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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志留纪 胸怀大陆,志留台湾 露骨卡好,何必盖棺   我家住台北市敦化南路大厦中,二十年来我有幸碰到好邻居――牙医张善惠、 林丽苹夫妇,牙医开医院,太太做“院长”。“院长”的老爸当年手握上海市情治 大权,杀真假共产党无算,刚来台湾时,人心惶惶,她老爸每逢吃饭时就恐吓: “有得吃就吃,等共产党来了,我们全家跳淡水河!”虽然是五十年前往事,“院 长”说她仍心有余悸,觉得每顿饭都吃得痛苦不堪。五十年前同一时间,我家也从 上海来台湾,爸爸虽非“院长”老爸那种国特级,不怕“会被共匪剥皮”,但既一 起逃难到孤岛之上,同归于尽,自有可能。一个叫宗荣禄的小国特,他写回忆录说 他来台湾前,约他山西老乡宋伟霖教授一起来,宋教授责备他说:“国民党已寿终 正寝,你还想亲视含殓。”我看到这段话,心里为之一震,我李敖本来明明是同归 于尽的,但阴错阳差,居然又看别人“寿终正寝”了,并且有“亲视含殓”的机缘 了,这种“你死我活”的结局,想来也真是奇遇。何况,在使蒋家伪政府“寿终正 寝”上,我又不无促死与鞭尸之功,这种奇遇,就更杠上开花了。   一九八六年三月五日,我回信给汪荣祖,曾一吐我对这奇遇的心境:   ……我就是看不过去,就是要在这岛上,给知识分子留下浩然之气的榜样。我 的手法是霹雳式的,因为施的是天威,所以雷劈之下,不论首从。虽然以劈“当路” 的“豺狼”为主,但是兼问“狐狸”,有时也有必要,我满喜欢一幅漫画,画的是 打猎家在家中墙上,以所猎动物头标本为装饰,但在墙脚下的老鼠洞旁,却有另一 装饰,盖老鼠头标本也!此公对敌人一视同仁、葑菲不弃、巨细不遗、大的要、小 的也要,真是要得!   ……今之台湾知识分子不成才,卖身上床、粉墨登场而不以为耻,此真顾亭林 所谓之“亡天下”也!顾亭林说:“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是政权的失落, “亡天下”是道德的失落。国民党“亡国”是他家的事,但是率二流、三流、不入 流的知识分子以“亡天下”,我却要站出来打,打它个明白。   这种浩然之气,就是我几十年来的一贯人格与风格。它的形成、它的正果,有 着漫长的心路历程与身路历程,而我愿以回忆录和快意恩仇录来做一清算,显有施 教和典范之意存焉。   我但白写出我并没有很好的天资和背景,也非天纵之圣,而是自己困学硬造出 来的豪杰人物,甚至近乎圣人。一九八二年,我回信给黄妮娜,有这样的告白:   ……你知道我婚丧喜庆概不参加……你和新郎的喜事,我不能参加,你们俩当 不会见怪……   你结婚后,自然离开台湾,远托异国。你为理想坐过牢、受过难,如今离开这 个令人痛苦的岛,去过一种新生活,似乎该为你庆幸。按说人不该老是做战士,总 该新陈代谢,总得有个退休,有个变化。所以你此后远走高飞,不能说你不对。人 要为同胞活,也得为自己活,不然岂不是圣人了?要人做圣人,总是强人所难的。 你年纪轻轻的,就被国民党关那么久,如今苦海余生,别做打算,也是合情合理的。   至于我,显然老是做战士,无新陈代谢之可言,没有退休、没有变化,似乎该 以圣人论了。套句明朝哲人的话:我做圣人,我做不到;但是圣人做我,也不过如 此吧?我想,即使孔夫子在台湾,在国民党这样统治之下,做的也不会比我更多吧?……   这种类比,就是我自许的根源。王安石赞美被人恶骂的冯道,说他有“圣人行” (圣人的行为),我自许自己就是做有“圣人行”的豪杰。自己穷困时候,一顿顿 饿饭帮助老师,此“圣人行”也;自己富有时候,一把把钞票支援难友,此“圣人 行”也;自己坐牢时候,一篇篇文章抢救奇冤异惨的死魂灵,此“圣人行”也, “圣人做我,也不过如此吧?”至于仗义声援弱小、疏财领先抗暴、出山以救苍生、 入狱以谢知己、散尽收藏以助慰安妇……此“圣人行”也,“圣人做我,也不过如 此吧?”但我为何引起争议?为何不乖乖像圣人一样,净得嘉名?追究起来,有原 因在,就是我太但白了、太尖锐了、太凶悍了、太生不逢时了,所以虽“圣人行” 不止,却“恶人名”不已,所以我的嘉名,没得到应得到的程度与浓度。这种不相 称,不是从我开始的,早从古代的圣人墨子,就遭遇到了。墨子是热心救世的人, 班固说“孔席不暖,墨突不黔”,就是说墨子住的地方,烟囱还没熏黑,就跑去救 世去了。 mpanel(1);   墨家的救世,比起儒家来,动人得多。孟子一方面明知“墨子兼爱,摩顶放踵, 利天下为之”;一方面却血口喷人,骂墨子“是禽兽也”。这未免太不公道,也太 伪君子了。儒家高高在上,以不耕而食为君子、以学稼为小人,一心要“其君用之, 则安富尊荣”,生活起居,都要乘舆代步、从者众多的大排场,这样的救世者,比 起“赴火蹈刃,死不旋踵”的墨家来,是应该脸红的。孟子不但不脸红,竟还骂墨 子是禽兽,这又算什么呢?比起儒家的圣人来,墨子们却没得到应得的嘉名,这当 然不公道,不过,有一点公道的是被骂禽兽,骂他的还是圣人级的人物,但李敖呢? 在文章中和电视call一in中被骂禽兽,骂他的却是小人级的狗腿了,但我有比墨子 优势一点的是,我因为太但白了、太尖锐了、太凶悍了,我可以报复回去,不在乎 形象,墨子却做不到。所以,同为“圣人行”的,李敖活得虽难度最高,却活得最 痛快,痛快的原因之一,是我可以公然自大。我曾告诉陈彦增说:“大概只有像你 这样深知我的老朋友,才对我这种‘关门自大’的态度,不以为异,也毫不见怪。 不深知我的人,就不习惯我这种大模大样了。其实我的自大,从不表现在脸上,只 是表现在身上,我从无‘满脸骄气’,却总有‘一身做骨’……只有深知自己的老 朋友,才能消受得起,不是吗?”我认为,自大如果变为一种施教或武器,自大是 可贵的。李鸿章、戴高乐(DeGaulle),都是出了名的自大的人,他们在受别人气 的国势里,居然能以气势凌人、以自大获得别人的慑服与尊敬,这真是了不起的事。 但是,李鸿章、戴高乐他们这种大模大样的外铄,都因为在内心中,他们真的都有 舍我其谁的气魄,所以“诚于中,形于外”,就有那种架式出来,并不是演戏,而 是真的舍我其谁的。三十年前,《纽约时报》的两名记者包德甫和沙荡夹住我,跟 我合照一相,一边照相我一边说:“糟糕,我被美帝包围了。”――他们知道我这 个中国人自大,而愿一左一右侧立拍照,可是,我仍旧嘴不饶人,真情以玩笑出之, 我深愧不如李鸿章和戴高乐也。   当然,你自大,你自我肯定的部分,别人并不一定买账,邓维帧要办《政治家》 时,跟我谈过很久,我就告诉他我应该是第一期的封面人物。他问:“为什么?你 又不是政治家。”   我说:“就因为我不是政治家,所以才应该找我。政治家是应由思想家来领导 的,你说对不对?要不然水准就会降低,会变成政客。罗素得到诺贝尔文学奖时, 不是也莫名其妙吗?他觉得他应该得和平奖才对。”罗素为什么会有自我肯定与别 人肯定的落差呢?原因无他,你的伟大,别人不知道百分之百,只能知道百分之几 而已。明朝未年,姑苏才子汤卿谋说人生不可不具三副眼泪:第一副眼泪哭国家大 局之不可为;第二副眼泪哭文章不遇知己;第三副眼泪哭才子不遇佳人。后逢甲申 之变,伤心而死,活了二十四岁。这位短命才子以文章不遇知己而哭,其实这种情 形不以小牌作家为然,即使大牌作家如袁枚等,虽名满天下,但读者所测其浅深, 也极有限,文章遇得的知己也只是部分而已。我李敖以文章名,但读者所知,也只 是部分而已、甚至是一小部分而已。不过有一趣事,聊可推翻明朝才子,一九九二 年一月三日上午,我在荣民医院排队领药时,有两个阿婆插队,我斥责之。事后有 一漂亮摩登女士回过头来说:“李敖先生你的《北京法源寺》写得好极了!”我一 时认不出她来。后来她拿出名片,才知道她是郑淑敏。我说:“十多年前远流老板 介绍过。你愈来愈年轻,认不出你来了。”我的《北京法源寺》是我“不遇知己” 的“文章”,但得“佳人”品评如上,自是佳话。可惜一些“佳人”,她们正如古 话说的“卿本佳入,奈何从贼”,她们跟错了男人、认错了体制、入错了政党, “从贼”以去,未免可惜。   有收藏家刻收藏印,印文是“但愿得者如吾辈,虽非我有亦可喜”,对艺术品 和女人,我的心胸亦复如此,只是得者多为牛粪,故鲜花插上,殊杀风景耳。一九 八四年春天,我在路上认识了台大心理系的“渊如”,很有味道的女孩子,我认识 她二十分钟就约她到我家,她跟我来了,后来还定了下次约会时间。不久,我收到 她的信,她说还是不再来了,说她宁愿过平凡的日子。又在电话中说她还是跟定她 相识已久的政战学校的男朋友了,我对她太“高”了。挂了电话以后,我的感觉是 一片惋惜-鲜花又插在牛粪上了。”但愿得者如吾辈,虽非我有亦可喜”,可是, 谁又能如吾辈呢?   为什么我的人生不像明朝才子那样悲惨呢?因为我用玩世的喜感“化”掉了一 切,所以遇到不如意事,我不但没有三副眼泪,连一副也没有,有的只是哈哈一笑。 不如意事以外,我发为评论,评论中也考究玩世的喜感。例如一九八九年有所谓无 壳蜗牛卧上街头,以无住屋为抗议的活动,孟绝子打电话来,聊天中谈到如何才能 有效逼国民党伪政府面对房屋政策,谈的结果,发现只有采集体大便模式,才能奏 效。无壳蜗牛们应以一万人为集合人数,先到中正纪念堂大使,如官方再形玩忽, 则二十四小时后,再去慈湖大便……(略――   编者狗屎编者-文岭)于是,无壳蜗牛们无屋可住,逐水草而居;国民党有屋 住不得,逐水肥而居,余味无穷之下,民进党进无隙拉大便,退无缘捡水肥,其逐 臭空间,也随问政空间一体减少矣。   政治问题,大便解决,其斯之谓欤?惟一的流弊是,有朝一日,国民党政府房 屋政策落实过度,盖好以后,以为是国民住宅,其实全是一间问公厕。蜗牛又叫苦 矣!――这就是我玩世的喜感。   一九八二年三月十六日,李宁代《政治家》访问我,说:   “你的确是个很好的宣传家。是你的性格如此吗?还是另有原因?”我答道: “当然一部分是我的性格,另一个原因是我的戏,”“我出道的时代跟胡适不一样。 胡适那时代的知识人很受尊重,而胡适出来时就是大学教授,当然容易造成一个好 形象。我一出道就是流氓,靠打天下起家,所以,不断有诉讼、不断有花边新闻, 不可能有好的形象。可是这有助于我的发言权,当舆论这样封锁我时,它还是无法 完全拒绝我,还是要登我一个百分比,因为它忍不住不登嘛!”我举我第二次政治 犯出狱为例:“这次我出来,《联合报》登了我的消息,《中国时报》不登,听说 余纪忠开会时很生气,因为漏掉新闻他们也吃不消。《联合报》一开始虽然登了, 可是后来我写了一封信到《联合报》,他们就不登我的,登别人的。不过,没关系, 他们总要给我一个百分比。”就靠这一点百分比,我迂回性的、点缀性的突破了这 个岛对我的封锁。诀窍无他,我是真人演假戏而已。――假戏不是虚伪,而是有技 巧的“鼓动风潮,造成时势”。在这岛上,别人是靠成群结队狼狈为好造势,我却 靠独来独往单枪匹马造势,比别人难多了,所以要会作戏。我的戏目有很多种。第 一种是要有“狂气”,狂气就是有话直说,不必谦虚。在许多方面,我的表现一点 也不谦虚,不过,这就是我。当我觉得我是第一的时候,为什么我要说我是第二? 我要打破这种虚伪。更有甚者,我表现我是第一的时候,是干脆以自吹自擂的姿态, 大言惭人的。我的敌人胡秋原骂我“诈疯魔”,这次他说对了。英国文学家萧伯纳 说:“人家捧我,我很不安,因为捧得不够。”萧翁毕生自吹自擂,狂气不脱,良 有以也。狂气以外,另一种是“流(流氓)气”。周作人说写文章要有点流氓气, 其实做人也当如此。有流氓气就是敢做敢当、不恤人言、不怕声名狼藉,为了真理, 不怕人说闲话。孟子说匡章是天下大贤,但是举国都说匡章不孝,因为他跟他老子 争是非。可是孟子为他跨刀,孟子说大孝子才敢这样做啊!可是匡章的不孝却一直 洗刷不清,只有靠孟子来保锑。有时候,坏名誉会跟着你走一辈子,你没办法,也 只得由它跟着走。这时候,有点流氓气就发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至少不会像匡章 那样痛苦。流氓气的最大特色是对闲话的反应异乎寻常:“是老子干的,又怎样?” 这样一来,手足无措的,就换成说闲话的本人。一如闲话说一少奶奶偷人,偷了姓 王的,如果少奶奶的反应是:“老娘偷了好几个姓王的,你说的是哪一个?”这样 一来,手足光措的,就换成说闲话的本人。   在我表现狂气的时候,看起来有大头症、有自大狂,其实我内心深处,可自我 谦虚得很。我常以出糗的故事,来浇自己多么有名的凉水;也用两个故事,挖苦我 没有那么有名或有名有过了头。一次在高雄,向市警察局索赔,它的副局长迎面而 来,亲热地握住我的手,赞美说:“李先生,我久仰你,我早就拜读过你写的《高 山滚鼓集》!”一次在台北,路过大安分局,它的一名警察拉住我,也赞美说: “李先生,我久仰你,我早就看过你写的《野鸽子的黄昏》!”我想,对我说来, 固飞来劣书,空降头上,弄得啼笑皆非;但对劣书作者(柏杨和王尚义)说来,也 将生而切齿、死不瞑目吧?有了“狂气”和“流气”,再加上我的“义气”和“勇 气”,自然就形成了完整的李敖综合体。这种综合体总归户在玩世的喜感上面,就 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李敖了,我玩世的法子很多,我常用的一个,就是盯 住一个人,在他身上,胡思乱想一阵。这一胡思乱想,这个人完全不知道,但他已 被我千里外取其首级或摄其魂魄或其他了。这种隐秘的趣味,不是“意淫”,意淫 是对美女用的,可是这种胡思乱想,却是专门用来对付男人的,其中尤以丑男宿敌 为多。一九八九年七月十九日,我写过一篇《我要吻周联华》,稍举数例,以泄天 机:   一、我盯住了周联华-周联华是教棍。我讨厌教棍。我讨厌周联华。不过周联华 比台中思恩堂那教棍沈保罗要好-拉王轮的却厕身学术界,学术界苦矣!苏南成吗? 不是。苏南成不要脸台湾第一,可是论丑却台湾第二。台湾第一丑不是别人,乃是 许水德。许水德丑得可真上相,尤其他那天庭之内,凸凹不平,好像沙皮狗加猪头 肉,丑死人了!国民党竟把这种丑类不徙入南海而引进政坛,其罪状也,与破坏生 态环境相等。不过,许水德之丑,倒还慈祥,不像郑周敏、黄任中那样丑得有杀气, 这可算是惟一令人稍得喘息之处。   四、我盯住了连战――这个岛上谁最讨厌?柏杨吗?你一读他的文章,你会转 移这种感觉到他文章上面,所以不是柏杨。吴丰山吗?这小子的确看起来令人浑身 不自在,当选国大代表以后尤其如此,他仿佛以为自己是大官,老端个臭架子、摆 张臭脸,从来没学会怎么笑。为《自立晚报》诽谤李敖事,他亲来我家道歉。他坐 在沙发上,我愈看愈不安,我宁愿放弃索赔,如果他能换一张脸的话。不过,论最 讨厌的,还轮不到他。是康宁祥吗?康宁祥讨厌之处,不在他的矮、黑、丑,而在 他那一对翻白呆滞的死鱼眼睛。跟他打官司,他出庭后,理屈词穷,老羞成怒,突 然学眷村中没教养的女人,伸手大抓我的帽子和眼镜。但在大抓之时,一对死鱼眼 睛,却依旧翻白呆滞,没有变化、没有激动,我好像被一个多氯联、苯中毒的白痴 (不,黑痴)抓过来一般,令我忍不住要笑。康宁祥虽然如此讨厌,但比起邱创焕、 丁懋时那种长相与表情来,却相形逊色。邱创焕和丁懋时都不是两面人,因为七爷 八爷式讨厌的脸,足已独当一面。不过,此中之尤者,还是连战。连战的脸,讨厌 无比,再加上那副架在鼻梁上过高的眼镜,更增加了讨厌的道具。外传连战打老婆, 其实他老婆真该打――连那样讨厌的人还同他挑灯夜战,这样没水准的中国小姐, 还不该狠揍吗?   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独自一人时,玩世的喜感。不过上面属于长篇的,还有短 篇的。一九九一年十月十九日我有《新版三十三不亦快哉》,可以略见我雅人深致、 怡然自得的奇趣。   其一:徐复观遗言以未谒孔陵(该是孔林之误)为恨,我却以挖掘孔林为愿。 掘孔子之墓,探幽发隐,不亦快哉!   其一:关云长被砍头后,“身”埋在当阳、“首”埋在洛阳,身首异处,美中 不足。他有“还吾头来”之哀呼,我携其头就其首,以全其躯,功德在焉!关老爷 有恩必报,必向我还人情,我说:“到台湾显显灵吧!你看台湾人把你这忠肝义胆 之人当成财神,恩主公,来供了,多可恶呀!”由关老爷教训教训愚民,不亦快哉!   其一:胡适一辈子受他可恶老婆江冬秀的气,死后还埋在一起。把他们给分开 埋,胡适将感拜我于地下,不亦快哉!   其一:雷震生前自设南港墓园,旁有生扩,宋英说她死后将与之偕葬。――把 宋英掉包,换成小老婆,雷震亦将感拜我于地下,不亦快哉!   其一:将江冬秀、宋英等一。于恶妇,埋在一起,悬匾如《儒林外史》式大书 “死得好!”不亦快哉!   其一:看蒋家三代一死二死三死,不亦快哉!   其一:请出伍子胥,代鞭蒋介石、蒋经国之尸。不亦快哉!   其一:分别对慈湖、大溪父子“陵寝”正门小便一泡,口口念念“卵叫你呷” 一句,心想你死我活,不亦快哉!   其一:大便时改唱伪国歌:“三民主义,伊党所宗,以祸民国,以进马桶……” 不亦快哉!   其一:大便时看《蒋总统集》、《李登辉文告》,以臭制臭,不亦快哉!   其一:从来拒绝去“中正纪念堂”,等他年爆破后再去,不亦快哉!   其一:看口吃人相骂,不亦快哉!   其一:看明垦掉书袋,大谈文化,不亦快哉!   其一:看离停经期不远之明星大做月经棉广告,不亦快哉!   其一:关起电视,从凤飞飞到白冰冰,所有土蛋,都去他的蛋,不亦快哉!   其一:得知户籍资料中,胡瓜是上海人、金素梅是安徽人,荒谬好笑,不亦快 哉!   其一:把土蛋杨丽花干脆变性为男,不亦快哉!   其一:看蜜蜂追人,倾巢而出,不亦快哉!   其一:看陆小芬穿帮秀照片,脱奶而出,不亦快哉!   其一:看议会打架,国骂台骂,脱口而出,不亦快哉!   其一:看没去过大陆一步的黄昆辉主持大陆政策,说起话来眉飞眼窜,怪相毕 露,如趁机上去,给他一个嘴巴子,不亦快哉!   其一:没考过一天试的孔德成主持考试院,在他道貌岸然时也给他一个嘴巴子, 不亦快哉!   其一:在沈剑虹演讲时,庄亨岱指挥时,一把抓下他们假发,不亦快哉!   其一,看懦夫教授们成群结队反对起刑法一百条,不亦快哉!(我们单枪匹马 打国民党时,比刑法一百条严重的“惩治叛乱条例”横行时,他们在哪里?)   其一:看懦夫教授诉说警察凶相,边说边哭,不亦快哉!   其一:看考生最后一堂考完出场,买红豆冰棒一根,边走边吃,不亦快哉!   其一:看和尚发怒,不亦快哉!   其一:看神父还俗,不亦快哉!   其一:听日本人说英语,把National说成“那新那鲁”,不亦快哉!   其一:使小气鬼破财,不亦快哉,其一:在假日玉市看土蛋玩假玉,不亦快哉!   其一:鬼月买房,连鬼都怕你,不亦快哉!   其一:太太小屯,儿子戡戡,别人下海,我们上山;太太小屯,女儿湛湛,上 山以后,旁若无人。不亦快哉!(这一条,是一九九八年新换的。)   在文星时,陶运猷写了一幅中堂送我,中有一句说我“敢违世俗表天真”,他 这句诗写得很传神,我的为人,的确如此,“表天真”并不是装小孩、显幼稚,而 是真正基于真知和真诚的率性表述,这种表述容或夸大,但非扯谎,也非虚伪,反 倒非常“性格巨星”。正因为我自己雅好此道,所以人物中我偏好“性格巨星”式, 像东方朔、像李贽、像金圣叹、像汪中、像狄阿杰尼斯(Diogenes)、像伏尔泰、 像斯威夫特(Swift)、像萧伯纳、像巴顿将军(Gen.George patton),我喜欢他 们的锋利和那股表现锋利的激情。在党外时代,我帮黄石城出资的《深耕》写一篇 东西,他们给我四千块稿费,我马上叫来人找到黄石城说:“笑话,只给四千,拿 三万来。”黄石城果然给了我三万,可是我把这钱转给林正杰当竞选经费了。这就 是我“敢违世俗表天真”的动作,态度嘛,不够好,且有“流气”,但极有效,因 为别人怕我,所以大家反倒少麻烦。最有名的一件是我为死友小苏(苏荣泉)讨保 险理赔的事。小苏跟我多年,搞出版,与国民党斗争,他和黄菊文是第一线人物, 功劳仅次于菊文。他跟我多年后,感到自己还年轻,出版业前途黯淡,乃改行去高 雄帮“金主”做放债收息生意,方法是把现金借给拿不动产银行以外“第二胎”抵 押借款的人。不料一次借给了一批流氓,流氓想耍赖,把他绑去,强迫他涂销“第 二胎”设定,他死也不肯,他说如此“金主”将不再相信他,他宁死不受威胁,折 腾了一天一夜,流氓们无奈把他放了,可是他心生恐惧,乃去保险公司保生命险。 为了炫耀身价,他保了八家,总额高达两亿三千七百九十万,但保后不久,他即在 泰北旅游时被枪杀。他的家属向保险公司交涉四个月,保险公司以静待调查为由, 迟不肯赔,并且显然有耍赖迹象。他的家属求助于我,我查出八家公司联手拒赔, 是由国泰人寿带队的,我乃先找美商背景的两家――安泰人寿和南山人寿,使出浑 身“流气”,予以分化、予以摆平。其中南山人寿最逗,他们经理说:“要打官司, 我们可以打赢,可是我们不要跟你李先生打,我们愿意赔了算了。”这时国泰人寿 态度蛮横,硬带头不肯就范。我乃写信给国民党伪财政部长林振国、伪保险司长陈 冲分别警告,根据“保险法”第三十四条,赔偿金额“保险人应于约定期限内给付 之;无约定者,应于接到通知后十五日内给付之”。简单他说,人一死,十五天内 就该给钱。“保险法”是所有保险业务的母法,就法律的位阶来说,就像“宪法” 一样崇高,保险公司不能以“调查中”为托词,以“逾期部分会付利息”为借口, 拖延赔偿。如果赔错了,可以以诈领保险金告我,但不能不先赔。而今天国泰人寿 如此蛮横,显系你们保险司包庇所致。我的信当然理直气壮,“财政部”怕了,给 了国泰压力;国泰软了,遂照赔,国泰一赔,其他五家(“中国”、“全美”、 “三商”、“国华”、“兴农”)也就投降了。于是全部花了一个月零五天(其中 还包括过了一个旧年),两亿三千七百九十万元,全部代小苏家属要到。其中有趣 的一个插曲是,我调查保险司涉嫌包庇时,不知司长名字,经查出是“陈冲”后, 我在桌上写上“找陈冲”字样。我太大小屯“偷”看到了,笑问我:“你找电影明 星‘陈冲’干什么?”原来她把女明星陈冲给想进去了。   若说我一路喜欢做穷凶极恶式的“流气”抗争,也不尽然,我也有极动人的做 法。雷震《自由中国》被封后,它的作者胡虚一卷入殷海光案,坐牢期间,瞎了一 只眼睛。这场冤狱,雷震的老婆一一监察委员宋英视若无睹,丝毫不肯援之以手, 反在胡虚一出狱后,说没心肝的风凉话。宋英对胡虚一说:“别怪国民党了吧,国 民党弄瞎你一只眼睛,但免费为你把另一只开刀,开出来比以前还好用,国民党也 不错啊!”   胡虚一出狱后,就食通化街程积宽煤气行地下室,每晚睡觉,要踩着砖头下去, 因为地下室淹水。由于他和我在殷海光家有一面之缘,他乃求助于我,我怜其因义 受难,乃把他接出“地窖”,全套照料其生活。他说他整理雷震日记,雷震同意他 影印存念,雷震如今死了,或可发表在我办的《万岁评论》上,我当然欢迎。不料 消息一出,宋英立刻在余范英发行的《时报杂志》上警告,一边说李敖以不正当方 法取得雷震日记,一边警告不得发表,否则要告。我看到后大怒,乃声言我不等你 告,我先告你!宋英立刻怕了,也放水了,宣称李敖难缠,她不告了。可是余范英 这边无法一走了之,被我逮住。我到法院递出状子后,余范英主战,但她老爸余纪 忠却力持慎重,派高信疆太太柯元馨和简志信(瑞甫)前来疏通,因为他们两位太 客气,不太能准确转达我对余纪忠不满的话,所以我决定写一封信给余纪忠,信中 说:   昨天柯、简二位,奉先生之命,第四次来舍下,转达先生请我撤回告令爱的讼 案,他们一再强调说:余先生说,他对你李先生素来钦佩,多年来《中国时报》也 一直给李先生做公正报道,以后还会继续做公正报道。我说:我在十八年前(一九 六六年)也告过余先生,告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报,用第三版六分之一的篇幅, 单方面报道他的朋友徐复观诽谤我的长篇大论,却不登我这方面的,这是有违“中 国新闻记者信条”中“善尽新闻责任”、“公正第一”、“热烈伟大之同情心”等 任何一条信条的,这是不公正的报道,余先生恐怕忘了。――这是第一次。囚年前 (一九八0年)国民党由王升带头的秘密小组发动司法斗倒我、舆论斗臭我,利用胡 茵梦等人,连番诽谤我,《中国时报》的新闻处理,是以三十分比一的比例进行的, 不但使我只有在三十分之一的“公平”,并且一律拒绝按照“出版法”、“中国新 闻记者信条”给我更正。我当时是以挂号信寄去的,并且打电话告诉了余范英,余 先生不能说不知道,这又是不公正的报道,余先生恐怕又忘了。――这是第二次。 两年前(一九八二年)我出狱,出狱当天下午就招待记者揭发监狱的黑暗,那一阵 子,反倒是《联合报》登了两边的话,虽然也比例不对,当时《中国时报》登的, 却是法务部那边一面倒的骂我的话,这又是不公正的报道,余先生恐怕又忘了。― ―这是第三次。今年又来了,《时报杂志》又一面倒登宋英诽谤我的话,按照最基 本的新闻处理原则,要登,也得向胡虚一和我查证一下吧?可是却全无此等基本手 续,就悍然登出,并且一登再登,胡虚一写信更正,第一次是擅删其信,第二次是 根本不登,甚至连礼貌上不登的原因都不打个招呼,这未免太目中无人了,这又是 不公正的报道,余先生恐怕又忘了。――这是第四次。多年来,每在国民党想用舆 论斗臭我的时候,《中国时报》部无役不与,现在余先生说多年来《中国时报》一 直给李先生做公正报道,我李先生实在不敢相信。我跟柯、简二位又说:余先生和 你们各位,都没做过第一大报的受害人,不在局中,不知其苦;相反的,高高在上, 享受官方只许我办报不准你办报的独占,自然就久而不觉其错,余先生说他对我… 直公正报道的心理,是我可以理解的,大权在握的人,没人会在内心里使自己不平 衡,余先生当然不相信他自己是不公正报道的人,虽然事实。匕焦头烂额的总是我 们。《伊索寓言》中青蛙向小男孩们抗议,说对你们是运动、对我们是玩命;《聊 斋》中蝴蝶向县大爷抗议,说对你是赎罪工具,对我们是虐待死亡。这些对比,都 说明了双方立场不同,看法的差距是多么大,我并不奢望余先生采取我的看法,但 是我必须使他多少要觉醒到,《中国时报》并不是他所说的那样清白、那佯公正, 下少对李敖绝非如此,他的看法错了。我承认余先生说索来钦佩我的话是很诚意的, 我承认他对我的理解比其他国民党人员高明得大多,我也承认他在我为《中国时报》 写专栏时对我十分礼遇,我甚至感谢我结婚那天余先生余夫人到我家来看我,请我 吃饭……但这些私谊,在风浪来时,似乎都无助于双方的毫不容情。多少年来,我 在外名誉这样狼藉,拜第一大报的榆扬之赐,恐不在少,而其中波橘云诡,变动无 常,也颇足警世。国民党“文工会”主任楚嵩秋、“新闻局长”宋楚瑜请我吃饭那 次,余先生在座,说《中央日报》曹圣芬连李敖卖书的广告都不登,未免使本党示 人以不广,请楚主任向曹圣芬关照:但是曾几何时,第一大报也一样广不起来了。 当《中国时报》拒登我的广告,出版社方面请我直接写信给余先生关照的时候,我 说何必呢?余先生自己,会不知道吗?   我跟柯、简二位又说:在国民党大员中,余先生是很有代表性的。他毕业中央 大学,又留学英国,一九四七年出版的《中国名将录》里说他是“年轻、英俊和富 有政治家风度的人物”。他少年得志,官拜中将,在我们家乡任东北行辕政治部主 任兼东北保安长官司令部政治部主任,可说是一表人才。但他暗投在国民党的大洪 炉里,他就无法不和国民党一样,国民党祸国,他有份;国民党丢掉大陆,他有份; 国民党办报言人,他有份。他的身世,真令我有“卿本佳人,奈何从贼”之感,我 真为他可惜。请你们二位转告余先生。   柯、简二位面有难色,我笑着说,在《中国时报》的畸形权力结构下,我真怀 疑你们敢把我的话转告余先生多少,但是余先生不明真相,他又何从知道他错在哪 里呢?   今天凌晨四点就醒来了,我躺在床上,对自己说:我跟余纪忠交情一回,还是 由我亲自写封信给他吧!于是我就决定写下这封信。我把对柯、简二位谈话的内容 写得更精确一点、仔细一点,就是上面这些话了。   去年一月三十日,我发表《给黄少谷先生的又一公开信》(收在“李敖千秋评 论丛书”第十九册),最后说:   ……回想半个世纪前,新闻界没有封杀你,因为你可以办报,“军阀”允许任 何人办报,可是在“大有为政府”的今天,反倒不能办报了;又回想半个世纪前, 司法界没有被这样污染,国民党员罗文干遭到政治迫害,“军阀”允许司法方面不 配合,可是在“黄少谷主持司法院”的今天,司法方面的“言之痛心”,反倒愈来 愈重了!我们怎么了?我们到底怎么了?我们的新闻界和司法界,半个世纪来,是 不是开倒车了?   问题已不在开不开倒车,问题在即使开倒车,还能开多久?少谷先生,你八十 开外了,你和你的同党尽管不知今日何日、今夕何夕,但是你们的子孙应该知道, 我真不愿用“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的老套来劝你们,但是“积不善之家,必有余 殃”的因果铁律,究竟还不是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老人所能推倒的,你们总该避免 殃及子孙吧?   如今,在倒车日甚声中,我们本该不要再结怨的人,却又周而复始,又来结怨, 并且“殃及子孙”,是由先生的第二代出面,参加斗臭我了,我真觉得意不能平。 回想十八年前,我到法院告先生,国民党法院为了开脱先生,竟推翻文明法例、推 翻自己二十二年院字第一,一四三号解释例,说先生是发行人,所以无罪;如今我 告先生第二代,自知结果如何。先生当然知道我绝非笨到妄想在此时此地法律上还 我公道之人,先生当然知道我不过在留下历史记录与时代罪证。先生又何苦一而再 再而三三而网的与我结怨,以为子孙之余殃?我真对先生之不智,为之呗息。国民 党的悲剧性格有多重,其中之一就是自大狂,总是高估了自己,错估了敌人。在大 陆错估了共产党,所以到了台湾;在台湾又把我们看扁,所以好像总把我们吃定。 其实如日中天的汉武帝,都吃定不了司马迁,而被司马迁遗臭万年;何况是日暮途 穷的国民党?当然国民党不怕历史、不怕异己,但对为子孙余殃,总有所怕。陶百 川日日大声疾呼请种善因以留善果,但他自己却举家放洋以为趋避,其内心之明智 与恐惧,可知矣!我今天做法律游戏,告先生的第二代,官司事小,象征事大。即 我们这些国民党统治下的受难者,决心有同第一代斗争后又同第二代斗争的准备, 结怨相报固然令人不快,但是只要国民党执迷不悟、欺人太甚,我们又有什么选择? 遗憾的是,对我个人说来,我真的“不愿与余先生结怨,因为余先生毕竟是国民党 大员中最能欣赏我的人”。但事实演变,先生人在江湖,竟前后四次,以不公正对 我,甚至有甚于《联合报》,纵有;日交余情,亦云寒矣!我遗憾要以先生父女为 斗争选择之一,一如先生父女选择跟我过不去。我真的感觉到,在政治壁垒的对峙 下,甚至仅存的最后一叶都要飘零以去,在火光中、在爆破里,为时代的无情,留 下悲怆见证。我本想尽量抑制自己,留下一个例外,但先生逼得我没有选择,我只 好备述原委,以供先生反省之资。这是我给先生第一信也是最后一信,长与先生, 生死辞矣!   这封信是一九八四年二月五日清早写的。写好后,我拿给黄怕看。深知余纪忠 的黄怕说:“要这么麻烦吗?以余先生那么聪明,我去跟他说就好了。”果然黄怡 越过“柯、简二位”,开辟第二渠道,见了余纪忠,余纪忠照我开的条件,道歉赔 款了事。为了给余纪忠面子,我请黄恰带去三幅不错的画,半开玩笑请黄怕转告: “余先生别以为自己吃了亏,如不喜欢这三幅画,可卖给蔡辰男的国泰美术馆,包 余先生还可赚一票。”   这就样的,黄怡捧了书面道歉和四百万现金过来,我抽出十分之一,送给黄怡, 黄怡不肯收,我说:“算余老板请客,你没有车,你去买辆汽车吧。”她笑起来, 勉强收了,真买了新车,变成汽车阶级了。后来胡虚一看了这封信,对我说:“李 敖兄啊,这才是好文章啊,你可以写不骂人、不粗野的文章,而能把意见表达得深 为得体,那么动人,为什么还要写其他那些骂人的、粗野的文章呢?”从这封信中, 可以看出不少我快意恩仇的背景,但究其原始,这笔财路是我好心帮助胡虚一而来, 义助朋友于先,才有“财富逼人来”于后,这也算是好心好报的因果关系。这一事 件后,或许有人说,你这样对余纪忠,那《联合报》的王惕吾还不一样是报阀,你 对他是不是反倒优待了?其实没有,我揭发过王惕吾为美军开妓院的事,扬他丑扬 到这种地步,这是优待吗?凡是报阀,我都不放过,连小报阀-林荣三,我都“小 的也要”呢!梁子最早结在林荣三的《自由时报》乱登消息,说:“东北籍国代路 国华娶媳妇时,李焕夫妇破例到场祝贺。席间,李敖突然出现,并和李焕亲切拥抱, 引起现场一场骚动。”看到《自由时报》,我很困惑,因为我不但早已多年不参加 婚丧喜庆,并且与我们东北籍的什么立委、监委、国代之流根本没有来往,不但没 来往,我还写文章一再骂他们呢!不但不认识的我要骂,认识的也照骂不误,梁肃 戎被我骂得狗血喷头,就是显例。立委石九龄且是我三姊夫石锦博士的爸爸,于我 是亲戚、长辈,我也照骂不误。如果真理所在,我因为对方是同乡、是亲长,我就 放水,那李敖还叫李敖吗?我根本不认识“东北籍国代路国华”及其血亲姻亲,又 何从“突然出现”在什么婚礼之上?何况,我一生美女都拥抱不完呢,谁要去拥抱 李焕?也许有人以拥抱国民党大员为荣,我却深以这种不实报道为辱。《自由时报》 实在太乱来了,因此我请来郭鑫生律师,把它告到法院,可是没告成。但我没完没 了,又逮到它诬指我开车闯红灯,就凭这么一句话,我又请郭律师告到法院,地方 法院法官谢碧莉判林荣三赔我十万元,我嫌少,上诉以后,高等法院法官吴欲君、 王立杰、陈博享在我的依法纠缠下,判他再加四十万,今年七月六日支票开过来, 连同利息一共赔我五十四万九千七百九十五元,可见我如何快意思仇!原因简单极 了,就是“林荣三,大土蛋。讨厌你,跟你干。逮到你,法院见”。如此而已。   美国绰号“黑色轰炸机”(Brown Bomber)的重量级拳王乔・路易斯(Joe Lo uis),从一九三七年到一九四九年,独霸拳坛十二年。他临退出江湖前,到台湾做 过一次表演赛,美中不足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没有可堪一击的对手能配他 一战,他在台上,表情只是一片索寞。一个不量力的美国军官颇有拳名,上台跟乔 ・路易斯比划,可是拳未伸出,人已被撂倒,乔・路易斯表情继续索寞――他索寞, 因为在这个岛上,没有真正可堪一击的“敌人”。乔・路易斯来时,我正念中学, 看到报上对他的描写,我茫然一直难忘;可是多年以后,当我在文坛上独霸之余, 我想到乔・路易斯,却又恍然若有所悟。乔・路易斯在美国,有一次与朋友们外出, 途遇有眼不识泰山的小子们寻衅,小子们打过来,朋友们打过去,但是大家交手, 乔・路易斯本人,只是闪躲而已。朋友们大叫老乔你怎么不打,乔・路易斯说: “我这一拳多值钱啊!   怎么可以用来打这些小子们。”乔・路易斯说这话的时候,也可想到他的索寞。 ――上台的“敌人”固然不堪一击;台下的小子们,他也不屑一揍啊!我在台湾文 海称雄,有一点对乔・路易斯自愧不如的是,我有时要在对方太不入流的时候,为 了开道过路,也会挥拳施教,“打这些小子们”。并且,总是擒贼擒王,是狗就找 主人,是和尚就找庙。做主人的、做庙的,别想藏在身后,我一定把他们揪出来打。 有人问,你李敖不是也说过:“我不该向那些时代渣滓们消耗我的精力”   吗?为什么你还一再做这样的事?我的答复是狗咬着你不放,你怎么办?只有 先把狗弄开再说。就像孙悟空对上二郎神,孙悟空跟二郎神打好了,可是二郎神带 了一条狗,先放狗来咬他,怎么力、?总得先解决狗的问题才行啊!可是解决狗的 问题又不够,最后只好打成一团了。一九九一年,潘君密(大风)写《美丑与得失》 就有这样两段:“昨(四月十六日)晚看了美国国家电视台(ABC)采访新近自大陆 逃出的暴乱分子柴玲女士的节目后,使我立即想到……李敖先生的名言:   ‘我的一切努力,都随着台湾的微不足道而小化了!’同样道理,柴玲之所以 受到美国传播媒体的重视与利用,正说明了中国在国际上的分量;套李敖说的话, 那就是:‘柴玲的一切,都因为中国的强大而大化了!,李敖反国民党,著作等身, 英勇盖世,积三十年之努力,竟不如柴玲小姐拿着小扩音器面对洋记者一夜之间的 哭哭叫叫。其间道理是很明显的:那就是李先生选错了对象,好比唐・吉河德去斗 风车;而柴女士风云际会,正好当了中、美两强政争中的一个码子,所以一夜成名。 台湾太渺小,小得死活都没人理;中国太伟大,大得掉一根毫毛都被人拾起来当活 宝,这一点对搞反对的人而言,是非常之重要!尤其对柴玲而言,更应该对她所反 对的强大的祖国,深怀感激。”柴玲到外国后,写信给我、打电话给我,我也以在 大陆、台湾的努力与收获悬殊为言……(略――编者狗屎编者-文岭)台湾太小了! 国民党太小了!   虽然如此,我仍;日自勉我自己一段话:“当它变得什么也不是,你跟它同在 一起,你也变得什么也不是。你不必对殒石做什么,如果你不与殒石同碎,你还是 做你自己的世界性普遍性永恒性生命性的工作吧。”这就是我一生的计划,也是我 余生的方向。我一生的计划是整理所有的人类的观念与行为,作出结论。人类的观 念与行为种类大多了、太复杂了,我想一个个归纳出细目,然后把一个个细目理清、 研究、解释、结论,找出来龙去脉。这不像是一个人做得了做得好的大工作,可是 我却一个人完成它。这是我一生留给人类留给中国人的最大礼物,因为自有人类有 中国人以来,还没有过一个人,能够穷一生之力,专心整理所有的人类的观念与行 为的每一问题。人类的观念与行为经过这样的一番大清算,会变得清楚、清醒,对 前途有大帮助。也许有人说:“你做的,好像是最后审判?”其实不一样,最后审 判是人类的愚昧已经大功告成、已经无可挽回,只是最后由上帝判决而已。我做的, 却是一种期中结账。结账以后,人类变得清楚、清醒,可以调整未来的做法和方向。 所以我做的,跟上帝做的不一・样,我们只是分工合作。上帝从最初造人类开场、 到最后审判落幕,他只管首尾两头;而我却管中间,要清清场,检讨一下上半场的 一切。所以,上帝最后可以审判我,但在最后没到以前,我要检讨一切,包括上帝 先生在内。   十二年前,当刘会云去了美国,我想起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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