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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痒 我老公第一次到单位找我的时候,那时候他还不是我老公,只是一个老公候选 人,不过因为他是惟一的一名,所以对我来说,显得弥足珍贵。嫁还是不嫁?在我 的同事和朋友中,许多是劝我不嫁的――理由是你等了那么久,难道就是等他?他 有什么好?除了看上去四肢健全,五官端正,还有什么别的明显的优点吗?工作一 般般,没有房子,没有存款,没有车,而且在短期内看不到唾手可得的升值前景, 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只是想嫁人想疯了。与他的劣势资源相比,我的那些优势资源其实 并不能算是优势。我的学历比他高,硕士研究生毕业,但高学历对于女人来说,尤 其对于要找老公的女人来说,算优势吗?从钱钟书时代开始,中国男性知识分子就 有一种取笑高学历女人的倾向――对于男文人来说,取笑普通妇女似乎太不善良, 而且也不过瘾。所以,他们就把他们的幽默对象定位为高学历女人――像留学欧洲 寒窗苦读的“苏文纨”博士――算了,有兴趣自己找本《围城》吧,我就不胡诌八 扯了,免得离题太远。 言归正传。在婚姻市场上,作为一名女性,我有什么优势?我同样没有存款、 没有车、没有房,硬件上能压“他”一头的,大概就是我是生于北京,在大城市长 大,我父亲早逝,母亲是教授级高级工程师。但是这些又怎么样?我并没有可以用 来炫耀的家资和陪嫁――我交过几个男朋友,但是只要见过我的寡母就知难而退了, 其中有一位已经到了谈婚论嫁,居然能在我出差的时候,跑去和我母亲谈娶我的条 件――主要是住的条件,他希望我的母亲能够给我们提供住的便利,他是外地的。 我的母亲待我回来后与我商量,我感觉奇耻大辱――也许他并不是为了解决留京住 宿问题娶我,但是……不管怎样,只要开口了,就不行。 “妾乘油壁车,郎乘青聪马”的浪漫不属于我们,我们的结婚喜宴差得我都不 愿意回顾,至今依然觉得对不起那些给我们出了“份子钱”的朋友――尤其是我的 办公室同事李方,他听说我结婚,一人独力赞助800元,1997年的800元,那个时候 我一个月的全部收入不过1500元。我当时面红耳赤,感觉无以为报,后有其他同事 对我说,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因为他可怜你。现在谁结婚像你这样寒酸? 我想想也是,我们住在一间半地下室,夏天只要下雨,我们家就顿成泽国。记 得有一天,我一觉醒来,发现我所有的书、甚至结婚证全都漂在水面上,而且那水 还在以惊人的速度上涨,也许你会问我,为什么你把书啊什么的丢在地上?你不会 放到书架上或者抽屉里吗?不能,因为我的房子小到只能摆一张大床和一个电脑台, 最小号的那种,我们家连电视都是放在窗台上的。反正是地下室,窗台本来不过是 个摆设。 我给老公打电话,才说一句就哭了,他火速到家,挽起裤腿就铲水,还对我说: “你就在床上呆着,别沾水了。”其实我本来也不想沾水,但是有他这一句话,我 就不哭了,心里刹那间变得亮堂和欢喜起来。 mpanel(1); 很快我就走了狗屎运――提职加薪出书挣钱,日子变得轻快起来,我们买了车, 在郊区有了房,我开始喜欢大手大脚地花钱,但他却不习惯――他那个时候想创业, 所有想创业的人都对不必要的奢侈嗤之以鼻。但是我花的钱是我自己挣的,他能说 什么吗?不能,既然不能就只好闷在心里,闷的时间久了,夫妻之间的感情就生疏 了――既然我再不会因为一场大雨而束手无策坐在床中央哭天抹泪,那么他当然也 就再不会有机会表现他的侠肝义胆――有什么是必须他,非他不可的吗?没有,商 业社会,有钱就可以找到人给你做事,小到家务大到投资。记得没钱的时候,我说 我想做美容,他会打来水说我给你做,但是现在他不肯了,他说你去美容院吧。 人们更加认为他不配我,他不过是一个平常的男人――依然没有任何挣大钱出 大名的迹象,也没有任何封妻荫子夫贵妻荣的可能,人们说我亏了――我还年轻, 而且眼看着就要名利双收,我的一本书在畅销排行榜上待了三个月,而且居然还有 男性追求者,哭着喊着要和我交往。他更加沉默,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工作上,我对 他说:“我们去度假吧,有人请我去度假。”他头也不抬,说:“我没时间度假, 人家是请你,我去算怎么回事?”我说:“可以带家属的。”他不理睬我,只说: “我没空,忙。”他忙他的工作,那是一份平凡而艰辛的工作,我在电脑上噼里啪 啦打一阵子,挣的钱就赶上他忙几个星期的了。 再再然后,忽然所有的人都说我不配他了――男人是厚积薄发的,他开始走狗 屎运,甚至有一天他对我说,他准备去香港,他在他们公司的网站上看到一则招募 海外员工的广告,他比照了自己条件,而且打了电话,说只要他这样的,报名就能 批――在海外工作,一年的钱比国内两年的还要多,惟一的要求是不能带家属,而 且一签最少是5年到8年。中间可以探家。 我沉默了。我能说什么?让一个男人为自己抛弃他的事业?我不愿意说这样的 话,我愿意他自己意识到,并且自觉自愿地放弃。 然后是我们都忙,他忙他的,我忙我的,忙到有一天我一阵眩晕,开始以为只 是怀孕,但不久就得知结果远远比怀孕要严重得多――我得了一种罕见的危及生命 的肿瘤,这种肿瘤直到50年代,还是全世界范围内的绝症――即所有得上的人无一 幸免。 他等在拥挤不堪的医院走廊里,假装在看一张报纸,但是我看到他的眼泪早已 经把报纸打湿――后来他对我说,他的眼泪是为我流的。他有半年的时间没有工作, 我们靠积蓄和出租房屋为生,我们双双住在我母亲家,命运仿佛跟我开了一个无比 残酷的玩笑――我刹那间失去一切。没有男人会爱我这样的女人,不再年轻,失去 健康,丧失工作能力,但是我想活下去,我对他说:“我想活下去。”他看着我, 说:“你一定要活下去,要活到很老很老,否则你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什么都不干 陪着你。” 以前我以为如果没有体面的生活,没有完美的职业,甚至没有众多的爱,我就 活不下去,现在我才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可以不买衣服,不化妆,不喝咖啡, 但是我要活下去――我就这样苟延残喘着,每当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出现在 医院的走廊,我都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那目光中除了有对我的怜悯,还有对他 的同情,我知道人们认为他娶了我,亏了。我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亏了,是不是 想一走了之――他点头,我大怒,眼睛中泪光点点,我对他说难道你不娶我,娶别 的女人,她就一定不生病吗?就算她不生病,你能保证自己一辈子身体健康不需要 别人照顾?生命是需要相互依存的,不能说今天我年轻漂亮,你年少多金,我们在 一起就是般配的,明天我有个天灾人祸,或者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是谁亏了谁, 谁欠了谁。如果是这样,感情还有什么价值?人的一生长着呢,起起落落,哪有那 么多便宜的事全让你赶上? 他愣住转而笑了,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本来我还以为我多高尚,在你危难 之际肯留下来陪你,让你这么一说,倒成了我应该的。好像我不这么做,反倒有些 天理难容了。” 其实,我知道和我现在相比,他当然更爱我的年轻时代,那个时候我才华横溢, 更关键的是,我健康充满活力;但是,什么叫爱?如果爱就是截取一个人生命中最 灿烂的时光,之后远走天涯再去寻找新的灿烂,那叫爱吗? 在我们婚姻七年之痒的时候,命运给我安排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我常常想, 如果没有这场灾难,也许我和他早已劳燕分飞,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在一起的理由了 ――他去香港可以拿到双倍的薪水,而我也可以像时尚杂志中的单身贵妇一样再寻 寻觅觅,找一个配得上我身份和收入的男人。但是命运不是这样安排的,它让我懂 得生活远不是一场投资游戏,你甚至永远无法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是配得上你的,因 为你不知道命运对你的安排――它可以瞬间使你失去一切,使你没有任何谈判地位, 使你配不上任何人,只要那个人四肢健全五官端正。 我是直到那一刻,付出沉重得不能再沉重的代价,才知道真爱是不可以算计的, 因为人算不如天算――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一定要对每一个人说,如果一个人爱你, 他(她)必须爱你的生命,否则,那不叫爱,那叫“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那种爱,虽然时尚,虽然轻快,但是毫无价值,因为你只要如日中天一帆风顺,那 种爱就比比皆是俯首可得,就像如果你银行里有几个亿的现金,全世界所有的珠宝 商都会为你提供最优质的服务。但是你千万不要破产――如果你破产,哪怕是生意 上遇到最小的麻烦,你都会看到最职业的拒绝,依然对你微笑,但是绝对不会再给 你提供任何服务――他最多是对你说:“我们相信你有一天一定会再成为我们的客 户”,为什么说“再”?那潜台词就是至少现在你没有资格做我们的客户了。如果 你不识趣,不立刻消失,他接下来一定会拿起电话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一个重 要电话。” 当然,在我们春风得意的时候,我们都会爱上这样的王八蛋――因为这样的王 八蛋实在很可爱,只要你有钱并且如日中天,他们对你的态度,绝对胜于一个公关 公司对VIP 级客户的态度――而大多时候,态度决定一切,你就这样坠入情网,而 周围的人还热烈鼓掌,说你们是强强联姻,天造地设,珠联璧合,锦上添花―― 但是谁能保证你们永远这样匹配?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世事古难全―― 难道你愿意在生命最冷最冷的寒冬,看到那个王八蛋对你挥一挥衣袖,说一句: “不带走一片云彩?”而且更冷酷的是,周围的人虽然同情你,但却认为那个王八 蛋做得没什么错――因为你已经配不上他的爱了。就像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有一个 叫徐志摩的才子做的那样,他在他的发妻怀孕的时候,公然追求新的爱情――到底 林徽因冰雪聪明,这样的男人怎么可以依靠?她拒绝了他,而那个时代居然有一帮 文人同情徐志摩――我简直不知道他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他一生都在追求与名利沾 边的女人,一直到死。 我好像说得远了――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爱与生命一样,需要我们的珍惜和 耐心。有的时候,你必须坚持,忍受一些不得不忍受的痛苦,然后你才有可能感受 到生命的喜悦和爱的美好,我真的不希望你像我一样,在付出那么大那么多代价以 后,才懂得这一点。   --------   梦远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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