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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一向对我父亲的警察工作有着某种程度的兴趣,但是我却毫无心理准备会对 之产生直接的兴趣。 我还没见到我老爹。我回来时他出去了,而我在洗过澡、刮过胡子、换好衣服 后又出去跟苏菲亚见面。然而,当我再回到家时,葛罗弗告诉我说他在书房里。 他坐在书桌前,望着一大堆文件皱眉头。我一进门他便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查理!可真是够长的一段日子了。” 我们这历经五年战火后的相见场面,一定会叫法国人看了大感失望。不过,实 际上久别重逢的情感还是存在。我老爹和我彼此非常喜欢对方,而且我们彼此相当 了解。 “我这里有一些威士忌,”他说。“什么时候回来的。抱歉你回来时我出去了。 我忙得一塌糊涂。刚接到一个要命的案子。” 我躺在椅背上,点燃一根香烟。 “亚瑞士泰德・里奥奈兹?”我问道。 他的双眉迅速下垂。他快速地打量我一眼。他的声音礼貌而刚硬。 “你怎么会这样说的,查理?” “我说的没错?” “你怎么知道的?” “根据收到的消息。” 老爹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的消息,”我说,“来自内部。” “不要卖关子了,查理,快说出来。” “你可能不喜欢,”我说。“我在开罗认识苏菲亚・里奥奈兹。我爱上她。我 打算娶她。我今天晚上跟她见过面。她跟我一起吃晚饭。” “跟你一起吃晚饭?在伦敦?我怀疑她是怎么办到的?她们一家人都被要求― ―噢,相当礼貌地要求,留在家里不要外出。” “不错。不过她从浴室窗口爬水管出来。” 老爹双唇扭曲了一会儿,最后绽露笑容。 “看来她,”他说,“是个蛮有机智的年轻女士。” “不过你的手下效率十足,”我说。“一个军人模样的家伙跟踪她到马里欧餐 厅去。我想我会出现在他给你的报告中。五英尺十一英寸,褐色头发,棕色眼睛, 穿着深蓝色细条纹西装,等等。” 老爹紧盯着我看。 “你跟她――认真的?”他问道。 “是的,”我说。“是认真的,爹。” 一阵沉默。 “你介意吗?”我问道。 “要是一个星期以前――我就不会介意。她的家境很好――她会分到财产―― 而且我了解你。你不会轻易昏了头。既然这样――” “怎么样,爹?” “也许没什么关系,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是正确的人干的。” 这是那天晚上我第二次听到这句话。我的兴趣来了。 “到底谁是正确的人?” 他以锐利的眼光看了我一眼。 “这件事情你知道了多少?” “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他显得惊讶。“那女孩没告诉你?” “没有……她说她宁可要我――人局外人的角度来看。” “我可怀疑这是为了什么?” mpanel(1); “这难道不明显吗?” “不,查理。我不认为。” 他走来走去,眉宇深锁。他手上夹着的雪茄火都熄了。这显示他有多困扰。 “你对那家人了解多少?”他突然问我。 “见鬼了!我知道那个老头子还有一大堆子子孙孙,我都还搞不清楚。”我顿 了顿,然后说,“你得让我明白,爹。” “嗯。”他坐了下来。“好吧――我从头说起――从亚瑞士泰德・里奥奈兹开 始。他二十四岁来到英格兰。” “来自斯麦那的希腊人。” “你真知道这么多?” “是的,不过这也就是全部我所知道的。” 门打开,葛罗弗进来说泰文勒督察长来到。 “他负责这个案子,”我父亲说。“我们最好请他进来。他正在调查那一家人。 他对他们比我知道的多。” 我问是不是当地警察向警场报的案。 “那是在我们的辖区之内。斯文里属于大伦敦市范围。” 我点点头,这时泰文勒督察长走了进来。我好几年前就认识泰文勒了。他热情 地跟我打招呼,并且恭喜我安全归来。 “我正在让查理了解那件案子,”老爹说。“如果我说错了,你纠正我一下, 泰文勒。里奥奈兹在一八八四年来到伦敦。刚开始在苏活区开一家小餐馆,赚了钱, 他又开了另外一家。不久,他便拥有七八家餐馆。家家都是赚大钱。” “不管做什么,他都从来不会犯错。”泰文勒督察长说。 “他具有天生的第六感,”我父亲说。“最后他成了全伦敦大部分知名餐馆的 幕后老板。然后他大量投资包办筵席事业。” “他同时也是很多其他事业的幕后老板,”泰文勒说。“旧衣买卖、廉价珠宝 店等等很多事业。当然,”他深思地加上一句:“他一向不老实。”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个骗子?”我问道。 泰文勒摇摇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不太正派――不过还不至于是个骗子。从不做任何 违法的事。不过他是那种钻尽法律漏洞的家伙。甚至在这次大战中,他还是照样捞 了一大票,他都那么老了。他是从来不做非法的事――不过一旦他做了什么,你就 得马上增加一条法律,亡羊补牢一番,如果你懂我这话的意思。但是到了那个时候, 他又一头钻进另一个漏洞里去了。” “听起来好象他并不怎么吸引人。”我说。 “够奇怪的了,他是吸引人。他有个性,你知道。你可以感觉出来。外表是没 什么好看的。只是个矮子――丑陋的矮冬瓜――不过,有吸引力――女人总是对他 倾心。” “他的婚姻颇令人感到惊愕,”我父亲说。“娶了个乡绅――农民代表――的 女儿。” 我扬起眉头。“为了钱?” 老爹摇摇头。 “不,是爱的结合。她是在为一个朋友筹备婚宴时认识他――对他一见倾心。 她的父母极力反对,但是她一心一意要嫁给他。我告诉你,这个人有魅力――他所 具有的某种强而有力的异国风采紧紧吸引住她,打动了她的芳心。她厌倦了跟她同 种的人。” “婚姻生活快乐?” “非常快乐,真够奇怪的了。当然他们各自的朋友都疏远了(那个时候金钱还 不是万能,无法扫除阶级界限),但是他们似乎并不在乎。没有朋友他们还是过很 快快乐乐的。他在斯文里盖了一幢有点乖悖常理的房子,他们住在那里,生了八个 子女。 “老里奥奈兹选上了斯文里倒是聪明之举。那时那个地区才刚开始流行。第二 座和第三座高尔夫球场还没有建起来。那里一些世居的家庭非常喜欢园艺,他们也 都喜欢里奥奈兹太太,还有一些有钱的都市人想跟里奥奈兹攀交情,因此他们可以 选择朋友来往。他们十分美满幸福,我相信,直到她在一九○五年肺炎死去。” “留给他八个子女?” “一个夭折,儿子有两个在大战中遇难死去。一个女儿嫁到澳大利亚去,死在 那里。未出嫁的有一个车祸死亡,另外一个也在一两年前死去。只剩下两个还活着 ――长子罗杰已婚,但是没有子女,菲力浦娶了一个出名的女演员,生了三个孩子, 你的苏菲亚、尤斯达士和乔瑟芬。” “他们都一起住在――叫什么来着?――‘山形墙三连屋?’” “是的。罗杰・里奥奈兹一家人是因为大战初期自宅被炸毁。菲力浦一家人则 打从一九三八年开始就住在那里。还有一位年老的姨妈,哈薇兰小姐,第一任里奥 奈兹太太的妹妹。她一向公然表示厌恶她的姐夫,不过她姐姐一死,她认为接受她 姐夫的邀请,搬去跟他住,照顾孩子,是她的义务。” “她是个很注重个人义务的人,”泰文勒督察长说。“不过她可不是那种会改 变自己对他人看法的人。她一直不赞同里奥奈兹的作风――” “哦,”我说,“看来好象是个大家庭。你想会是谁杀害了他?” 泰文勒摇摇头。 “还早,”他说,“还说不上来。” “得了吧,泰文勒,”我说。“我想你一定心里有数,知道是谁干的。我们现 在可不是在法庭,老兄。” “不错,”泰文勒郁郁地说。“而且我们也许永远没有办法把这个案子弄上法 庭。”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不是被人谋杀的?” “噢,他是被人谋杀的不错,毒死的。不过,你知道这些毒杀案件是怎么样的。 很难找到证据,非常扑朔迷离。一切的可能性也许指向一方――”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你的心里早已想好了底,不是吗?” “这是个或然率非常强的案子。我所想的是那些显而易见的可能性之一。天衣 无缝的计划。不过我真的不知道。太诡诈了。” 我以恳求的眼光看着我老爹。 他慢吞吞地说: “如同你所知道的,查理,在谋杀案件中,显而易见的可能性一般来说就是正 确的答案。老里奥奈兹后来续弦了,十年前。” “在他七十五岁时?” “是的,他娶了个二十四岁的年轻女人。” 我吹了一声口哨。 “什么样的年轻女人?” “一个茶馆出身的年轻女人。一个十足人格高尚的年轻女人――苍白、冷淡而 漂亮。” “她是你所谓显而易见的可能性?” “这我倒要问你,先生,”泰文勒说。“她现在才三十岁――这是个危险的年 龄。她喜欢舒服的生活。而且屋子里有个年轻人。孙子女的家庭教师。没有参战― ―心脏不好或是什么的。他们之间非常亲密。” 我深思地看着他。这当然是个老套的故事。纠缠不清。而我父亲强调过,这位 第二任里奥来兹太太人格非常高尚。很多谋杀案就是在这种伪装之下进行的。 “是什么致死的?”我问道。“砒霜?” “不是,我们还没收到化验报告――不过医生认为是‘伊色林’。” “这倒有点奇特,不是吗?当然轻易的可以找出购买的人。” “不是这样。是他自己的,你知道。眼药水。” “里奥奈兹有糖尿病,”我父亲说。“他定期注射胰岛素。胰岛素是装在有个 橡皮盖的小瓶子里。注射时用针头刺过橡皮盖抽取药剂。” 我猜出他接下去要说的。 “结果抽出的不是胰岛素。而是伊色林?” “正是。” “那么是谁帮他注射的?”我问道。 “他太太。” 我现在知道了苏菲亚所说的“正确的人”是什么意思。 我问道:“那一家人跟第二任里奥亲兹太太相处得好吗?” “不好。我判断他们几乎都不讲话。” 这似乎越来越清楚了。然而,泰文勒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你认为有什么蹊跷?”我问他。 “查理先生,如果是她干的。她应该轻易的就可以在事后换上一瓶真的胰岛素。 事实上,如果真是她,我真无法想象为什么她没这样做。” “是的,这似乎是明显的事。屋子里多的是胰岛素?” “噢,是的,满满未用过的和用过的空瓶子。而且如果是她干的,医生十之八 九不会瞧出破绽。伊色林中毒而死的人很少在遗体上显出异状。不过因为他检查胰 岛素(看看是不是药剂强度不对或什么的),因此,当然啦,他很快就发现不是胰 岛素。” “因此,”我深思地说,“看来里奥奈兹太太要不是非常笨――就是可能非常 聪明。” “你的意思是――” “她可能料定你会认为没有人会那样傻。其他的呢?有没有任何其他的――涉 嫌人?” 老爹平静地说: “实际上屋子里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下手。那里经常存有不少胰岛素――至少足 够两个星期的用量。其中一小瓶可能被人动了手脚,然后再放回去,知道时候一到 就会被用上。” “而且任何人多多少少都可以接近那些药瓶?” “它们并没有上锁。它们都摆在他住的那一部分房子浴室药橱架子上。整幢房 子里的人都来去自如。” “有没有任何强烈的动机?” 我父亲叹了口气。 “我亲爱的查理,亚瑞士泰德・里奥奈兹可是个大富翁!不错,他是已经把很 多钱分给了他的家人,但是可能有某一个人想多得到一些。” “但是还想要的是目前的遗孀。她的那位年轻人有钱吗?” “没有。穷得要命。” 我的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一闪。我想起了苏菲亚引述的童谣。我突然记起了整首 童谣: 一个歪歪扭扭的人他走了歪歪扭扭的一哩路 他在一扇歪歪扭扭的木门边发现了一张歪歪扭扭的六便土纸币 他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它抓到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小老鼠 而他们全都住在一栋扭扭歪歪的小屋 我对泰文勒说: “她怎么引起你的注意――里奥奈兹太太?你认为她怎么样?” 他慢吞吞地回答: “这难说――非常难说。她不容易让人了解。非常安静――因此你不知道她心 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她喜欢过好日子――这一点我发誓绝对错不了。你知道,她让 我想到一只猫,一只养尊处优的大懒猫……并非我对猫有什么不满。猫并没什么不 好……” 他嘘了一口气。 “我们需要的,”他说,“是证据。” 是的,我想,我们都需要里奥奈兹太太毒死了她丈夫的证据。苏菲亚需要,我 需要,而且泰文勒督察长也需要。 然后一切都会是美好的! 但是,苏菲亚不确定,我不确定,而且我认为泰文勒督察长也不确定…… ------------------ 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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