话。” “哦,确实是这样的。亲爱的阿伦德尔小姐,我确信――我完全相信――不可能有 一次不灵验。我只是希望亲爱的朗斯德尔牧师也来言讨这个事情。在我看来,谴责一件 你还没有调查过的事情,这是心胸非常狭窄的表现。” 朱莉娅和伊莎贝尔・特里普都是信唯灵论的女人。 “搞得太虚无缥缈,就不真实了。”阿伦德尔小姐说。 她不大喜欢特里普姐妹,她觉得她们的服装太荒唐可笑;她们吃素食和生菜的习惯 荒谬;她们的举止做作。从她们身上看不出家教传统,家庭出身――事实上,是没教养 的女人!但是她们的一片诚挚使她感到乐趣,她心底无限仁慈,绝不妒忌她们之间的友 情明显地给可怜的明尼带来的欢乐。 mpanel(1); 可怜的明尼!埃米莉・阿伦德尔看着她的随身侍女,慈爱和蔑视交织在一起。曾经 有很多这种愚蠢的中年妇人服侍过她――她们差不多都一样:为人和善,爱大惊小怪, 阿谀奉承,几乎毫无主见。 可怜的明尼今夜看上去特别激动。她的双眼闪烁着光芒。她在屋里忙来忙去,漫无 目的地摸摸这儿,碰碰那儿,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她显得很紧张,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真希望您当时在那儿……您知道,我觉得您还不是一个信奉这事的人。 但今晚,扶乩写字板划出E.A.两个字母――完全肯定是一个人名字的缩写。这人是很多 年前逝世的人――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军人――伊莎贝尔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出现了。这个 人一定是阿伦德尔。这是多么美好的神示,充满眷恋和宽慰,耐心的忍受,你就能得到 一切。 “我爸爸没有这种情感。”阿伦德尔小姐说。 “哦,九泉之下的亲人也在变――虽然他们现在不和我们在一起。爱就一切,相互 了解就是一切。然后,扶乩写字板勾画出一把钥匙的样子――我想这是咱家伯勒橱柜上 的钥匙。” “是伯勒橱柜上的钥匙吗?”埃米莉・阿伦德尔的声音急切,并听得出对此很感兴 趣。 “我想就是那把钥匙。我想过,橱柜里或许有什么重要文件――或者类似的东西。 有过一个令人信服的例子;有一个神示,要人们看看屋里的桌子或柜子等家具,结果你 真那里发现了一张遗嘱。” “在伯勒橱柜里没有遗嘱。”阿伦德尔小姐说。她马上又加了一句:“明尼,你睡 觉去把!你太累了。我也累了。过几天我们就去请特里普姐妹来这儿一块玩一个晚上。” “呕,那太好了!晚安,亲爱的。今晚您满意吗?我希望您没有因为今天来人多而 疲倦。我一定告诉埃伦,叫她明天把客厅好好通通空气,把窗帘整一整――屋里烟气太 大。我敢说,我觉得您太好了,竟让他们在客厅里吸烟!” “对目前的时代潮流,我只得也退让几步。”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说,“明天见, 明尼。” 待明尼离开屋子后,埃米莉・阿伦德尔怀疑,是否刚才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对明尼也 许有什么好处。她的眼睛都瞪出来了,她看起来举止不安,心情激动。 埃米莉・阿伦德尔上床后还在想,伯勒橱柜太奇怪了。她狞笑了一下,想起很久以 前的情景。父亲死后,丢失的钥匙找到了,橱柜竟让人打开,空白兰地酒瓶子也给碰倒 了!象这样一些小事情,肯定明尼・劳森不可能知道,伊莎贝尔和朱莉娅・特里普也不 知道,这事令人怀疑:刚才那虚无缥缈的事究竟有没有道理…… 她躺在有四根大立柱的床上,一直不能入睡。现今,她发现比过去更难以入睡了。 但她蔑视格兰杰医生要她吃安眠药的建议。安眠药是为意志脆弱的人准备的,有的人手 指痛,牙有点痛,觉得不眠之夜乏味,不能忍受,只得服安眠药片。 她不能入睡时,就常常起来,静静地在纺织里踱来踱去。有时拿起一本书读读,用 手指摸摸装饰品,重新整理一下花瓶中的花卉,或者坐下来写一两封信。在这午夜之际, 她感到她所漫游的房子里同样有生气。夜间漫游也是不错的。似乎是鬼魂也同她并行, 三个姐妹的鬼魂,即阿拉贝拉、马蒂尔达和艾格尼斯,她兄弟托马斯的鬼魂也来了。那 个女人把他弄到手以前,他是个多好的年轻人!甚至查尔斯・莱沃顿・阿伦德尔将军的 鬼魂也在身边,他曾是家中的暴君,他举止迷人,但他常对女儿们咆哮,欺负她们。虽 然如此,女儿们都为他感到骄傲,他经历了印度兵变,并对世界有广泛的了解。他的女 儿们也曾躲躲闪闪地提过,父亲真有三长两短时,她们这个家可怎么办呢? 她的思绪又转向她侄女的未婚夫。阿伦德尔小姐一边想着,一边自言自语:“我认 为他将来准不会酗酒!今天晚上他称自己为男子汉,当却喝大麦汁!喝大麦汁!我打开 了爸爸留下的特制红葡萄酒。” 查尔斯痛饮了这葡萄酒。噢!要是查尔斯能受到信任就好了。要是人们不知道他干 的……就好了。 她的思路中断了……她又想到周末发生的事情…… 所有一切都似乎使她不平静…… 她想把所有使她烦恼的事都倒出来。 但没有用。 她双肘支撑着,稍稍抬起身子,凭借小蜡烛盘里长夜亮着的烛光,看了看时间。 凌晨一点钟了,她从没象现在这样不想睡觉。 她坐起来,穿上拖鞋和她那件暖和的睡衣。她想下楼去,查一查明天就要付款的这 周帐目。 犹如一个鬼影,她溜出了屋子,沿着走廊走着,这里有一盏小电灯终夜亮着。 她走到楼梯边,伸出一只手去扶摸楼梯的栏杆,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她绊倒了, 她想恢复平衡,又没成功,头朝下滚下了楼梯。 她滚下楼梯的声音和她发出的尖叫声使在房子里沉睡的人全都醒来,各屋的门都打 开了,电灯都亮了起来。 劳森小姐从她那紧靠楼梯边的屋子里跑了出来。 她一边小声哭泣着,一边砰砰地跑下楼梯。其他人也相继而来――查尔斯穿着华丽 的睡衣,还在打呵欠。特里萨裹着黑绸睡衣。贝拉穿着海军蓝女晨衣,头发上插着梳子, 使头发“卷成波浪”。 埃米莉・阿伦德尔躺在那里,瘫痪成一堆,被吓得昏头昏脑。她的肩部受伤了,她 的脚脖子――她全身都疼得要命。她意识到人们站在旁边看着她,傻明尼・劳森在哭泣, 并毫无意义地打着手势;特里萨的黑眼睛闪耀着惊吓的神情;贝拉站在那里,张着嘴, 似乎早有所料;查尔斯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听起来话声似乎很远…… “准是那个该死的狗的球弄的!它一定把球仍到这儿,老人踩着了球滑倒了。你们 看见了吗?球在这儿!” 然后,她意识到一个有权威的人过来了,把其他人推到一边,跪在她身旁。他用敏 捷、精确的双手轻轻抚摸着她。 她感到全身放松了。现在一切都好了。 塔尼奥斯医生用坚定的语调安慰大家说: “问题不大。没伤着骨头……只是惊吓合很厉害,皮肤有肿块――当然,她给吓了 一下。但很幸运,摔得并不严重。” 然后,他叫其他人向后退了退,轻轻地将她扶起,又把她搀扶到卧室。在那里,他 握着她的手腕,量了一会儿脉搏,然后,他点点头,叫明尼(她还在哭,确实叫人心 烦!)出去拿点白兰地酒并烧点开水灌暖瓶。 阿伦德尔小姐迷迷糊糊,全身颤抖,疼痛难忍,这时她特别感激雅各布・塔尼奥斯。 着能干的双手使她感到轻松多了。他给你一种安慰感――一种信任感――也就是医生应 该给病人的东西。 这里有件事――一件她现在抓不着的事――一件隐隐约约使她不安的事――但现在 她不愿去想它。她要喝下给她的药,然后象他们告诉的,很快入睡。 但是,肯定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也许是某个人。 噢,好吧,她不愿再想下去了……她感到肩部疼痛――她喝下了给她的药。 她听到塔尼奥斯医生说――以一种安慰的语调说――“现在她没什么关系了。” 她闭上了眼睛。 她醒后听到了她熟悉的声音――一种轻轻的低沉的狗叫声。 刹那间,她完全清醒了。 鲍勃――讨厌的鲍勃!它正在门外叫着――它的叫声似乎在说:“主人,我整夜都 在外面,我感到害羞。”这是一种压低了嗓门的叫声,但充满希望似地叫个不停。 阿伦德尔小姐竖起耳朵细听。啊,对,没错。她听见明尼走下楼去开门放小狗进来。 她听到开大门的响声,几句听不清楚的低语――明尼的无用斥责――“哦,你这个讨厌 的小狗――你最讨厌的小鲍勃……”她听见厨房的门开了。鲍勃的床就在厨房里的桌子 下面。 这时,埃米莉认识到,在她出事的时刻,她模模糊糊意识到不见了的东西到底是什 么了。就是鲍勃小狗!在那一片混乱的时刻――她倒下了,人们跑了过来――按正常规 律,在厨房里的鲍勃本应该配合大叫一场。所以,这就是使她心灵深处一直感到不安的 事。可现在解释清楚了――鲍勃昨晚被关在没外,它毫不知耻地故意离开家在外边玩了 一夜。过去有时它夜里也出去,行为欠佳――可是,事后它表现出歉意的样子总是使人 还感到满意。 所以,事情清楚了。但是,真的清楚了吗?还有什么事在使她烦恼,在脑际困扰着 她?是她出的事故――是和她的事故相关的事情。 啊,有人说――是查尔斯说的――鲍勃的球放在楼梯最上面,她踩到皮球,滑倒 了…… 出事后,球还在那里――查尔斯当时手里举着这个球…… 埃米莉・阿伦德尔感到头痛。她的肩部也阵阵抽搐。身上肿起的部分使她很痛苦…… 虽然她处于肉体的痛苦之中,但她头脑清楚,神志清醒。惊吓不再使她糊涂了。她 的记忆力彻底恢复了。 她脑子里过了一遍从昨天晚上六点起发生的每件事情……追忆起每一步……直到她 走到楼梯顶端,摔下了楼梯…… 一阵毛骨悚然的恐惧穿透了她全身…… 肯定地说――肯定是她自己弄错了吗……在发生一件事后人们常爱胡思乱想。她尽 力――认真严肃地――回想她脚下鲍勃玩的那个滑溜的皮球。 但是她想不起这种事。 要不就是…… “全是神经质,”埃米莉・阿伦德尔说,“荒唐的想象。” 但她那敏感的、机灵的、维多利亚式的心灵暂时也不能承认别人所说的。维多利亚 女王时代的人不是愚蠢的乐观主义者。他们神态自若地相信最坏的事情。 埃米莉・阿伦德尔相信最坏的事情。   克里斯蒂小说专区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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